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我覺得整個教室呈現着史無前例的和諧,熱心的同學讓我覺得心裏暖烘烘的。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被拋棄也是件如此溫情的事情,早知道跟李颯分手能有這麼多好處,真該早一點兒分的。
在這樣和諧的氣氛下,分手的煩惱很快被我拋到腦後,而我似乎也忘記了隨之而來的是星期天的約會。
難得溫暖舒適的假日清晨,簡直就是滋養瞌睡蟲的大好時機。我裹在被子裏與周公興高采烈地一起唱二人轉,唱得正起勁的時候,突然一陣颶風襲來。我猛地睜開眼睛,一張放大的臉出現在我的面前。
“啊啊啊!”我大叫着在床上坐起來,怒道,“媽,你想謀殺你女兒也不需要用這麼狠的辦法吧?萬一沒直接給嚇死,嚇個半身不遂,你還得照顧我後半輩子呢!”
“死丫頭,一大清早的滿口胡說八道!”
我一把扯過她掀起的被子,不滿地問:“媽,你這大清早的不出去晨練,在我房裏搞什麼呀?”
老媽立刻撲過來,眼睛賊亮賊亮地問:“閨女,我剛剛接了一個電話,是個男的打來的。”
我看了一眼老媽的表情,她那眼睛裏面都在噗噗地冒着泡泡。我立馬警惕起來。難道我媽是第二春來了?我打了個冷戰,把被子裹緊了一點兒,問:“興奮成這樣,不會是奧巴馬邀你去喝下午茶吧?”
老媽臉色一沉,沒好氣地說:“胡扯!電話是找你的。你既然約了人家,怎麼現在還在這裏埋頭睡覺?”說完她眼睛又是亮晶晶的,補充道,“我剛才買菜回來,在咱們家樓下又看到了那輛黑色的奔馳車了,然後我回到家就接到找你的電話。和上次是同一個人吧?”
我猛地從床上爬下去,問:“電話呢?”
“客廳放着呢。回來,我說你也給我把鞋穿上呀!”
我急急忙忙穿上鞋子,噔噔噔地往客廳跑。我深吸一口氣,拿起電話開口:“喂。”
那邊頓了頓,聲音傳過來:“我是明燁。小月,我是來接你去爬山的。”
電話里他的聲音淺淺的,低沉而溫柔,暖暖的語氣像在耳邊細細低語一般。我驚訝,原來明燁的聲音在電話里會這麼好聽。我臉上突然一陣火辣辣的。
我慌張地把視線向窗外轉移。外面的天怎麼是灰濛濛的,沒有什麼亮光?我轉身看了一眼客廳的鐘,皺眉道:“你有沒有搞錯?才6點你就叫我去爬山,你神經錯亂呀?天還沒有亮呢。”話音剛落,我的屁股就挨了一腳,疼得我齜牙咧嘴。我憤怒地回頭,迎上一張比我更加火冒三丈的臉,本來小宇宙即將爆發的我瞬間就歇了。
老媽瞪我一眼,指了指窗外,兩手示意了一個開車的動作,然後又是一腳。我沒站穩整個人倒在了沙發上,臉已經深深陷進了海綿里。我爬起來看了一眼老媽,摸着自己的屁股,顫抖着對電話吼:“我馬上就下去!”
“好,那我等你。”
放下電話,我獃獃地看着電話機,忽然覺得這樣溫柔順從的明燁讓我覺得有點不適應。
還沒等我有任何反應,老媽就把我往洗手間推,嘴裏催促着:“快!洗漱動作快一點兒啊。”
我莫名其妙地盯着我媽:“媽,你沒搞錯吧?現在可是早上6點,你居然同意我和男生出去?你就不怕他是灰太狼把我這個喜羊羊給吃了?”
