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碧水上的海市蜃樓
——你怎麼會把車開到游泳池裏?天啊,這是我認識你到現在,發生在你身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因為剛剛看到了海市蜃樓,很美……
五年後。米亞市西番街十三號。冬季的陽光照進Queen甜品小屋的窗戶,射下千絲萬縷純凈而憂傷的光線,視線中那片光霧恍惚如一匹最盛大最華麗的絲綢,令人驚艷無比。
光霧中,俊朗的司森正專註地做着草莓芝士蛋糕。他身上潔白精緻的上衣透着柔和珍珠白的光,令人目眩不已。
他用低沉的聲音問我:"愛妮,你知道奶酪是怎麼來的嗎?"
我聳聳肩,表示不知道。
現在我比較關心的是草莓芝士蛋糕的做法,而不是奶酪的來歷。看着誘人的蛋糕,我深呼吸了一下,鼻翼間滿是香醇的氣味。
"傳說一位游牧人為了尋找在沙漠中的妻子,帶上新鮮的牛奶開始了尋妻之旅。他幾天幾夜堅不喝一點牛奶,因為她知道妻子現在非常需要這點東西。在他終於快支撐不下去的時候,他看到了一片綠洲,他的妻子昏倒在湖邊。游牧人喚醒了妻子,但是虛弱的兩人只能在絕望地等待死亡。這時候,他想起了皮囊中的牛奶,決定和妻子最後一次分享,卻發現牛奶已經凝結成塊,變成了奶酪。游牧人和他的妻子因為這塊奶酪重新擁有了力氣和體力,終於走出了沙漠……"
司森說完之後直起身認真地看着我,琥珀般眸色變深,眼瞳波光瀲灧。他正欲啟口,空中"咻咻"飛來一道凜冽白光打斷了他。
司森頭一偏,一隻黑色飛鏢就越過他的耳際插在了後面櫥櫃的面板上。而射飛鏢的人淡淡揚揚眉,有些遺憾地嘆道:"又失手了,哎"
"苑莉香,我的頭是標靶嗎?"司森頓時失去了所有的風度怒吼着。
"我只是不想聽到你又在編無聊故事騙'無、知'的小女生。"苑莉香踩着紅色高跟鞋慢慢走在櫥櫃面前,纖縴手指略施力道抽出黑色飛鏢。
不經意間她有些敵意地瞟了我一眼,眼光流轉之後定在了司森憤怒的面容上。
"那是,對於你這位大媽來說,愛妮當然是青春可人的小女生。"司森冷笑了一下。
"臭司森,你這個花心蘿蔔,總有一天我要將你碎屍萬段。"似乎踩到了苑莉香的痛處,她的眼神似飛刀般射向司森。
"我又沒對你花心,莉香大媽……"
"Shit!大媽我今天一定要跟你干一架。"
……
頓時,不大的空間內硝煙瀰漫,我一開草莓芝士蛋糕自動遠離戰場。
苑莉香是Queen甜品小屋的老闆,三十歲的未婚女人,身材妖嬈。敢愛敢恨的個性讓她成為客人口中非常有傳奇色彩的人。聽說她懂十幾國的語言,去過的地方相當於半個地球。而司森是點心界的一級點心師,同時也是Queen甜品小屋的點心師傅,個性隨意,有些花心,但是每每遇到苑莉香,無敵帥哥的氣質總會一掃而光。形容他們的一句話很經典——不是冤家不聚頭。
我淺嘗了一口蛋糕上的奶酪。嗯,除了入口的那份香醇甜美,還有一份令人心動的味道。可是為什麼同樣的步驟,我做出的蛋糕味道仍然差了很多呢?
到底是哪裏不對?
腦海里滿是司森剛剛做蛋糕的畫面,我並沒有錯漏一個環節啊?
這時,司森和苑莉香的爭鬥已經暫停下來,兩人靠着牆角大口喘着氣。
"是不是……覺得還是我做的好吃,哈哈……"司森注意到我的表情,有些得意地說。
我正準備回答,苑莉香搶先說:"切,你做的東西只不過是稍微能讓人吃一點罷了,不然我幹嗎話那麼多錢養你這個四肢發達的傢伙。"
"苑莉香,如果不是愛妮還在這裏受你虐待,我早就捲鋪蓋不甩你了。"
"咻——"
這次向司森腦門逼近的是一把寒光閃閃的水果刀。
戰爭即將再次爆發。
我頭痛地低吼一聲:"夠了!"
