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為什麼來我家?
持續了一個月的梅雨天氣終於迎來了它的結束期。剔透明亮的天空中浮雲朵朵,象是裊裊的煙霧映襯在淡藍色的幕布中;噴香的飯菜氣息從廚房裏緩緩飄出,好象是安成家大嬸正在準備午飯。
涼爽的微風從山腳吹過,然後從眼前倏然而逝,瞬間消失于田野邊。我還是象往常一樣坐在裏屋的板炕上,俯看着寧靜的村莊。
已經臨近伏天,難道是殺了狗嗎?在村口的亭子樹下聚集着幾個村裏的長輩們,好象正在談論着一些事情。我彷彿可以隱約聽到他們那瓮聲瓮氣的憨厚聲音。要不要過去送些香瓜和酒呢?如果是在以前伏天殺狗的日子,最熱鬧的應該就是炳泰爺爺了。可是今天根本就找不到他的身影。難道是因為炳泰爺爺痴獃了,所以大家就拋棄了他嗎?
真是的!這樣想想還真是有些生氣呢,到底要不要送酒過去呢?
可是如果因為別人的不仗義,我也變得不仁義,也許就會顯得有些斤斤計較了。我索性揚起頭看向了安成家大嬸,"大嬸,如果有酒就裝上兩瓶吧,送到村裡去聚餐。"
"知道了!"安成家大嬸慢吞吞的聲音傳了回來。
這時,一副清脆的腳步聲越過了裏屋大門。"老師,我摘了兩個南瓜,還有好多玉米呢。"
抱着兩個南瓜走進裏面的小傢伙,就是京在的妹妹京姬。她在五天前已經來到了家裏,給李鶴奶奶帶來了很多欣喜呢。京姬的聲音就象成安村上方的藍色天空一樣清澈;薄薄的雙唇上映着清澈可人的笑容。
我對着她微笑起來,從她的小手裏接過了兩個新鮮的南瓜。"真好呀,今天我們就吃南瓜餅吧。"
"老師,我去煎可以嗎?我也很會做料理呢。"
"好吧。我們兩個一起去。"
學校放假之後,京姬就直接跟着哥哥京在來到了我家。京在也在鄉下的家裏好好地休息了一天。兄妹兩個在在村口的小溪里抓田螺、游泳,跑去地里摘玉米、摘西瓜,津津有味地品嘗了李鶴奶奶做的燉雞。
如果看到兩兄妹擺出大字型躺在小廂房裏,打着呼嚕睡覺的樣子,真不知道有多搞笑呢。京在還露着小肚皮,一邊輕輕地撓着,一邊來迴轉身。京姬則是咂着小嘴露出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大概是在回憶李鶴奶奶做的大醬湯吧。
笑容對於兩個孩子來講,仿似一段已經消失了很久的回憶。然而,一次簡單的旅行、一頓可口的飯菜、幾個和藹的長輩,就足以讓他們忘記以前的痛苦和失望,然後露出一段純真、燦爛的笑容。就象天空和大海被自然賦予了無邊的遼闊;單純的孩子們被賦予的應該只是天真無邪的笑容。
已經從-月伊-改名為-洞奎-的小狗就象京姬的護衛兵似的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在跨過了裏面的門檻之後,洞奎象往常一樣躺在了我的腳下,然後馬上進入了睡眠狀態。
在這個世上最好命的傢伙大概就是洞奎了。不知為什麼,我突然產生了一些嫉妒心理。我狠狠地瞪向洞奎,發出了一句嚴厲的警告,"在伏天的時候如果不乖,就會出大事哦?洞奎,現在後院的大鍋里正煮着水呢?"
這個傢伙真是很放肆呢!居然摒棄了主人的命令直接進入了鼾然的夢境。
我無可奈何地抬起頭,看到了已經蹣跚步入裏屋的李鶴奶奶。她的竹籃里裝滿了玉米,大概就是京姬剛剛採摘下來的。這樣看來,李鶴奶奶其實一直就跟在京姬和洞奎的後面,只不過步伐比較緩慢而已。
"快進來吧?你這個臭老頭!幹嘛又象個瘋子似的蹲在門口啊?不會有人來呀!你不用守在大門口!"
李鶴奶奶回過頭,望着身後的方向喊了起來,大概是炳泰爺爺又穿着冬天的外套,獃獃地坐在了門口吧。
我也伸長脖子向門外喊到,"爺爺,快進來吧。坐到屋裏來,中午的陽光直曬着很容易中暑的。"
李鶴奶奶坐上了板炕,用粗糙的手撓着小腿。她那佈滿黑斑的小腿上撒滿了很多紅紅的印跡,"真不知道為什麼,玉米地里的蚊子會這麼頑強。"
我拿起籃子裏的一個玉米,陣陣新鮮的味道隨即撲鼻而來。撥開層層嫩葉,熟透的飽滿玉米粒露出了它那黃澄澄的面頰。我把古銅色的玉米須全部留了下來,輕輕地放到了李鶴奶奶的旁邊。因為聽說玉米須對哮喘具有不錯的療效,所以每次她都會把那些須子收集起來。
"玉米好象只要稍微成熟就可以,奶奶,西瓜還沒有熟嗎?"
"剛才敲了兩個,好象聲音很不錯的樣子。"
"連西瓜都熟得那麼好,看來今年吃的東西還不少呢。"
"還有幾個昨天摘的香瓜呢,西瓜明天再摘吧。"
"那也好。下星期就是大祭祀了,看來我們清閑的日子也要結束嘍!"
下星期五是我們家族中的仲始祖,是祖先李德子大人的祭祀日,即"不遷位祭祀"。(註:"不遷位祭祀",即"不逝位,不遷位"。原先的祭祀只是祭拜到高祖父,即四代祭祀,過了第四代的長輩就不再拜祭。但是對國家有重大貢獻或者聲望很高的人們,國家會允許其牌位永遠不被挪移。供奉不遷位祭祀是家族的光榮,也是一種權威的象徵。)
按照家族的傳統,在這一天裏,不僅家族的人會全部聚集,那些遵從學位的儒林大人們也會參與其中。有的時候,電視台也會來參加錄影。既然是這樣隆重的祭祀,其場面自然是非常龐大的。所以,我們至少要在半個月之前就開始進行準備。
李鶴奶奶發出了一陣嘆息,然後輕輕地敲着後背,"就是說呀。現在年紀大了,一想到有大事,就已經有些發憷了。"
我也輕輕地捶着李鶴奶奶的後背,腦海卻浮現出另外一個問題。我到底要不要給首爾母親打電話,讓她過來準備祭品呢?
其實家裏有幾個手藝不錯的大嬸,準備祭品倒也不費力氣。只是現在首爾母親已經和父親正式結婚,她已經是名義上的花安堂女主人了,是不是應該由她來主管祭祀呢?然而,也許正如俊英曾經拋出的無奈抱怨一樣,直到現在,家族中還是不能承認首爾母親的地位。
我下定了決心,不管怎麼樣,我也要打電話問一下。必須有人主動站出來去解開這個結!雖然心裏有些難過,但媽媽已經去世的事實是無法迴避的。塵世的緣分已盡,我不希望媽媽在去世后仍然無法擺脫宗婦身份的牽絆,仍然要牽挂着塵世的祭祀。媽媽在活着的時候已經履行了自己的義務。現在她走了,我也已經長大了;我應該代替她去幫助這個家,去撐起這個家,去完成這個家裏的任務。媽媽,女兒只是希望,您可以在另外一個世界裏安心地生活。
京姬爬上了板炕,睜大眼睛好奇地看向了那些古銅色的玉米須。"奶奶,收集這些幹什麼呀?"
