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歲的小憐

第一章 六歲的小憐

1.六歲的小憐臉上有著兒童罕有的黯然神傷。

華建還要喝斥小憐,卻被文先生按住了肩。文先生的手勁極大,華建動彈不得,“我單獨和小憐談談,你先離開一下。”

華建拿人手短,又懼怕文先生的威儀,沒有多說,就轉身離開了。

文先生溫和一笑,靠近小憐,緩緩蹲下,和她平視,“小憐,我知道你比一般的孩子聰明。我說的話,你好好想想。”

小憐怯生生地看着文小生,有些不安地回了回頭。

石屋裏,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處,居然有着一個若隱若現的白影!

文先生目光犀利,唇邊的微笑卻越發柔和,“原來,你一直有‘人’照顧。可是,小憐,人鬼殊途。你這樣下去會被陰氣侵蝕,無法長大。”

小憐的雙眼睜得更大,楚楚可憐,“文……文先生,您也能看到我媽媽?”

文先生緩緩點頭,“我想,你應該很小的時候就能看到往生的人了。”

小憐的雙手不安地糾結着,“文先生,您收養我,我媽媽怎麼辦?”

文先生溫柔地輕觸小憐的臉,“我會將你媽媽重新安葬,讓她早點安心地離開這個世界。你媽媽為了照顧你,滯留在人間不肯離開,對她來說也是折磨。”

小憐聽到這裏,抬起頭:“我也想我媽媽安心地離開,不再受折磨。我願意和您走。”

文先生英俊的臉上是純然的喜悅。

屋子裏傳出低柔悅耳的女聲:“小憐!”

文先生安撫小憐,“我去和你媽媽談談。”

他走進破舊的石屋。難得的是,石屋乾燥整潔,並沒有因為陰氣鼎盛而潮濕灰暗。

屋子角落裏,白影漸漸化作清麗的少婦。

她凝望着文先生,微微有些失神。文先生神似小憐的父親,令她恍然墜入舊夢。

文先生沒想到小憐的娘居然是這麼一個清雅韻致的女人,他愣了愣:“你……”

小憐的娘黯然:“我叫白素,文先生,你為什麼想要收養小憐?”

文先生瀟洒一笑:“小憐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和我的八字相輔相成,可以給我帶來更強的財運,所以,白素,我會好好對待你的女兒的。”

白素凝視着文先生:“你倒是不虛偽。”

文先生輕聲說:“為了小憐,讓我把她帶走吧。霧村的人根本不關心小憐的死活,她在這裏沒有未來。我答應你,我會好好培養她。我有一個兒子,比小憐大兩歲。如果小憐長大后喜歡我的兒子,我可以讓我兒子娶小憐。”

白素望着屋外忐忑等待着的小憐的背影,心中一軟:“我答應你。”

文先生心中喜悅,走出石屋,握住小憐的手:“你媽媽答應我了。我們馬上就走。”白素太過善良,無法看穿複雜的人心。這樣的鬼魂很好打發。

小憐搖頭:“我……我今晚還要去見弦哥哥。”

文先生愣了愣:“什麼弦哥哥?”

就在這個時候,白素的聲音從屋裏傳了出來:“小憐,聽文先生的話,馬上就走,你的弦哥哥和你終究不是一路人。”

當日,文先生就將白素的骨灰罈挖了出來,帶着小憐離開了霧村。

離開時,小憐頻頻回頭,似乎很不舍她口中的“弦哥哥”。她的手裏捏着一顆小小的檀香珠子,那是弦哥哥送她的唯一的禮物。

但是,最終小憐還是離開了。

她不知道,她走入的不是甜蜜夢幻的新生活。

文墨白成為了她長達十年的噩夢。

2.鬼宅

十年後。

深海市。

華麗雅典的別墅。

黃昏的光如同魔法一般令屋子的景緻宛如油畫。

清麗的少女走在地毯上,在經過一扇雕花木門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小憐……”木門突然打開,門口站着和文先生一樣俊美邪氣的少年。

他諷刺地笑着:“小憐,生日快樂。我已經想好送你什麼樣的生日禮物了。”

小憐臉色蒼白,眸子越發幽深:“我不想要生日禮物。”

文墨白的微笑不變,語氣冰冷:“我送你的禮物,你敢不要?”

