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

情人節

情人節前夕,艾顏妹妹急急地跑來找媽媽:“我要!”

“你要什麼呀?”

“琴銀(情人)。”

媽媽做驚駭至昏倒狀,張着嘴巴,翻着白眼,一聲不吭。

妹妹看得格格笑,但見媽媽老是不說話,又等不及了:“媽媽,不洗(死)!”

媽媽作緩慢蘇醒狀:“哇,你一個小不點,問媽媽要琴銀,把媽媽赫(嚇)死了。”

妹妹見自己的語言這麼震撼,又來一句:“琴銀!”

媽媽又做驚駭至昏倒狀,妹妹又叫“媽媽,不洗”。如此這般,循環往複,一直到妹妹沒興趣玩這遊戲了,媽媽才說:“媽媽自己都還沒鬧上個琴銀呢,到哪裏去弄個琴銀給你?”

爸爸在一邊煽風點火:“妹妹,你媽琴銀多得很,就問她要!”

妹妹果真纏着媽媽:“我要!”

爸爸又動員媽媽:“媽媽,你那麼多琴銀,就隨便拿一個給妹妹嘛,何必這麼小氣呢?”

媽媽反戈一擊:“妹妹,你別聽爸爸的,他才有好多好多琴銀呢,去問他要。”

妹妹又跑來纏爸爸:“爸爸,要琴銀!”

爸爸連連擺手:“爸爸不要琴銀,爸爸不要琴銀。爸爸就你媽一個都應付不了,哪裏還敢要琴銀?”

媽媽呵斥說:“你看這個爸爸喲,跟小低嘎兒(小小孩)也說這麼黃的話——”

爸爸正經下來,問:“妹妹,你看誰有琴銀了?”

“鍋鍋(哥哥)。”

“哦——原來如比(此),原來如比,我說你一個小低嘎兒,怎麼知道什麼琴銀不琴銀呢,原來是鍋鍋有琴銀了啊?是不是鍋鍋在包糖糖哦?”

“細(是)!包糖糖!”

“呵呵呵呵,我說呢,屁大一個人,要個琴銀幹什麼?原來是鍋鍋帶的頭。走,我們去看鍋鍋是怎麼包糖糖的,我們也學習學習,學會了我們也來包。”

爸爸和妹妹來到哥哥房間,看到哥哥正在準備情人節禮物,爺爺在旁邊幫忙,床上又是糖果又是小卡片,還有很多花花的小紙袋,都撐開了擺在床上,足有十幾個。

哥哥一看妹妹來了,就像高家莊人民看到鬼子進村一樣,馬上展開堅壁清野,並大叫:“我不要她進來!”

爺爺說:“妹妹進來看一下,怕什麼呢?”

“她要亂搞的!”

“不會的,妹妹不會亂搞的。妹妹,你不會亂搞哥哥的東西吧?”

“不會!”

“聽見沒有?她說不會的。”

哥哥不相信妹妹的諾言:“她還是會亂搞的。”

爸爸許諾說:“不會的,爸爸在這裏看着呢,保證妹妹不會亂搞你的東西。”

哥哥放了一半的心,一邊警惕地監視妹妹,一邊繼續往花包包里裝禮物,很嚴謹很認真,每種糖都要平均分配,給每個花包包里裝一樣多。裝着裝着,突然感覺某個包里裝多了或者裝少了,就嘩地一下倒出來,重新數一遍,有時還把已經裝好的袋子全倒出來,重新數過。

爺爺勸道:“不用數那麼仔細,大致上差不多就行了。”

但我們哥哥一定要對每個琴銀都一碗水端平:“不行的。”

“好,那你慢慢數吧,只怕你要今年數到明年去了。”

哥哥仍然認真地數,認真地裝,都裝好了,就開始寫卡片。哥哥的琴銀大把抓,班上每個同學都是他的琴銀,老師也是,校長也是。有的名字他會寫,有的他不會寫,但知道怎麼讀,就讀出來,讓爺爺幫他一個字母一個字母拼出來,他再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寫在卡片上。

妹妹看得心癢難熬,不停地喊:“我也要!我也要!”

爸爸說:“好,我們也去買糖糖,買包包,買卡片,買了回來裝花包包,好不好?”

“好!”

哥哥不屑地說:“她包了送給誰哦?”

