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雨欲來(3)
方圓早就知道張景新的心理狀態不好,然而從前只是無法面對他而已,現在居然因為一個曾經的對手的幾句話就要退出職業棋壇,真讓他無法言語了。
稍加思索,方圓冷冷問道:“你學棋是為什麼?”
張景新依然沒有抬頭,只是低低地咕噥一聲,不過方圓耳力敏銳,馬上聽得正着,應該是“又不是我要學的。”稍稍一愣,方圓不覺有些生氣,沉聲道:“你不喜歡圍棋?”
張景新低着頭不肯出聲,不過那狀態顯然是在默認着。方圓弄不清為什麼張景新會有如此變化,難道是因為出去走了幾年?或者是有些長大了的緣故?
方圓微捂了一口氣,用了稍微和緩的口吻問道:“那你打算做些什麼?”
圍棋的學習要付出太多的精力,尤其是張景新這樣的少年棋手們,基本上所謂文化課的學習等於沒有,與同齡孩子相比在傳統知識的儲備上要落後非常多,因此多半的棋手退下來之後還是要從事圍棋的相關工作,一般就是做教練什麼的。不過張景新顯然不是如此打算的,只見他抬頭道:“我…想學做生意。”
方圓瞧了一眼張景新那陌生而倔強的目光便不再多言,馬上起身離開房間。出門后便見到正焦急地盯着自己的李老翁婿二人,他微微搖頭道:“不好辦!”說著徑直做到沙發上,望着牆壁上的電子畫微微出神。
李老皺眉站了一會兒也坐到方圓地身邊輕嘆一聲道:“怎麼會這樣?”
張景新爸爸瞪眼半晌。一跺腳怒沖沖便要進入張景新的房間。老趙見狀趕忙攔住道:“有話好好說,孩子嘛!憊是要多勸說,讓他自己弄清楚自己的選擇不對在哪裏才行,可別動手。”
張景新爸爸似乎也是藉機下台而已,見老趙作勢要攔便順勢停下。氣哼哼地說道:“趙指導,你說,這孩子現在都怎麼了?為了讓他多鍛煉一下,去年我們花那麼多錢送他去韓國比賽……容易嗎?可這倒好,一句話沒有就不下棋了,這…這…景新,你給我出來。”連喊兩聲,張景新才慢騰騰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之後便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眼睛也不望向眾人,只管低頭凝視着地面,彷彿腳尖處有什麼稀奇玩意兒在吸引着他。
張景新的樣子越發惹得他爸爸生氣了,眼睛中彷彿都冒出火焰來。若不是屋子裏有方圓與老趙二人,只怕張景新便馬上要挨上一頓狠揍。
其實不僅僅是他爸爸有揍他的心思,便是方圓一旁瞧了也非常之不滿,放在百年前說什麼也揍了再說。不過現在地他既不是張景新的師傅也不是他的親人,這動手的事情確實沒有他多少關係了,何況方圓即便是張景新地師傅也不能動用暴力了,畢竟眼下不是百年前的世界,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觀念已然不被接受了,若是他方圓動用暴力只怕李老翁婿便首先不幹。至於老趙嘴裏說得好聽。心裏卻想着,如果換做自己的孩子這樣,想都不要想,馬上一巴掌上去,看還敢不敢胡鬧。
那邊張景新爸爸正怒火滿腔地訓斥著兒子道:“你看你,成什麼樣子了?為了你學棋,方指導他們花費多少心思啊?還有你外公,那麼支持你,你就用這個回報?”說話間右手伸出扭向張景新的耳朵。
張景新被扭住耳朵卻不肯干休。抬手一劃便將他爸爸的手撥開,結果引起他爸爸更大的怒火,馬上一個耳光過去。一聲脆響后,李老立即衝上前,攔在兩人中間怒道:“你想造反了你?”說話間便抬手招呼向張景新爸爸,不過並沒有也回以一記耳光。只是推搡了張景新爸爸一下。將他推得略微後退一步而已。
一時間屋子裏熱鬧起來,方圓與老趙面面相覷后。趕緊上前阻隔開兩撥,用心勸說幾句將事態平穩下來。
面對這種情況,方圓與老趙兩人是坐不下去了,乾脆起身告辭。這使李老也拉着張景新向外走去,邊走邊說:“到外公家住幾天去。”張景新爸爸也不多言,默默送幾人出了房門。
下樓之後李老一臉歉然地說道:“真是不好意思啊!這時弄得…”
老趙拍拍張景新的肩頭道:“孩子有事大人跟着着急唄,沒啥大不了的。不過景新啊!你可是要考慮清楚在做決定,不然要後悔一輩子的。”
李老也趁機數說一下張景新道:“看看,師長們都為你擔心着呢,別總由着性子來。聽到么?”