"這些東西雖然很不起眼,但是它們可以緩解咳嗽,還可以治療皮癬呢。"
"哈哈。這樣呀,李鶴奶奶知道的東西真多。"
"呵呵。那是因為你聰明嘛。"
聽着李鶴奶奶和京姬的對話,我也暫時擱淺了思緒,饒有興趣地看向了面前的小傢伙,"學校里好玩嗎?"
"好玩,老師很親切,同學也很好。可是我最喜歡的還是爺爺的背架。"
京姬咧開嘴巴笑了起來,我看到了他嘴裏的幾顆小小蛀牙。是呀。應該帶這個小傢伙去郡里看牙醫了,我也應該去洗牙了。
"現在的學生們真好呀,學校不僅提供午飯,而且還有校車呢。"
聽着李鶴奶奶的輕聲念叨,身為大學生的秀荷小姐將自己的思緒放至到已經逝去很久的小學時光中。我的小學校,就在我家的河岸對面,炳泰爺爺每天都用背架背着我去上學;而我的中學和高中時光都是在郡里的學校度過的。家人為了接我還專門租了一輛包月的出租車。
因為京姬明年就要上初中生了,為了讓她養成自覺學習的好習慣。我特意把她送去了附近的小學,讓她參加暑假英語班和閱讀班。
雖然每天早上都會有校車,但是炳泰爺爺卻固執地要用背架去送京姬上學。炳泰爺爺的舉動是我沒有想到的,一般患有痴呆症的老人總是容易混淆和遺忘當時的事情,卻對原來的事情記憶猶新。也許在年過八旬的炳泰爺爺眼裏,他是把京姬當成了年幼的秀荷吧!
"喂!那邊好象殺狗了,總是有味道呢……"炳泰爺爺終於踉踉蹌蹌地走了進來。
雖然年紀大了,可是眼神好象還不錯。炳泰爺爺大概是看到了亭子樹下的酒桌,卻沒有等來邀請他去出席的人們。炳泰爺爺自然會有些失落吧,所以他就一直在門口走來走去,期待着村裏的長輩可以來邀請他。
李鶴奶奶大聲地喊了起來,"你這個臭老頭,已經是老年痴獃了,已經分不清天與地了,人家怎麼會願意和你一起吃狗肉?那些人也是,要是殺狗了,最起碼也應該說一句!我們家老頭沒有眼睛,難道也沒有鼻子嗎?人是不可以那樣的,真是令人傷心呀。"
李鶴奶奶雖然是在埋怨老公,但她同時也在責怪着村裏的長輩們。這樣想想,確實是有些難過。因為炳泰爺爺的痴獃病症就直接將他拋棄,剝奪他的樂趣和權力,確實是令人感覺很不舒服。
然而李鶴奶奶的話音剛落,高峰爺爺的孫子、中學生寶勝就滴溜溜地跑了進來,手裏還拎着一口鍋。
"秀荷小姐,長輩們說殺了一隻狗,讓您去喝狗肉湯,也讓炳泰爺爺一起去呢?"
"真的嗎?叫我了嗎?"炳泰爺爺聽到了自己的名字,立即就興奮地站了起來。
"本來是應該剛才過來,可是聽說炳泰爺爺在睡覺,所以我現在才過來呢。"
原來是這樣嘛!對村裡長輩們的不滿瞬間打消,我看向已經準備衝出大門的炳泰爺爺,"爺爺,安成家的大嬸已經把酒準備好了,你直接拿過去吧。"
"可以嗎?那我真的去了?"
"嗯,快去吧。"
"唉,這個老頭子!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拿穩酒瓶呢?還可能會摔碎呢。"李鶴奶奶衝著炳泰爺爺的背影投去了一陣無助的擔憂。
"奶奶,我陪爺爺一起去吧。"
我和李鶴奶奶的視線同時投向了京姬。
那個小傢伙揚起頭,露出了幾顆黑黑的蛀牙,開始了興奮的建議,"我和爺爺很親呢。坐在背架上很好玩呢。我拿着酒瓶跟着爺爺過去,爺爺就不會摔倒啦?"
"坐背架嗎?又要坐背架嗎?"炳泰爺爺突然高興起來,他馬上跑到大門口,把背架放到自己身上,直接蹲到了京姬面前。京姬立即笑嘻嘻地坐了上去,好象一個凱旋的將軍似的。
背起抱酒瓶的京姬,炳泰爺爺出發去吃狗肉了,寶勝也歡快地跟在後面。因為擔心炳泰爺爺會跌倒,李鶴奶奶立即坐直了身子,愣愣地望向了窗外。映襯着午後的陽光,三個人在鄉間小道上徐徐前行。
"唉!那個老頭!已經沒什麼力氣了……死神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不能直接把他抓走呢?唉,他可能是把京姬當成秀荷小姐了吧,可是如果萬一摔倒了,那該怎麼辦?"李鶴奶奶重新放鬆坐回到板炕上。大概是看到炳泰爺爺已經安全到達目的地。雖然李鶴奶奶每天都會埋怨炳泰爺爺,然而心裏的擔心還是溢於言表。
"京姬雖然已經六年級了,可是身體還很小呢。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她卻吃不到什麼東西,一直在吃苦呢。現在還是很瘦,看着就覺得很難受。"
"其實來這裏以後已經胖了呢。看着那孩子吃東西,我都有些害怕呢。不知道吃得有多香,連我也會忍不住咽口水呢。"李鶴奶奶剝完了最後一顆玉米,筐里的玉米已經全部展露金黃色的笑容。
"嗯。有奶奶照顧是京姬的福氣。那個孩子象現在這樣活得安穩,笑得那麼開心,應該還是第一次呢。"
"家裏還是要有個小孩呀,這樣的感覺才象個真正的家呢。"
"奶奶,讓京姬一直住在我們家怎麼樣?"
李鶴奶奶抬起頭,認真地看向了我,"這……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嗯。只是覺得京姬在我們家裏的感覺很好啊。如果她回到首爾,還要和哥哥一起擠着過日子。與其讓他們這麼辛苦,倒不如讓京姬直接留在家裏。"
"不要瞎說了。秀荷小姐還是趕快結婚吧。"李鶴奶奶一邊說著,一邊接過了安成家大嬸遞過來的飯桌。"和小廂房的公子一起過着甜蜜的日子,然後生個小小姐。那樣才是一個真正的家呀。"
自家腌制的酸蘿蔔泡菜,用紅辣椒拌好的老黃瓜鹹菜,還有在後院摘的茄子鹹菜。留在屋裏的三個女人用銅盆拌飯結束了午餐。
我意猶未盡地咂着嘴巴,用飯勺刮著飯碗,開始向安成家大嬸撒嬌,"我晚上想吃干黃花魚,大嬸給我做嘛。"
"呵呵。好吧。我已經在大麥桶里放了幾隻,晚上就給你做。"
"把所有的黃銅碗都拿出來,晚上要準備燒酒了。"李鶴奶奶走下板炕,開始收拾碗筷。
"是。已經打電話讓白山大叔準備了糕米。"
"宰牛和宰豬的地方,已經聯繫好了嗎?"
"郡里已經來了電話,這次要宰仁奎家的牛呢。"
"是呀,已經在他家交了牛犢的定金。好象還要宰兩頭豬。"
"奶奶,宰了牛就給我做生拌牛肉片吧?"