他握住小憐的手腕。“這可是一份大禮。對於能看到鬼魅的你來說,絕對是一個大驚喜。”

文墨白拉着踉蹌的小憐一路奔下樓,將她丟進自己的蘭博基尼里,語調優雅而低沉:“我剛才在網絡上才看到的消息。城西有一個鬼宅。那裏本來住着莫家夫婦和他們美麗的女兒莫依依。沒想到,有一天,那個小別墅里傳出了尖叫聲。那對父母被人割開了頸動脈,然後雙雙被吊在了房子裏,而他們的女兒就躺在她父母腳下的血泊里,心臟爆裂!”

小憐皺眉:“我可不可以不去那裏?”她害怕過,只是,十年裏,她看了太多次,甚至能夠聞到死亡的氣息。現在的她,心中只剩下麻木。

文墨白俊美的側臉上是溫柔的笑意。“我知道你害怕。雖然能夠看到鬼魂,卻沒有一絲自保的能力,甚至眼睜睜看着怨鬼搶奪自己的身體,那種感覺非常難受吧?”

小憐的心底有着深深的疲倦。自她來到文家,就成為了文墨白的玩具之一。文先生信守承諾,供她讀書,卻拿走了她的氣運。

除了留在文家,她無處可去。因為,她會給她親近的人帶來霉運。

如今的小憐已經明白,世上沒有不付代價的事情。只要媽媽去了另一個世界,看不到她如今的悲慘遭遇,小憐就安心了。

文墨白看出小憐已經認命,微笑越發燦爛,“其實我也很奇怪,這麼多年,你那招惹厲鬼的體質居然沒有讓你送命。”

小憐垂下眼帘。如果沒有弦哥哥的那顆檀香珠,她也許早就死掉了,或者已被厲鬼佔據了身體。這是她的秘密,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的秘密。

文墨白看了小憐一眼:“明天是我的小型鋼琴演奏會,你看到我彈着你的作品獲得掌聲,一定很有意思。”

小憐默然不語。

文墨白的右手落在了小憐烏黑光滑的頭髮上,感覺到了她剎那間的退縮。他心中不悅:“我就是要把你所有的才華都據為己有。那是你欠我的。”

小憐苦笑。文先生說她欠他的,文墨白也說她欠他的。

也許,她要是死在霧村,就不會欠誰的。

車停在了鬼宅外。

小憐平靜地下了車。

文墨白的聲音從她的背後傳來,“你要記住,要不是我,父親根本不會允許你去星耀音樂學院上學。現在是七點,你必須在裏面待到十點,我會來接你。”

小憐閉了閉眼,走向文墨白說的鬼宅。

夕陽西下,陽光帶着最後的一絲眷戀漸漸淹沒在地平線。鬼宅在餘暉中美麗如童話,只是這個童話有一個太過血腥的結局。

才靠近鬼宅,小憐就感覺到了陰森的氣息。平常人也會感覺到少許這樣的氣息,他們會選擇加快腳步離開這段路。

小憐回過頭,看着在法國梧桐下停着的蘭博基尼。

她嘆氣,知道文墨白不會心軟。

小別墅的鐵藝柵門本來是死死緊閉着,卻在她站定的時候,“哐啷”一聲打開了。

小憐按了按心口。弦哥哥的檀香珠子被她用絲線掛了起來,懸在心口處。在陰氣的激發下,那珠子微微發熱。

穿過小花園,小憐走向虛掩的房門。就在這個時候,夕陽落入了地平線。

風在變冷,縈繞在小憐的耳邊,彷彿在呢喃,又彷彿在低泣。

小憐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子空蕩蕩的,傢具、電器全部矇著白布。這個屋子像是一隻巨大的甲蟲,飢餓難耐,急需血肉將它填滿。

小憐聽到了“嘶嘶”的聲音。

她抬起頭來。

在大廳豪華的水晶燈下吊著兩個人。那“嘶嘶”聲,是血液從他們的頸動脈中噴出來的聲音,一如草地上的澆水器發出的聲音。

燈突然亮了!

