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為什麼你總背着我愛別人
高陽是學設計的,滿腦子浪漫細胞像黃河泛濫一樣嘩嘩往外流淌,時不時搞些小花招送些小驚喜,拿我同菩薩般寵着、供着。我也樂得把自己當成老佛爺,天天倆眼一睜就杵在那等他的新鮮玩意。
不久我生日到了,高陽提前一個禮拜就大肆着手準備,像模像樣地列了張節目單,自以為春節晚會總導演呢。咱倆折騰了整整一天,我實在累斃了,吃完燭光晚餐央求他送我回寢室。
到樓下接過他送我的禮物,進門前發現另一邊地上蹲着抹熟悉的身影——是笑笑。
我趕緊拖着大包小包大踏步過去:“笑笑,你怎麼來了?”
笑笑一臉光輝歲月:“你生日么,給你送禮物啦。”他捧高手裏的那缸金魚,“你上次不說想養些小動物,貓狗估計不成,就養些魚吧。我問過老闆,這都是最容易養活的,省得給你弄死了又傷心好半天。”
我仔細過濾會兒,好像是跟他隨口說過咱寢室缺了些畜生比較單調,誰料他還真上了心。想到這裏,不禁感動了一小下。
“那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守這乾耗着?”才說完我就想起我今早把手機鈴聲擱成震動了,雙肩頓時就垮下來。
“拿那麼多東西太重了吧,我跟你換。”笑笑一手奪過我手裏的大堆袋子,一手把魚缸交我手上。觸到他冰涼冰涼的手指,都凍成一排冰棍了。
我驚叫:“你什麼時候到的,怎麼手這麼冷!”
他難得靦腆擄了擄劉海,傻笑着說:“4點到的,本來想和你一起吃飯來着。”
天吶,現在都7點半了,這笨蛋居然空着肚子在11月末的寒風裏等了足足三個半小時。我心疼得都快抓狂:“那我不在你明天再來也成吶,傻站着感冒怎麼辦?”
“明天又不是你生日。”笑笑不服氣嘟着嘴咕噥。
我恨鐵不成鋼地搖頭:“在這等我,我把東西放好陪你去吃飯。”可估計現在食堂也剩不了幾片葉子。
我端着魚缸準備上樓,笑笑跟了進來,正想喊住他,他一溜煙鑽進傳達室,跟宿管阿姨窸窸窣窣不知說了些什麼。
“走吧,阿姨給我放行了!”他笑得頗詭計多端。
我斜眼冷冷瞄他:“挺有本事的啊!”對於這種人我不屑用正眼看他。
“那當然,阿姨見我長這麼可愛也不忍心為難我啊!”
果然,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寢室里沒人,翻箱搗櫃找出所有存糧給笑笑果腹,他狼吞虎咽席捲一空后,趴在我桌上逗金魚。我任勞任怨地收拾一片風捲殘雲。
過了半晌,笑笑背對我故作不經意地問:“剛才那男生是……是你同學啊?”聲音里的緊張任誰聽了都一清二楚。
“他是我男朋友。”
他身形猛一僵,慢慢直起身回頭看我,眉頭微挑邪邪地說:“男朋友?別開玩笑了。”
我不做聲坦然地看着他。
他也望着我,眼睛裏接連交替着不信、震驚和傷痛,那種逼視讓我緊張,我垂下眼想要逃避。笑笑突然一下抓住我的肩,他的雙手不停地抖,聲音彷彿是來自受傷的野獸那般低啞凄厲:“VC,這麼多年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喜歡你!你為什麼不選我,為什麼!”
頹然退坐在椅子上,是啊,我怎麼能感覺不到笑笑對我的好呢。我心安理得、面不改色地享受着笑笑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可每次要細究這份關懷之後所蘊涵的深意,我就不自覺地逃開了,老是拚命告戒自己說,別多想,別自作多情。
我有着私心,我的自私害慘笑笑,害慘了他啊!
“笑笑,對不起!對不起!”
一陣窒息的靜默過後,笑笑哀傷地望着我,眼睛比任何時候都閃亮,是他的淚光:“你真的喜歡那個人?”
