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2
——夏森澈與安陽春緋的番外故事
「因為太清楚這些,所以即使我想得再厲害,也要忍受着。是的,愛情這種事情,終究也是可以忍受的。」
我以為我又在做夢。
畢竟這兩年做夢做多了,有時彷彿真的看見那個人站在門口,卻又清晰地知道是不可能的,連做夢都不盡興,想說的話也說不出來。
即使見了她,我又能說什麼呢?
就像現在這樣,她站在我面前,因為走路過快而努力控制着呼吸。只有一雙眼睛灼灼的,還是帶着那種熟悉的執着與堅定望着我,像是要硬生生的看透我的靈魂。
只有這一眼我便匆匆地敗下陣來,全身的力氣都被她吸走了似的。
安陽春緋向門口張望了下:“能讓我進去嗎?……還是有其他人不方便?”
我想了想說:“恐怕不方便。”
她愣了一下,眼神突然的黯淡,卻也沒多堅持。只是剛才表現出來的氣勢和強大都好比是漲得滿滿的氣球,經不起一絲的尖銳。她那驚慌失措,像是做錯事的樣子,立刻讓我覺得滿心地疼。她低頭說著:“喔,那沒關係,我也沒什麼事情的,我就是……”她說不下去了,轉身要走,我這才看見樓道口小小的行李箱。
她帶着行李來找我嗎?為什麼?
其實我跟她不同,為了減免一些不必要的傷害,我總是在竭力地剋制感情。也許有點難,但終究是可以忍的。她的母親和我的母親是最好的朋友,如果關係如此單純該多好。最糟糕的是,她的母親卻與我的父親偷情。
因為太清楚這些,所以即使我想得再厲害,也要忍受着。是的,愛情這種事情,終究也是可以忍受的。
可是,她拎起箱子。我的腳已經跨過去,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你離家出走?”
她搖搖頭,掙脫我的鉗制說:“沒有,我就是恰好路過。”
我有點急了,用力地拉住她。其實我也知道這樣做不對,她抬起頭眉目中有惡狠狠的傷心。
“你這是要去哪裏”
“不關你的事!”
“你怎麼還這樣,明明就是有事還在跟我逞強,進屋說!”
“行啊。”她氣得眼眶發紅的模樣,“夏森澈,你有沒有腦子啊?讓我進去?行啊!你先把裏面的女人給我趕走,我馬上進去!”
我懵了一下,頓時又明白了。原來她以為我不讓她進去的原因是,屋子裏有我的女朋友。我簡直要苦笑了,我不是不想找,只是心裏空不出位置來。那麼,她現在這副可以稱作吃醋的模樣,的確讓我受用得很——她還在乎我。
“這裏沒別人。”我氣息不穩地說,“這裏沒女生來過。”
安陽春緋“呼哧呼哧”喘着氣,原本發青的面色竟然泛起了一團雲霞似的紅。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兩個人都緊張得不行。我想,我一定要趕快說點什麼,否則,否則,我們會變成化石的。
背後傳來踢踏的拖鞋聲,夏森夜揉着亂糟糟的長發,漂亮的臉惱怒得有點凄厲:“你們鬧什麼呢,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夏森夜的血統絕對是一半天使一半惡魔,被吵醒的樣子像個討債的土匪,收拾乾淨后笑得那麼乖巧。他盤腿坐在沙發上,很三八地盤問着:“你就是安陽春緋啊,跟照片上不一樣呢。”
“你從哪裏看見我的照片?”我忘記了他也是個好奇寶寶。
“嗨呀。”夏森夜瞄着我,我想阻止也來不及,只能瞪着他,面色漲紅,還是聽見他說,“我家哥哥的手機里有你的自拍照,就那老爺手機還沒捨得扔呢。”
這小子,真的把我當作吃奶的小貓了。我倒不是生氣,只是我這麼冷淡的對待她,卻藏着她的照片,未免有種被拆穿的羞澀感。幸好春緋敏感的神經有時粗得可恨,她低頭看着腳尖,有點怔怔的,出神地想了半天才說:“你能收留我幾天嗎,我沒地方去。”
我還沒說,阿夜已經搶先說:“行啊行啊,反正兩個房間,我自己要睡一個,你們倆看着辦吧。”
這下真是騎虎難下,我本來沒打算收留她的,嗯,是真的。那小子若無其事地抱着枕頭去補眠,客廳里一下子就剩下我們兩個人。春緋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提着行李就要進房間,走到門口又回頭問:“你有沒有黃色書刊或者內衣什麼的要整理?”
這個孩子,在英國待了兩年就滿口的大人腔調,還真讓我不習慣吶。
那一瞬間,我有點想知道,她這兩年做了什麼,口味有沒有變,發了幾次燒,快樂不快樂,有沒有和蘇鏡希吵架。還有——她還有沒有聽話地恨着我?