妹妹露出很puzzled(迷惑)的表情,答不上來。

連爸爸都答不上來。

這真是一個大問題,我們搬到這個小區之後,就發現周圍沒有跟妹妹差不多年齡的小孩子,這是一個比較“成熟”的小區,住戶的孩子年齡都比較大了,平時妹妹都是跟家裏人玩,周末到mall(購物中心)里或遊樂場所去玩,有時也回原來的小區跟那裏的小朋友玩,但住地附近沒有小玩伴。

妹妹大概發現自己沒有小琴銀,禮物送不出去,好不沮喪,趴在爸爸肩頭不說話。

媽媽點子多,安慰說:“不要緊,我們妹妹的琴銀多得很,我們可以送爸爸呀,送媽媽呀,送爺爺奶奶太奶奶呀,還可以讓媽媽帶到單位去送給辦公室的那些叔叔阿姨——他們家的小孩子全都是我們妹妹的琴銀——”

爸爸說:“就是,我們有禮物還怕送不出去?切,我們還可以跑回以前住的地方,把禮物送給那裏的小琴銀。走,我們去買糖買包包!”

妹妹提醒說:“卡!”

“對,還買卡!”

哥哥又不屑地說:“她又不會寫字——”

妹妹爭辯說:“我會!”

“你只會畫圈圈。”

“我寫記(字)!”

“你連寫‘字’都不會說——”

“會說!”

媽媽說:“哥哥,不要總是鄙視我們妹妹撒,不會可以學嘛,你小時候還不是什麼都不會,是後來慢慢學會的嘛,對不對?”

哥哥有點不服氣:“我小時候會——”

“哪裏會呢?你那時連‘小時候’都不會說,都是說成‘小絲猴’的——”

哥哥大概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有點不好意思,但也有點懷念:“媽媽,我小時候還說了什麼?”

“你小時候啊?說的多得很啰,你不會說‘自己’,總是說成‘記記’。”

哥哥很輕而易舉地說了個“自己”,臉上是很困惑的表情,彷彿在說“我小時候怎麼那麼傻?連這麼容易的‘自己’都不會說?”

哥哥問:“還有呢?”

“還有啊?你小時候不會說‘是不是’,總是說成‘系系’。”

“還有呢?”

“你還把‘怎麼辦’說成‘總辦’。”

“還有呢?”

“還有啊?你小時候不會說‘消化不良’,說成‘消不良’。”

兄妹兩個都叫起來:“消不良!消不良!”

回憶了一番小時候的趣事,媽媽對哥哥說:“你現在長大了,學會了好多的東西哦,但是妹妹還小,還有很多東西都不會撒。等妹妹把東西買回來了,你來教她怎麼裝,怎麼寫卡,好不好?”

哥哥對這個差事還是比較心儀的,但又有點扭捏:“我又不曉得她班上幾個人——”

“她沒班,我們就讓她準備八個包包吧,要得發,不離八。”

“我不曉得那些人的名字。”

“不要緊,我曉得,到時候我告訴你,就怕你不會寫哦。”

“我會寫,你spell(拼讀)了,我就會寫。”

這點可不是吹的,哥哥會寫26個英文字母,再長的詞,只要你把字母一個個讀出來,他就可以寫下來。他還能聽寫一些簡單的拼法,比如sheep,他知道“洗——”是“sh”,“衣——”是“ee”,“拍”是“p”。

哥哥現在的志向是參加spellingbee(拼字比賽)活動,在家裏經常要大家出一個詞給他拼:“爺爺,你說一個詞我拼。”

爺爺就說一個詞:“好,我說個Allan,你拼出來。”

哥哥就朗聲念出Allan的幾個字母:“A——doubleL——A——N。”

“拼對了!來,再拼一個,Emmey。”

“E——doubleM——E——Y。”

爺孫倆經常連環作戰,樂此不疲。

現在哥哥答應幫妹妹準備琴銀節的禮包了,爸爸就帶妹妹去買禮物,買回來就在哥哥房間的地上拉開戰場,擺了一地,開始裝包。

哥哥像個小大人,很嚴肅地拿起一個紙袋,打開,伸進一隻手,把底子撐開,讓紙袋可以站在地上。但他不好意思邊示範邊講解,只默不吭聲地撐開了一個紙袋,放好,就等着妹妹自己跟進。

但妹妹最敬畏哥哥,只“屁服(佩服)”地睜大眼看着,不敢“亂搞”。

哥哥等了一下,見妹妹沒動手,就對爸爸投訴:“她不學!”

“她有點怕你,你沒叫她學,她不敢學。你一邊做一邊教她撒——”

哥哥很不好意思地拿起一個紙袋,小聲說:“就是這樣打開——”

爸爸說:“妹妹,哥哥在教你怎麼把包包打開哦,你也試試。”

妹妹這才拿起一個紙袋,學着哥哥的樣子打開,再伸進一隻手去撐開袋底。

大概妹妹做的不那麼規範,哥哥立即叫起來:“你看,你看,我說她會亂搞的吧?”