差點又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頓時石化。
來這裏工作半年多,這種堪比世界大戰的戲碼時常上演。如果只是兩個人的鬥爭倒還可以由着他們,可是有一次,一位上門的顧客不幸被一把飛刀嚇暈,從那以後,我不得不時常在關鍵時刻終止戰爭。
苑莉香塗著口紅的嘴唇抿緊,修飾得精緻的眉斜挑。
她很美。慵懶至極。
卻美得很張揚,不容忍忽視。
"我們吵架關你什麼事,話說你的蛋糕怎麼老是做不好,浪費我這麼多食材……"苑莉香瞬間將槍口對準我,司森瞄着情況不對,連忙走到我跟前,打斷她:"很有進步了,不過做得像我這麼好,需要秘方哦。呵呵,要不要我告訴你?或者哪天請我去你家吃飯,看看你爸爸,然後我就把這個秘方告訴你。哈哈。"
司森露出一口白牙。在他的笑聲中,我的眼神黯淡下來。
"你去啊,估計她爸爸一看到你欠揍的樣子,就會把你轟出來!"苑莉香狠狠地瞪着司森。
……
彷彿又吵了起來,而我卻突然聽不清他們說什麼,世界在視線里成為一場幻影。半響,我淡淡地勾了勾嘴角,聲音略沉:"我爸爸……去世了"
他們頓時安靜下來,尷尬地看着我。特別是司森,他有些不安地盯着我說:"那個……那個……不見爸爸也可以,不是不是……見鬼,我到底要說什麼?"
"白痴!"苑莉香瞥了他一眼,"很閑是吧,馬上把這裏收拾一下。做個蛋糕而已,你們誰把這裏弄得這麼亂?"
"是你!"我冷冷地丟下答案,轉身走開。
店內瞬間又響起了莉香憤怒的吼聲:"啊,氣死我啦……"
陽光漸漸偏斜。
變得蒼白而脆弱。
我整理完一切,泡上一杯紅茶,隨手拿來一份今天的報紙,在靠窗的玻璃桌旁坐下。
報紙首頁上,一張熟悉的臉正肆無忌憚地笑着。
明亮炫目。像是從明艷萱草花田裏走出的妖精,能蠱惑人心。
黑色加粗的標題寫着"天才鋼琴家重現米婭"。
三年前,千葉的手指奇迹一般地恢復,彷彿為了證明這神跡般的事實,他再次彈出的琴音更是上升到了另一個高度,彷彿……天籟之音。
很多人千方百計都想聽千葉彈奏一曲,於是千葉就像巨星一般變得萬眾矚目。
對於旁人來說彷彿神話一般的人五年來一直陪在我身邊,這事實瞬間讓我有些失神。隨便翻動報紙,視線落在一則招聘啟事上。
"招聘管家?唯一的要求是會做甜品,薪酬相當優厚?愛妮,你需要工作嗎?"不知道什麼時候,司森站在了我的身後。
"沒有,我隨便看看。"我淡淡地說,看看時間,已經可以下班了。
"要回家了嗎?我送你吧。"司森幫我拿來包包。
"你確定不要送莉香姐嗎?"雖然苑莉香每一次都要略微生氣地強調"請不要叫我莉香姐,ok?"
但是我還是比較傾向這個稱呼。
一提到莉香,司森一臉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情:"倒!她每次都把我當司機一樣驅使!長工一樣壓榨!我才不想送那個惡女回家,不然會破壞我接下去所有時間的心情。
店外,一輛藍色的勞斯萊斯漸漸駛來,停在不遠的路邊。
我對司森淡淡地笑着:"小心莉香姐會聽到哦,呵呵。不用你送了,有人來接我,再見。"
說完,我走出店門,朝路邊走去。而那輛藍色的勞斯萊斯內走出一個人,看到我時,嘴角輕揚出美妙的弧度,頓時笑容比此刻的陽光還耀眼炫目。
精緻無比的眉間,卻隱隱流露出一種高貴的悲傷。
謎一樣唯美矛盾的藝術氣質,讓人無法抗拒。
遠方的天幕飛起一群白鴿,就像被剪碎的雲朵遊走在米婭的上空。
冬日裏清冷的風在我身邊兜兜轉轉,不肯離去。
對着那個臉上洋溢着溫暖笑意的人,我輕喚:“千葉。”
然後走到他身邊,自然地握住了他朝我伸出的右手。掌心微貼着千葉手心的那條疤痕,微微發熱。他緊握我的手,輕抬至艷麗如花瓣的嘴邊,落下羽毛般輕盈的一吻。
頓時溫暖的感覺從我身上那一塊微熱的肌膚蔓延至全身,向心臟傳達出一種安定的溫柔。
“有人傷心了?”他溫柔地笑着,意指我身後的司森,“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會喜歡上你冷冷的表情呢。”
“是啊,你確實很沒有眼光。”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金色的陽光照在千葉的頭髮上,流淌着一種奢華的光暈。
而他整個人也如他彈奏的琴音般華麗,完美的讓人覺得不真實。
這種恍惚的錯覺,一下子讓我回到了五年前……
空蓮跆拳道社。
“你們想幹什麼?”