對於露出一臉嚮往表情的李秀荷,李鶴奶奶卻翻起了白眼,"真是,秀荷小姐幹嘛總是要吃生拌牛肉片呢?那是男人們喜歡的東西,我已經說過很多次啦,"
"但是確實很好吃嘛!"
"總之,秀荷小姐的品味就是很奇特呢。"
安成家大嬸從倉庫里拿出了二百多個黃銅碗,堆到了井邊。每年祭祀前,我們都要把這些黃銅碗擦得閃閃發亮。我望着那些碼放得整整齊齊的碗具,開始了無聲的哭泣。天啊,這要擦到何年何月呢?
好象很配合主人的情緒,屋子裏的手機也開始了大聲地啼哭。滑蓋、解鎖、接聽,一個完全沒有預料的聲音傳入了耳際,"秀荷嗎?我是體元。"
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體元,心裏的感覺與其說是有些驚喜,倒不如說是有些失落。說實話,自從回到西山以後,我幾乎沒有想過體元,所以難免會感覺有些不好意思。然而接下來的對話,卻讓我感覺更加尷尬。
"待會見,我現在正去你們家呢!"
"什麼?"
"學校放假了,我很想去秀荷的家裏看看,你不會那麼狠心地把我攆出來吧?待會見!"
為什麼會自以為是地掛掉電話呢?為什麼沒有等待我的回復呢?我放下手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如果真的要過來,最起碼應該首先問詢主人家的情況,那樣才是基本的禮貌。不管是什麼樣的情況,都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真的很符合姜體元的風格呢。接待賓客是宗家的基本禮儀,可是家裏馬上就要舉行大祭祀,正是異常忙碌的時刻。客人們、親戚們肯定都會接踵而至,體元是來這裏旅遊的,可是我還要幹活呢。
看着安成家大嬸拿着刷子走向了柿子樹,大概是準備開始擦洗黃銅碗吧。我突然靈機一動,腦海里冒出一個兩全其美的好方法。
我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向安成家大嬸喊道,"大嬸,你不用擦碗了。"
安成家大嬸向我拋來一副奇怪的眼光。
"有一個力氣很大的男人正從首爾趕過來呢,他完全可以勝任擦碗的工作!"
如果不幹活,就什麼都不要吃了。嘿嘿。姜體元,你看起來好象力氣很大的樣子,那麼就趁這個機會好好發揮一下吧。我可以讓你在我家吃飯,而代價嘛,就是擦洗那些黃銅碗。
體元那輛沒有車蓋的黑色車子於深夜時分到達了成安村的村口。作為遠道而來的客人,並且將要擔負著擦洗黃銅碗的任務,所以將體元安排在李氏宗宅里最為別緻的蓮花堂,應該是不足為過的。
每到夏季的時候,父親來家裏參加祭禮之時,最喜歡駐足的地方就是這間蓮花堂的別屋。俊英也一樣,每次來到鄉下家只是想在文形堂里住上一宿。
蓮花堂是一處小巧可愛的建築,依傍着板炕的蓮花池裏種滿了各色的優美蓮花。聽說在蓮花池裏安上柱子,同時還帶着閣樓的房子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宗宅里的這間屋子其實是仿造昌德宮的芙蓉亭而建造。昌德宮是帝師的李權子祖先歸鄉時建造的,而文形堂的匾額也是王的親筆,所以我家的這塊匾額自然也是一處文化遺產。
第二天早上,我走到蓮花堂的別閣。體元穿着無袖T恤和短褲靜靜地站在池邊,長發在早晨的微風中輕輕飄揚。
"昨天睡得好嗎?"
"嗯。很好。"體元露出雪白的牙齒爽朗地笑了起來。我的心裏卻不禁產生一種異樣的不安。為什麼看着體元的微笑,卻感覺不到幸福,而總會產生一種異樣的情緒呢?
"這裏的蓮花不少啊?"
"嗯。很好看吧?"我和體元一樣,轉身望向蓮花池。那些粉紅色的、白色的蓮花,爭相綻放着它們嬌美的容顏。淡淡的蓮花香撲鼻而至,雖然只是隱約地感受,卻足以產生寧靜幽遠的氣息。
"如果在明月皎皎的夏天夜晚,躺在蓮花堂的板炕上休息,真的是一種很幸福的感受呢。寧謐的夜裏,如果有微風吹過,好象真的可以看到蓮葉象淡綠色的扇子似的左右搖擺。和蘭香一樣,蓮花的香氣也是幽雅的暗香。俊英曾經說過,如果在這裏聞蓮香,會對枯燥的人生產生無限的慾望與激情。"
"哦,是嗎?"體元露出的表情並不是我所期待的感動和期盼。雖然心裏有些小小的失落,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能夠在月光下看蓮花、享受安靜的香氣、和月亮對話,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喜歡的事情。所以,有些事情還是需要真正地嘗試,哪怕只有一次,也能夠體會到它的珍貴。
"我爺爺說,三伏天的時候一定要聞蓮香的。聞一個小時的蓮香,和服一貼葯差不多。可以讓人頭腦清醒,可以讓人安定下來。"
"謝謝秀荷讓我度過了如此雅緻的一天,可是……如果我說有些不方便,你會不會傷心呢?"體元象體操運動員似的輕輕地搖了搖脖子,然後將手中的關節捏得劈啪作響。
"我如果換了床就根本不能入睡。昨天真的有些辛苦,我一直都習慣睡在床上。如果直接在炕上鋪個墊子會感覺肩膀有些痛呢,腰好象也有些不舒服。"體元終於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我只能將這一切歸結為體元的性格使然。
雖然心裏有些不舒服,然而我還是露出一副有些抱歉的微笑,"吃早飯吧,要不然我直接把飯桌送到這裏吧!"
"我想和秀荷一起吃,不行嗎?"
"如果是那樣,我們兩個都要被李鶴奶奶罵的。我把飯桌送到這裏來,你吃飯吧。"
我把體元留在了原地,直接轉過了身。
"李秀荷。"體元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我沒有想太多,再次輕輕地轉過了身。
就是那樣一個無法計算的剎那,體元突然輕輕地靠了過來,將雙唇覆在了我的額頭上。體元總是保持着這樣致命的、令我眩暈的速度,直接在我的小世界中給予了一段侵略式的襲擊。然而他的侵入還在繼續,面對着因為被嚇到而變成雕塑的我,體元開始頑皮地拋起了媚眼,"只是為了確認一下,秀荷到底是不是活在這個世上的人。"
"那……那是什麼意思?"
"走向蓮花塘的秀荷好象根本不象這個世界中的人,我突然感覺有些害怕呢。無論我怎麼抓都抓不住,害怕你象風一樣消失在指間……"
我的臉因為慌張已經變得火辣辣,而體元的臉也已經變得紅彤彤,"我絕對不會道歉的!"好象要打架似的,體元直視着我的眼睛,發出了一陣強烈的感慨。"我已經這樣着急、這樣嚮往了。可是秀荷卻仍然擺出一副無心的態度,根本沒有直視我的眼睛。秀荷真的是無知和純真嗎?還是故意讓我着急呢?"