喜歡么,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心早就千瘡百孔,表面的傷口結成血痂,掩蓋着底下潰爛翻騰的膿汁。我好累,是欺騙也好,是逃避也好,反正我現在只想維持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
對於高陽我大膽賭一次,可笑笑是我最好的哥們,我賭不起,真賭不起。
既然註定要讓他失望,那我至少不能給他希望。
笑笑的唇神經質地翕動着,沉沉閉上了眼睛:“我明白了。他叫什麼名字?”
“高陽。”
笑笑努力扯出個笑容,拍拍我的肩膀:“以後找機會見個面,兄弟替你把把關。”
聽他這麼說,我真是以死謝罪的心都有了:“笑笑,我恨不得把自己拖出去槍斃了!”
“那可不行。”他溫柔地輕撫上我的額頭,萬千寵溺道:“你要死了,我疼誰去?”
我的首段戀愛並沒有維持多少時間,不久高陽就和他高中時代的女朋友戲劇性地破鏡重圓了。
“VC,我……我要和你說……說件事。”高陽找我坦白的時候異常驚慌和忐忑。
“我高中有個女朋友,後來出國了,現在她又回……回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說得支支吾吾,我聽得七零八落,但大概還能估出個響來。
我自嘲地想,至少自己還值得他猶豫,不是么?
高陽蹲下身,頭埋在手心裏,悶悶地說:“我以前很喜歡她的。”
“所以你現在要回去找她?”
“我……不知道。她走的時候我特別難受,後來遇到你,我覺得你很純,我……”
一句話,他把我當做了救生圈。我又何嘗不是呢,我希冀一個人能帶我走出傷痛,可我的傷痛誰都治不了,能幫我的只有我自己。
其實我沒覺得特別傷心,只有淡淡的失落,那個曾經信誓旦旦要照顧我一生一世的人,山盟海誓彷彿還歷歷在目呢怎麼轉眼就成了過眼雲煙?
“我懂了。”低垂下頭,我平靜地說道。他找的人是我,而不是那個她,一切早已有了定數。
接着是長時間的沉默,過了一會兒,“我們分手吧,還有,”我停頓了一下,“祝你們幸福!”
高陽顯然沒料到我居然這麼乾脆,一臉驚詫莫名,但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轉身就走。
幸福,我得不到,那就希望所有我認識的人替我得到吧。
回到寢室,我撥通了北京的長途:“小易,我一條金魚在魚缸里淹死了。”
我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告訴笑笑我和高陽分手的事,我擔心他這人衝動起來沒個譜。
可惜避無可避,一次咱倆上南京路逛街好死不死撞見了高陽和他女朋友,幹嗎巧得跟拍TVB連續劇似的。
我同高陽尷尬地相對無言,高陽女朋友倒若無其事小鳥依人窩在他懷裏。笑笑的激光電眼來回在咱們仨身上打轉悠,眉頭糾結,臉色開始不妙。
我心下暗叫糟糕,連忙以“內急”為由拖着笑笑沒命瞎跑,一臉做賊心虛的蠢樣。
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最後我還是在笑笑凜冽眼神逼供下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招了,一面用眼角餘光注意他的表情變化。
笑笑的臉漸漸漲至鐵青,“嗖”地躥起來掄着拳頭說:“我揍這王八蛋去!”
我趕緊死命抱住笑笑的腰,我知道,他為我真能和人玩命,都快20了,要真弄出些什麼事我可怎麼對得起他呀我。
“笑笑,我沒事,算我求你了。”我靠在他背上,急道,“咱倆一輩子都是好哥們,行么?”
笑笑轉過頭望着我,心痛的樣子彷彿將要放棄的是生命一般珍貴的東西,半晌,他慘淡地嘆了口氣:“唉,真他媽上輩子欠了你的。”
“是啊,你上輩子欠了我,所以這輩子來還。要還不清,下輩子你得繼續還。”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呼吸都好像停止了,聲音顫抖地問我:“下輩子你真還願意讓我還?”
我緊緊握住笑笑溫熱的手:“下輩子換我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