“你堂弟真漂亮,個性還挺可愛。”她很可愛地笑了笑,補充道,“而且長發很有古典氣質。”
“是嗎?”我不自覺地有些不高興,還真是矯情,“你先休息吧。”
“對了,以我哥的智商應該會找到這裏來的,到時候拜託你想辦法吧”
我想春緋如果不是有什麼不得已的事情,應該也不會來找我。我點點頭說:“你放心休息吧。”
春緋不客氣地把門關上了,我在客廳里有點微微失落,走到側卧的門前用力地推開門。不出所料的,阿夜捂着額頭“哎呦哎呦”地倒在地毯上疼得打滾,邊滾邊罵:“你個公夜叉,知道我偷聽還那麼用力開門,人家誇我兩句你也不用嫉妒成這樣吧?”
我純粹只是想要發泄一下情緒,畢竟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還是有點做夢的感覺。兩年前那個人,哭着要跟我在一起,笑着說要恨我,那麼一心一意愛着我的人。那個想起來心就會疼的人。知道她和小鏡在英國生活得很好,會讓我沒出息難過的人。
說是自私也行,我內心還是想再見她一面的,想知道她心裏……有沒有我。
不過,這也都是無意義地掙扎。
安陽純淵與葉橘梗是半天後到的,阿夜擋了回去,他說起謊話來從來都是臉不紅氣不喘的。我本以為憑安陽純淵的性格說不定會闖進來找人,他遇見妹妹的事情,一向都是有勇無謀的。我的內心有種隱約地期待,純淵衝進來,然後把春緋帶走。這種期待又讓我全身難受得像在發燒。
只要遇見她的事情我就太不正常了。
阿夜叫囂着:“我哥還不見了呢,他長得那麼秀色可餐的,我還不知道跟誰要人去呢!”
接着,我便聽見純淵的聲音,淡淡的,像是舒展了一口氣似的說:“那我們先走了。”
這個人轉性了嗎?
我有點吃驚,這兩年或許大家都變了很多,畢竟年齡不是虛度的,成年人的處事方式再也不會那麼一意孤行。說句矯情的話,大家畢竟都不是小孩子了。
「我們都小心翼翼地裝作生活得很好,用幸福的表象來欺騙對方。」
其實我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以讓春緋放下一切來投奔我。但是她好像不是很想說的樣子,我便不問了。沒有未來的兩個人如果多了這份意圖明顯的關心,就太曖昧了,我們承受不起的。
不如像一對好朋友,我去咖啡店打理生意,她就亦步亦趨地跟着。我坐在角落裏看賬本,她就拿着一本時尚雜誌,眼角偶爾會偷瞄我,還是像以前那麼沒水準,書頁都沒翻過。她其實跟兩年前沒什麼兩樣,若非挑出點什麼,那就是氣質有點ABC,挺有海龜范兒的。也許是因為陪我看賬本太無聊了,她縮在沙發里,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阿澈,你女朋友?”拿毛毯過來的服務生輕聲問。
我微笑着搖搖頭,將毛毯覆蓋在她身上。女服務生看起來很高興,一蹦一跳地回前台跟其他人分享新資訊。說句挺不要臉的話,我挺享受女生們喜歡我的,這讓我覺得自己還跟以前一樣。
我現在總覺得自己像個無欲無求的老頭子,其實看鏡子裏的面容還是年輕漂亮得很,卻無端覺得從骨子裏開始蒼老,有腐朽的味道,連自己都覺得怪噁心的。
我合上賬本,吩咐廚房做個她喜歡吃的香菇肉醬意粉和烤芍。那個沒心沒肺的孩子還縮在沙發上,不時地皺下眉頭,殊不知我正為自己還清楚地記得她的喜好而沮喪。對的,我只能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我已經忘記了這個人。
“阿嚏!”她張開眼。
“感冒了嗎?”
“沒有。”她揉着眼,眨巴眨巴,“我餓了。”
那表情已經不像個孩子了,而是個會撒嬌的小女人——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把她當成那個我疼過的孩子。我的唇角止不住上揚,夜色映着玻璃倒影着我的臉,如同湖面上蕩漾起了溫柔的波紋。
晚餐算是吃得很高興,可能是燈光和鋼琴聲把氣氛烘托得太好,她的笑容和話都多起來。我真的很久沒看見她笑了,竟然幾次感動得鼻子發酸,特別沒出息。她簡單地跟我提了一下在英國的生活,每天除了上課就是跟蘇鏡希在家裏玩遊戲,很是無趣。聽她說到這裏,我有點可恥地沾沾自喜。
“不過後來我交了個男朋友,是當地人,在醫院認識的。”春緋漫不經心地咬着勺子,“挺好的人,對我不錯。”
我只是微笑着,除了微笑我不知道還能做點什麼。春緋看我沒興趣,也就不再說了。從店子裏回到家,阿夜已經回了家,在桌子上留了條子,反正說的話也不正經,春緋湊過來要看,我臉紅着把紙條團掉了。
我們兩個還能發生什麼呢,阿夜真的想多了。
深夜裏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大概因為隔着一堵牆的那邊睡着她,我腦子裏忍不住有些胡思亂想。記得高三的那年,我們也是用這種狀態過了一年的。偶爾也會睡在一個房間,不過太單純了,她帶着那種近乎天真的信賴望着我的眼睛,讓我連一絲褻瀆的想法都沒有。不對,其實有個夜裏,我把她壓在床上,用力地親吻了。
就那麼一次,現在想起來,我還有點佩服自己那僅有的齷齪的勇氣。
原因現在還記得很清楚,我被她強吻了。說起來真好笑,她就那麼帶着“掠奪初吻”的野蠻強吻了我,眉眼裏全部都是得意。那一瞬間,我的大腦白茫茫的一片,整顆心像飛了起來,莫名地喜悅。
這樣的氣氛應該發生點什麼浪漫的故事,可是接着我便被她“為了報復蘇鏡希而搶走他的初吻”這種言論墜入冰窟。火氣來得有些突然,想到她強吻我,不過是為了報復,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
其實看見她的眼睛那麼堅定地望着我,我差不多有種,即使發生了什麼關係也無所謂的想法。這種念頭讓我覺得羞恥,畢竟她那麼信賴我,這種嚇嚇她的初衷,卻差點脫離了原本的軌道。
現在想起來我只是嫉妒得有點發瘋了,根本冷靜不下來。
那時的她真傻啊,怎麼能那麼信任我呢?
