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請你不要討厭我
1.
乖乖女凌夕煙第一次在課堂上發獃。
右手下意識地撫摸着脖頸鎖骨上方的項鏈,想着自己的訂婚儀式越來越近了,一時間思緒萬千。
昨晚爸爸很隆重地交給她一個錦盒,裏面是一條設計很古典的項鏈,項墜是個長方形的白色水晶,四周嵌着復古設計的鉑金花邊。
這是男方家長給的聘禮之一。
擁有世界五百強企業百分之十股份的靳家果然出手闊綽。
這條名為"destiny"的項鏈她曾在雜誌上看過,是從世紀30年代的巴黎流傳下來,傳聞中擁有魔力的神奇項鏈,是當時名噪一時的華裔女珠寶設計師寂秀靈為了自己心愛的男子所做。她所愛的男子肖安是巴黎有名的貴族,即將按照家族的意願迎娶將軍的女兒。寂秀靈親手設計了這條項鏈給他當結婚禮物,在報紙上公開了這條項鏈的寓意——"如果愛上你是個錯誤,那麼錯誤就是我的命運。"肖安被她的痴情所感動,兩人終究衝破所有羈絆,憑着為了愛情背叛世界的勇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傳說擁有這條項鏈的人可以跟自己喜歡的人天長地久。它的前幾任女主人都是名門閨秀,都得到了令人羨慕的愛情和婚姻。於是有關這條項鏈的神奇魔力也越傳越烈。神秘的傳說加上年代久遠,使這條項鏈價值連城。
夕煙輕輕嘆氣。現在這條項鏈傳到了自己手上,能否像傳說中那樣得到幸福尚且是未知數,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接了這麼貴重的聘禮,這段婚姻更是無法逆轉了……
"夕煙,喂,夕煙……老師在叫你呢!"斜後方的尹蕾輕推她的肩膀,小心提醒着。
四周忽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還沒有恍過神來的夕煙,一臉詫異地迎接着身邊的人微笑而艷羨的目光……
等等,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夕煙正要用求助的目光望向尹蕾,耳邊忽然"切"的一聲,充滿嘲諷與不屑,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夕煙聽到,又瞬間淹沒在周圍濃烈的掌聲里。
"恭喜你啊,一年一度的全國英文演講比賽,你又是首席代表。不過這也沒什麼好恭喜的,反正聖金一有好事總會落到你頭上的,我們早已經見怪不怪了。"聲音的主人坐在離夕煙最近的地方,字字帶刺。
夕煙真不明白同桌江希亞到底是怎麼想的,總喜歡在眾人面前裝出一副跟她很親密的樣子,私底下卻總用這種陰陽怪氣的語氣跟她說話。
原來是演講比賽。夕煙明白了掌聲的緣由,隨即微笑着點頭,以回應四面八方恭維而艷羨的目光,大家閨秀的風範果然是與生俱來的。
隨着"鈴"的一聲,間休時間到了,再上課就是晚自習了。
"我記得參賽名單上也有你的名字呢……之前老師有問過我的意見的。"夕煙對江希亞話中的軟刺置若罔聞,淡淡地說。
"哦,那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感謝你在老師面前高抬貴手?"江希亞猛地側過頭來望向夕煙,眼睛裏閃爍着咄咄逼人的神采。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夕煙平靜地回望着她,語氣依舊是淡淡的,眼神卻有了某種針鋒相對的味道。畢竟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更何況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希亞。她為什麼總是要曲解她的意思。
"什麼意思?呵呵,我能有什麼意思呢。夕煙,我今天有事要先走,你幫我跟老師請個假吧。"江希亞的眼睛瞬間迸出一簇憤怒的火焰,可是很快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臉一看就知道是裝出來的虛假笑容。"由你來跟老師說,她一定會答應的嘛。拜託嘍!"希亞捧起桌上的書,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起身走向門口。經過講台的時候,故意回頭望向夕煙的座位,很大聲地說,"夕煙,謝謝嘍,晚上我會打電話給你的。再見!"
