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情敵的對決
"翰之慶典"要進行七天,最後一天是女王選拔大賽,前面六天則是學生會的部門專項活動和班級特別活動。二年級四班的班級特別活動——傳統茶社已經吸引了眾多同學的目光,現在同學們都把精力投入到PQP(PerfectQueenProject)女王候選計劃的另一個環節——部門專項活動上。
班長給雅真選擇的是話劇部,他們即將表演的話劇《卡薩之夢》是大家傾注很多心血的作品。特別是班長,為了拉攏"僕從隊",為了充分發揮雅真發掘、吸引美少年的能力,為了讓雅真成為女王,可謂絞盡腦汁。
《卡薩之夢》改編自《九雲夢》,原著里的主人公名叫性真,是六觀大師的弟子,后因玩弄八仙女的罪名,以楊少游的化名被流放到了人間。在人間,他又先後遇到了八仙女化身的八名女子,並娶她們為妻,過着榮華富貴的生活。到了晚年,楊少游終於看破紅塵,後來聽了胡僧的說法,終於大徹大悟,最終與八仙女一起皈依佛門。
而《卡薩之夢》與原著的主旨不同,並沒有通過儒、佛、禪等思想表現富貴功名不過是一場春夢的道理,它只是一個為了配合慶典歡樂的氣氛而準備的節目,表現得更多的是人們對人生的迷茫和能否找到自己的困惑。同學們最終也沒有把《九雲夢》改成女傳史,而是想到了更好的辦法——
舞台的序幕終於拉開,話劇演出開始了。
雅真和其他人都認真地投入到表演當中,沒有出現任何失誤。過了一會兒,氣氛快要達到高潮了。
"那個美少年是誰?"一個同學指着雅真問道。
周圍的同學只是聳了聳肩,他們也不知道答案,只能猜出他可能是話劇部的成員。
"他是男生嗎?好像是女生耶。"
雅真現在的樣子的確帶着些中性的味道。
"可是我們學校超過一米七的女同學沒有幾個人。"
現在,雅真穿的是十公分的高跟鞋。因為要扮演男主角,以雅真原來的個頭怎麼也找不到感覺。
"哦,是熙娜嗎?"
"不是,你看後面那個吹笛子的女孩子,她才是熙娜。"
"嗯?Myprincess!天哪,真難以置信。"
熙娜像個窈窕淑女一樣靜靜地坐在後面,不怎麼顯眼。她扮演的是南洋公主,一個性格溫柔的女子。跟平時的熙娜比起來真是有天壤之別。
"到底是我的熙娜,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很好。"熙娜的崇拜者眼神迷離。
場景換了。舞台上的燈一盞接一盞地滅了,感覺冷清清的,只能聽見雅真的翻書聲。
唯一的一盞燈打在雅真身上。人們的視線也都盯向她,只見她坐在那裏,認真地讀着什麼,神色從容而淡定。
這時,有個女人突然從空中飛落下來,她全身漆黑,手裏拿着的匕首在黑暗中發出一閃一閃的寒光。
"你這個女人到底是幹什麼的,竟然深更半夜闖到這裏?"雅真臨危不懼,接着喊道,"大丈夫豈能貪生怕死?想砍我的頭,那就快點動手吧。"
黑衣女子扔下匕首,跪了下來:"大人請別擔心。小女怎敢輕舉妄動?"
雅真指着女人問:"你拿着匕首闖進來,卻不想害我,到底是何居心?"
"我叫沈瑤煙,雖然是刺客,卻並不想傷害別人。小女此行是來投奔大人、保護大人的。"
扮演沈瑤煙的恩炫把戴在頭上的黑布摘了下來,露出一頭垂到腰間的捲曲的金髮。他緩緩地抬起頭來。
"沈瑤煙……"雅真話音未落,突然看見恩炫白皙的臉上嵌着藍色的眼眸,猛然間她想起了另一雙眼睛、另一個人,頓時覺得渾身無力,軟軟地倒在了恩炫的身上。
突然光臨的記憶讓雅真,不,讓俊姬感到混亂,難以自控。
"先說台詞啊。"恩炫在雅真的耳邊輕語,扶着她慢慢地坐了起來。
"那麼,你就……陪在我身邊吧。"雅真好不容易才把台詞說完。
望着恩炫盛滿擔憂的藍色眼眸,雅真把臉埋在他胸前。
照在他們身上的唯一的一束燈光漸漸地變暗,舞台拉下了帷幕。這出話劇的第一部分結束了。
舞台後面準備了一個小空間。雅真的同學們等在那裏,焦慮地問她怎麼了。
雅真沒有回答,只是把頭貼在冰涼的桌子上面。熙娜大步流星地走到雅真面前,蹲了下去。
雅真張開眼,看到了熙娜。
"你在幹什麼?"雅真猛地直起了上身。
"你沒穿過這麼高的高跟鞋吧?腿疼嗎?"熙娜若無其事地說道。她給雅真脫了鞋子。紅腫的腳後跟露了出來,雅真這才感覺到火辣辣的疼痛,特別是小趾頭附近特別地疼。
"站的時間不長,我以為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現在看你這個樣子,好像還很嚴重。這麼疼,你怎麼不說出來啊?你不說還以為你沒事呢。"美子忐忑不安地一邊說著,一邊拿來了毛巾。
用涼水浸過的毛巾敷在腳上,雅真立刻感覺舒服了許多。
熙娜幫她擦完葯,貼完創可貼,輕聲責怪道:"要是疼的話就不要硬挺着,說出來嘛!你不說出來誰知道啊?"
聽到熙娜像姐姐一樣地責備自己,雅真感覺心裏暖融融的,微微一笑:"哈,我不說,不也有人知道嗎?"