小憐看清了他們的臉。痛苦、恐懼、怨恨……

強烈的情緒衝擊着小憐的心。無能為力的感覺湧上心頭。

她沒有辦法幫助這些雖已死去卻還繼續痛苦着的靈魂們。她看着他們重複着死亡時分最痛苦慘烈的感受,卻無法制止這一切的發生。

與此同時,鬼宅右側二十米處,另一所小別墅的書房裏,蘇弦驚訝地發現——無人居住的屋子居然亮了燈!

蘇弦將望遠鏡調了調,對準鬼宅。他透過鏡頭看到,那屋子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后,站着一個少女。

她凝視着水晶吊燈,彷彿那裏有着什麼。

蘇弦的心莫名地動了一下。

他生性冷淡,本不想多管閑事。但是,他記得,前天有個房屋中介在日落後帶着客戶來看這所房子,結果現在,這兩個人已經住進了精神病院。

蘇弦好看的眉輕皺,他該怎麼辦?

“蘇弦——”書房外是蘇媽媽溫柔的聲音。

蘇弦打開門。

蘇媽媽端着烏雞湯走了進來:“兒子,你車禍才出院,一定要補補,乖乖喝完這盅雞湯。”

蘇弦微微一笑:“好的。”望着蘇媽媽的臉,蘇弦的心底還是覺得陌生。

一個月前,他出了車禍,醒來后就記不得任何人。

爸爸和媽媽的關心愛護令他內心溫暖。看着記錄昔日時光的照片集,蘇弦慢慢找着被遺忘的往日,照片上的自己似乎是個寂寞少年。在幾張合照里,他發現他的視線一直追隨着一個優雅美麗的少女,這是自己寂寞的原因嗎?

他的心是空的。也許車禍后,他失去了記憶,也忘記了愛的感覺。

蘇媽媽在一旁坐下:“趁熱喝吧。”

蘇弦端起湯。湯色乳白,氣味芬芳。

他不動聲色地喝完,然後站了起來,對蘇媽媽說:“我出去散散步。”

蘇媽媽的臉上有一絲緊張,“……記得早點兒回來。還有,千萬不要去隔壁的鬼宅。我這些天都沒睡好,老夢見那一家人。”

蘇弦點頭:“放心。”

他離開家,往鬼宅走去。

夜風輕柔,蘇弦看着燈火通明的鬼宅,微微有些恍惚。

鬼宅此刻如同包裝華美的禮物盒,等待着人去打開,得到其中血腥詭異的秘密。

蘇弦習慣性地摸了摸左手上的手鏈,鬼宅的鐵柵門在他面前“哐啷”一聲自動打開。

蘇弦快步穿過小花園,走進了主屋。

鋼琴聲撲面而來。

3.邂逅

屋子裏的傢具美輪美奐,地板光潔乾淨。

長發的少女坐在鋼琴前彈奏着,手指修長美麗。

她眼帘微垂,蘇弦看不清她眼底的神情。

小憐彈着鋼琴,彷彿精美的木偶。她暈乎乎的,有些記不起自己是誰。

為什麼會坐在這裏彈鋼琴?

不屬於自己記憶的片段湧入她的腦海。

她叫……莫依依,她喜歡着她的男友顧維。

小憐的身體無法動彈,手指彷彿擁有了意識一般彈奏着《致愛麗絲》。

心中有戀愛的預感一般,小憐抬起頭來,對着門邊站着的少年微笑:“顧維,你來了……”

蘇弦一進入主屋,就恍惚了一下,隱約覺得自己似乎叫顧維。他很喜歡彈琴的少女,那是一種帶着憐惜的愛意。

他望向鋼琴邊的少女,卻發現少女猛地站了起來,錯愕地注視着他。

所有的幻覺都在小憐的眼中消失掉了。

唯一的存在就是門邊的少年。

她在腦海里反反覆復記憶了十年的弦哥哥!

心口的檀香珠子在隱隱發熱。

小憐有千言萬語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為什麼弦哥哥會出現在這裏?

弦哥哥左手上也有一串那樣的手鏈!

無數的疑問在小憐的心中糾結,她站在原地,望着蘇弦,心慢慢黯淡了下來——如今的她,怎麼能和弦哥哥相認?