從體元的眼神里,我僅僅可以體會他的情緒,卻無法讀懂他的感情。事實上,我還不想去讀懂體元,不想去讀懂這樣一個無所顧及般侵入內心的男人;即使讀懂了他的感情,我也沒有做好回答的準備;即使真的定義了這樣的感情,我也沒有決定,是否準備和體元進行這樣特殊的關係。
對於我來說,體元實在是太性急了,很粗糙、有些無禮、甚至是一種盲目。我沒有辦法跟上那樣的速度,也不想跟上。僅憑着喜歡,僅憑着想了解的心態,保持着兀自的全速前進。這樣的體元對於我來說是一個非常累人的角色;是一個很可怕、很想逃避的存在。
"即使你說不喜歡,我還是會跟過去的。"雖然已經匆匆地跑出了花安堂的門口,體元的聲音還是從背後追了過來。我拚命地捂起耳朵逃避着他的呼喚。為了讓煩亂的心緒得以平靜,我選擇了一處偏避的石圍牆處輕輕地蹲了下來。
用雙手緊緊地覆住額頭,那塊被陌生雙唇親吻過的部位卻產生一陣仿似火燒的焦灼。頭有些疼,令我感覺奇怪的是。面對自己的初吻,面對如此溫柔的體元,我的心裏並沒有揚起想像中的興奮,沒有漾起嚮往中的幸福。取而代之的僅僅是一種慌張和不悅,是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蒼白與無助。
沒有任何的許可,就直接踩亂了我純白色的世界。我突然想起俊英曾經提起的可能性,難道我和體元真的有可能結婚嗎?我無法接受這樣的婚姻,僅僅只是喜歡到這種程度,並沒有碰觸到我的內心深處;僅僅象陌生人似的,即使分開得很遠,也不會感覺心痛;那個男人認為我的家是陌生的,即使接吻也沒有令我感覺心動。我……真的無法接受。
這樣的感覺和我想像中的愛情相覷甚遠。並不是一種切實的幸福,並不是一種可以去承擔的責任。
防水手機的忠實程度還沒有達到洞奎的水平,它總是會在主人異常矛盾的時刻發出無助的哭泣。所以,當我看到手機上顯示出黃道奎的名字,我就直接斬釘截鐵地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不賣!"
"難道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開始做生意了?不賣什麼啊?"黃道奎露出一副很委屈的聲音,我已經可以聯想到他那副皺着眉頭的臉龐。
"不是為了讓我賣房子,才打電話的嗎?"
"秀荷小姐,真是奇怪呀。"和往常一樣,黃道奎保持着絲毫感覺不到溫度的語調。
"即使我讓你賣,你也不會賣的。沒有結果的事情,你認為我會一直說嗎?"
"那你為什麼要打電話?黃道奎和我之間,好象只有賣房子的話題。"
"誰說我只對房子感興趣?"
"那幹嘛沒事還要打電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對我有意思呢!"
"確實就是那樣呢。"
"還以為我會被騙嗎?掛電話把,很累呢!我還要招待客人,不象黃道奎那麼清閑!"
"客人?誰來了?"
"黃道奎也認識呀,那個長頭髮的小夥子。"
對面的商人大概沉默了三秒種,難道是在權衡得失與利弊嗎?"長頭髮那個臭小子,現在去了秀荷的家裏?"
"是呀!"已經說過一遍的話,幹嘛還要確認呢?難道他的耳朵聾了?
黃道奎用非常不開心的語氣說道,"知道了,掛電話吧。"
謝天謝地,清閑的商人終於結束了通話,我還要去擦黃銅碗呢!
今早吃完飯的時候,我已經和準備拍攝祭祀的地方電視台通過了電話。我的手機一直在盡職盡責地履行着自己的義務,現在就讓它休息一下吧。
回到外屋,我才發現花安堂里已經呈現出一派忙碌的氣息。我選擇靜靜地站在院落里,看着師傅們把一袋袋新磨的大米搬進倉庫,看着李鶴奶奶小心翼翼地倒着燒酒……安靜的成安村再次迎了一個忙碌的早晨。
當我再次悠哉悠哉地回到裏屋,這才發現我的手機一直在保持着無節制的亂叫,好象是在竭力地哀求。
我根本來不及多想,就直接滑開蓋子,對着話筒大喊起來,"黃道奎,我很忙,幹嘛又打電話?"
"很忙是嗎?知道了。下去再說吧。"
"你說什麼?"
"現在剛過發安,兩個小時以後再見吧。"
什麼?難道這個男人正在趕往我家的路上嗎?然而根本來不及去抗議,黃道奎已經直接掛斷了電話,充斥在我耳邊的只有連續不斷地電話忙音。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希望今天的突然情況會儘快結束!體元的吻已經令我心煩意亂、而黃道奎偏偏又選擇在這個時刻來找我!
不管怎麼樣,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的防水手機還是需要發揮自己的作用。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將黃道奎以及姜體元的突然襲擊統統拋置腦後,然後直接撥通了首爾家的電話。
"您好。"一個預料之中的熟悉聲音響了起來。
"媽媽,我是秀荷。"雖然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想要表達出一份非常自然的語氣。
然而,我還是感到了首爾母親的緊張。"秀荷呀,你最近過得好嗎?我一直說要過去,可是家裏一直都很忙。"
"是,我過得很好。您和爸爸最近怎麼樣?"
"很好呢,就是挂念着你。不知道你一個人在鄉下會不會很辛苦?"
"我很好呀,這裏是老家嘛,已經住了20多年,再熟悉不過了!嗯……您可能也聽說了,下周五要舉辦不遷位祭祀,我是想和您商量一下呢。"
我用通俗易懂的聲音表達了此次致電的目的。事實上,我已經將大部分的事宜安排妥當。包括電視台的採訪、包括每家親戚參加的人數、包括準備的酒席。其實,我只是需要徵求首爾母親的同意,畢竟她現在已經成為了花安堂的宗婦。
"您大概什麼時候過來呢?東西是直接在首爾買嗎?還是我過去接您呢?或者直接到西山來買也可以。"
"祭……祭祀是嗎?哦,對!我……我要過去的,應該過去的……"
雖然不是當事人,我卻已經明顯感覺到首爾母親的慌張。
"秀荷呀,我對那樣的祭祀一點都不懂,我一定要去嗎?"
"爸爸沒有告訴您嗎?"
"是呀。所以我一直都不太清楚。那個……我應該過去是吧?去那裏準備祭品是吧?"
"當然了。媽媽已經是這裏的女主人了,我先聯繫爸爸再說吧。"
"是……是嗎。你去聯繫嗎?"
我仿似看到了首爾母親安心的臉色,她肯定是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臉上是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由我這個女兒直接出面和父親交流,對於首爾母親來說是再好不過的方式。
我放下電話,愣愣地望向了天空。俊英的冷笑倏然縈於耳際,"你是指那些戶籍整理?李秀荷,你知道到現在為止,家族裏是怎麼看待我和媽媽嗎?你以為他們會把我們當成體面的宗婦、體面的宗孫嗎?李俊英是妾所生的旁支,李秀荷才是純血統的嫡支!"
父親是家裏的長子,準備祭祀的事情完全可以由首爾母親來進行主持,家族裏的長輩們根本不會對此有任何異議。在祭祀活動中,父親也可以親自宣佈他和首爾母親正式結婚的消息。而俊英和俊熙,也可以就此脫下旁支的束縛,在表面上擺脫妾生之子的標籤。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真是不明白。為什麼活不過百年的人類,卻要背負着千年的擔心?我看着相框裏媽媽的照片,"媽媽,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爸爸沒有向首爾母親說明宗婦的職責呢?父親至少應該提醒首爾母親,讓她來鄉下準備祭祀。可是為什麼,父親卻根本都沒有提及這件事情呢?"