熙娜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聳了聳肩。
"對了,剛才是怎麼了?我是說在舞台上,本來沒有那個場面的啊。"美子瞟了一眼恩炫,悄悄地問雅真。
"突然發現恩炫長得很像一個人,所以稍微感覺有些乏力而已。"雅真低下頭輕聲說道。
恩炫摘掉了藍色隱形眼鏡,恢復了平日的黑色眼珠,雖然他的金髮和白皙的膚色沒有變,但是再也找不到在舞台上那種讓人既歡喜又痛心的感覺。
居然把恩炫看成律河?——雅真對自己的丟人表現很失望。
話劇的第二部分開始了。觀眾席上的燈光漸漸熄滅,舞台上的帷幕拉開了。舞台在聚光燈的照射下豁然亮起。
演出的背景也換了,最重要的是有新人物登場。
"哇啊啊啊!"觀眾席上出現了騷動。
雅真的登場引起了同學們更強烈的反響。同學們顯得異常興奮。
舞台上還站着一個垂着金色長發的女人,她的眼睛好像也是金黃色的。
坐在觀眾席後面座位上的同學們只看到女人的面部輪廓,就讚不絕口地稱讚她漂亮,而近處的同學全都驚呆了,他們覺得僅僅用"漂亮"這兩個字根本無法表現出女人的美。
"誰呀?這是哪個班的女王候選人?"台下的女王候選人都開始緊張起來。
"小女子是阿里漢王國的公主。"舞台上那個漂亮的女人做着自我介紹。她的聲音如同金絲雀的歌聲一樣動聽,直入觀眾的耳膜,同學們都像丟了魂似的,深深地沉醉其中。
瞬間,這個女人俘虜了所有觀眾的心。而這個美女就是——京泰。
最初讓京泰扮演的角色是侍女。也就是在雅真第一個夫人的推薦下,跟雅真結下姻緣的人物。
但是在經過改編的話劇裏面,這個侍女以曾經消失的古代王國阿里漢的公主的身份登場,因為每個見到京泰真面目的人都覺得讓他來扮演侍女實在太可惜了。
"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美麗的阿里漢公主。"
在舞台上,雅真發揮她努力練就的功夫,曖昧地撫摸着京泰的臉。雖然她身上快要起雞皮疙瘩了,但是演戲畢竟只是演戲——雅真撫平了自己七上八下的心,繼續說著更肉麻的台詞:"你是上蒼賜給我的命運,即使山無棱天地合,我也會一直在你身邊,永不分離。"
舞台上的她也不知道遇到過多少次"命運"了,但是肯定不會超過八次。因為登場的"女主人公"總共也就八個——雅真扮演的是個留名青史的花花公子。
"你看,被我的深情感動,風都駐足不前了。"雅真持續不斷地誘惑京泰,阿里漢公主終於咬住了那個魚餌。
"如果你真的是這麼想的……"舞台上的京泰羞澀地開了口。
雅真順利地演完了一個場面,總算可以喘口氣了,但是話劇還沒有結束。
"小女是洞庭龍王的小女兒白凌波。前世是仙女,因為不小心犯了錯,所以被流放到凡間做了公主。"
面對新登場的人物,雅真還得繼續說出酸溜溜的台詞。沒想到說一句話居然有這麼難!——她在心裏唉聲嘆氣不下一千遍。
"果然如此!難怪從你身上可以感受到海風吹來的清涼和王族的高貴!這一定是龍王給你我牽的線!"她開始對眼前的美人讚不絕口。
身穿一身飄逸紫色衣裙的白凌波露出了羞怯外加嫵媚的笑容。
恩結的演技原來有這麼好啊!——雅真獃獃地盯着誘惑自己的凌波仙子。
"現在我來到這人間,是為了幫您立軍功。"恩結用衣角遮掩着嘴角,笑意盈盈的眼睛猶如秋天的湖水,含情脈脈。
"哈哈,聽娘子這麼一說,確實是上天註定的緣分啊。"雅真上前豪放地摟住了恩結的肩膀,披風一直遮到了恩結和她的發梢。
觀眾席上爆發出一陣尖叫聲。
不知為什麼,雅真突然來了興緻,她更加調皮地向恩結逼近。過了一會兒,伴隨着女生們的悲鳴,舞台上的燈光全部熄滅了。
"這樣演下去,要是做不了女王該怎麼辦?"班長在後台有點擔心。她之所以執意要讓雅真扮演男人的角色,還千辛萬苦找出那麼多美少年反串女主人公,就是為了確保他們的"僕從隊"的投票,要是萬一得罪了"僕從隊",不就功虧一簣了嘛。
"多有趣啊。明明是恩結先勾引我的。所以責任在他,誰讓他笑得那麼嫵媚?"雅真大聲為自己辯解。
"嗯,好好好。不過剛才京泰演得真棒啊!"班長故意在"棒"這個字上做了強調。
"是啊,我也從來沒發現京泰有這麼漂亮。"熙娜舉雙手贊同。
"這得多虧雅真。"美子邊說邊點頭。
剛開始京泰堅決不肯卸掉自己的偽裝,是雅真說服了京泰:"已經熟透的皮,總有一天會脫落的,這樣種子才會發芽。"
京泰在角落裏縮了縮身子。
終於,他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開始為自己卸下一層層偽裝。眼鏡、假髮還有厚重的衣物,在同學們驚訝的目光中一件件掉落在地上。
"沒有不被打碎的假面具。"雅真自言自語。
演出不知不覺到了尾聲。
同學們已經開始無法聚精會神地看話劇,他們只是用耳朵聽着演員的聲音,眼睛卻在尋找自己喜歡的演員。
有的女生已經知道舞台上的很多演員都是男生,於是覺得很幸福。盯着舞台看的男生也不例外。因為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個漂亮的美女,他們也就心滿意足了。
"從前莊周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後來蝴蝶又變成了莊周,最後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昨天的雅真和今天的少游兩個人當中哪個是真的,哪個又是虛幻的夢呢?"劇中的六觀大師振振有詞。
怎麼像我現在的處境?我到底是雅真,還是俊姬?——雅真恍惚起來。
"我是莊周還是蝴蝶?還是……"她的嘀咕聲通過麥克風傳了出去。此刻的她正愣愣地望着育關大使白色的官服發獃。
"哈哈!你既不是莊周,也不是什麼蝴蝶。"
雅真說齣劇本里沒有的台詞,扮演六觀大師的同學馬上提高音量,隨機應變答了話。
在後面注視着他們的話劇部成員和其他演員,都緊張得把手貼在胸口——雅真真是一枚長腿的定時炸彈。
雅真在六觀大師嘹亮的聲音中回過神來,繼續說起了台詞:"弟子性真現在對什麼都感覺很渺茫,所以分不出現實和夢境了。那,煩請師父施法讓弟子明白吧。"
"你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嗎?"