千葉激動地看着從一排車內走出的白袍醫生,還有四五個虎背熊腰的黑衣人。
我緊緊抓住他的手,雖然同樣不知所措,但是希望能安撫他的不安。
見事態不妙,夏樂萱衝上前阻止到:“喂喂喂,這裏不歡迎你們,快點出去。”
可是她剛要接觸到一個黑衣人,就立馬被大力推倒在地。
黑衣人恭敬地排成兩列,千葉的媽媽在隊列盡頭出現。她緩緩走上前,聲音冷漠不容拒絕:“也許還是要照以前比你離開拉圖的做法,讓這些醫生馬上給你注射一針安眠劑,然後等你醒來的時候你會發現你已經身在加拿大。”
她輕抬下巴,做了個無聲的指令。黑衣人迅速向前將千葉包圍,而旁邊的醫生立刻打開醫藥箱,準備注射針筒。
頭頂的天空中,暗黑的雲朵漸漸壓近。
幾隻飛鳥撲閃着翅膀盤旋不去。
“愛妮,我答應過你不會走的,上次沒有遵守,這次我一定行。你……相信我嗎?”
“……嗯,我相信你,千葉。”
說完這句話,千葉就和黑衣人動起手來,而我剛想上去幫忙,就被兩個黑衣人抓住了手臂,被禁錮得難以動彈。
天空終於下起了雨,千葉濕漉漉的頭髮不羈地遮住了前額,黑亮的眼瞳里閃爍着不顧一切的光。瀟洒的身手雖然在雨中漸漸變得緩滯,但是他仍然沒有放棄。
一分鐘過去。
又一分鐘。
又一分鐘……
“千葉,小心!”我看見一個黑衣人瞬間移動到千葉身後,連忙發出警告。
可是——
砰!
巨大的摔落聲傳來,千葉還是被黑衣人摔倒在地。他像一隻受傷的小獸掙扎着想爬起來,但是試了還幾次都沒有成功。
“千葉……千葉,不要跟他們打了,這樣只會傷害到你自己。”雨水打在臉上刺刺地痛,我的心也是如此。
他們沒有給千葉任何喘息的機會,兩個護士禁錮住他的手臂,醫生拿着注射筒慢慢走向他。
“你們給我走開,走開!”千葉憤怒地想甩開鉗制。
“放開我,你們不能那麼做,不能!”儘管雙臂被禁錮得發痛,但是我仍然想大力甩開。
幾次都是徒勞后,我朝千葉媽媽低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你對他有一丁點兒的愛嗎?你阻止這一切吧,不然千葉會恨你,永遠地恨你。”
我看不清傘下千葉媽媽的眼瞳,但是她的面容依舊像雨水般冰冷。
低沉的天空持續的哭泣,似乎要把整個世界瘋狂地淹沒。
“啊——”
裝有安眠劑的針筒扎進千葉的臂膀,也許是因為痛,千葉發出悲傷的哀鳴。
也許是感染到了這種悲意,時空都彷彿靜止了一般。
醫生驚訝地提早抽出針筒,護士不忍地鬆開千葉,往旁邊站過去。
“我曾經說過你的掙扎都是徒勞無用的。為什麼還要弄得如此狼狽呢?”千葉媽媽的聲音有着冬日般的冷清。
大雨中,千葉搖晃着站起來,蒼白的臉,眼中溢滿了比雨水還要多的悲傷:“因為你沒有深深地愛過一個人,愛到連心臟都要為之撕裂……”
“深深地愛一個人,想到不能在一起,心臟就像被撕裂一般痛苦……”
“深深地愛一個人,全世界只需要她的存在,沒有她,心臟會像被撕裂一般痛苦……”
“沒有她,我會失去活下去的理由……”
……
我的心被狠狠地戳着,眼淚不受控制地刷刷流了下來。
從來沒有正視過千葉對我的心意……
從來不知道我對他來說是一份唯一……
從來不知道我對他如此重要……
在瘋狂的雨中,我和千葉的視線相接。
他笑了笑,如初見時從萱草花田裏走出的絕美妖精。
什麼意思,以後不會害我擔心嗎?