我知道,我們兄妹三人的出生,並不能夠以自己的意志為轉移;我、俊英和俊熙,只能去面對家庭中的環境與現實。俊英說出了那樣令人傷心和寒冷的話,並不是他的錯;也並不應該由我們來承擔。我並沒有討厭那兩個兄弟,只是感覺有些心痛而已。如果想要戰勝他人給予的傷痛,就要讓自己變得足夠堅強。
算了,還是不要想太多了。晚上爸爸下班之後,我還要再給他打去電話。媽媽走了,李秀荷,你會變得更加堅強嗎?我低着頭走進裏屋,卻發現板炕上多出了一個黑色的身影。
天啊!這個傢伙是誰?霸佔了我每天坐的那個位置,一身黑色西服,不苟言笑的表情,正襟危坐的姿勢。
"天啊,白菜頭!"
"不是的!這是道明寺的髮型!"黃道奎咬牙切齒地更正起來。
"什麼?"
"現在,在日本足以引起旋風似的人氣新髮型啊,流星花園連續劇的主人公髮型。"
"難道這樣的髮型值得被感嘆和稱頌嗎?"
"不是,只要不笑就行!"他再一次咬牙切齒地回答到。
雖然黃道奎希望我不要笑,可是我反而更加想笑了。顧不上他那可怕的眼神,我笑嘻嘻地坐到了他的旁邊。雖然我非常有禮貌,可是我也有相應的承受度嘛!活到這麼大,還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搞笑的事情。我以為黃道奎就算過了千年、萬年、億萬年也不會改變潤髮油王子的造型,沒想到他就在這樣沒有預告的情況下,把自己改變為一個荒唐的白菜頭。
那個男人頭頂兩邊的頭髮全部被刮掉了,而正中間的頭髮卻被留了下來,並且被燙成了不規則的柱型,再加上些許的棕褐色雜邊,真的很象發蔫的白菜葉子在頭頂上飄蕩。
黃道奎瞥了我一眼,"我說啊,怎麼看都很難看吧?"
"怎麼不提前通知我呢?"
"什麼?"他盯着院子裏咕咕叫的雞,拋出了一句沒有感情色彩的回應。
"應該提前告訴我,黃道奎換髮型了,讓我有個心裏準備啊。"
"我也知道不適合我,但是人生好象不是那麼隨心所欲啊。"
他懊惱地嘆了一口氣,抬起手摸了摸後腦勺,眼神幽怨地看向了我,"是不是很奇怪?"
"還可以啦,象這種尖端的樣式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消化的。只有象黃道奎這樣的人才可以做到啊。可是為什麼要把無辜的頭髮象炒豆子那樣炒了一番呢?"
"睡醒覺后,它就自己變成這樣了。"黃道奎的語氣好象很生氣,還包含着些許委屈。
"你和理髮師怎麼說的?"
"我絕對沒有讓他們這麼做!只是說讓他們給我做一個看起來比較年輕的髮型,因為剛蒸完桑拿,所以後來我就睡著了。醒來才知道我變成這個樣子了,真是氣人!"他用雙手憤怒地撓了撓頭髮。已經猶為彎曲的頭髮就變得更加曲卷了。
"已經剪下來的頭髮又不能粘回去,你就忍着吧。可能是剛開始有些不習慣,其實還是挺好看的。"
"啊?真的嗎?"
我抱着極大的同情心,安慰了始終保持着失望情緒的黃道奎。"反正比向後梳的髮型要顯得年輕,現在不象40歲的大叔了。看起來年輕了10歲。"
"真的呀!那實在是太好了!"黃道奎對於自己成功擺脫大叔形象分外欣喜。他露出一臉興奮的笑容,伸長脖子望向了別屋的位置。
"剛才進來的時候,發現蓮花塘的風景很壯觀呢,花安堂還是夏天的風景更好啊。"
"嗯。很多人都這麼說,文形堂里的夏景更漂亮呢。"
"蓮花開放,賦予了更加風雅的氣質。如果只是一個人欣賞,就有些可惜了。"
"花安堂夏天的絕景,也算是文形堂的蓮花呢。這是在文形堂,我爺爺寫的詩。"
"好啊!坐在蓮花堂的閣樓里,一邊喝着茶,一邊寫詩……幹嘛要把這麼好的地方藏起來呢?在這裏開音樂會啦,開舞會什麼的,那樣不是很好嗎?"
"那樣會很亂的,我不喜歡陌生人來這裏。"
"所謂-家-,就一定要有人嘛。如果有人來人往,有人的氣息,這個家才會變得更加活躍呀。以前的秀才們也是這樣的,在月光下,在蓮花旁,人們聚在一起喝茶寫詩,享受舞蹈和音樂。那樣的感覺多迷人,花安堂會因此而成為西山的文化沙龍!"
"這樣的建議倒也不錯。只要不需要付錢,我也想開放文形堂,開個音樂會或茶果會之類的。嗯,黃道奎長得不怎麼樣,倒是很追求精神世界嘛?"
"我長得也很不錯,秀荷小姐!"
哈哈。潤髮油王子變成白菜頭,就這個樣子還認為自己很帥嗎?我看向天空,開始了不動聲色的嘲笑。
"黃道奎怎麼會突然過來呢?我不會把房子賣給你,也不想見到你,我現在快忙死了!"
"因為是周末啊。"他的嘴巴象喇叭似的嘟出來了。
難道我不知道今天的日期嗎?現在是星期五的下午,幹嘛要和我發牢騷呢?
"你什麼時候回去?"
"有些傷心哦,秀荷小姐。來這裏還不到三十分鐘,你就讓我走嗎?"
黃道奎的臉色好象真的很傷心。這明明就是賊喊捉賊嘛!本來就是不速之客,難道還要因為主人的怠慢而不滿嗎?
"下星期家裏要舉辦大祭祀,我會很忙的。沒有時間招呼客人的。"
"啊?那我幫你幹活還不行嗎?"
什麼?難道高利貸商人要幫忙嗎?如果你不添亂就已經是萬幸了。
我正要再次動搖黃道奎的決心,體元卻打着哈欠走進了裏屋。難道是因為睡了午覺,就把早上發生的事情全部忘掉了嗎?他居然可以很自然地向我微笑,然後拋出了一段諧謔的寒暄,"秀荷,一起去游泳吧。"
不用我進行特別介紹,睡眼惺忪地體元已經敏感地發現了白菜頭的身影。他愣愣地站在門口,開始了和黃道奎的目光對視。我也下意識地看向這兩個仿似靜止的大男人,在夏天的黃昏陽光下,時間也好象瞬間凝固。
誠然,這兩個傢伙的身上都擁有着一種獨特的異質,他們都能夠在第一時間給予對方非凡的印象。難道他們也被對方吸引了嗎?一直保持着這樣的對視,居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只好力盡地主之宜,向體元打起了招呼,"上來吧,我正在和首爾的客人聊天呢。"
體元毫不客氣地坐上了板炕,然後又毫不客氣地靠在了我的身邊。這麼熱的天氣,坐得遠一些不是更好嗎?就這樣,我變成了夾在兩個男人之間的三明治。
"天氣很熱吧,咱們去游泳吧。"三明治的感覺一點兒也不好,我只能再次提出體元所感興趣的建議。
"我也很想去的,只是這位……"
黃道奎很大方地伸出了手,"你好,我叫黃道奎。"
"我是姜體元,是秀荷的朋友。黃道奎與秀荷是什麼關係,怎麼會來這裏呢?"
我進行了搶答環節,主動回答了體元的問題,"黃道奎啊,是因為房子的問題在和我進行交易談判。"
"說實話吧!我其實送給了秀荷小姐一個手機,而且是一個扔進水桶里都不會壞掉的防水手機!"
