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愛上你等於愛上寂寞
高二的下半學期異常忙碌,不斷地應付林林總總的考試測驗還得準備會考,感覺自己像陀螺一樣不停地轉,而老師就是那根鞭子,不滿足地老想把你催促得快些再快些。
臨到五月,我們面臨選科的難題,學文還是學理,這是個問題。我的文科和理科成績都很平均,沒有偏科但也沒什麼突出的科目,相較於那些愛憎分明的同學,我這類人做起抉擇來應該是最困難的。
可我幾乎毫不猶豫地就打定了學理的主意,因為我知道江洋百分之兩百會選理科。我這人打小就這麼死心眼,認準的事、認準的人一門心思橫到底,即使撞到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但是之後發生的一件始料未及的事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
那天江洋沒來上課,江洋雖然人看上去瘦削卻很少生病,這次居然嚴重到要請假卧床休養,把我嚇得不輕。我心裏擔心得要命,沒辦法只好死揪住和江洋同寢室的笑笑問東問西。
笑笑告訴我江洋感冒了發燒並不嚴重,讓我不必這麼緊張。可我怎麼能不緊張,礙於笑笑的面我又無法表現得太過熱絡,只好故作不在意地問:“都5月中旬了,怎麼還會感冒呢?”
笑笑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吱吱嗚嗚說著了涼唄,然後顧左右而言他妄圖瞞混過去。
我當然不可就此罷休,非要他一五一十講講清楚,可他老一副貓抓住耗子還不給個痛快一口咬死,非得把在手裏玩的死樣子。我的火被吊得越來越大,但笑笑就是擺出“我不告訴你,看你能把我怎麼樣?”的神情。
死小子敢和我抬杠啊,實在忍不住了拎起笑笑的衣襟,示意他出去和我單挑。咱們找了處僻靜的場所,我給他下最後通牒:“你到底說是不說?”
笑笑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可我總不能不顧兄弟義氣。”
“那你我就不是兄弟了?”我熟悉笑笑向來吃軟不吃硬的個性,厚着臉皮晃晃他的手臂發嗲,“你就告訴我吧,我保證不說出去。”為了加強可信度,我又伸出三根手指指天發誓。
“哎呀,怕了你了。”他猛搓着雙臂,做出雞皮疙瘩掉一地的動作,最後還是鬥不過我跟我坦白,“江洋要知道我說了出去,非罵死我不可。”
“江洋昨天在宿舍樓里的水房洗澡,同寢室有兩個兄弟和他開玩笑,把江洋的衣服……嗯……都拿走了,所以江洋只好用臉盆遮着……你知道的……赤了身就跑回寢室。”笑笑越說越小聲,低下頭臉有些發紅。
聽着聽着我也覺得怪難為情的,但是我逼着笑笑告訴我,只得硬起頭皮讓他繼續說。
“他們還惡作劇地把寢室門鎖上,江洋進不去沒辦法就只能猛拍門,把其他寢室都驚動了,那兩個人才開門。江洋進去后穿好衣服把他們教訓一頓,但晚上就凍得發燒了。”
“你們就這麼欺負人老實啊,太過分了!”我又好氣又好笑,江洋平時一直太溫和,很多男生愛和他開玩笑,但這次真的是鬧過頭了。
“不,不是我,那時我不在。”笑笑急忙擺手撇清,“他們本來就貪好玩,沒有惡意的,再說江洋也原諒他們了。”
放了學后,我決心和笑笑一起去他們寢室探望江洋,在底樓登記訪客名單時,聽見宿管組老伯隨口說了句:“今天女生還來得真多啊。”
跟着笑笑後面上了三樓,302是他們的寢室。我注意到門虛掩着,估計江洋可能還在睡覺吧,輕手輕腳地推開門往裏探,卻立刻如遭電擊般地定住動不了了。
於茜妮正坐在床邊掰着橘子一片片喂江洋吃,她的眼神溫柔又不失嫵媚,江洋背着我靠在床頭上,看不見表情。這樣一副畫面多麼美麗多麼溫馨,只有我的到來顯得那麼格格不入,那麼可笑。
笑笑見我一直站在門口不動,好奇地拍拍我的肩膀。我側過些身,讓他恰好能越過我的頭頂看到裏面的人。努力對他扯出一個笑容,猜想肯定比哭還難看,我輕輕地替他們關上門,轉過身拖着笑笑一塊走。
到了樓下,笑笑拉着我說:“於茜妮大概是給江洋送作業來的……”
他還沒說完就被我打斷:“你別去當飛利浦啊,識相些找個地方呆會兒吧,我可要回家了。”
極力按耐住悲傷,上了公共汽車坐下后卻再也熬不住了,在滿車乘客的注目禮中不停地流着淚。
如果說我原先仍存留着一絲不切實際的奢望,那麼今天這一幕足以讓我所有的夢想完全破碎。心好像一條一條被撕裂,隨風飄散開,再也尋不到完整的一片。
不知不覺坐過了站,我往回一路奔襲,讓風勁些將淚濕的臉龐吹乾,可我流淚的心該怎麼吹乾呢?