張景新還是剛才地狀態,捂着臉頰不肯出聲。方圓見狀只是不斷搖頭,既不去上前相勸也不肯多說張景新的不是,只是冷眼遠遠看着。或許李老覺得尷尬了,對老趙道:“麻煩兩位了,這事情鬧得…”
老趙道:“沒啥麻煩的,趕緊回去吧,我和小方正好去辦些事情。”說著推着兩人上了車,用力將車門帶上之後揮手道:“回去好好說說,是在不行也要尊重孩子的意願才是。”
李老點頭應了,汽車便發動起來,輕輕鳴了笛一路出小區而去。
眼見汽車遠去,老趙看看方圓道:“咱也走吧,別這兒喝風了。”
方圓輕輕點頭,兩人一路走向小區門口。走了一會兒老趙嘆口氣道:“現在的孩子真是不好管,眼瞅着就叛逆得了不得,尤其着十五六歲的孩子們。”
方圓對此倒是認可,這時的孩子們同他幼時大不相同,眼見着滿街的奇裝異服扮相詭異地全是十幾歲少年。換做自己那個時代怕不是被老子打斷雙腿。不過相比之下他更加關心張景新地圍棋生涯,畢竟這是他曾經最中意的職業學生,於是嘆氣道:“張景新棋才不錯,如果能像潘善棋那樣用心,無需幾年。國內棋壇當大有作為,只是不知他能否度過這道坎了。”
老趙對方圓的棋力甚是佩服,同樣的對方圓看人地眼光也相當贊同,於是點頭應道:“是啊!論棋才。學校裏面的幾個學員都不如張景新,不過用功程度卻又不同了,像他最近這樣棋才再好也沒什麼用處,還不如趕緊想退路呢!”
最近以來,在棋校很少看到張景新的身影,研修班中恁多高手本應是他最好的鍛煉場所,即使無法入選柄少,這裏地對手也足以讓他提高成績地,畢竟國少也沒有方圓這樣的高手進行陪練的。可惜,一段時間以來。他不僅不再參加研修班中的日常訓練,便是面也很少朝了,簡直就如同失蹤相仿,若不是李老經常在方圓面前嘮叨兩句,方圓還真的以為張景新離開成都了。
事實上除了張景新不在研修班露面了之外,其他幾個少年職業棋手也漸漸少見了,起初方圓只是將其定義為不肯用功,並沒有想到別的地方去,後來方圓見大家地積極性是在是差。所以才有出資舉辦內部比賽地事情,哪知道今天還是碰到了張景新退役的這種情況。
考慮道近期研修班地狀況,方圓突然有一種古怪的感覺,停下腳步站在小區門口皺眉思索起來。
老趙不防方圓的突然停步,向前邁出一步之後忙停了下來,扭頭看了一眼奇怪地問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方圓思考一下對老趙道:“我覺得有問題,最近那幾個少年棋手都很少來研修班了,好像是我從韓國回來之後就那樣了。”猶豫了一下之後方圓問道:“最近是不是有什麼變故?”見老趙迷惑的樣子方圓進一步解釋道:“比如國少隊有什麼舉措啥的。”
老趙搖搖頭道:“沒聽說這方面有什麼動靜,不過好像乙級聯賽有變動的打算。具體還在研究,或許孩子們都挖門盜洞地向裏面鑽營呢!”
方圓也興趣盎然道:“哦?關於什麼方面的舉措?”