話劇結束了,台上台下一片靜寂,只有回聲還在同學們心裏飄蕩。
"你不是知道嗎?你是雅真。"一個溫柔又似曾相識的聲音傳入了雅真的腦海,向她的內心深處散播。雅真懵了。
音樂響起,演員們都出來了,手拉着手向觀眾致謝。同學們這才回過神來,尖叫着劇中自己喜歡的角色的名字,很多人都衝到台前要和自己喜歡的"帥哥"、"美女"拍照……
"走啦,雅真,快點兒!"美子拉住雅真,扒開重重人群,離開了禮堂。
她們來到位於主樓拐角的一個偏僻的地方,感覺那裏似乎是一座獨立的別墅。
"這裏是茶道室。時間突然發生變動,還沒來得及準備呢。怎麼辦啊?"美子在門外急切地徘徊。
"什麼變動?準備什麼?"雅真問道。
"怎麼辦?本來是明天考茶道,怎麼會改到今天了呢!"
"啊?可是我連衣服都沒換啊!"
雅真穿着一件與普通韓服樣式不同的很久之前的傳統服裝。
"現在重要的不是換衣服!這麼關鍵的時候班長跑到哪兒去了?"美子漲紅了臉咆哮着,腦子裏一片混亂。
話劇演出一結束,班長就走開了,現在她在學生會,很明顯是因為考試時間的變更而去抗議了。
其他班的同學對茶道考試時間的變更也同樣表現得不知所措。
雅真撇下驚慌失措的美子,逕自推開了茶道室的門。
"打擾了!"她低頭向裏面打了一個招呼。幸虧她還沒忘記這個。
裏面是一位看上去很嚴肅的女老師。
"你是二年級四班的姜雅真同學嗎?"
"啊?您怎麼知道?難道您在偷窺我?"雅真低頭看了看,身上沒有地方寫着"姜雅真"這三個字呀。
老師不吭聲,把門關上了。
美子被關在門外,教室里只有老師和雅真。
按照規定,考試的場所沒有公開,這是單獨的面談。
"你怎麼理解茶道?"老師提問。
雅真默默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答道:"喝茶的方法,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那,怎麼做才是好的茶道呢?"老師接着問道。
雅真的臉上露出了微笑,"精燥潔,則茶道盡矣。我覺得這就夠了,形式並不是很重要。"
做的時候要精心,保存的時候要乾燥,喝的時候要乾淨,這就是茶道了。
雅真很享受地聞了一下茶香,慢慢地品着茶,感覺很陶醉的樣子。
其他女王候選人面試的時候看着擺放在面前的茶具,全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而雅真就不一樣。而且她的氣質也和別人不一樣。
"手段和目的不能混淆。因為喝茶的目的不可能是為了茶道。"雅真的話音一落,老師默默無語地看了看擺放得整整齊齊的茶具。其中有很多都是不必要的。
"下次我用我自製的茶招待您,好嗎?今天太匆忙,我沒做什麼準備。"雅真遺憾地吐了吐舌頭,畢竟能欣賞她沏的茶的人實在不多,沒準眼前這個懂茶道的老師會喜歡的。
看着雅真的一舉一動,老師心滿意足地站了起來。
"雅真同學的外表是灰色的。"老師自言自語。
灰色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那是一種不容易粘上,也不顯眼的顏色。雅真就像那種灰色,具有跟什麼都不容易混在一起的特殊的氣質。她沒有被俗世污染,一直保留着自己的本色。
"考試結束了。"老師說道。
推拉門一開,貼在窗前站着的美子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往後退了一步。
老師沒說什麼,從美子身邊經過,徑直走了出去。
"被複雜的形式束縛是很愚蠢的行為。連本質都不了解,還想談什麼形式?真是個傻瓜。"雅真自嘲似的嘀咕了幾句。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其實她已經對形式化的茶道非常熟悉了。雅真的精神支柱海爾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教了她斯巴達式茶道。
終於等到了慶典的最後一天,這也是同學們苦苦等待的女王選拔大賽的日子。午飯後開始的女王選拔大賽要到晚上晚一點兒的時候才會結束。女王選拔大賽分三項:
第一項是唱歌比賽。
在唱歌比賽中主要是看選手盡了多大程度的努力,其實往屆女王中還有五音不全的人。傳說中那個唯一的跑調女王就是現在的玉珠子老師,雖然令人難以置信。
不過五音不全的人為了唱好歌而努力的樣子,真的有一種凄涼的味道和打動人的力量。
第二項是茶道比賽,但是昨天已經結束了。
把女王候選人一個一個叫過去,單獨進行考試,這是茶道考試多年來的慣例。同學們把這種形式命名為"老處女歇斯底里"。考試老師的這種歇斯底里連校長都拿她沒辦法。
第三項比賽是才藝表演。
女王選拔大賽在操場前方寬大的主席台上舉行,同學們則坐在草地上觀看。
"下面,我們就按照抓鬮確定的順序讓候選人上場。首先登場的是二年級七班的女王候選人!"主持人用輕快的語氣呼喚着女王候選人。
"哇啊啊啊啊!"同學們發出了一片讚歎聲。
從舞台後面走出來一位可愛的同學,可愛得真讓人恨不得上去狠狠地咬她一口。可愛的大波浪卷的假髮上扎着漂亮的粉紅色飄帶,粉紅色的泡泡裙上的大蝴蝶結隨着她的舞步一抖一抖的,俏皮又可愛。
但是——
"好,二年級七班的女王候選人李瑞琳小姐已經粉墨登場啦。哈哈,認不出來吧。沒想到我們的小天使捲髮的樣子那麼可愛,呵呵,那麼,現在請大家欣賞她的表演!"