夕煙靠到椅背上,長吁口氣。這個女生不會是人格分裂吧?為什麼明明就很討厭自己,卻非要在老師和同學面前裝出一副很親密的樣子?她剛才那番話的言外之意很明顯,句句都在諷刺夕煙是因為家裏的勢力才得到老師的偏愛——她怎麼想倒是無所謂了,畢竟老媽是校董也不是我的錯。可是這個女生變臉比翻書都快,她不覺得又累又無聊嗎?夕煙頗有些不爽地想。
"夕煙,怎麼了?是不是江希亞那個死丫頭惹你生氣了?"尹蕾把身子探過來,親昵地摟住夕煙的脖子,小聲地說。
"倒也不是生氣了……只是覺得有點無聊而已。"夕煙一臉無所謂地說。
"哼,她再惹你你就告訴我,我不會放過她的。什麼嘛!仗着自己長得漂亮就覺得高人一等,什麼事都想跟你爭,又什麼事都爭不過你,活該她自己生悶氣!"尹蕾不屑地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江希亞是聖金公認的校花,她的美跟杜子曦的艷麗妖嬈不同,而是典型又標準的正統美女,皮膚白皙,眼若秋水,鼻樑直挺,高挑纖細,幾乎無懈可擊。家境雖然不如夕煙這般顯赫,可是也應該算是中上,畢竟聖金是全國NO.1的貴族學校。所以她跟聖金所有女生一樣,對時裝和化妝品很有研究,打扮既入時又清新,學習成績也屬上乘。原本這樣漂亮的女生,應該沒有什麼能掩蓋她的光芒。
而聖金里,卻偏偏有個品學兼優的凌夕煙。
讓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呢?明明身材相貌樣樣不如她,卻憑着顯赫的家世,和善的性格和雍容的氣度,得到所有老師和同學的喜愛。江希亞從心底里瞧不起相貌平平,身材瘦小如豆芽菜一般的凌夕煙,可她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卻又是旁人無法效仿的。在聖金,一呼百應的人氣原本應該屬於她這個正牌校花的,可是由於夕煙的存在,她只能活在她身後的陰影里。
"……你也說啦,她事事跟我爭,又事事爭不過我——既然爭不過我,你又何必這麼生氣呢?"夕煙好笑地看着青筋暴出的尹蕾,反過來安慰她說。一邊抓起尹蕾的手掌輕輕揉着——剛才那麼狠地拍在桌子上,一定很疼的吧。
"對了,剛才老師講演講比賽的事情時,你在發什麼呆啊?你可是很少上課走神的哦!"尹蕾忽然想起夕煙在課堂上的失常舉動,話題飛快地跳躍。
"嗯……這個嘛……"夕煙在考慮要不要把訂婚的事情告訴尹蕾。她可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應該讓她第一個知道的吧。"……那,我告訴你,但是你可千萬不要聲張哦!"夕煙斜眼看着尹蕾,似乎對她素來八卦的性格很不放心。
"我……要訂婚了。"夕煙在尹蕾耳邊小聲地說。
尹蕾獃獃地看着夕煙,微張着嘴巴,一時間目光都有些獃滯。
片刻詭異的沉默。
"什麼!你要訂婚了?在哪?哪天?跟誰?"教室里爆發出一陣史無前例的吼聲。因為太過震驚,尹蕾下意識地重複着夕煙剛才所說的話。
一時間,這兩個人引來了教室里的所有目光。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情,齊刷刷地望向夕煙。
畢竟對於剛是高中生的他們,訂婚是一件太遙遠的事情,所以才算得上是爆炸性新聞。
夕煙僵硬地笑笑,急忙解釋說:"是……我英國的表姐要訂婚了。"
同學們這才各自轉過頭去做自己的事情。
"我就知道,把秘密告訴你這個無敵大喇叭,絕對會是個錯誤。"夕煙白了一眼尹蕾,小聲抱怨。
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睛裏瞬間閃過一絲迷惘……
說起來……那份參賽名單上原本是有靳梵光的……
尹蕾口中,即將要從英國轉學過來的冰之王子,將要跟她訂婚的靳梵光……
可是不知為什麼,要代表聖金參賽的最終名單上卻沒有他的名字……
也許他也不想這麼快來聖金吧。
就像她不想見到他一樣……
他也同樣不想見到她。
2.