天啊!黃道奎居然把我做的那件丟人事情說了出來。
體元看着外面的村莊,沒精打采地嘟囔起來,"公事繁忙的銀行家,還真是很清閑啊?"
"反正比考試生應該更有時間吧?"
"難道因為先出發,烏龜就能趕上兔子嗎?總之啊,夏天的大白菜都已經冒出來了。"
難道是安成家大嬸把要腌的大白菜放在院子裏了嗎?我看向水井邊,卻並沒有找到體元所說的大白菜。
黃道奎看向院子裏的柿子樹,也開始了輕聲地嘟囔,"相較於飄來盪去的海草束,我還是更喜歡大白菜呢。秀荷小姐,咱們還是談論正題吧,我要在哪裏睡呢?"
"什麼?"
"我今天要在這裏住宿。"
"黃道奎要在這裏睡?為什麼?"
"幹嘛要進行差別對待呢?那位可以在這裏睡,我就要被趕出去嗎?"
黃道奎露出一副足夠兇狠的表情看向了我,看來他不是在開玩笑。我感覺寒毛都已經豎了起來,"不是那樣的,體元是來家裏做客的。而黃道奎只是來找我談生意啊?"
"我也不是那樣的!我也是來做客的!"
"哎呀,怎麼會跑出一隻錢蟲子呀?真是討厭的傢伙!"右邊的體元翻騰着晾在板炕上的玉米須。難道那裏面真的跳出了一隻蟲子嗎?反正體元是重重地拍起了板炕。
"秀荷小姐,那個是柿子樹吧?"
左邊的黃道奎又開始說話了,我只能看向了井邊的柿子樹。
"看那些生柿子,真是不少呀。我真的不喜歡生柿子,明明沒有熟透,卻還裝出一副成熟的模樣。"
"嗯。那樣的柿子確實很難吃。"
"世道真是很好呀。每天都要靠父母生活,還在裝酷。某某人的父母,真的很費心呀。"
"大家都是一樣的!留着白菜頭的老頭子,怎麼會這樣不知分寸,應該看看自己的年紀呢。"
黃道奎突然間從位子上站了起來,體元也不甘示弱地綳直了雙腿。
而作為三明治的我,也只能跟着兩個高大的傢伙直起了身子,"幹嘛這樣?"
"秀荷小姐,我!到底要在哪裏睡!"黃道奎咬牙切齒地嚷到。
既然是對我說話,眼睛為什麼盯着體元?
"秀荷啊,一起去河邊游泳吧。"
體元也是這樣,明明是喊着我的名字,眼睛卻直勾勾地看着黃道奎。
奇怪啊!感覺周邊的空氣瀰漫著火藥的味道。我突然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一定要將兩個男人儘快分開,否則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嗯,等一下,游泳的問題一會再說。體元住在蓮花堂的別屋。黃道奎,就住在中門的小廂房吧。"
黃道奎一直纏着我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了。他的爺爺黃民福希望可以重返故鄉,重回廂房。如果他的孫兒黃道奎可以去廂房住宿,也許黃民福爺爺也會感覺很欣慰吧。我已經很用心了,除了家人之外,黃道奎是第一個進入小廂房的人呢。
難道我的安排不好嗎?黃道奎的臉色為什麼變得這麼難看,而且還要向我大喊大叫,"秀荷小姐,不可以這樣的。為什麼要有區別待遇?"
"什麼?"
"為什麼給這個年輕朋友有風韻、景色好的蓮花堂別屋。難道象我這種沒什麼關係的人就要進廂房?我很不高興啊。"
"那又怎麼啦?黃道奎是住在廂房裏,而體元是住在別屋呢。"
"總之我要睡在文形堂!"
"蓮花堂的別屋很小啦,兩個人是不夠用的。"
沒想到的是,體元也扁出了鴨子嘴,好象不服氣似的開始向我抗議,"我也很不高興呀。先到的人連大門都不讓進,就直接趕到別屋去!而後來的人,卻可以直接進廂房。不論怎麼說,還是我和這個家比較親近呀,應該是我去廂房的!"
真是有些滑稽呢!明明是設身處地般為兩個人着想,為他們安排了合適的房間。可是他們居然覺得對方的房間更好,還都擺出一副傷心無辜的模樣。
真是沒辦法!完全無視於我的苦心!既然如此,我只能直接下達了最後的命令,"你們換房間吧!"
在結束了兩個大男人之間的無硝煙戰爭之後,我在晚上和爸爸進行了通話。雖然我想讓首爾母親和父親一起來鄉下,可是父親卻以見面詳談的方式敷衍了我的請求。父親再一次證明了我的想法,他確實沒有向首爾母親提及祭祀的事情,也故意隱瞞了首爾母親應盡的義務。
雖然心裏有些疑惑,然而還是應該精心地接待父親。我是不是應該象媽媽那樣,為他準備蓮花茶呢?把凌晨開放的白蓮花放進用亞麻布包着的茶葉中,香氣就會瞬間撲鼻而來。然後再用父親喜歡的蓮花做些插花,放在廂房裏。
回憶着這些情景,我漸漸進入了夢鄉。在夢中,我仿似看到了媽媽的身影,看到媽媽在蓮花塘邊,輕輕地剪下一株株新鮮的苞蕾。
在天蒙蒙亮的時候,我就醒了過來,直接走進了蓮花堂。
"秀荷小姐,早上好?"
黃道奎起得真是很早。他把胳膊搭在閣樓的欄杆上,蹺起二郎腿,饒有興趣地欣賞着塘里的蓮花。他的白菜頭在經歷了一夜的睡眠之後,變得更加亂糟糟了。
"怎麼樣,黃道奎睡得好嗎?"
"睡是睡好了,可是……"
"怎麼?"
"25年來,我還是第一次睡在蚊帳里呢。所以有點奇怪哦。"他抬起胳膊,大大地伸了個懶腰。肩膀處的肌肉塊顯得這個高利貸商人很健碩嘛!
"這裏畢竟是蓮花堂嘛,而且又是山下,所以蚊子會很多的。"
"聽着外面的聲音,好象我是被蚊子抓住,放進蚊帳里來飼養似的。"
真是了不起的幽默,我開始了第一次地感嘆。黃道奎站起來消失了,可能是看到了炳泰爺爺事先放進來的洗臉水吧。
我走向了蓮花堂,開始履行自己的義務。
"你要做什麼?"那個男人難道洗完了臉嗎?他再一次好奇地出現在我的身邊。
"明天爸爸會來,我想用蓮花做廂房的插花。"
可是當黃道奎站到我的身邊,我卻產生了一種懶惰兼依賴心理。我把剪刀遞給了旁邊這個男人,"幫我剪些蓮花吧。"
"不要。"
"為什麼?"
"秀荷小姐的意思是說,讓我剪花送給你是嗎?如果是這樣,我就要和接受鮮花的那個女人談戀愛呀。"
"什麼嘛!"黃道奎的第二個冷幽默,水準相當高嘛。
"這是我的原則。對於向我索要鮮花的女人,我就要和她結婚呀。秀荷小姐,難道要和我結婚嗎?幹嘛跟我要花?"
"哪有這樣的?"
"向男人隨便要花的女人有些不好哦?單純的男人很容易誤會的。"
"那你覺得這樣就好嗎?難道我就不可憐嗎?一定要讓我進到那個泥漿里,光着腳被水蛭咬嗎?"
"我進去不是也會被水蛭咬嗎?"