台下的同學們的尖叫聲四起,當然,其中也包括二年級四班同學的慘叫聲。
上次錄像事件后,瑞琳不是已經被取消女王選拔賽的資格了嗎?怎麼又出現了,不是我們眼花了吧?——看過錄像的同學們心裏生出一百個問號,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班長。
班長黑着臉盯着台上,絲毫沒有驚訝的神色。"河努前輩的叔叔,學校財團的董事長介入了這件事情。"她簡單地解釋了一句。
同學們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他們此刻什麼都不能做,畢竟友利學長宣佈瑞琳被取消女王選拔資格的時候並沒有公開說出她的名字,如果他們現在說出來,只會讓其他人認為是散佈謠言,反而會影響到雅真的成績。
想到那麼多辛苦即將付諸東流,同學們無不垂頭喪氣,好像世界末日已經來臨,瑞琳可是全校公認的最有希望的女王候選人呀!
可是,一絲微笑卻出其不意地爬上了雅真的嘴角。
"嗨,我現在才發現女王選拔這麼有意思,嗯,好戲才剛剛開始。"雅真輕鬆地笑道。所有的同學都大跌眼鏡,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對於天才的雅真,說出這樣的話確實沒什麼好奇怪的。班長的臉逐漸由陰轉多雲。
"寂寞也好,傷心也好……我不再哭泣……"舞台上傳來瑞琳的歌聲。
哇……
台下的一大半男生女生都已經失魂落魄了。
瑞琳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漂亮的蝴蝶結一抖一抖,越發增添了她的可愛。她利用多種道具,在間奏部分一邊吹着泡沫,一邊眨巴着眼睛。
面對瑞琳電力十足的眼神,同學們有的暈倒,有的流鼻血,台下亂成了一團。
這是女王選拔賽嗎?簡直像獵奇大賽,不是嗎?——雅真搖了搖頭。
"我們班是第四個出場,好了,起來吧。"班長呼了一口氣,戴好眼鏡,催促着雅真。
本來大家都期待雅真能夠勇往直前,成為勝者,現在看來似乎不會那麼順利。
雅真望着她的同班同學,他們似乎都做好了某種思想準備,她無言地嘆了口氣。
"你的表演非常精彩。真的很了不起。李瑞琳同學你果然沒有讓大家失望。"主持人興奮不已。
"啊啊,非常精彩?那也算是精彩嗎?"雅真撲哧笑出聲來。"那我要表演成多糟糕,才能讓他們感覺精彩啊?"
她自嘲似的嘀咕聲讓班長聽到了,只見班長突然眼睛一亮:"本來形象就很糟糕了,何不藉此機會徹底糟糕一次呢。"
"現在即使糟糕也糟糕不到哪兒去了,放心大膽地瘋狂一下吧,我們都支持你。"美子遞過來一件衣服。
"你們這是在安慰我嗎?到底我的形象什麼時候開始變糟糕的?"雅真咕噥着,低頭一瞥那件衣服,頓時喘不過氣來。
我一定要穿這種衣服嗎?天啊,比忍受瑞琳的獵奇表演還痛苦——雅真暗暗叫苦。
"我要為咱們班好好唱歌,你們讓我穿這麼緊的衣服,不會撕裂嗎?"她睜大眼睛,認真地問道。
"這件衣服非常結實,怎麼動都沒有問題,打造一個瘋狂的舞台,怎麼樣?就算撕裂了,也不怪你。"美子繼續說服雅真。
"把這些毛兒拔掉總可以吧?"雅真露出可憐巴巴的表情。
她指的是衣服領子和袖子上裝飾的那些毛兒。這件衣服是能夠彰顯曼妙身姿的緊身毛皮連衣裙。可是美子她們冷酷地搖了搖頭,真是一幫冷血動物,雅真只好比畫著緊得可憐的衣服叫道:"好像都穿不上。不,肯定穿不上的。"
"我們把你放進去。"美子斬釘截鐵的語氣就像對待犯人。
"第四個登場的是二年級四班的女王候選人!"主持人的話音還沒落,雅真就奔向舞台。她脫掉寬鬆的外衣,往觀眾席上一扔,裏面的緊身連衣裙亮相了,皮衣泛着黑色的光澤。
她的脖子、手腕和腰上都戴着葡萄串形狀的鏈子,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外衣是用白色的毛做成的,她把外衣扔到觀眾席上,引發了同學們的一陣騷動。
伴奏聲徐徐響起。雅真下定了決心。
台下的同學都以為雅真會搖着頭,瘋狂地跳舞,因為看她的架勢,好像也要大肆瘋狂一番似的。
但是預想常常會被現實打破。
儘管雅真打扮得很妖艷,她卻唱起了平靜的敘事曲。幽幽的鋼琴旋律瀰漫在操場上。
看到雅真狂熱的舞台形象,觀眾們感覺像是在聽一首搖滾樂伴奏的抒情曲。
既然唱的是抒情曲,表現出再狂熱的激情也沒有用,最多也只能用堅定的眼神和動作抓住觀眾的心。雅真釋放出她最性感的一面,輕輕唱着歌兒,聲音低緩而悠揚,彷彿蘊涵著很深的感情在裏面。
台下靜悄悄的,聽不見一點聲音,同學們陶醉在雅真釋放出來的美妙的氛圍中,一動也不能動。也許,歌聲把他們的一些曾經忘卻的回憶給帶了回來。
"如果順利的話,我們還是有勝算的。"班長的語氣明顯輕鬆很多。
雅真靜靜地,卻一刻不停地用她特有的旋律唱完那首歌。
"太精彩了!是不是很像一場墮落天使的表演?"主持人眼神朦朧地說道。他也被雅真那誘人的微笑和迷離的眼神深深陶醉了。
什麼?墮落?天使?我什麼時候成了墮落的天使了?什麼眼光啊!!!——雅真氣鼓鼓地在心裏叫囂着。
短暫的休息時間過去了。
現在到了最後的關口。
"二年級七班女王候選人的特技是什麼呢?大家很好奇吧!讓我們一起來看吧!"