這座名叫"Lazytime"的書店坐落在遠離城市喧囂的市郊,是一棟二層的歐洲復古風格建築,從外面看起來更像是一所歐洲小鎮的別墅,安適恬靜,沒有絲毫的商業氣息。裏面的陳設也與一般書店簡單明亮的風格不同,而是充滿色彩與雜亂,給人的整體感覺就如它的名字一樣——慵懶時光。
下周二就是英文演講比賽了。夕煙原打算趁着周末,在這裏來看些演講比賽的資料。英文老師對夕煙抱了很大的希望,建議她多看一些有關世界問題的英文資料,比如,非洲貧窮,石油危機,等等,似乎只有題目夠宏大才能顯示出一個學生超越年齡的才華。
性格中貪玩的一面在Lazytime浪漫慵懶的氛圍中全面爆發,再加上對題目本身不感興趣……導致整個下午,夕煙完全沒有去看跟演講比賽有關的內容,而是坐在角落裏一口氣讀完了英文版的《簡愛》。
伸個懶腰,放下手中的書,望向窗外,才恍然發覺一個下午已經就這樣過去了。天色已是黃昏,夕陽映出緋紅的光暈……桃花的香氣透過窗棱飄散在房間裏,暗香瀰漫。
夕煙一邊舒展手臂一邊朝窗邊走去,書店的二樓很安靜,彷彿一個童話般與世隔絕的夢境。
走到靠近窗口的位置上,眼角忽然瞥見一本已經發黃了的精裝書,安靜地躺在書架最末端的角落裏,上面赫然寫着《斯坦因西域考古記》。夕煙一陣驚喜,這可是喜歡考古學的爸爸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的書呢,聽說已經絕版了的。樂滋滋地伸手去拿……指尖卻意外地碰觸到另一隻白皙修長的手。
那個人的手指上好像蘊藏着某種電流,碰觸的瞬間,夕煙莫名的一陣心悸。
下意識地望向身邊的人……他也略有些怔忡地回過頭來看她。
是他……
在噴泉邊拉着她的手奔跑的黑衣少年。
膚白若雪,鼻樑直挺得好像用尺量出來的一樣,一雙精緻內雙的眼睛,耀眼黑眸映着夕陽,瞬間迷離。稜角分明面部線條和尖尖的下巴意外構成一張俊美無比的臉。在他身上有種難以言說的"矛盾",既陽剛,又斯文,還有一絲柔美,而這幾種氣質結合在一起,便構成一種華麗的英挺。
一陣微風吹來,暗香浮動,吹來無數粉白的桃花花瓣,紛紛擾擾地散落在他的肩膀上,彷彿一場輕柔的雪。
夕煙獃獃地看着他,在這彷彿被拉長了的瞬間裏,忽然有種窒息的感覺……
他也直直地看着她。
這個總是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視線里的女生。她睜大了眼睛望他,雙唇因為震驚而微微開啟……飛花若雪的花瓣紛紛擾擾地散落在她的長發上……
"又見面了。"他轉過頭,淡淡地說。今天倒是沒有穿黑衣。粉色休閑服配上白色長褲。可是即使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他身上也散發著一種拒人千里的高貴與疏離。
"是……是啊。"夕煙這才恍過神來,急忙調轉視線。畢竟這樣盯着人家看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表現。
"你喜歡考古?"夕煙看看那本《斯坦因西域考古記》,又看看他,睜大了眼睛,一臉詫異地問。這個愛好可是跟他的外表不太相稱呢。
"嗯……"這個少年黑不見底的眸子裏瞬間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感,似是觸動了某件隱秘的心事,"……我有個朋友喜歡考古。我……是因為他才喜歡的。"不知為什麼,面對這個眼神清澈的女孩子,他總是會難以自制地說出一些原本不應該對別人說的,多餘的話。她總是能莫名其妙地瓦解他的冷漠。
說到"朋友"二字的時候,他的眼中,瞬間掠過一絲哀傷的陰霾。彷彿碰觸到經年的傷口。
夕煙一怔。
為什麼……為什麼他的眼神會那麼疼痛?這個少年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心底,又藏着怎樣的傷……為什麼,自己會忽然有種想要了解他的慾望……
"喏,這個給你……本來就是你先看到的。"夕煙很燦爛地一笑,把那本書從書架上拿下來,遞到他面前,說:"……跟你朋友一起看吧,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他……真的會開心嗎?"少年的眸子掠過一絲黯淡,復又恢復如常,說,"可是,你不是也很想要這本書嗎?"