"但是黃道奎是男人啊。"
"看吧,看吧!女人最大的問題就是這個,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想起男人。"
"免費讓你住宿,還讓你免費吃飯,你就做出一些奉獻嘛。本來早上想要給你煎黃花魚,如果你不聽話,我就不管了,直接為體元準備一份就好了。"
"不能這樣的!怎麼可以用飯菜來進行威脅?"
雖然黃道奎在不斷地進行抱怨,可是他還是乖乖地脫下鞋子走進了蓮花池。還好我所需要的蓮花就在池塘的不遠處,這個男人並不需要走進池塘的深處。
"這些夠了嗎?"他剪好了三朵白蓮,揚起胳膊看向我。
"是。"
"喂!爸爸不喜歡那個顏色的花。"黃道奎在出來之前,又剪下了一朵粉紅色的蓮花。然後他把四朵花遞給了我,用兩隻胳膊按住池塘邊的石板,敏捷地跳了上來。
"粉紅色的蓮花就插在秀荷小姐的房間吧,很好看啊。"
"是送我的嗎?"
"是啊。"
"是不是收了這花,就要和黃道奎結婚啊?剛才不是那樣說了嗎,我不要。"
"這又不是秀荷小姐跟我要的,是我給的。沒關係。"
"那你可不能後悔,以後不能拿這朵花來做文章啊。"
"當然了。"
正在這時,炳泰爺爺嘟囔着走了進來,手裏拿着一隻從來都沒有見過的鞋子。"真是的,人們也真是荒唐啊!幹嘛把這麼好的鞋子扔掉呢?這好象是首爾小夥子的。"
"哎呀,還真是!"黃道奎也被嚇了一跳,愣愣地看向了炳泰爺爺手上的鞋子,那分明是體元的皮質涼鞋嘛!
就在這時,李鶴奶奶和體元也一起越過中門,走進了蓮花堂。可憐的體元已經變成了赤腳公子!
"秀荷小姐,我的鞋子不見了。這是怎麼回事啊?我就放在台階下面了。"
我和黃道奎的視線再次集中到炳泰爺爺身上,李鶴奶奶和體元也下意識地看向了拎着皮涼鞋的肇事者。
"啊呀,這個老頭子!"李鶴奶奶的睫毛立了起來,"這是幹什麼呀!即使犯糊塗,也不應該拿別人的鞋子嘛!你是不是想死了啊?"
"啊?不是我乾的!我不知道啊!"炳泰爺爺紅着臉,開始了結結巴巴地解釋。
可是拎在手上的鞋子就是最有力的證據,炳泰爺爺的辯解被直接否定了。
李鶴奶奶兇狠地搶過炳泰爺爺手中的涼鞋,然後攥起拳頭,捶了一下爺爺的後背。"真是抱歉呀。這個老頭子有些精神不正常,不知道自己幹什麼呢。首爾少爺,原諒他一次吧。"
體元看着天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穿上了李鶴奶奶遞過來的鞋子,然後轉頭看向了我,"李秀荷,給炳泰爺爺買一雙鞋子吧,可能他是想要我的涼鞋吧。"
難道爺爺真的想要涼鞋嗎?為了避免炳泰爺爺重蹈復轍,我開始了一段溫柔的說教,"爺爺,那樣是不對的。這雙鞋子是別人的,我可以給你買一副同樣的鞋子!那個人不可以沒有鞋子呀,動別人的東西是不對的!"
"啊!不是我乾的!我到大門外的時候,發現鞋子在那裏,是我撿回來的。"炳泰爺爺仍然堅持着自己的原則,嘟囔着自己的無辜。
然而我們大家已經心照不宣地得出了結論,爺爺應該是在早上把鞋子扔在了門外,然後剛才又撿了回來。
"快進來吧?如果還有力氣,就去掃院子,去接水!一天到晚就這麼胡鬧!快點進來啦!"跟着李鶴奶奶的號令,炳泰爺爺慢慢地走進了裏屋。
黃道奎愣愣地望向爺爺的背影,開始了有些擔憂的嘮叨,"爺爺的痴獃好象更嚴重了。"
"每天都不一樣呢。沒辦法啊,畢竟已經是80歲的老人家了。"
"秀荷,是來摘花的嗎?"赤腳公子穿好了鞋,走到了我們旁邊。
"是!明天爸爸會過來,我想給他泡蓮花茶。"
"太好了。如果父親大人過來,我們可以一起回去。"體元看向黃道奎的腿,開始了困惑的疑問,"可是您的腿上怎麼會粘着泥漿?"
黃道奎得意地揚起了頭,不無自豪地回答到,"因為秀荷小姐不能幹這種粗活啊。"
他的眼神里寫的是什麼?好象是說,羨慕吧,小子?這,應該是我的錯覺吧?
"嗯。我不想下池塘,只好勞駕黃道奎了。"
黃道奎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瞪向了我,"不是秀荷小姐強求的嗎?"
"強求?"
"如果不摘花,就沒有黃花魚吃呀?"
"我什麼時候說了?"
"秀荷小姐,你真的很會說謊啊!"
"為她摘花了?"體元低着頭,開始了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我摒棄了黃道奎,微笑地看向了體元,"廂房舒服嗎?"
"還好呢,就是感覺有些悶。秀荷,我可不可以再回到這裏睡啊?"
"廂房,不會悶啊?開着紗窗會很涼快的。"
門外傳來了安成家大嬸的招喚,"秀荷小姐,請用餐吧。廂房客人的飯桌,我也擺在裏屋的板炕了。"
"好吧,咱們快進去吧。"我把黃道奎摘下的四朵蓮花裝進了竹籃里,然後保持着領導風範率先走出了蓮花塘。
背後傳來了兩個男人的竊竊私語,難道一夜之間,他們彼此改變了態度,變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到底在議論什麼嘛!不過他們的腿真是夠長的,步伐也足夠快,兩個人很快就跟上了我。
體元湊到我的旁邊,開心地說道,"秀荷呀,我們兩個說好了,決定再把房間換過來。"
"為什麼?"
"嗯。是這樣……我想了想,還是蓮花堂更舒服一些。黃大叔年紀也大了,應該睡在比較踏實的廂房裏。"
"黃大叔?感覺很怪異呢,姜公子。"黃道奎從鼻腔里發出了一陣冷笑。
體元也不甘示弱地嘲笑起來,"那就直接喊你老頭子嗎?"
"真是的!和這樣一位乳臭未乾的小孩子,我還計較什麼呢?我還是先把事情挑明吧,如果姜公子繼續猖狂,肯定有吃虧的時候!"
"黃大叔,你認為自己還有那樣的機會嗎?真的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身份啊!"
我就說嘛!兩個同樣擁有異質性格的男人怎麼可能融洽相處呢?我默不作聲地進入了看戲狀態。
"海草公子,如果要和我對着干,還是先處理一下你那飄逸的長發吧!"
"海草髮型怎麼了?總比年老的大叔卻留着幼稚的白菜頭要體面一些!"
"不是白菜頭!是道明寺的髮型!"
"哈哈。可能吧?為了讓自己顯得年輕,就發狂似的改變髮型。其實黃大叔也蠻可憐的。"
在我們到達裏屋之前,兩個男人就一直保持着這樣的激情演講。然而在我看來,這些只是幼稚的吵嘴而已。
我本以為他們剛才的竊竊私語是基於我家的書香氛圍,就象古代秀才那樣討論思想和哲學呢。原來他們一直都在商量這樣無聊的話題,只是想要再次換到彼此的房間裏。這兩個男人到底想要在這裏住多久嘛!