老趙道:“現在還沒有準確的消息,據說只是轉會方面要制定更加完善何詳細的辦法,先從乙級聯賽試行。具體內容尚沒有透露出來,不過很可能是加強隊職業棋手地管理,類似足球那樣搞轉會制度。說是確保職業棋手能有穩定的收入等等。”
方圓愈發感興趣起來。拉着老趙走到一旁,避開出入小區的人流道:“詳細說說。”
老趙有點納悶道:“小方。你怎麼突然對這些東西感興趣起來了?”
難怪老趙納悶,方圓原本是打算參加聯賽,不過他是打算組隊參賽,而不是加盟某棋隊的,因此後來無法組隊之後便暫時放棄了這一打算。而且以方圓的秉性,這類與他、與棋校沒有什麼關係的事情很少關心。
方圓呵呵一笑道:“我倒是也不想關心,不過現在研修班的幾位小棋手在那裏擺着呢,總不能讓他們一輩子都窩在我們的研修班吧?總要有所進步然後找到一個更大的舞台去施展嘛!沒見嘛?我若是不掏錢讓大家提高積極性,怕是幾個小棋手都不回來了。”
老趙點頭道:“哦!不過這些都是傳言,未必百分百準確。”想了一下,老趙繼續道:“大約半個月前,與老譚通電話地時候他曾經提過一嘴,說是圍棋聯賽以後也要通足球聯賽類似搞什麼掛牌制,所有棋院註冊的職業棋手都隸屬與棋院這一點沒有變化,變化的是棋院也成了俱樂部了,再有某俱樂部想要簽下某職業棋手就必須跟棋院簽署轉會協議,我估計是棋院又要撈錢了。”方圓皺眉不已,棋院是唯一的管理機構,怎麼改革基本都是他們說了算,就目前情況來看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而且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棋手與棋院簽署了協議之後,具體的工作或者說對弈機會應該有所保證吧?若是那樣也未始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讓棋手少了後顧之憂。當然了,其中地道道怕是不少,具體會操作成什麼樣子就不好說了。想到這裏,方圓又問了一句:“現在到了什麼階段了?”
老趙搖搖頭道:“我沒問。”
也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老趙一個純粹地業餘棋手,真正跟職業有點瓜葛的就是這個棋校教練地職位,讓他去關心這些瑣碎的問題基本沒有太大的可能,倒是關注一下方圓的世界大賽的成績才更加有味道一些。
不過方圓現在卻不得不關心起來,畢竟手底下有幾個職業少年在訓練,如果有機會進入更廣闊的天地自然是好事了。
“誰能了解的多一些?”方圓問道。
老趙想了一下道:“找小苞問問看,現在估計只有他還跟職業棋壇聯繫緊密一些,師兄弟也多。”
現在的研修班對方圓來說已經有所變化,尤其經歷張景新這樣情況之後,簡直就成了一個大包袱。以前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些小棋手們並非一成不變地去喜愛圍棋,隨着年紀的增加,還不知有多少個張景新出現,若是每天要關注這類生活瑣事,那他不如趕緊將研修班解散,專心帶他的定段班好了。然而做事情一定要有始有終,既然將這幾位少年棋手拉了進來,那麼還是要安穩地將幾人送走才是,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地結束掉的。於是方圓伸手攔了一輛車便與老趙急急趕回棋校。
必到棋校后馬上找到胡清宇,詳細詢問關於聯賽轉會制度的改變的問題。可惜胡清宇現在也不清楚,忙着一通電話之後,攤攤手對方圓道:“還沒有具體信息,整個操作還在研究當中,我估計一兩年之內是沒有消息了。”
比照類似的其他事情,這個一兩年的估算也不算離譜,開會研究、領導審核,最後在報備體育總局之類,一兩年都是很樂觀的估計了。
沒辦法,官僚作風也不是方圓第一次認識到,他心知事情不會那麼簡單了,乾脆放開胸懷暫且不去管他,就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眼下還是想辦法將少年棋手的積極性調動起來,對棋手而言,或許真的只有提高成績才是硬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