"……你也喜歡考古?"看看嬌弱瘦小的夕煙,他不禁有些好奇,狐疑地補充了一句。很少會有女生喜歡考古的吧。眼中又似有若無地夾雜着一絲驚喜。
"呵呵,其實,我……"夕煙笑笑,剛想跟他解釋喜歡考古的是她父親而不是她,她對這門學科幾乎是一竅不通。
話還沒有出口,眼前的少年忽然被人自后蒙住了眼睛。
杜子曦出現在他身後,將頭抵在他的肩膀上,調皮地說:"Guess,WhoamI?"
少年臉上綻放出純美的笑容,捉住她的雙手,寵溺地說:"子曦,你又遲到了。"
夕煙怔怔地站在這裏,看着如此親密的兩個人,不禁有些尷尬。
"她是杜子曦,你們見過的……"按照禮節,是應該這樣介紹一下的。少年淡淡地對夕煙說,復又將頭轉向杜子曦,說,"這位是……"
說起來,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雖然見過幾次面了,卻對彼此的名字和來歷一無所知。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少年禮貌地詢問。
"我……"夕煙剛要開口,卻再一次被打斷。
"光,電影就要開始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杜子曦環着他的脖頸,在他耳邊輕聲地說。
"我下次再認識你好了!再見哦!"說著朝夕煙擺擺手,不由分說地拉着少年朝樓梯走去。
"……再見。"少年頗有些歉意地回頭望了夕煙一眼,不久便跟杜子曦消失在樓梯轉角的地方。
夕煙笑着跟他擺手。眼看着這對金童玉女一點一點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陣微風捲來陣陣花香。
夕煙這才恍過神來……
忽然意識到自己保持這個姿勢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不知為何。
3.
夕煙沿着木製樓梯走到"Lazytime"一樓。手裏捧着那本那個少年忘記拿走了的《斯坦因西域考古記》。
說起來,他們已經見過很多次面了。
總是在這個城市的不同角落裏不期而遇。
可是自己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這真是一段糾結的緣分呢。
夕煙一邊想着,抬頭看着空空的收銀台,隨即好奇地四處張望。奇怪地想怎麼站了這麼久也沒有人來收錢。
"對不起,對不起,凌小姐,讓你久等了!"店長大叔一邊擦着額頭上的汗珠,一邊忙不迭地向夕煙道歉。轉過頭面向身邊的店員,諂媚的臉立刻變得跋扈起來,"司徒俊清這個臭小子跑到哪裏去了?居然讓凌小姐這麼尊貴的客人自己把書從二樓拿下來!那個臭小子到底在哪?!"店長大叔憤怒地吼道。
"……在,在,在那邊。"旁邊的女店員完全被店長鎮住了,很不情願地指了指書架盡頭的角落。
司徒俊清?這個名字有些耳熟耶。夕煙順着她的手指望過去,只見一個身穿店員制服的少年正趴在角落的桌子上呼呼大睡,披在肩膀上的外套一點一點地滑落到地上。熟睡中的少年似乎有些冷,瑟縮了一下,卻依然沒有醒來。
"好啊,這個臭小子!又在上班時間跑去睡覺!"店長咬着牙說,一邊從柜子上拿下一把雞毛撣子,惡狠狠地朝他走去。
"……那個,請等一下。"夕煙遲疑了一下,輕聲地說。