主席台上的布幕拉開。一隻"小兔子"蹦蹦跳跳地給左邊的、右邊的還有正前方的觀眾行了禮就跑到了一個黑色的檯子前面。原來是瑞琳戴上了可愛的兔耳朵帽子,俏皮極了。
檯子上放着銀色的魔法棒和黑色的帽子。只見瑞琳一邊眨巴着眼睛,一邊變換着手勢,讓人眼花繚亂。不一會兒,粉紅色的氣球飛了出來,接着一隻只雪白色的鴿子撲稜稜從帽子裏面飛了出去,在操場上盤旋,同學們哇哇地叫個不停。
這個時候,小魔女瑞琳揮舞起銀色的魔法棒,熒光點點,同學們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忽然,魔法棒停在了帽子上方,好像在召喚着什麼,慢慢地、慢慢地,一隻小兔子居然從帽子裏面探出了頭來,帽子倒了,小兔子爬了出來,向瑞琳爬去。瑞琳則抱起小兔子,嘟起粉嘟嘟的小嘴,她那乖巧的外表和可愛的表情讓台下同學們都像吃了蜜糖一樣陶醉……
輪到雅真了,此刻她已經擺脫了那身怪異的皮衣,換上了寬鬆的衣服,不過現在看起來漫不經心的她與剛才光鮮照人的瑞琳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那麼二年級四班的姜雅真同學,你要為大家帶來什麼呢?"主持人把話筒遞給了雅真。
"武術對打。"雅真淡淡地回答。
台上台下台前台後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觀眾都詫異地看着台上嬌小瘦弱的女生,後台的同學又都不由自主地把視線轉向班長。
"不是我的秘密武器。"班長扶了扶剛剛嚇得掉下去的眼鏡,回應大家的目光。
"對手可以由我自己選擇嗎?"雅真問主持人。
主持人剛剛驚魂未定,這會兒又被雅真有震懾力的眼神給嚇壞了,他稀里糊塗地點了點頭。
雅真的臉上泛起了危險的微笑,"那麼有請爛橙子——韓恩炫同學。"
台下一片鬨笑,這根本就沒有可比性嘛,怎麼說恩炫也是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
恩炫向觀眾飛吻着跑到了台上,女生們頓時尖叫着:"哥哥,哥哥不要太帥噢——"
雅真輕輕吹開擋在眼睛前的劉海,等着恩炫向女生們奉獻完自己的飛吻後站到自己面前。
"放心啦,親愛的,我怎麼忍心傷着你。"恩炫的媚眼飛來,雅真搖了搖頭。
以前俊姬曾經專門學過武術,她的接受能力不遜色於任何人,可以在短時間內學會很多東西。後來她還憑藉出色的武術技巧在黑武會當過保鏢教練。
雅真一直以來就對恩炫不滿,她想利用這次機會在特技表演上好好教訓他一頓。因為這次的決鬥是在合理的情況下進行的,就算在決鬥中受傷,也只能怪對方沒有防範好。
兩個人慢慢地開始熱身。
"ReadyGo!"