或許現在的她也是這麼毫無保留地信任我,也是傻得要命。可是即使再信賴,她身邊已經有了新的男朋友。不是蘇鏡希,也不是我,是個一片空白的陌生人。理智上告訴我,這樣是最好的,這是最好的結果。可是為什麼我還會嫉妒,你為什麼現在還要來招惹我呢?
我腦子裏亂得要命。
客廳里突然傳來玻璃與地板碰撞的聲音,玻璃碎片飛濺的聲音很是清晰。我忙起身衝出門,微弱的夜燈光下,春緋站在飲水機前面有點獃滯地看着地面,有點嚇到的表情。
她還是這麼迷糊,我有點擔心地想着,以後她那個英國男朋友能不能照顧好她。畢竟外國人和中國人的生活方式是不一樣的,春緋又吃不慣英國的食物。
“怎麼不開燈呢?”我看着她燙紅的手指,心口還是莫名地發緊。
“我找不到開關。”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頭將滾在地上的幾個藥片拾起來。
“你感冒了?”
“是啊。”她很客氣疏離,“沒事,你去睡吧。”
這讓我怎麼睡得着啊,我有點想苦笑,畢竟我是學醫的,一些感冒發燒的小癥狀難不倒我。於是強勢地把她趕進房間,拿了聽診器和體溫計去給她偵查。她淡淡地繃著嘴唇,默默地看着我的一舉一動,像是要將我看進靈魂里似的。
“沒發燒,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你吃的什麼葯?”
“澈……”她突然這麼喊着我,“澈……”
我跪在床前的地毯上,她這麼親密的稱呼讓我有點喉頭髮干。記得她以前發燒時,也是這麼叫我的,親密又溫存,讓我有種她還深愛着我的錯覺。可是這又怎麼可能呢,她有了男朋友,而且上次去玩野外互戰時,她也就是沖我淡淡地點了頭,很是客氣。
是的,她真的很客氣。
如果非要說她對我有感情,那就是還不能忍受自己的前男友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吧,很多女生都是這樣的。
我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麼反應,春緋突然拉下我的脖子,在我回過神來時,她已經吻住了我。我幾乎是驚慌失措地別過頭,她的嘴唇湊到我耳邊,聲音很是堅定:“你想不想抱我?”
“你胡說什麼!”我像被燙了一下,“不要胡鬧,你吃了葯就睡吧。”
春緋拉住我的手腕,用小動物的眼神黑黝黝地瞅着我,口氣卻像開玩笑似的:“沒事的,你又不用負責的。”
我不敢看她快速地往外走,為什麼要這麼作踐自己,明明知道我是個這麼冷漠的人。現在和以前不同了,以前看着她,即使簡單的微笑就能讓我滿足。可是現在不同了,她這樣的邀請讓我可恥地心動着,想碰觸她的慾望那麼強烈,擁抱和親吻都不夠的。
我的手剛顫抖着碰到門把手,就被按住了,她從背後偷襲過來,聲音好聽得讓人心驚:“沒事的,我不是第一次,沒事的。”
我一定是嫉妒得失去理智了,因為她後來說的那句話,我稍微想像了一下她與別的男生在一起的畫面。她多麼可愛,那種倔強的可愛,她是別的人。我絕望地親吻她,近乎悲傷抱緊她,毫不憐惜地撕扯她。
而後,我近乎殘暴地佔有了她的全部。
我聽見她因為疼痛而隱忍抽氣聲,可是已經晚了,她這個騙子得逞似的用力地抱着我的背,她……她這個騙子……那個傻孩子顫抖地緊緊抱住我,生怕我突然消失似的。我將臉埋在她的脖子裏,難以自制地哭起來。
我們都很絕望。
我們都小心翼翼地裝作生活得很好,用幸福的表象來欺騙對方。我們都那麼年輕,年輕到還不足以承受愛情的重量。可是我們愛得那麼認真,這樣的我們……究竟有什麼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