老媽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點點頭:“寶貝,他要真是灰太狼,你可要矜持點兒,別把人家嚇着了。”說著她又給了我一腳,“別讓人說我們家沒有家教。”
在老媽的千叮萬囑中,我隨意套了一件羽絨服,頂着一張鬱悶的臉下樓了,就像頭頂上有朵黑壓壓的雲。
依舊是那部黑色的奔馳轎車。在這天蒙蒙亮的清晨,一束車燈筆直地打在前方,一個挺拔的身影立在昏黃的光柱下。明燁今天穿了一身深藍色的登山外套和牛仔褲,褪去了平日裏那份桀驁不羈,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儒雅的沉穩。我着迷地望着他,不禁想着:氣質好的人果然佔優勢,不同的衣服都能穿出不同的味道,而且還都是一樣的賞心悅目。真是越看越養眼,怎麼都看不夠。
我輕輕地向他靠攏。眼前這個無與倫比的男生,眸如潮水般緩慢褪去了墨色,在那瞳仁中央我看到自己的影像逐漸清晰起來。
他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在晨霧中回蕩:“小月?”他話裏帶着疑問,不像是在喊我,到像是一種詢問的語氣。
我站住,點點頭。晨曦中的男主角,像終於發現了我的存在,踏着優雅的步伐,款款向我走來,連T台上的明星也無法媲美他的氣質。瞬間,我聽到自己心臟猛烈跳動的聲音,簡直像擂鼓一般。
明燁微微笑了一下,溫柔地問:“是不是我來得太早,打擾你休息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感到一種拘束的感覺,客氣地搖搖頭。
一路上,車裏都放着很輕柔的鋼琴曲,如流水般輕柔悠揚,聽着讓人覺得無限慵懶和愜意。我和他都沒有說話,卻不會覺得沉悶尷尬。車內瀰漫著平和溫馨的氣氛,如此自然。隨着琴聲,我的心漸漸平和起來,彷彿流動的細沙,慢慢沉澱在河底,心裏一片寧靜。
車開到了半山腰就不能再上去,我們決定下車。一推開車門,我感覺通身所有的細胞都舒緩開了。黎明的山間靜得能聽見露珠滴答墜落的聲音,我們彷彿墜入一個虛空的仙境。
我迫不及待地要融入到這曼妙的大自然中去。之前那些拘束都被我拋到九霄雲外,我轉頭對明燁說:“不如我們比賽看誰先爬上山頂!”
他一愣,眉眼舒展開,在這薄霧中,星辰般的眼眸如夢似幻。
尋着山路跨越崎嶇,在尚未散去的晨霧裏,我們欣賞着大自然的風景,呼吸着晨間清新的空氣。
漸漸地,我們之間那種生疏的感覺慢慢淡去。我興緻極好地跟他講:我們的國家擁有世界上最險峻最雄偉的山峰——珠穆朗瑪峰。在那座山峰上,有無數的人為了登上山頂而獻出了生命,卻阻止不了人們征服它的慾望。我真希望有一天能有機會親自去那裏看一看。
他不語,只是安靜地看着我,仔細聽着我激動的講述。他的眼睛是一汪深潭,柔情滿溢,而嘴角露出柔柔地笑。
登山頂的路上有一座弔橋。弔橋是用鐵索連成的,上面鋪着一塊塊木板,在木板下面還纏着密密的網。這座橋看上去有些年月久遠,走上去晃晃悠悠的,看上去很驚險。明燁首先踏了上去,剩下我臉色發白地看着弔橋,滿身冷汗。
眼見明燁慢慢地走遠,我硬着頭皮扶着欄杆一點點地走。儘管我知道弔橋是安全的,可是看着腳下深不見底的山溝,還是覺得心撲通撲通的,像是要跳出來一樣。
山風吹過,弔橋突然大幅度晃了一下。我哆哆嗦嗦地蹲下來,一邊擦了一把額頭的汗,一邊自嘲。有恐高症還來爬山,我都覺得自己故意找罪受。
走在前面的明燁忽然停住了,他往回走過來,到我面前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說:“別看下面,跟着我走。”他嘴角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眼睛黑亮亮地閃耀着。
被他牽住的一瞬間,一股暖意像電流一樣穿過了我全身,最後在心臟處匯合成起伏不定的波濤。他的手,手指乾淨修長,骨節微微可見;他的手掌,溫暖而寬大,緊緊地握着我;他的步伐,刻意放得很慢。
望着身前的那個背影,我莫名地安定下來,不再覺得害怕或是恐慌,只是心跳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在心裏喃喃道:“原來比恐高症更刺激的事情是牽手……”
穿過弔橋,他卻不急着鬆手,而是一路牽着前行。我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任他牽着,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手指收在他的掌心,這種感覺讓我覺得無比安全。
就這樣牽着手,我們一起走過一條石徑小道,頭頂上是微亮的天,四周瀰漫著自然的香氣。突然我手上一緊,明燁說:“小月快看!”