“千葉……”我不安地猜測着,突然看見他的嘴角流出薔薇色的血液,眨眼間被雨水沖刷掉,“千葉!你在幹什麼?”
該死!
一定是安眠劑發生作用,而他為了讓自己清醒,咬破了舌頭!
千葉對我溫柔地笑着,彷彿有一朵花在他的眼瞳里綻放,這場雨都被他的笑意所軟化,變得不再冰冷。
很快,他眼瞳里的花便綻放到極致,然後漸漸枯萎。
在花即將掉落的順間,千葉倒了下去。
“千葉!千葉,你怎麼了?千葉……你們放開,放開我!”我聲嘶力竭地喊着,喉嚨火辣辣地疼痛。也許是身體突然生出一股強大的力量,我掙脫了束縛,跑到千葉身邊。
他嘴角的血越來越多,怎麼也止不住。
他的身邊綻放着一朵朵暗紅的薔薇,悲傷得絢麗。
“千葉,千葉,千葉……”我一下子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不停地叫喚着他的名字。
周圍的一切離我而去,我的眼裏只剩下倒在我懷裏的千葉.
耳邊變得安靜異常,即使是車子的引擎聲都似乎離我有一個世紀之遠的距離。
“愛妮,愛妮,放開千葉,讓護士把它抬到房間裏,聽到了沒有?千葉不會死,不會死的!”夏樂萱反覆的聲音衝進樂我的耳膜,半響,我觸電般鬆開了千葉。
護士迅速地將千葉抬進房間。
我轉身對夏樂萱說:“真的會沒事嗎?”
“恩。”夏樂萱沉默了片刻,對我點點頭
後來,千葉媽媽確定千葉沒事後,就離開了,再也沒有出現。
而千葉咬破了舌頭,差點令他以後都不能說話。等他恢復后,我問他,為什麼他媽媽沒有再逼他回去。他總是笑笑地說:“被感動了啊。”
“想什麼呢?”
“沒有隻是在想為什麼冬天了還不下雪。”我望向遠處有些壓抑的天空。
“呵呵,我會和你一起等待的。”千葉說完,拉開車們,“上車吧,想去哪裏吃飯?”
“好冷啊,不如去吃火鍋吧。”我提議道。
車子漸漸開動,從後視鏡里我看到司森還僵直的站在原地。
失落從他的眼底蔓延開來,幻化成暗淡的白霧。
漸漸淹沒了四周。
“不用看了,佳人早有約了。我想不用我出現,你接下來所有的時間的心情被狠狠地破壞掉了吧。”苑莉香出現在司森身後,涼涼的說。
“也許他們只是普通朋友。”司森才不會給機會讓你給他落井下石。
“是,怎麼看都很普通,我這麼說,你心裏好過一點沒?”苑莉香嘲弄地笑。
“苑莉香!”司森低吼道。
“怎麼?去,把車開過來。”苑莉香丟給他一把鑰匙。
司森憤怒地瞪着她,手彷彿有意識般顫抖着,是一種忍不住要掐死她的衝動。
什麼?去?
呼呼……
“苑莉香,我是小狗嗎?”
“不是,是供我驅使的‘司機’,供我壓榨的‘長工’而已。”苑莉香眉一挑,頓時生出一種魅惑的嫵媚來。這是一種被時光雕琢的嫵媚。
司森汗了一下,難道剛剛和安妮說的話,她都聽到了?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他還是摸摸鼻子,自覺地向停車道走去。
苑莉香看着他的背影,綻放出笑容:“傻瓜,這樣不是忘記慕愛妮那丫頭了。”
“冷嗎?”千葉邊開着車,邊放了一首古典的鋼琴音樂,“冷的話要喝點紅酒嗎?”
