第十六章

16他在笑，鄭在寅竟然在笑。面對着這麼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我的心臟竟然小小地動搖了。就在我發懵似的張着嘴看着他的時候，東英那張留着血的臉突然浮現在眼前，讓我頓時回過了神，整理了自己的表情。隨後，隔着狹小的車窗，我們兩個人如同做夢般的對話開始了。“你在這兒幹什麼呢？”是我是我，這句話居然是我說出口的。非常自然的語氣，加上高傲的神情。不知道鄭在寅有沒有發現我現在的心情，瀟洒地把一隻手搭在車頂上，自信滿滿地微笑着注視着我。“不知道哪個混小子把我車胎給扎了。你這是要去哪兒啊？”“我、我嗎？我要去買蔥！”蔥？蔥！我竟然說我要去買蔥！就因為當時出現在我眼中的是隨風晃動的松樹，我就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說要去買蔥了。開着這麼帥氣的車登場，結果卻是要去買蔥。“你要去哪兒買蔥啊？”鄭在寅好像並不在意我是去買蔥還是買蒜，依舊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啊！那個～我要去那個盆塘！”“盆塘？”天哪，我怎麼把剛才東英告訴我的地方這麼快就說出來了！看來我的腦袋一定是用石頭做的。正當我被懊悔的心情吞沒，準備好好研究一下自殺方法的時候，鄭在寅又開了口。“你要是去盆塘的話，就載我一程吧。”“啊？”“我看你旁邊好像也沒什麼人，難道不行嗎？”“當然不是，你當然可以坐啊，反正我也很閑。”完了，我好像又犯錯誤了。就在我心情重新跌回谷底的時候，鄭在寅卻十分開心地坐了上來。不要啊！不應該是這樣子的才對啊！我可還什麼準備都沒做呢！既沒想好要說些什麼話，又沒按照東英的吩咐做足姿態。“不走嗎？”他看了一眼坐在原地發獃的我說道。“嗯？”“我問你怎麼還不出發。”“啊！出發，當然要出發了。”我趕忙強裝鎮靜地恢復泰然自若的神情，啟動了車子。心裏面跳得像被衝上岸苦苦掙扎的小魚，但表面上還要裝出一副高傲的樣子，這對我來說簡直比考進前十名還要難上千萬倍。不知道我此時內心有多煎熬的鄭在寅，一改當初在安哲麗娜的冷酷，面帶笑容的專心研究着放在車裏的磁帶們。“這是什麼啊，你就聽這種音樂啊？”他突然開口問道。“啊？什麼音樂？”“‘讓你興奮的激情音樂合輯’？”他手裏晃着一盤磁帶，笑得很詭異地看着我。“啊……那、那個……是親親家的弟弟聽的。”我胡亂地找着借口。“哦。”金光民你死定了！把那種磁帶放在車裏，分明就是想置我於死地嘛！總之，咱們走着瞧，等我回去非好好教育教育你不可！“之前在我們家小區看見的那個人……”在寅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嗯？”“是你的男朋友嗎？”“不是！”我條件反射地喊了出來。“那是什麼人？”“只是認識的弟弟罷了。”我着急地解釋着。“之前……對不起。”我低聲地說。“嗯？什麼事？”“在安哲麗娜的時候我的脾氣不是很好。”“啊，那個啊，沒關係啦。”聽了他的話，我努力維持着的高傲表情片刻全盤崩潰，嘴角不由得掛上了笑容。而坐在一旁的鄭在寅側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抽了起來。沒錯，這人一向都是這樣子，“我可以抽支煙嗎”的詢問絕對絕對不可能從他嘴裏說出，從來都是一副我行我素的風格。“髮型很配你。”“什麼？”還在沉思的我，再一次被他突如其來的話語驚醒。“我說你現在的髮型跟你很配。”他目視前方，臉上的表情有些冰冷。“是嗎？謝謝。”就在這顯得有些尷尬的時刻，在寅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我還沒反應過來呢，沒想到這傢伙就毫不猶豫地把手機從開着的車窗里扔了出去。要知道，我們現在可是在隧道裏面啊！“你這麼做沒關係嗎？”我沒法不擔心地問道。“因為實在是太煩人了。”他一臉的滿不在乎。“是女朋友打來的嗎？”我小心翼翼地問。“從今天開始不是了。”鄭在寅的語氣沒有半點情感的溫度。“哦，是嗎？”