我上前幾步抬頭。這時,在尚未散去的晨霧裏,墨藍色的雲間,射出一道道色彩繽紛的光芒,散落在這無邊的山野上,映射出一幅萬物復蘇的勃勃景象。站在這幽靜的山頂,眼前是連綿蒼翠的山巒,把自己置身在遠離塵囂的環境,看着日出的第一縷晨光,我心裏激情澎湃,剋制不住,雙手攏在嘴前,痛快地喊出心底的話:“我很快樂!”
遠山迴音:“我很,我很……快樂,快樂……”
我像受到了鼓舞,讓自己的聲音更加放肆地向遠方傳送出去:“李颯!沒有你,我也能很快樂!”
喊完我終於沒心沒肺地笑得前俯後仰,然後,在明燁面前,勇敢的我,留下了一滴倔強的眼淚。
此時此刻,我站在這山巔,看着遠處的天,看着那慢慢散去的霧氣。天恢復了藍,藍得清朗,只有零星的雲朵點綴。面對如此壯麗的風景,我才明白什麼是真真正正的豁達開懷。從這一刻起,我知道,從此以後,那個離我而去的人再也與我無關。
我用極小的聲音說:“明燁,謝謝你帶我來看日出。”
明燁澄澈通透的眼睛正好被陽光映照着,宛如鑲嵌着黑鑽的水晶,璀璨明亮。他看着我的目光充滿寵愛,瀰漫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讓人沉醉。他說:“小月,你跟別的女孩子不太一樣呢。”他嘴裏的話隨着晨風輕柔地飄到我的耳邊,讓人忍不住再次心悸。
晨曦徐徐拉開了一天的帷幕,這是一個絢麗的早晨,帶着清新降臨在人間。在這美妙的晨景里,我捏着自己的掌心,陶醉在殘留的溫存里。比起之前的放蕩不羈,我覺得此刻的明燁簡直是換了一個人。此刻的他是那麼溫柔、親切。
下山的時候,我心裏無比輕鬆,對明燁的好感自然加深幾分。我說:“明燁,你今天就像變了一個人,我感覺像是重新認識你了。”
明燁一頓,停下腳步,半天沒有吭聲。他的臉被絢麗的陽光照着,眼中閃爍着熠熠的光輝,竟似有期待的光芒。他說:“那你更喜歡哪樣子的我呢?”
我笑了一下:“什麼哪樣的你,不都是你一個人嗎?”可是他臉上的表情又不太像在開玩笑。我想了半天還是搞不懂,怎麼今天的明燁特別愛玩深沉呀?
他移開視線,微微頜首,很快便恢復了那份沉靜的氣質,微笑着說:“我答應過請你吃飯的。司機已經在山腳下等着了,不如一起?”
我點頭:“當然。”難不成他想把我一個人扔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山上,讓我自己走回去?“哦,那好。”明燁嘴裏的笑意更深了,隨即隱沒在漸漸散去的晨霧裏。
直到轎車在一棟豪宅前停下了,我才明白明燁嘴邊的笑意為什麼會更深。
我坐在車裏,側頭問:“你不是說去吃飯?”
他微笑點頭:“是啊。”
我一臉的黑線:“這是哪裏?”我指着車窗外面那棟花園式高檔別墅。
他鎮定自若地說:“我家。”
我下巴都掉到胸前了:“你是說,到你家去吃飯?”