蘇弦並不知道小憐心中的波瀾。

他只是驚訝地發現,屋子裏所有的傢具再一次被蒙上了白布,而地板也蒙上了灰塵。

剛剛他在望遠鏡里看到的少女正看着他,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物。

“這裏最好不要多待。你還是和我一起出去吧。”蘇弦聲音清冽悅耳。

他身後的大門在這一秒里悄然合攏。

“你怎麼會在這裏?”小憐顫抖着輕聲問道。弦哥哥是她夢境裏唯一的溫暖,為什麼她會離開夢境,在現實中出現?

蘇弦俊美的臉上有一瞬間的錯愕。他不明白小憐為什麼用那樣的眼神看着他。彷彿她認識他很久了一樣。難道他在車禍后丟失的記憶里有着眼前少女的存在?

“我就住旁邊。這裏不太安全,太陽也下山了。你是想買這個房子?”蘇弦問小憐。

小憐微微一笑,“不是,我只是需要在這裏待三個小時。”

蘇弦不明白小憐的微笑為什麼那麼無奈,他正色告誡小憐:“前幾天的傍晚,有一個房屋中介帶着客戶來看這套房子,現在他們兩個都住進了精神病院。”

小憐卻看着蘇弦,輕聲說:“我叫小憐。蘇弦好看的眉微皺:“我叫蘇弦。”

小憐發現,蘇弦對於她的名字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和聽到陌生人的名字一樣。

她將失落在心底藏好,微笑越發燦爛:“可是我和人打賭,我必須要在這裏待到十點。”

蘇弦揚眉:“你知道這裏是鬼屋?”

小憐點頭,反問蘇弦:“你知道這裏是鬼屋,為什麼要冒險進來提醒我?”

蘇弦淡淡一笑,疏離的氣息在他的身周出現。“我現在已經後悔了。”她明明知道這裏是鬼屋,卻和人打賭要在這裏待到十點。她的衣服是低調的名牌,看來她是尋求刺激的富家女。

蘇弦看着微笑着的小憐,心中微怒,卻無法轉身離開,留她獨自一人待在這個鬼屋。

小憐問蘇弦:“你知道這個滅門兇案的兇手是誰嗎?”既然被文墨白扔進了這裏,她也只能想辦法自救。怨恨會令靈魂體的威力倍增。這棟鬼屋裏一定是有什麼未了的心愿。

蘇弦沉默了幾秒,回答:“那個死掉的少女的男朋友顧維失蹤了。很多人覺得他就是兇手。”

小憐看到了血跡。血在蔓延。

一個成年男子的血液大概只能將三瓶兩升裝的可樂瓶裝滿。可是地板上冒出的血水源源不絕,淹沒了小憐的腳背。

小憐望向蘇弦,輕聲說:“你先走吧。我不會有事的。”

蘇弦看不到地板上的血水,但是他能看出小憐雪白的小臉下隱藏着的恐懼。“既然那麼害怕,為什麼不走?”

小憐多麼想牽着蘇弦的衣袖,告訴他,她就是十年前的小憐。可是,她微笑着,把右手放在了背後。弦哥哥已經不記得她了。

“我哥哥在外面等我,如果我真的有危險,他會來救我的。”小憐說著自己也不相信的話。

蘇弦的眼中怒意更盛:“你哥哥和你打賭?”

小憐可愛地笑着:“是呀。”那麼多年,時光都已經蒙上塵埃。被忘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蘇弦握住了小憐的手腕,拉着她去開門。

在那一瞬間,小憐覺得自己的手腕都要着火了。

門鎖卻彷彿壞掉一般,無法打開。

小憐和蘇弦那樣近,近的她能看清蘇弦長長的眼睫毛和那幽深的眸子。

小憐的聲音輕輕淺淺:“就在剛才,我和你都已經走進了‘它’的領域,‘它’怎麼肯這麼簡單就放我們離開?”