"啊,看我這臭腦袋!對不起啊,凌小姐,我應該先讓人給你結賬才對。耽誤您的寶貴時間了。"夕煙是這裏的老主顧了。店長大叔忽然想起自己居然把凌氏集團的大小姐晾在一邊,拍打着自己的額頭,點頭哈腰地對夕煙說。
"……沒關係的,結賬的事情,我自己來就行了。"夕煙從錢夾里拿出VIP卡,熟練地在收銀台上刷了一下,接著說,"……看起來,他真的很困呢。還是不要吵醒他比較好吧。"夕煙望向以瑟縮的姿態熟睡的少年,下意識地走過去,拾起地上的外套,輕輕地披在他身上,一邊對店長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是,是……嘿嘿,其實原本我也不打算吵醒他的,愛護員工是我應該做的事嘛!凌小姐放心好了!"店長大叔一愣,沒想到凌大小姐居然會幫司徒俊清那個臭小子說話。難道她也跟他那群無知的粉絲團一樣,被他那比女孩子還要漂亮的外表迷惑了嗎?
"謝謝你。再見。"夕煙禮貌地頷首,轉身走出書店。
在熟睡中被人吵醒的滋味可不好受,這一點,嗜睡的夕煙深有體會。何況,司徒俊清還跟她有一面之緣呢,她實在不想讓他因為自己而挨那個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店長大叔罵。
4.
城郊的黃昏跟市區不同,沒有高大的建築物阻擋着視線,可以把緋紅的夕陽和被染紅的大片流雲盡收眼底。
夕煙抱着那本厚厚的書,沿着林蔭小路漫無目的地走着。兩旁的桃花樹開得燦爛,粉紅的花瓣順着微風,雪片一般散落在傍晚微熏的風裏。
不禁想起剛才在書店裏的那一幕……
紛紛擾擾的粉白花瓣散落在他的肩膀,波浪一般的暗香不動聲色地涌動,那個不知道姓名的俊美少年,黑鑽一樣的眸子映着窗外美麗的夕陽,反射出魔咒一般的光焰……
"啊!"正在走神,身體忽然撞上一堵柔軟的牆,手中的書應聲落地。抬起頭,只見身穿書店制服的司徒俊清慌張又戲謔的眼睛。
"哎?凌夕煙,真的是你耶!"司徒俊清睜大了眼睛,恍然大悟般地說。棕色的眸子在緋紅的黃昏里閃着魅惑的光。"剛才老闆說有個叫凌夕煙的大小姐幫我說情,我還在想會不會是你呢……結果真的是哎。"司徒俊清捏着下巴,煞有其事地一邊點頭一邊說。
夕煙看着一臉鄭重,卻又因為剛剛睡醒而頭髮散亂的司徒俊清,不禁有些好笑,說:"你怎麼會在這裏?睡醒了來散步的嗎?"
"啊!對哦!我得走了!"司徒俊清這才想起對現在他來說,逃跑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那些難纏的粉絲團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得知他在書店打工,於是成群地來書店找他,不僅攪散了他的好夢,也激怒了店長大叔忍不住再次拿出雞毛撣子。剛被吵醒的司徒俊清只好慌不擇路地跑了出來,卻正好撞上了思緒萬千,走路不看前方的凌夕煙。
"俊清……俊清,等等我們啊!放心吧,我們不會讓那個變態大叔傷害你的!"身後傳來陣陣尖叫,剛剛幫夕煙撿起那本書的司徒俊清正要落跑,回頭一看,卻發現現在向前跑已經來不及了。急忙把書往夕煙懷裏一塞,閃身藏到了路旁的樹后。
"咦?俊清哪兒去了?剛才明明看到他在這裏的呀!"
"是啊,好奇怪哦,他怎麼忽然不見了呢?"