他點點頭:“別擔心,我爸媽都不在。今天家裏沒有別人,你不用太拘謹。”我嘴角抽了一下。問題的關鍵好像不是拘不拘謹,而是家裏就我們孤男寡女兩個人吧!明燁推開車門下車,紳士一般對我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我把自己的羽絨服拉鏈拉高了些,鬼使神差地跟着他下了車。走進屋裏我才發現自己完全是多慮了,在這個三層樓的白色洋房裏,哪裏會只有我們兩個人。
加上司機、保姆、廚師,湊一桌麻將都有多。
明燁一進門,一個中年婦人一臉和藹地迎上來:“少爺回來了。這位是?”她疑惑地看着我。
“周阿姨,這是我朋友冉小月。”說完他又向我介紹,“小月,這是照顧我們家起居的周姨。”
她微笑着向我點頭示意:“你好,冉小姐。”
我受寵若驚地撓撓頭:“嘿嘿,周姨,你還是叫我小月吧。”
明燁低聲跟周阿姨說了些什麼,周阿姨微愣,然後明白地點了一下頭,轉身離開。明燁對我說:“我去樓上洗個澡,順便換件衣服。你自己隨意,要是累了就去客房休息一會兒,我馬上就下來。”
我點點頭,他才滿意地轉身上樓去。閑得無聊,我環顧了一下這個碩大的客廳。圓形拱頂,造型極其別緻,牆上掛着油畫,透明的大玻璃窗子,陽光明晃晃地投進來,整個房間亮得像一個寧靜的小教堂。如此考究的裝修,配備着高檔的照明、取暖設備,而我腳下踏着的是厚厚的駱駝毛地毯,整個房子寫滿了兩個字:奢侈。
我一個人逛着逛着,忽然心生好奇。這種有錢人住的巨大房子裏,到底會不會有些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呢?憑着人類與生俱來的窺探欲,我走到一樓的一處大門前,擰了一下門的金屬把手,發現沒有上鎖。在我糾結着要不要進去看看的時候,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縫——我發誓絕對不是我推的。
於是我悄悄地走進了這間屋子。進去我就發現這是一間不折不扣的書房,一整個牆壁的大書櫃,裝滿了各種各樣的書,淺褐色的書桌上,擺放着大大小小的相框,檀木的香味彌散在房間裏。
我隨手拿起一個相框,照片里有一張稚嫩的臉。臉的主人仰着頭,露出圓圓的額頭和卷睫毛,一看就知道是明燁小時候。六七歲的明燁迎着陽光,雙眼笑成了月牙。我用手輕輕撫摸着照片上的小孩子慨嘆:歲月啊,歲月。那個時候唇紅齒白、天真爛漫的小孩子,如今也已長成一個妖孽了。
明燁身邊似乎還站着一個差不多大的孩子,只是因為光線被擋住,依稀有點兒模糊,想必也是一個肉嘟嘟的小白臉。看着照片里的明燁,我恍然大悟,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小正太”?我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想把照片私藏起來的罪惡想法。
正當我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慚愧的時候,身後有一個聲音對我說:“你在看什麼?”
我一驚,“啊”了一聲,等我反應過來,發現明燁已經洗好澡,換了一身舒適的休閑服站在了我的身邊。
我還處在驚魂未定和尷尬之中,忽然看見他的臉又被嚇了一跳。
明燁瞄了一眼我手裏的照片,皺起眉頭有點詫異,又有點笑意。
“嘿嘿,你不是讓我隨意嗎,我就四處參觀參觀。”我手足無措地解釋。
他嘴角突然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哦,那你參觀得挺愉快的。”
我笑一笑:“是挺愉快的,我剛看過了,你們家坐北朝南,風水極好。哈哈哈。”
他沒有理會我的胡說八道,指了指我手裏的相框:“如果我沒看錯,你剛剛試圖對這裏面的照片做點什麼吧?”
窘迫呀,這次真是丟人了!晚節不保,晚節不保!可是我嘴上依然死撐:“那個,其實我是看到上面有灰,於是拿起來擦乾淨。”說完我條件反射似的把照片放回到桌面上。
相框的玻璃面在光下反射出一道閃亮的光。明燁站在我身邊,手插在口袋裏,笑嘻嘻地盯着我,盯得我一身汗毛倒豎。
“小月……”他慢慢地說,“你要是喜歡,直接問我要照片就好啊,犯不着做這種猥瑣的事情吧?”
瞬間,我就風化成一尊化石。我是該說謝謝,還是對不起?我腦袋裏一片混亂,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
這人絕對是有雙重性格!怎麼洗了個澡回來就跟變身一樣,剛剛那個溫柔體貼的明燁去哪裏了?難道是我一大早做夢?不會吧……
我搖搖頭,迅速恢復,問他:“你該不會是人格分裂吧?”
他怔了一下,幾秒之後忽然大笑起來。直到笑得我又開始全身發毛的時候,他終於停下來,反問我:“你說呢,動機不純的小月小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