伴着主持人像格鬥比賽直播解說般的吶喊聲,雅真的動作開始了。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和普通的武術拳法不同,這是雅真根據自己的體形設計的。
唰!一隻手用力劈下來,手掌的進攻開始了。雅真用拳頭作為防守手段,用擊掌作為進攻手段,相互補充,交替使用。
"簡直像是在看武打片!"美子驚嘆道。
"是啊。真酷!雅真加油!"熙娜高呼着,給雅真加油。
在不時傳來的歡呼聲中,恩炫越來越沮喪。"酷個屁!"他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
對於處於劣勢的一方來說,"真酷"這句話將會帶來無法治癒的痛苦。恩炫覺得自己沒少打過架,可是在和雅真決鬥的時候,還是感覺非常吃力。
對打越來越精彩,台下的人目不暇接,剛才大家還分為兩派各自為自己支持的一方吶喊,這會兒,大家就只顧着鼓掌、流汗、大聲叫好了,連崇拜恩炫的女生都張大了嘴巴只顧不停拍掌,分不清到底支持誰了。
"我輸了!"恩炫氣喘吁吁地大聲叫了出來,他可不想在眾多美女妹妹前累得趴下去,那樣多沒面子。
對打終於表演完了,但是雅真和同學們似乎都意猶未盡……
從現在的情況看來,女王選拔大賽變成了瑞琳VS雅真,其他候選人都淪為了比賽伴娘,老師和同學們都拿着寶貴的一票不知道投給誰。
"才藝表演怎麼能沒有跳舞呢?"主持人開口了。
所有女王候選人都愣住了,原定計劃中並沒有這麼一項啊。當然了,對於成天"女扮男裝"和男孩子待在一起的俊姬更是一個噩耗。
"由於我們今年的女王候選人的表演十分精彩,實在難以取捨,組委會決定臨時加一項跳舞比賽,請各位候選人稍做準備,二十分鐘的往年慶典精彩內容回放后比賽開始。"主持人接著說道。
後台亂成一團,雅真獃獃地站在那裏,大腦一片空白。她沒學過跳舞,可是現在不得不上台表演。她不想在那麼多同學面前出醜,更不想輸給瑞琳。
遠處,瑞琳已經和素荷、敏姬商量開了。
班長的眼珠在滴溜溜轉個不停,哎,怎麼沒有考慮到突發事件,現在她也沒有主意了。
這個時候,累得坐在後台地上不停灌水的恩炫看了看在後台觀戰的恩結,與此同時,恩結也看了看恩炫,果然是親兄弟,不用點明,他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主席台上的熒幕漸漸暗下去,往屆女王的笑容也從屏幕上消失了,音樂響起,跳舞比賽開始了。
舞台上閃爍着燭光,素荷和敏姬手捧蠟燭坐在那裏望着天空。
"哇,你們看——"台下有人驚呼。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束強光打在舞台上方,緊接着兩束、三束……舞台越來越亮、越來越耀眼。瑞琳戴着花環,穿着一襲飄逸的白色連衣裙,背上的兩片透明絲巾隨風輕揚,輕柔的音樂聲中,她,居然在空中飛舞……
"啊——真的是我們的小天使耶。"同學們被這麼唯美的畫面給震懾了,再加上聖潔的音樂聲,不自覺中,同學們的臉部肌肉都在顫抖,靈魂也彷彿被清洗了一次。看來,瑞琳"小天使"真的不是浪得虛名。
居然想到吊鋼絲?不行,絕不能輸給他們——班長握緊了拳頭,暗下決心。
接下來,大家最期望看到的就是雅真的表演了。
舞台上一片漆黑。
突然冒出一個聲響,好像敲門聲,舞台左邊出現了一個低着頭的男生;緊接着又一次敲門聲響起,舞台右邊又多了一個身材一樣的男生;第三次敲門聲響起的時候,舞台正後方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了第三個男生,不過,他的身高就矮了一點。
同學們大氣都不敢出,眼睛緊緊盯着台上。
節奏動感的音樂終於響起,舞台終於亮了。
"天——"男生女生都捂住了嘴巴。
台上的三個人實在,實在太酷了。清一色黑色的校服,黑色的皮鞋,黑色的領帶鬆鬆垮垮地系在雪白的開着領子的襯衫上。仔細一看,左邊是恩炫,右邊是恩結,他們的動作整齊對稱,加上酷酷的表情,簡直帥得無法形容。
後面的那個男生燈光快亮的時候就轉過身背對大家。大家還在想雅真什麼時候上場呢,會不會穿着大紅色的舞裙出現呢?想入非非中,突然一個變奏,第三個男生回頭了,"啊——"同學們失聲叫了出來。他嘴裏含着火紅的玫瑰花,不,奇怪的不是這個,而是,他……居然是雅真,剛才怎麼沒有發現他居然是個女的啊。
前面的一小段音樂基本上恩炫和恩結已經完成了,第二段,雅真在前面兩兄弟的提示下,完成剛剛學會的動作,雖然看起來不像跳舞像打架,但是配合這麼動感的音樂和這麼酷的裝扮竟然也能瞞天過海,同學們居然也跟着音樂在台下躍躍欲試。
但是,雅真的動作開始越來越機械,短短的準備時間裏學會的動作不足以應付那麼長的音樂,總不能一直重複吧……
"呃?!!"
懸挂在舞台上面的大花籃一下子翻了。那裏裝着準備在女王選拔出來那一刻撒的花瓣。
但是此刻掉下來的並不是花瓣,而是糖果。
堅硬的糖果快速降落下來,噼里啪啦掉在地上,恩炫和恩結剛好在舞台最前方擺着pose不能回頭,不知道舞台後面發生了什麼。雅真啊雅真,只能靠你自己了——他們的心臟伴隨着砰砰砰的音樂七上八下亂竄。
望着這些從天而降的小圓球,雅真的眼神變了。
"啊啊啊啊!"主持人連連驚嘆,"雅真小姐現在的舞姿真是很特別啊!"
恩炫和恩結藉機退到了後台觀看。現在的雅真彷彿回到了體育課躲避排球的時候,她靈活柔軟地在糖果雨中躲來躲去,不時還擺出漂亮的姿勢接住幾顆糖果扔給台下的觀眾,大家彷彿看到了《黑客帝國》中的某些場面,驚愕得合不攏嘴。這是通過伸展動作強調柔軟度的舞蹈嗎?評委們各自在心裏對雅真的舞蹈做出了評價。歡呼聲此起彼伏,大家都像孩子一樣跳起來要接住雅真的糖果,感覺自己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快樂地呼吸着,彷彿許久沒有這麼開心了,台上台下成了狂歡場。
"班長你好奸詐呀。快回到從前的班長吧!"熙娜對兩眼冒光的班長說道。
已使出最後一張王牌的班長望着舞台,露出竊笑。
但是——
"分數相同……"面對這令人遺憾的現實,班長嘆了一口氣。
"太讓我震驚了,我怎麼沒想到瑞琳也會參加!"熙娜很不服氣。
女王候選人至今沒出現過分數相同的現象。可是今年,實在難分勝負。
"現在開始猜謎語。猜出正確謎底的人將會獲得本次大賽的冠軍!這是因史無前例的相同分數而設的智力測試題,相信大家也會接受。現在開始!"主持人激昂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操場。
"一家有三兄弟,他們的相貌各不相同,但是如果仔細看的話,又會發現他們長得很像。老大現在不在家,他正要回家呢。老二也不在家,其實他早已出門了。只留了老三一人。也就是說,三兄弟當中只有老三在家。"
同學們面面相覷,搖了搖頭,眼巴巴地看着台上的候選人。
"沒有老三,其餘二人也會消失。而老三能夠存在,也是因老大變身為老二。你想仔細看老三,但在他身上所能看到的只是他的兄弟。"主持人把目光由台下的觀眾轉到台上的兩位同學身上,問道:"這三兄弟是一個人?兩個人?還是三個人?還是原本就都不存在呢?"