“不用。”我搖搖頭,車內已經很暖和了。
“今天工作累嗎?如果覺得辛苦,我可以幫你開一家點心店。”
“千葉!”我厲聲表示拒絕。
“啊,太令人傷心了,又被拒絕。真不知道我脆弱的心是怎麼承受這一次又一次的打擊的,我真是可憐。”千葉湊過來,說:“你看,因為打擊我憔悴了很多。”
沒有給他再辦可憐的機會,我一掌劈了過去:“我想擁有一家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點心店,不希望你幫我。”
雖然現在手中資金離開一家點心店還很遠,但是我不會依靠別人的幫助。
“忽然之間,天昏地暗,世界可以忽然什麼都沒有,我想起了你……”
手機鈴聲響起。
“喂。”我接通電話,
“愛妮,我是夏樂萱啦,哈哈。我要回來了,高不高興啊?”
“終於捨得回來了嗎?難道你認為你的大象腿,青蛙手臂在國外比較受歡迎嗎?”
“愛妮……真想念你說的這些難聽的話,因為我知道你旁邊有人會說得更難聽。”
旁邊的千葉勾了勾嘴角:“愛妮,叫她不要回來了,因為我們看到他也會不認識她。”
“是千葉,你說甚麼?限你明天十點整準時出現在機場,出現在本小姐我的面前,否則要你好看!”手機那邊夏樂萱大聲怒吼着。
啪!
我適時掛掉手機,以免有人害我耳膜受傷。
“天啊,愛妮。你掛她電話,明天一定有我們受的了。”千葉想想有些害怕。每次夏樂萱發起脾氣來總是不顧場合,不顧天氣,不顧旁人,一定會讓你尷尬地備受矚目,然後淚流滿面,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放心,明天她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你,不是我。”我淡淡地回答。
“不會吧,你不去接她嗎?”
“我有事,所以……你保重!”
3
第二天,我拿着報紙來到一棟別墅前。
“A區……”應該是這裏吧,
我再一次確認了昨天在報紙上看到的招聘管家的地址,然後按了門鈴。
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如果我能得到這份工作,那麼我就能更快的實踐開一家點心店的願望了。而開點心店的心愿,也許是為了回味小時候媽媽在的那段日子裏從廚房裏飄出的食物香氣,為了尋覓那段隱藏在記憶最深處的幸福吧……
進入別墅,我見到了艾達。
“你來應聘就應該知道我這裏唯一的要求是會做點心。”我看到艾達毫不含糊的眼睛,就知道她一定是一個很精明的人。她身着淺灰色的套裝,顯得非常有氣魄。
“所以我帶來了一份我做的提拉米蘇,你可以嘗嘗。”盡量不說廢話,我從禮品袋裏拿出一份點心。
濃郁芬香的提拉米蘇,上面點綴着鮮紅嬌嫩的草莓,外面用白色巧克力裝點,相當精緻好看。
艾達只是抬了下眉,是用我準備的銀叉嘗了下。
“嗯,OK!你隨便看看,自己覺得沒什麼問題的話,明天就可以來這裏上班。”
我有些驚訝於艾達的爽快,但還是盡量表現得毫不在乎地逛起這棟別墅來。
別墅是典型的歐式風格,整個家居色調偏向藍色,高達華麗的屋頂讓整個客廳看起來像是一座城堡。從二樓走廊的窗戶可以遙望很遠的天空。
冬日的天空,總是帶着一種憂傷的鴿子灰。
陽光如絲綢的絲線,纖細而透明。
突然,我被反射的光晃到了眼睛,微微眯眼,疑惑地朝下看。原來下面一樓的設計了一個巨大的游泳池,碧綠的水面在陽光下反射出華麗冷寂的光。
讓人忍不住想從二樓跳下去直接融入那片水中。
曾經似乎也這樣做過……
腦中的記憶像一本被風吹起的書,呼啦啦迅速翻動,記憶就像被定格時……
“慕愛妮。”艾達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微微一驚,轉頭看見她站在旁邊。
“游泳池漂亮嗎?”她輕聲問,眼睛靜靜地望向那碧綠的池水。
“嗯,很漂亮,就像人記憶里的一刻綠寶石。”
存放在記憶里的綠寶石,華麗冷漠但是擁有一種引人深究的旖旎……
“很奇怪的比喻,這個游泳池是Edward,哦,也就是我的上司,你的僱主在整個別墅設計中唯一的要求。相比之下,他這個要求也很特別,”艾達聳聳肩。
這是,從庭院那頭駛來了一輛黑色加長版的賓利。我好奇地望過去,想知道這位僱主的模樣,但是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但僅僅是這樣,他的存在就讓整個賓利產出一種逼人的冷意和高貴。而整棟別墅的一切似乎頓時鮮活起來,彷彿書上所畫的城堡立刻屹立在了現實世界裏。
“Edward剛從法國回來。他奶奶是法國人,所以有四分之一的法國血統,但是他的父母都是本國人,所以你們不會有溝通困難。不過,我想他今天一定很累了,不方便和你見面,那麻煩你兩天後再來一次好嗎?”