我的心情之湖，彷彿跳進了小石子，盪起微漾。“好好開車吧，你怎麼開得這麼不熟練啊。”他突然間變了臉色。“啊，對不……”不對，這邊不是什麼對不起的事啊！我不應該對他說對不起的！差一點兒又被這傢伙的氣勢給壓倒了，不過我已經不再是三年前的那個李江雲了！“這是我的車，當然是我想怎麼開就怎麼開啊。”我漫不經心地說。“換我來開。”“什麼？”“把車停下。”他還是一貫的命令口吻。“如果我不願意呢？”“不願意也給我停下。”這傢伙真是吃了熊心豹膽了，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空當，就一把握住了方向盤，往路邊的方向一扭，把車強行停了下來。跟在我們後面的車都不得不急停下來，一邊使勁地按着喇叭一邊大聲地罵著。但鄭在寅的臉上仍然沒有任何錶情，快步走下車去，不由分說地把我拉到了一邊，瞬時間換了座位。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鄭在寅，只見他怒視了後邊的車一眼，便不慌不忙地坐上了駕駛席。“覺得我很混吧？”開着車的他突然這樣問道。“那倒不是……”驚魂未定的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想起來了嗎？那個時候。”“嗯？這話什麼意思啊？”我故意無視口袋中震動的手機，盯着開着車的在寅反問道。不用說，這一定是東英打來的電話。這我要是現在接起來的話……天吶，光是想想都覺得可怕。“我說的是高中那時候。”“嗯？”我腦中還是一片空白。“有一次你因為遲到了被三班的班主任訓了一頓，哭着跑到我們班來找我。”“啊。”我終於有些想起來了。“我當時二話沒說，站起來就衝到三班去，大喊着‘班主任滾出來’，還大打出手。”“是啊，我想起來了。”“那時候受的傷到現在還有痕迹呢，就是被他當時揮過來的鐵鉤子刮到的地方。”沉醉在回憶里的在寅肆無忌憚地拉起我的手，放在了他右側的臉頰上。在這種情況下不知所措的我，只得全身僵硬地愣在了座位上。“你看這個，看得見吧？”他繼續說著。“……”我無言以對。“還有下面的這個傷口，那又是什麼時候事了？”我已經完全把東英囑咐我的那些氣勢、性感還有高傲的神情忘得一乾二淨了，傻傻地看着鄭在寅把我的手從他的臉頰處移開，放到了脖子邊上。“這個是和你吵架的那天晚上，喝了酒的我跟隔壁學校的小子們惡鬥的時候被石頭划傷的。你還記得嗎？”他喃喃地說道。“嗯，記得。”我輕聲地答應着。“在我身上因為你造成的傷痕有兩個呢，你說該怎麼辦呢？”此刻他的眼裏有小孩子般的不依不饒。“怎麼辦……為什麼現在還來問我這個問題呢？”我的聲音微微顫抖着。三年了，對於這個溫柔的口氣已經有些陌生了。也許是對於這突然降臨的讓人無法相信的事實太開心了吧，我的臉頰無法控制地微紅了起來。在寅還是掛着那抹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在一個眼生的百貨商場門前把車停了下來。怎麼回事，已經到啦？盆塘竟然這麼近嗎？怎麼可能。好像連十分鐘都還沒到呢，怎麼就到了呢。就在我埋怨時間怎麼能這麼快就溜走的時候，原本已經拉開車門探出身去的在寅，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重新坐了進來，冷硬的語氣在耳邊響起：“從今天開始你就做回我的女朋友啦。”我疑惑地看着他。什麼？鄭在寅說了什麼？我剛才好像沒聽清楚，再說一次啦。“做我的女朋友啦。”“你是真心的嗎？”“難道會有人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嗎？真是的。”看着面部表情僵硬的我還是一副完全不相信的表情，鄭在寅有些不耐煩地回答道。“突然之間為什麼啊？”“不知道，也許是你看起來很漂亮吧。”“就因為這個？”“看見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覺得心裏不爽，就因為這個。”“哦。”“兩天之內給我答覆，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沒什麼耐性吧？”