俊清的粉絲團追到這裏,左顧右盼,焦急地尋找着俊清的蹤跡。
這時有人發現瞭望着這群手拿鮮花和便當,超級專業的粉絲團,瞠目結舌地呆立在路邊的夕煙。
"喂,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很漂亮的男孩子從這裏經過?穿着書店的制服都帥得跟明星一樣,你應該會有印象的!"領頭的粉絲沒好氣地問。
"啊,那個……"夕煙眨眨眼睛,隨手指了一個方向,說,"他往那邊去了。"本來不想捉弄她們的,可是誰讓她們態度那麼不好呢?也算是幫了司徒俊清一個忙吧。
眾女生眼中燃起希望的光彩,龐大的粉絲團"咻"的一聲朝那個方向躥去,好像一陣煙霧。瘦弱的夕煙像陀螺一樣被撞到一邊,絲毫沒有發覺頸上的項鏈已經被刮落在腳邊的草叢裏。
躲在樹后的司徒俊清看得清楚,卻又不敢貿然現身,以免被剛走不遠的粉絲們捉到。
這時,一輛黑色的豪華房車停在夕煙面前。司機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天色不早了,也是時候回家了。
夕煙努着嘴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望了一眼司徒俊清藏身的樹后,半開玩笑地說:"跟你這種人在一起可真是危險呢……"
司機下來幫她開門,夕煙順從地上了車。
司徒俊清從樹后跳出來,嬉笑着說:"喂,應該說,跟我這種人在一起可真榮幸才對吧……"
卻只看見黑色房車遠去的背影。
眼角忽然瞥見一束耀眼的光。項墜上的水晶在陽光映照下熠熠生輝。
俊清俯身拾起那枚項鏈。望着夕煙離開的方向,嘟囔着說:"啊,這不是那條名叫-destiny-的項鏈嗎?果然是大小姐來的呢!居然捨得把這種價值連城的東西戴出門!弄丟了都不知道。"
5.
整個聖金都沉浸在對明天那場彙集全國所有精英高中生的演講比賽的火熱期待中。
再加上剛剛發佈了月考成績,所有人都無心學習,聚在教室里三三兩兩地聊着天。
"夕煙你真的好厲害哦!又考了年級第一名呢!"旁邊的女生手握成績單,紛紛圍到夕煙身邊,又艷羨又諂媚地說。
"是啊!好厲害!能不能透露一下學習方法啊?也好讓我們提高一下嘛!"
"人家夕煙又聰明又用功,我們當然比不上了!"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恭維着,夕煙對此渾不在意,只是一邊禮貌地笑着,一邊不停在說"過獎了"這樣的話,卻忽然感覺到離她最近的地方透射過來的兩道灼灼的目光。
又是江希亞。
"這些功課對夕煙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嘛!這些內容她也許早就學了好幾遍了吧……她家裏的家庭教師可都是經驗豐富的名師呢!"江希亞微笑着說,表面看起來是在恭維夕煙,言下之意卻是,夕煙是因為藉助了家教的額外補課才考這麼好的。
其實夕煙的確不是用功的學生。的確仗着一點小聰明和經驗豐富的家教才可以考第一的。可是江希亞最近好像越來越過分了,夕煙對她這種"人格分裂"的相處方式很不爽。
"希亞,你的意思是……我們學校的老師教得不夠好嗎?"夕煙眨眨眼睛,不動聲色地問。
班主任老師剛好從門口進來,聽到夕煙的話,頗有些探究地望向江希亞。
"……呵呵,怎麼會呢,我開玩笑的啦!"江希亞親昵地挽起夕煙的手,狠狠又燦爛地笑着。
老師抱起桌上的作業本,轉身走出教室。
方才微微有些收斂的同學又開始大聲喧嘩起來。
江希亞鬆了口氣,一把摟過夕煙,一邊燦爛地笑,一邊湊到她耳邊小聲地說:"你知不知道我辛辛苦苦在老師面前建立的好印象差點讓你毀了?我跟你不一樣,畢業之後的保送名額對我來說很重要!"