"秀荷,我們兩個一起去海邊吧。"吃完早飯之後,體元意猶未盡地咂着嘴巴,向我提出了誘惑性的建議。
我輕輕地削去香瓜的外皮,無奈地搖了搖頭。"不行,我要幹活,很忙呢。"
"忙什麼?今天是休假,好不容易有客人來玩。如果不能一起陪同,那就是失禮了。"
白菜頭和海草頭站到了統一戰線嗎?為什麼會同時向我拋來無理的抱怨?
"真是的!讓你們免費住宿,免費吃飯。難道因為沒有時間陪你們去海邊就是失禮嗎?"
"什麼事情那麼忙?"
我轉身瞪向了兩個不懂事的男人,用手指了指放在井邊柿子樹下的黃銅碗。"看見那些了嗎?今天要把它們全部擦乾淨,我根本沒時間玩呢!"
"哦!要是把那些都擦乾淨,秀荷就可以去玩了,是嗎?"
"嗯。如果那樣自然是可以的!可是碗很多呢,今天都未必能擦完。"
"那麼……如果我們都幫你擦乾淨,秀荷就可以一起去吧。"
"真的嗎?"居然連黃道奎都開始誘惑我了,而且是更加具有吸引力的建議!
"當然啦!我們兩個力氣這麼大,馬上就可以幹完!"
"那秀荷要說話算數呀。我們給你干,下午一起去安眠島的海邊吧!只可惜有些人,看起來就沒什麼力氣!我嘛,以前還擦過不少盤子呢。相信我吧!"
黃道奎慢吞吞地吐出了一段感慨,而體元的眼睛裏已經開始冒火了,"老頭子能有什麼力氣呀?最多擦兩個就會倒下!真是自找麻煩呀!"
"難道你要跟我比一場嗎?"
"是你先挑釁呀!"
"海草頭不能後悔呀。"
"謝謝啦!我是絕對不會輸給白菜頭的!"
難道擦黃銅碗是如此重大的事情嗎?這兩個奇怪的男人,居然準備就此問題而進行一場比賽。兩個人的視線又重複着昨天見面的場景,眼神里仿似可以迸出火花。
反正我是沒有問題,對於我來講完全是有利無弊的事情嘛!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而充滿熱情的兩個年輕人要使出全身力氣擦拭黃銅碗,這樣的事情怎麼會有壞處呢?嘻嘻。
"俊英說,黃銅碗要用瓦片的粉末和稻草擦。"體元擺出一副深諳此道的模樣。
"海草公子,難道你把我當傻瓜嗎?那樣的常識我也知道。"
可是,都已經是21世紀了,誰還會用碎瓦片和稻草擦黃銅碗呢?然而我還是保持着沉默,尊重了參賽雙方的選擇。如果用傳統的方式來擦拭,黃銅碗也應該很高興吧。
公正的裁判用石圍牆下面的瓦片和稻草編了兩個粗刷子,然後開始了嚴厲地警告,"要擦乾淨!不能有黑印!我要全部檢查的!"
隨着裁判的一聲令下,井邊柿子樹下的草席上,兩個大男人開始了正式的比賽。他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對方的手,而自己的手也在飛快地擦拭着黃銅碗。
嘿嘿!如果一直保持着這種狀態,速度肯定會很快!我對這樣的情況分外滿意,偷笑着轉過了頭,悠閑地檢查起京姬的作業。"京姬啊,我們下午去海邊玩吧。"
"真的嗎,老師?"
"當然,要等那兩個叔叔擦完黃銅碗。"
我伸長脖子,向兩個勤勞的男生進行激勵政策,"辛苦啦!中午給你們泡油炒麵粉哦!"
大概是兩個小時以後吧,屋外傳來了一陣無助的嘶吼,"殺了我吧!我干不下去了!"體元直接撲倒在草席上,露出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
黃道奎難道是因為閱歷的關係嗎?顯得比體元更有毅力,仍然執著於手中的黃銅碗。直接體現出即使沒有上班,也要努力工作的高利貸商人職業秉性。而這份工作的枯燥還是寫在了他的臉上,他拚命咬着牙繼續擦拭的樣子。與其說是執著,倒不如說是愚蠢。
體元從草席上爬了起來,露出一臉挑釁的目光,"老頭子,為了討好某人,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呀!"
"以為我會被你的輕薄態度壓倒嗎?小不點!"
"上了年紀還要做體力勞動,老頭子如果四肢酸痛就是大事嘍?"
"對面的這個年輕人,你好象是用嘴巴來幹活的!"
"老老實實承認辛苦吧?"
"喂!你們在比賽擦碗,沒有在比賽抖嘴吧?"公正的裁判透過窗檯,發出了一道嚴厲的禁令。
兩個男人好象頓時進入統一戰線,同時露出義憤填膺的表情,向我投來了抱怨,"是不是太過分了?自己坐在板炕上玩兒!"
"什麼呀!我在幫京姬檢查作業呢。"
這個時間,也差不多是主人家進行施恩的時候。李鶴奶奶端來了兩碗飄着冰塊的油炒麵粉,遞給了兩位選手,"了不起呀,擦得很亮啊。首爾小夥子們真是辛苦了。"
最後結果終於出爐,相當有毅力的黃道奎在堅持了最後30分鐘之後,還是無奈地宣告敗北。海草頭的成績是38個,而白菜頭的分數是33個。
兩個男人在井裏打了水,痛快地洗完臉之後,又同時跑回到柿子樹下,同時倒在了草席上,胸部的肌肉伴隨着強烈的喘息一起一伏。
真是的!就算是這樣也不會可憐你們!吹牛說自己會全部擦完,現在連一半都沒有做完!兩個傢伙用雙手擋着臉,看向遠處的高山,迴避着我的眼神。
"總之呀!你們這些男人就會吹牛,女人們幾百年來一直都這樣默默付出呢。"
"是!知道了!承認女人們很辛苦,但是這個太累了。"
"真是看不出來。覺得挺容易的。"
"看着當然容易了。讓開吧,我來做。總之啊,根本就不能指望男人來幫忙。"
我從廚房拿了一瓶金屬洗滌劑,然後均勻地抹在鐵刷上。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也僅僅用了一分鐘的時間,剛才還印滿污漬的黃銅碗已經煥然一新。還是科學技術好呀!
大汗淋漓的體元突然從草席上坐了起來,白菜頭也緊隨其後地直起了身子。
"不是說用瓦片嗎?"
"不是說用稻草嗎?"
兩個男人的臉上分明寫着"詫異"兩個字,說話的語氣更是顯得分外困惑!
"現在根本沒人用瓦片和稻草擦黃銅碗呀!有洗滌劑的,根本不費力氣!象你們那樣擦,一個星期都干不完。誰讓你們沒有徵求我的意見,就那麼自信地貿然開始呢?"
兩個男人握緊拳頭,身體已經開始了顫抖。如果我想忽視他們的憤怒眼光,還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呀!如果兩個選手突然向主人發起政變怎麼辦?
聰明如我,見形勢不妙,自然要轉換態度。我露出一副笑意盈盈的表情,"擦完這些,我給你們蒸土豆和玉米,然後就去河邊游泳吧。吃完午飯之後,下午去安眠島海邊。"
果然是單純而又無知的男人呀。兩個人被土豆和玉米成功誘惑,轉身去往了河邊,凌亂的秀髮飄揚在溫熱的夏日的微風之中。
"哎!真的是大白菜和海草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