當艾達說起Edward的時候,眼瞳里有一種溫柔一閃而逝。
我頷首道:“好,那我先走了。”
我走在庭院裏,和那兩黑色賓利的車尾擦身而過。
一種莫名的感覺讓我回頭張望,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看什麼。
黑色賓利里,瀰漫一種若有若無的香味,崔希澈微微有些愣怔,他想那一定是錯覺,不然剛剛怎麼會在二樓窗口看到夢牽魂繞的身影。
就像記憶力被困在城堡里的公主,凝望着遠方,盼望着勇士的營救。可她卻遲遲不放下自己長長的黑髮,讓勇士上樓,只是高貴冷漠地看着每一個人,每一方土地,直到天荒地老。
樓下游泳池生出一種旖旎的波光,華麗得虛幻。剛剛出現的窗台上的影像也許就是鏡中花,無邊沙漠中出現的海市蜃樓。
都說在沙漠中看到海市蜃樓是一種光學幻境。
那他呢?
車子慢慢駛離車道,朝樓下的游泳池駛去。
“小心。”二樓上有人示警。
崔希澈沉寂已久的心突然有一種期待,彷彿那一瞬間春暖花開,他抬起頭看上去。
是艾達……
終究不是她,不是她……
明知道海市蜃樓是一種幻境,他卻還是忍不住抬頭,心裏的傷疤又開始破開,流出濃濃的薔薇色血液,疼痛到窒息。
視線回到車前,卻發現已經在游泳池的邊緣。
嘟嘟嘟——
剎車怎麼也踩不及,他慌忙之中按響了喇叭,然後“砰”的一聲巨響。他連車帶人一起掉進了游泳池裏。
碧綠色的水嘩啦啦地湧進車內,失控了一般,朝他席捲而去。
崔希澈打開車門,游到車外。
水裏光影交錯,美麗非常,也許海的女兒都會眷戀這裏流連不去。寒冷徹骨的水就像兵刃一般裹着他的全身,每一下遊動都有危險地疼痛。
嘩啦啦——
他浮出了水面,在看到陽光的那一瞬間,他被那光線迷晃住眼睛。
海市蜃樓,也可以這樣出現……
五年前。
一輛豪華轎車瘋狂地在路上行駛着,車內,崔希澈眼神冰冷的看着前方,視線里有無數影像交織,一下子是路。一下子是媽媽冷漠高貴的臉容;一下子實在拉圖時的愛妮,一下子又變成那麼決絕地說著從來沒有喜歡過他的愛妮……
不會的,不會的!她是因為她妹妹,才故意說不喜歡他不在乎他。
如果她就像他媽媽所說的一樣,很快就會忘記他,然後開心的投入另一個人的懷抱那該怎麼辦?
一股逼人的寒氣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他的心裏有一個不安的聲音在舌燥地鼓動——殺了她!殺了她!然後無論天堂還是地獄一起陪着她!
他不由自主地就來了慕愛妮家門口,兩輛警車停在那裏,本頂紅藍的光交換着閃爍,他的心不安地一跳。
出什麼事情了?怎麼會有警車呢?
他懷着忐忑的心情走進愛妮家,之間郭風正在和警察在交代些什麼,而愛妮背對着他正在敲一間房間的門。
崔希澈急忙走上前,想問她發生了什麼?
但是愛妮走進了那間房,他跟到門口,忽然聽到了她說話的聲音……
“……我請求你……對我進行一次催眠,就像……幫我抹掉一段記憶……”
抹掉記憶?她想要抹掉什麼記憶?
是要……忘記他嗎?
想到這裏,崔希澈的腦中響起一道驚雷,把他痛苦掙扎的靈魂炸得粉碎。
他的手顫抖了一下,臉色蒼白,身體裏的血液彷彿一瞬間被冰冷的寒意凍結。
慕愛妮,慕愛妮。你的心是鐵鑄的嗎?