瑞琳漲紅了臉,距離女王只有一步距離,她現在腦子很亂,唯一的想法就是絕對不能輸給"公主"雅真。
"請回答這三兄弟的名字。"主持人首先把麥克風伸向雅真。
台下的每一位同學手心裏都緊張得捏出了一把汗。
夕陽西下,天空逐漸變成了紅色。天空陷入了黑暗,預示着女王選拔大賽的結束。
"這個謎語就是要你猜出三個偉大統治者的名字,他們共同統治一個王國,同時他們自己本身也是個王國,在這一點上,他們三個人都是相同的。"那雙藍眼睛調皮地笑着說。
"正確答案是……"主持人問雅真。
雅真的眼睛有些模糊。記憶中,海爾珍曾經給她出過相同的謎語。她沉浸在記憶之中。
見雅真不回答,主持人又把麥克風轉向瑞琳。
"我……我……"瑞琳的臉更紅了。
雅真回過神,眨着眼睛,努力把眼淚逼回去。
"雅真你能回答嗎?"麥克風又回到了雅真的嘴邊。
"老大是未來,老二是過去,而老三是現在。現在是因為未來變成了過去才得以存在的。"平靜而從容的回答來自雅真。
"回,回答正確!"主持人激動地大喊。
但是雅真並沒有聽到這個聲音,瞬間,她成了電影裏的某個角色——
金髮藍眼睛的海爾珍是個外國人,他很喜歡黑頭髮黑眼睛的東方少女俊姬。他們共同生活在一起,很開心很快樂,跟他們共同生活的還有一隻很可愛的貓,叫做"夢夢"。
"即使在某一瞬間說的是現在的事情,它也會馬上變成過去的。"海爾珍的語氣中帶着悔意。子女們都離開了他,只剩下他一個人。在見到俊姬之前,他是個孤苦伶仃的人。
"那麼,他們一起統治的,同時也是自己本身的那偉大的王國是什麼呢?"海爾珍不斷地提出問題。
俊姬回答說是時間。海爾珍又接着問這個東方小女孩兒:"三個人住在一起的家呢?"
"是這個世界。"俊姬肯定地說出答案,但是,她的聲音變成了雅真的聲音。
她變成了雅真,再也想不起來俊姬的聲音了。
海爾珍的聲音彷彿依然在耳邊迴響,可是她自己以前的聲音、樣子,以及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
記憶中,滿頭金髮的海爾珍和黑頭髮黑眼睛的少女,還有可愛的小貓夢夢總是在一起。
但是,自己卻並不在那裏。
變成雅真的她已不再是俊姬了。
幾年之後,俊姬在整理海爾珍的遺物時發現了海爾珍留下的紙條。
"我與老大(未來)在一起。"
俊姬笑了。爺爺死了以後還擔心她,擔心獨自留在世上的她。
海爾珍只不過是走出了家門,他自由地走出了世間,生活在未來。
爺爺肯定在未來等着我,不久的將來我們會見面的——俊姬告訴自己一定要這麼想。
像被堵住的自來水管突然修好了似的,俊姬停止了哭泣,接受了海爾珍的死亡。
又過了一段時間,俊姬才理解了時間的意義。
"今年的女王是銀翰高中二年級四班的姜雅真!"主持人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了出來。
嘭!嘭!火花飄散在藍色的天空上。
舞台上紛飛的花瓣落在雅真身上,她注視着火花留下的痕迹。
"您在天上看我嗎?爺爺!"
雅真告訴自己,不要再擔心了,因為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她是俊姬,至少天上的海爾珍會知道的。她相信!
對於小時候的俊姬來說,對於因為失去記憶而感到恐懼的她來說,只有海爾珍給過她溫暖。
"怪癖的老頭兒,你要是認不出來我,我不會原諒你的!"雅真向著天空吶喊,心裏一下子豁然開朗起來。
海爾珍外傳(最真誠的"謊言")
海爾珍好不容易從嘈雜的機艙里逃脫出來,這是他第二次來到韓國。
"到底這裏有什麼,能拴住我的兒子?"