妹妹嚇一跳,手都不敢動了,睜大眼睛看着哥哥,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

爸爸說:“哥哥,你莫大聲吼妹妹撒,她真的很怕你,你要耐心地教她。喏,這樣,”爸爸用一種溫柔得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口氣說,“妹妹,哥哥教你哈,先把袋袋打開,把手手伸進去,輕輕地,把袋袋的底子撐開——”

哥哥是個巨靦腆的人,自然做不到爸爸這樣嗲,但也不大聲呵斥了,只默默地撐開紙袋子,動作慢慢的,好讓妹妹跟上。有時妹妹跟不上,哥哥就拿過妹妹手裏的袋子,幫她撐開。

紙袋子都撐開了,在地上站成一排,現在開始往裏面裝糖了。哥哥怕妹妹亂裝,乾脆控制了貨源,由自己發貨,挑好了糖,遞給妹妹,再指着一個紙袋說:“裝這裏。”

妹妹像新兵一樣,膽小謹慎地按照長官指令行事,哥哥說放哪裏,妹妹就放哪裏。

爸爸覺得妹妹很可憐見的,但妹妹自己很開心,因為能跟偉大的哥哥一起準備琴銀節花包包啊,那是多麼幸福的事啊!

糖裝好了,哥哥開始寫卡。家裏幾個人的名字,他都會寫,很快就寫上了。媽媽單位那些人家裏的小孩子的名字,他不知道,就由媽媽一個字母一個字母拼出來,哥哥再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寫上。

妹妹無比崇敬地看着大文豪大書法家哥哥,不敢插手亂搞。

哥哥醉心書法,但也沒冷落妹妹,寫好一張卡了,就遞給妹妹,指着一個袋子說:“放這個裏面。”

妹妹就畢恭畢敬地接過卡片,放進哥哥指的那個袋子裏,放進去了,還眼巴巴地看着哥哥,想討個賞。

媽媽說:“哥哥,妹妹放對了,你就要表揚妹妹撒,說‘嗯,放對了,放得好’。”

哥哥就是靦腆,硬是不說,推給媽媽:“你說。”

“好,我說:妹妹,哥哥說你放得好哦。”

雖然聖旨是由媽媽傳達的,但畢竟是聖旨啊,妹妹很高興,很自豪,拍拍小胖手說:“又來!”

卡片寫好裝好了,花包包都包好了,妹妹一個一個提到自己和爸爸媽媽住的房間去,堆在床頭柜上,心滿意足地說:“妹妹琴銀。”

晚上,細心的奶奶特意來提醒爸媽:“情人節的時候,哥哥把禮物拿到學校去,會從學校帶很多禮物回來,我們妹妹到哪裏去弄那些回禮呢?如果叫哥哥分些給她,那不又要了哥哥的命?”

媽媽說:“真的呢,幸虧您提醒,不然真的把這事忘了。”

爸爸提議說:“那我們自己準備些禮包吧,到時候就說是妹妹的小琴銀們送的。”

奶奶說:“還不能全都弄成一樣的——”

“嗯,要搞得五花八門才行。”

第二天,爹媽兩個特意抽午餐時間碰頭,買了些糖果卡片花紙袋,做了些禮包,在卡片上寫上妹妹的名字,包好后藏在單位上。

情人節那天,哥哥果然從學校帶回好多的禮包,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爹媽兩個暗自慶幸早有準備,不然咱們妹妹就被大大冷落了。

兩兄妹都得了大堆的回禮,在各自的床上鋪開,慢慢欣賞。

哥哥喊:“爺爺,來看我的情人節禮物!”

妹妹也喊:“爺爺,看我琴銀!”

爺爺開心地說:“呵呵,爺爺只有一個人撒,只能一個一個地看哈,不能把爺爺劈成兩半。”

哥哥知道太奶奶“挖輪胎”的典故,喊到太奶奶的時候,就故意說:“太奶奶,來看我的‘挖輪胎’禮物!”

太奶奶不明白:“挖什麼輪胎?”

“是你自己說的撒。”

“我自己說什麼了?”

“你說挖輪胎呀。”

“我說了挖輪胎嗎?”

黃米問爸爸:“爸爸,你不是說她說了挖輪胎的嗎?”

“是說了的,但太奶奶不記得了。”爸爸提醒太奶奶,“就是情人節,英語讀起來像是‘挖輪胎’。”

太奶奶恍然大悟:“哦——,是英語啊?我說怎麼輪胎還要挖呢,未必是土裏長出來的?”

妹妹也在喊:“太奶奶,看我挖胎!”

太奶奶嚇一跳:“一個小姑娘伢,怎麼說醜話?”

媽媽解釋說:“不是醜話,就是挖輪胎,她說不過來。”

太奶奶鬆了口氣:“兒,你莫赫(嚇)我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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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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