“哦。”“那我先走了，你開車小心。”“啊，那個！”我剛張開嘴想要說什麼，就聽見“咣”的一聲，在寅已經走下車去了。到現在為止還是無法區分自己是在夢裏還是現實的我，在自己臉頰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啊～好疼！哈利路亞！耶穌基督！佛祖玉皇！各路神仙！東英啊！”停車場旁邊的人們那驚訝的眼神都快把我的臉射穿了，但是這都不重要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不可能的啊！還沒進行到第四步、第五步作戰計劃呢呀！這只是第三步而已，而且還是在趕鴨子上架的基礎上的第三步作戰計劃而已！不可能……女朋友、他居然說女朋友，還說我看起來很漂亮！東英啊！我們終於成功了！“現在不是瞎感嘆的時候！沒錯，現在不能在這兒瞎激動！”和剛才跟在寅在一起的時候比起來，現在我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為了儘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東英，我火急火燎地掏出了被我調成震動的手機。果不其然，屏幕上顯示的八通未接來電都是東英打的。沒時間猶豫，我使勁地按下了通話鍵。接呀、接呀、你倒是趕快接呀！這次的等待時間彷彿格外的長。雙手沁滿汗，讓我覺得手機像泥鰍一樣滑，激動的眼淚都開始在眼眶裏打轉了。東英你知道嗎，你知道剛才發生的奇迹嗎？“喂！”東英的聲音終於在電話那頭響起。“東！東！東英啊！”我就像一個溺水的人一樣，終於呼吸到了氧氣。“你在哪兒啊！怎麼不接電話啊！難道出什麼事了嗎？那混蛋對你做什麼奇怪的事了嗎？”東英的聲音里充滿了焦慮。“東英啊！”好不容易等到了東英接電話，可我卻好像什麼都說不出來了似的，只是一個勁地哭。“怎麼哭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為什麼哭啊？”“東英啊、東英啊、我親愛的東英啊！我真的好想親你一百次、請你吃十張比薩呀！”“你在哪兒？快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兒！”“哈哈，我愛你東英～就算然我現在就去死，我都沒有遺憾了。”“到底出什麼事了呀！”也許是我的說法太奇怪了吧，東英的聲音聽起來比剛才更着急了。“在寅他……”“哦！”“在寅他……”“你倒是繼續說呀！”“說要和我交往！”我醞釀了半天，才把這句卡在嗓子裏的話喊了出來。“什麼？”“他對我說讓我坐他的女朋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趕快來掐掐看我的臉吧！”“……”那邊的東英瞬間沉默了起來。“老天爺呀，誰來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你等着，我現在就奔過去找你！我一定要好好地謝謝你，所以哪兒也不許去就在那兒待着知道嗎！”“……”電話的那頭依然沒有回答。我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把電話掛了，可是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面分明寫着通話時間2分31秒，那這傢伙應該是還拿着電話的呀，但是怎麼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呢？我衝著電話興奮地大叫着東英的名字，可是這個有年頭的手機不知道是出故障了，還是因為被我激動的情緒影響得也跟着精神不正常了，總之無論我怎麼喊，東英的聲音也沒有從電話那頭傳過來。“東英啊，聽得見嗎？你聽不聽得見呀？”“……”“等着啊！我馬上就過去！千萬別動等着我啊！”嘟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