韓國人的生活充滿了生命力和活力,可以感受到從倦怠中解脫出來的那種輕鬆。海爾珍隱隱約約地猜到了是什麼東西吸引了他的兒子友爾珍。
韓國的陽光似乎比英國的更加耀眼奪目。
"英國和這裏相比,的確有些枯燥無味。"
但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友爾珍會因此而拋棄家族,和韓國女子結婚。不,即使在他最離奇的夢境中也不會出現這一幕。
因此海爾珍在友爾珍的兒子,也就是自己的長孫律河剛一出生的時候,就強行把他奪走了。因為霍華德家族必須得有傳宗接代的人。
不管他喜不喜歡律河,他畢竟是自己獨生兒子的骨肉。
現在海爾珍來韓國就是為了見他的第二個孫子律民。剛剛收到兒媳突然病逝的消息,海爾珍不知所措。如果知道她會走得如此倉促,當初就不會對她那麼殘忍無情了。
"但是後悔也晚了。"海爾珍抬頭看着韓國的天空。
彷彿昨天剛剛來到韓國,可是轉眼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一點頭緒也沒有嗎?!"海爾珍厲聲問道。
他的兒子友爾珍和第二個孫子律民已經失蹤一個多月了。
友爾珍在他的妻子死後,就立刻不見了蹤影,律民也突然下落不明。
"真的非常抱歉。已經搜查了所有他們可能去的地方,但是……"海爾珍的秘書戰戰兢兢地回答道。
"是嗎?那他們到底去哪兒了呢……"海爾珍已經快虛脫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
"他們好像都捲入了一場連環殺人案。"有一天,秘書終於理出了頭緒,"自從友爾珍先生失蹤后,又有七人下落不明。這些人的共同點就是都曾經參與過友爾珍先生的基因工程課題。"
幾個月後,他們找到了友爾珍冰冷的屍體。
可是一直沒有律民的消息,時間一天天過去,每天都是一種煎熬。海爾珍很害怕哪天會突然傳來他抱都沒抱過一次的小孫子死去的噩耗。每次電話鈴響起,他都感覺毛骨悚然。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海爾珍實在想不出來。
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對韓國也日久生情。雖然韓國是奪走他兒子的國家,但也是賜予他孫子的國家。
他的韓語水平也提高了不少。
"可是現在即使我想炫耀,也不知道找誰了。"
海爾珍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他本來是想和兒子和解的,這卻成為深深烙印在心中的永遠遺憾。
"這是最後一個地方了。"
海爾珍來到這家遠離城市的規模很小的孤兒院,孤兒院裏的孩子不到二十名。
"那個孩子怎麼了?"
他的視線始終無法從一個孩子身上轉移開來。孩子的黑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透露出紅色的血跡。他突然發現原來黑色也會發出如此眩目的光芒。
"這個孩子是從山上救下來的。父母好像全都死了,只有她被救了出來。孩子在醫院被搶救過,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是到現在還沒蘇醒過來,所以詳細情況只能以後再了解了。"海爾珍的秘書說明了情況。
正在這個時候,孩子緊閉的雙眼慢慢張開了。海爾珍此刻才徹底明白兒子為什麼會被東方人吸引。
在孩子空洞的眼神中,他變得悲傷起來,心也跟着痛。
為了向韓國兒媳贖罪,海爾珍領養了這個孩子,並用前所未有的愛來照顧這孩子。
"這裏就是孩子被發現的地點。"秘書說道。
海爾珍看了一眼那棵挽救了孩子性命的大樹。這棵樹被視為生命之樹,它的葉子就像一顆一顆的星星,於是村裡人都叫它"星樹"。
"他們是誰?"海爾珍看着鬧哄哄的人群,問道。
"據說上面的山上丟了一個孩子。在下暴風雨時,竟然把孩子獨自留在了山上,自己卻下了山,真是沒有資格當父母。現在後悔有什麼用,來不及了。"秘書告訴他。
這些話像錐子一樣扎在海爾珍的心裏,就像是對他的斥責。
"海爾珍先生?"
"啊,沒什麼。"
海爾珍慌忙移開了視線。這時他發現了和他領養的孩子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
我一定是看錯了。只是長得像而已。東方人長得本來都差不多——海爾珍讓自己這麼去想。
可是他還是感到心驚膽戰,就像犯了罪的人一樣渾身戰慄。
"丟失的孩子叫什麼名字?"海爾珍努力剋制着心頭的緊張,問道。
"叫徐俊姬。據說是雙胞胎,另一個孩子叫俊。叫俊的孩子身體很虛弱,因為是雙胞胎,妹妹丟失了,所以聽說受到的打擊很大。"秘書說道。
"俊和俊姬……"
海爾珍知道了他領養的孩子叫俊姬的事實。但是他不願意把孩子還給他的家人。
於是他又犯了一個錯誤。
"對,不能讓他們找到俊姬。不,只要讓她小三歲就可以了。"海爾珍對秘書下了命令。虛假材料順利做出來了。他讓俊姬的家人無法再找到她。
戶籍上的年齡是假的,但是他不忍心把孩子的名字也奪走。
"我也想上學!我的個子比小玉高。為什麼不讓我上學?"俊姬纏住海爾珍的胳膊撒嬌。
"現在還不是時候。你不是還沒上幼兒園嘛。"海爾珍心虛地解釋着。
"幼兒園?那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嗎?"
"可是不到年齡是不能去學校的。你還小嘛。"
謊言,又是一個謊言。
每當海爾珍看着孩子純真無瑕的瞳孔,就會回想起自己所犯下的錯誤。
"明知失去子女的痛苦,我卻犯下同樣的罪。全都是我的錯,不要原諒我。"海爾珍向熟睡着的俊姬輕訴,"千萬不要原諒我。對不起,我已經沒有贖罪的路可走。忘記因為你而幸福的我吧。"
兩行清淚從海爾珍的眼角流下,他認為自己是個連被回憶的價值都沒有的人。而他的最後一個願望就是能夠多一點和俊姬在一起的時光,即使被當作精神失常的爺爺也好。
如果當時俊姬沒有失去記憶的話,他也許會把她還給她的父母的。但是,這個孩子從漫長的睡眠中蘇醒過來后,說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爺爺,你是爺爺嗎?"
那一瞬間,海爾珍一下子覺得自己多了一個孫女。他想把所有對兒媳的歉疚,全都彌補在這孩子身上。
海爾珍覺得自己是犯了很多罪的罪人。可是現在即使讓他下地獄他也不會後悔,因為他已經很幸福了。
"越老越沒用了,還在小孩子面前哭,真是太不像話了。"他看了看俊姬,擦去了眼淚,轉過頭囑咐律河,"我的孩子,一定要好好照顧俊姬。讓她幸福,不要讓她哭,要讓她永遠開心。俊姬就拜託給你了。"
這樣做至少可以讓他的罪惡感稍稍減輕一點。他就這樣把俊姬託付給了自己的孫子,然後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