心裏這樣念着她的名字,結果傷痛流血的仍然是自己。原本先喜歡上一個人,真的會輸掉整個世界。那麼他還憑什麼高調,認為她會像自己一樣生死不渝?
不!
我不會這麼失敗!
不!
我不會這麼放過她,不會!
第二天,崔希澈隨着慕愛妮來到了一棟高層商業大樓的十八層。電梯門打開,已經不見愛妮的蹤影,入眼牆壁上有一塊長方形的金色招牌上寫着“心理研究工作室”
“你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推開工作室的玻璃門,一位笑得很親切得前台接待員問他。
“剛剛有位帶着鳳凰水鑽耳釘的女生來過嗎?”
親切的少女臉上有些疑慮:“對不起,我們這裏不方便透露客人的資料。”
崔希澈淡淡的笑了笑,本來高貴的讓人卑微的笑容此刻更是讓人無法直視。當即使是笑,他的身上仍然散發出一種冷得讓人無法接近的氣息。
親切的少女一下子羞紅了雙頰,目光含着一種嬌俏的祛意。
“因為她是我的女朋友,跟我吵了架,所以我才跟着她到了這裏,想找機會與她和解。”
“啊……”親切的少女恍然大悟的同時也有淡淡的失落,她不由自主就說,“難怪看她臉色不太好,她去了Dr.Mu工作室。”
崔希澈聽到后沒有絲毫的猶豫就朝里走了進去。身後的少女對着他的背影發著愣,鼻息間似乎還殘留着剛剛這位美少年身上散發出的淡淡好聞的香味。
真是比明星還帥呢?
我怎麼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撿到這樣的男朋友呢?
少女看着崔希澈高大的背影,不僅對他的女朋友生出一種莫名的羨慕和嫉妒。
崔希澈一步一步走着,步伐之間輻射着一種令人窒息的寒意。
慕愛妮,她來找心理醫生做什麼?
Dr.Mu?
難道……慕愛妮的爸爸就是這裏的慕醫生?崔希澈停下腳步轉身:“請問這裏能幫人抹掉記憶嗎?”
少女愣了愣,紅着臉回答:“啊……哦。我們工作室的慕醫師正在研究這個課題,希望在不久的將來可以讓人自由的選擇記憶,刪除如噩夢般的過去或者增加美好的新記憶……”
帥帥的少年眼神一下子變得暗沉而駭人,他不等她說完就轉身朝裏面奔去。
扔下少女一個人在原地不安地猜測:“抹掉記憶,難道他女朋友要……忘記他!”
“爸爸,開始吧。”崔希澈剛走到門邊就聽到了愛妮的聲音。
彷彿有一道驚雷劈到了他的頭上,他感覺整個世界都要塌掉了。
慕愛妮,慕愛妮……
這名字在他的心頭百轉千回,如刀刃一般割碎了心臟。他的眼前的視線有一瞬間陷入了一片漆黑,只剩下一張就算去了地獄也不會忘記的臉,冷酷而陌生的眼神看着他,說:
“你是誰?”
這句話就像是他而上閃爍着美麗的光的鳳凰水鑽,冰冷而無情。
“你是誰?”
“你是誰?”
……
崔希澈大力撞開門,肩膀上傳來錐心般的疼痛。房間內,慕愛妮看向他的表情有些驚訝有些憂傷。
不!
不要因為她這樣的表情而心軟!
這樣警告着自己,崔希澈內心的喜歡,不敢置信、疲倦……全部化作憤怒排山倒海般湧來。
他的聲音那麼冷那麼冷,彷彿來自嚴寒的極地……
“如果你敢,我會殺了你——”
殺了她,無論地獄還是天堂,他都會追隨……
“Edward,Edward,你沒事吧?Edward?”艾達匆忙跑下來,一臉的擔心,
崔希澈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眼光很刺眼,有一瞬間他幾乎分不清哪裏是真實的世界哪裏是幻境?
他轉過頭,當視線漸漸清晰,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艾達?”
“快上來,水裏很冷。你怎麼會把車開到游泳池裏?天啊,這是我認識你到現在,發生在你身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崔希澈爬上岸,一手接過艾達遞過的干毛巾。
他抬眼,眼瞳是天空的藍色。
高貴而疏離。
“因為剛剛看到了海市蜃樓,很美……”
是的……
很美,卻如這游泳池的水般寒徹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