蘇弦凝視着眼前的少女,心中有奇異的感覺:“你對鬼怪的事情了解得很清楚。”

小憐心中詫異,要說對鬼怪的了解,弦哥哥比她更多。她這些年來看過文先生和文墨白的手段,心中一直在猜測:弦哥哥應該是頂級控鬼世家的子弟。反憑着那顆弦哥哥送她的檀香珠,對她有惡意的凶靈至今無法傷害她。

蘇弦左手手腕上的手鏈閃過微不可見的光,門被蘇弦應聲打開。

小憐轉過頭,發現那一地的血水退潮一般離去。

她能夠感覺到凶靈的一絲恐懼。

弦哥哥還是那個弦哥哥。

十年前第一次和弦哥哥相遇的時候,他也是那麼厲害。

4.隱怒

握着小憐的手腕,蘇弦拉着小憐走出了主屋。

他們離去后的一秒,整個主屋的燈全部熄滅,陷入死寂。

小憐的嘴角有着一絲笑意,她好希望永遠無法穿過這花園,就這麼和弦哥哥走下去。

鐵柵門無聲無息地打開,蘇弦帶着小憐出了鬼宅。

街對面的法國梧桐下,文墨白的車停在那裏,彷彿一個隱忍的威脅。

小憐的眼中有了一絲不安,她看到文墨白下了車,走了過來。

她的微笑宛若和風,貴公子的鳳儀恰到好處。

他看了一眼蘇弦握着小憐的手,語氣越發輕柔:“小憐,你怎麼出來了?”

小憐沉靜地笑笑:“哥哥,那裏真的鬧鬼呢。”文墨白在外人面前永遠是風度翩翩愛惜妹妹的好哥哥。

他牽着小憐的手,將她拉到身邊,凝視着蘇弦:“這位是?”

小憐靜靜笑着。“才認識的好心人。”

蘇弦的眼神冷冽,聲音也冷淡,“有些遊戲不能玩,會出人命的。”這對富家兄妹的愛好真是變態。

他轉身離開,沒有回頭。

小憐看着蘇弦的背影,眸子裏的眷戀全化為了沉寂。

文墨白握緊小憐的手,眼中有着一絲玩味的意思:“捨不得嗎?”

小憐沒有回答,她垂下眼帘:“這個鬼宅很兇呢。我差點兒就出不來了。”

文墨白低笑,聲音沒有熱度:“在關鍵時刻,我會去救你的。只是,小憐,我不希望看到別的男人牽着你的手。”

他的視線帶着威壓:“從十年前你到文家開始,你就是專屬於我的玩具。”

小憐緩緩抽出了自己的手:“十年前,我付出了我的代價,將我所有的氣運換你文家數十年的富貴昌盛。我不是你的玩具,我是人。”

文墨白笑了,風流倜儻。“怎麼突然有了反抗的勇氣?我以為,你只會默默地把這些想法放在心裏。”

小憐望着鐵門:“現在,你是不是要我馬上再進去?”文墨白從來不會因為她的哀求而心軟。

文墨白望着彷彿夏夜裏的百色梔子花一般的小憐:“不,今天已經夠了。祝你十六歲生日快樂。”

魔鬼偶爾的好心令小憐錯愕。

文墨白牽起小憐的手:“我們回家吧。”

朦朧夜色下,文墨白的唇邊是一縷飄忽的笑意。

他有了一種預感——他隱藏了十年的小鳥,即將飛出他的掌心。

回到家的蘇弦看到客廳里坐着王謙。

三十五歲的王謙是私立醫院的醫生,醫術高明,性格豪放。他醉心於結識不同的美女,至今單身,是醫院裏的鑽石級單身醫師。

蘇弦車禍后,蘇爸爸找到了世交的兒子王謙,要他當蘇弦的心理康復醫生,讓喪失記憶的蘇弦能夠順利地開始新生活。

今晚正好是聊天時間。

“蘇弦,才散步回來?”王謙的微笑自然大方。

蘇媽媽卻在一旁很擔心地說:“最近那邊屋子都不是很太平,晚上還是不要出去了。”

王謙好奇地問:“什麼不太平?”

蘇媽媽看了一眼左側,壓低聲音:“左邊那家鄰居就是前幾日遭了滅門血案的……社區的攝像頭拍到當晚那家女兒莫依依的男友顧維進過社區。但那家前後院的攝像頭都壞掉了,沒能看到顧維什麼時候離開。這之後,那棟房子就開始鬧鬼……”

王謙神色有些異樣:“莫依依?這個名字……”蘇弦問王謙:“你聽過這個名字?”

王謙嘆息:“這個女孩子是我以前的病人。她有嚴重的抑鬱症。蘇弦,你也和蘇伯母一樣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嗎?”