"……原來你給老師的好印象是裝出來的。裝得這麼辛苦,就只是為了保送聖金大學嗎?"夕煙實在覺得這樣相處下去太噁心了,打算懲治一下她,於是就故意提高了聲音,把她的話重複一遍。說到底夕煙也只是個小女孩罷了,又從小被人仰望慣了,難免會有些盛氣凌人的氣焰。
話一出口,圍在她們身邊的眾多女生都是一愣。
火藥味濃重得一觸即發。
這兩個人……不是好朋友的嗎?
"……凌夕煙,你給我適可而止吧!"江希亞深吸口氣,長久以來積累的憤怒終於爆發出來,拍案而起。
"江希亞,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你明明就很討厭我,卻又要在人前裝出一副對我很好的樣子……這樣,你不覺得辛苦嗎?"夕煙要的就是這種結果。有什麼話最好攤開來說不就行了?為什麼非要把自己弄得跟精神分裂一樣。
"是,我是討厭你。沒有人告訴你為什麼嗎?因為你本來就是一個很討厭的人啊!"反正都已經這樣了,江希亞索性撕破臉皮,"你以為在座的這些人都是真心喜歡你的嗎?她們不過是不想得罪校董的女兒罷了!你以為你自己很了不起嗎?哼,長相普通也就算了,還非要去穿那些跟你一點都不相稱的名牌,看起來很噁心你知不知道?"
夕煙心一疼。
從小到大,還沒有人用這樣惡毒的言語說過她。
教室里一時鴉雀無聲。
在座的女生多多少少都有些被說中心事之後的心虛。原本就有很多人偷偷在心裏嫉妒夕煙,今天聽希亞這麼說,反而有種幸災樂禍的快感。
憑什麼她明明就那麼普通,卻可以輕易得到所有人的寵愛?
為什麼她一生下來,就可以不費吹灰的得到所有女生夢寐以求的那些最昂貴的衣物和飾品……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
"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人。明明就是嫉妒,看不得別人好,還好意思這麼大聲地說出來!夕煙一向待你不薄,你現在這麼說她,自己不覺得羞愧嗎?"尹蕾咬牙切齒地說。夕煙說過,不想讓她插手她與江希亞的事情。可是她現在實在忍無可忍了。
江希亞捂着被打紅了的臉頰,狠狠地望着尹蕾,手揚到半空,卻終究沒敢落下來——傳說尹家是有黑道背景的,上次有個男生對她出言不遜,結果第二天就被打成重傷。
"死丫頭,別用那種可惡的眼神看我!"尹蕾不屑地說,再一次高高地揚起右手。
江希亞倔犟地望着她,眼中的憤怒幾乎要燃燒起來。
"尹蕾,算了。"就在第二個耳光即將落下來時,夕煙輕輕抓住尹蕾的手腕,搖搖頭,輕聲地說。
"……你想怎麼樣?"夕煙露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表情,淡淡地朝江希亞笑笑。周身散發的尊貴無聲地震懾了所有人,"你不是討厭我嗎?那你想要怎麼樣呢……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讓老師把你轉到別的班去……那你就不用天天對着一個你討厭的人了……你會不會覺得好過一點?"夕煙幽幽地說,絲毫沒有生氣的跡象。
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夕煙會是這種反應。大家閨秀的風範果然不是蓋的。甚至江希亞自己,都愣在那裏,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敢不敢跟我打個賭?"沉默片刻,江希亞直直地看着夕煙的眼睛說。
"說。"夕煙渾不在意地揚揚下巴說。
"明天的演講比賽,輸的人,離開聖金。"江希亞一字一頓地說。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她知道,今天之後,所有人都會因為夕煙的關係而孤立自己。而且她也不想再這樣生活在夕煙的陰影下。唯一的方法,就是徹底打敗她。
"……一言為定。"夕煙微笑着說。小小的身軀挺得筆直,清亮的眸子裏閃出倔犟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