失魂落魄回到家,幸好家裏沒有人,我有充分的時間可以獨自舔拭千瘡百孔的傷口。
我顫抖地執起那本每晚伴於我枕邊的詩集,翻開的卻總是那一頁: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
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當你走近
請你細聽
那顫抖的葉
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席慕容《一棵開花的樹》
書頁因為水漬幹了又濕,濕了又干而變得凹凸不平,看着那一行行我早已諳熟於心的文字,眼前又是模糊一片:
江洋,我就是那棵為你而生的樹,永遠站在你身後等待你的回眸凝視,哪怕……哪怕只有那麼匆匆一瞥。
可是你沒有回頭,永遠都不回頭。
那天晚上我做出了個對我一生都有重大影響的決定,我要改選文科。我實在無法想像天天面對江洋和別的女生卿卿我我的畫面,因為那樣的痛楚會讓呼吸都化為殘酷的折磨。
我把填好理科的表格改成文科后交給老師。
笑笑交掉了表格,笑臉盈盈對我說:“咱們以後又要同桌了。”
“不可能,我選了文科。”
“什麼,你怎麼會選文科,為什麼呀?”他大叫出聲,滿臉震驚和焦急。
我輕笑,笑意卻滲透不到眼底:“因為我不想見到你啊!”
“真的?!”笑笑一把衝動地抓過我的手,拽得死緊死緊,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頹然放開。整個人都陰鬱着,眼裏混合著憤怒、不解、傷心還有不知名的情緒,我還從沒見過這樣的笑笑。
不過是想和他開個玩笑,沒料到卻已經嚴重傷害了別人,“笑笑,和你鬧着玩的,你不會那麼開不起玩笑吧。”
“你……我還差點當真了呢,那選文科也是說笑的咯!”笑笑大吐了口氣,臉色緩和了很多。
“選文科是真的。”
“為什麼,你的理科也不差呀,再說,再說我還能幫你……”他的語氣極其不穩。
“笑笑,你知道的,我的數學不算好,這樣的成績在文科班可能影響不大,在理科班就是老大的弱勢了,我怕這樣我考不上好大學。”
“那你是決定了?”他側過頭,語氣闌珊。
“嗯,我決定了。笑笑你先別生氣。聽我說,我們只是分班一年而已,又不是見不着面了,咱兄弟的感情還經不起這點考驗啊。再說了,說不定以後我們還能考到一個大學呢。”我拉過笑笑友愛地拍了下他肩頭,這人有時像小孩子一樣,需要連哄帶騙才能奏效。
“那說好了,到時你可別忘了呃……兄弟我。”
“當然咯,好兄弟,講義氣么。”我做出豪爽的樣子拍着笑笑的肩保證。
回到家,我把同樣的理由複述一遍給爸媽聽。爸媽算是挺開通的人,見我既然考慮周全了就尊重我的決定。
只有小易陰不陰陽不陽地拋出一句:“那你和那些狐朋狗友豈不是要分道揚鑣。”
這小子可賊記仇啊,都過半年了還惦記着寒假笑笑給我打電話的事呢,果然是小雞肚腸。不對,我是屬雞的,他肯定比我的肚腸小的多。
“要你管,你放心,我們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沒聽說過‘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我故意氣他,也沒考慮仔細這些個詩詞根本不能這樣亂用的。
果然,小易的臉都綠了,手有些發抖,好像得了帕金森一樣,晃了半天惡狠狠憋出一句:“你!等!着!”每個字都從牙縫裏蹦出來,夾着毀天滅地的烈焰,轉身回房連帶把房門甩得乒乓響。
我就等着怎麼了,你還能以小欺大啊,力氣大了點有啥了不起,我對他不屑一顧,哼,小屁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