蘇弦想起了那是好是壞的門鎖和害怕卻笑的動人的小憐,好看的唇微抿。“我當然相信。”

王謙意味深長地看了蘇媽媽一眼:“我也相信。”要不然,為什麼已經被判定死亡的蘇弦會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蘇弦心中有疑問:“傳言說兇手是顧維。可是,我覺得他不會那麼做。”在被鬼宅迷惑的那一分鐘裏,他能夠感覺到顧維的心情。那是帶着憐惜的愛意。第二天的夜晚。

文墨白的小型鋼琴獨奏會在本城的萬象音樂廳舉行。

優雅的鋼琴王子文墨白令少女們芳心暗許。台下角落處,小憐靜靜丅坐着,注視着璀璨如星的文墨白。

那些美妙熟悉的音符輕敲着小憐的心扉。

它們被小憐寫出,在某個陰霾的午後,或是星光燦爛的夜晚。但是,現在這些曲子的所有人是文墨白——天才的創作型鋼琴王子。

小憐並沒有發現,伴着這令人心醉的鋼琴聲,在她的鞋跟處,一小塊陰影正伴隨着音符蠕動着。昨晚,在鬼宅,莫依依藏進了小憐的影子裏。

鋼琴獨奏會很成功。

如潮的掌聲在結束時候想起,彷彿海浪拍着荒蕪的海岸。

小憐獨自離開,走在黑夜的晚上。

路燈明亮,心中的黑暗卻怎麼也無法化開。

小憐突然覺得冷。這熟悉的陰冷彷彿墓園裏陽光暗淡的瞬間。

小憐站定,輕聲說:“你出來吧。”

路燈的光線變得暗淡。

小憐看到了莫依依。

她穿着白裙,一塵不染。很難想像,這白裙曾經被她父母的血液侵透,染成刺目的紅。

“為什麼要跟着我出來?”小憐問莫依依。

莫依依怯生生地回答:“我……我想請你幫我找顧維。”

小憐目光沉靜:“是誰殺了你父母和你?”

莫依依搖頭,神色驚惶:“我不知道,那個人矇著臉,他當時把顧維打暈拖出了主屋。”

她哀求小憐:“小憐,求求你幫我找到顧維。我好不容易才發現了可以和我溝通的你。”

小憐緩緩搖頭:“連警丅察都找不到顧維,我怎麼可能找得到。”

莫依依神色哀傷:“我不是求你找到活着的顧維。我能感覺到顧維就在花園裏,可是我找不到他的靈魂。”

小憐望着莫依依,輕聲問:“這就是你未了的心愿嗎?”

莫依依點頭,“即使是死亡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小憐凝視着路燈下楚楚可憐的莫依依,“所以你不惜把來看屋子的人送進精神病院?”鬼魂總是具有欺騙性,這麼多年,她看到過許多戴着美麗面具的凶靈。

莫依依的眼中是盈盈淚光,語氣里全是哀求,“我擔心他們打理花園的時候帶走顧維的屍體。小憐,你會幫我的吧?”

小憐緩緩點頭:“好。”

莫依依的臉上露出歡欣的笑意:“謝謝你!”

車的轟鳴聲在遠處響起。

刺眼的車燈射了過來。莫依依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仲夏夜裏的一個夢境。

暗淡的路燈再度變得明亮。

文墨白的車停在了小憐的身側。

他冷冷地對着小憐說:“上車!”扮演着所謂的天才鋼琴王子,面對如潮掌聲,他看到的卻是小憐悄悄溜走的身影。

突然覺得自己做的一切掠奪都是一個無意義的玩笑。

十年前,父親不知道從哪裏帶來一個鄉下丫頭,對他宣佈,小憐將是他未來的妻子。

從那一刻開始,他就莫名地厭惡上了怯生生的小憐。

他捉弄她,搶奪她的才華,他總覺得她欠他的。突然出現的小憐令他完美的人生變得不再完美。

只是,為什麼在今晚,視線里沒有她,他會覺得失落?

文墨白載着小憐回家,一路上一言不發。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

也不知道該對小憐說些什麼。

所以,沉默是唯一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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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的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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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六歲的小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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