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第21章

“何佳琪呀。”小薇白了我一眼,憤恨地把餅乾咬得咔嚓咔嚓響,邊咬邊說,“我今天收物理作業,何佳琪居然交了一本數學作業上來。我找她去要物理作業,大白天的她居然拿着數學作業,一動不動地看着那幾個大字睜眼說瞎話。”

我心裏一緊,趕緊問:“她說什麼?”

小薇搖搖頭,一臉不可救藥的表情說:“她說‘不可能會弄錯的,怎麼可能會搞錯’。你說她腦子是不是也給燒壞了?明明就是數學作業,非說不可能搞錯,難不成是我故意冤枉她?”

我突然間想起那天在雪地里我和明樺講的那些話,顯然是被何佳琪聽到了。想必她也從我們的話裏面聽出端倪,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明白了多少。

何佳琪不是笨蛋,她感覺得到曾經那麼在乎她的人在慢慢變化,在離她越來越遠,所以她不甘心。終於她憋不住了,在放學后找我交涉。她以為她成功了。其實從一開始她就錯了,錯把明樺當明燁,錯誤地和明樺分手,錯誤地跟李颯在一起,錯誤地讓我跟明燁、明樺聯繫到一起。

這場不知道對錯的戰爭也許還沒結束,勝負卻已經很清楚。她已經輸了,而我也從未贏過。

愛情總是令人迷惘,令人迷失方向,可即使是一絲希望,也會讓人孤注一擲地想要握住。

我忍不住問小薇:“如果我看到一樣東西很喜歡,但是第二天卻發現這樣東西居然有兩件一模一樣的,而我根本分不清楚,我該怎麼辦?”

小薇看了我一眼,不假思索地回答:“那你應該讓你喜歡的那樣東西變成獨一無二的。”

我愣住,抬頭:“讓他變成獨一無二的?”

小薇點頭:“對呀,做一個獨特的記號不就可以了?像我要是喜歡一件衣服,又不想跟別人一樣的時候,我就會在上面加一點兒裝飾或者別的什麼,這樣的話即使是遇到穿同樣衣服的人,我也不會覺得是重複的。”

我把手放進兜里,抬頭望向天空,似乎是在對自己說:“我發現我真的不懂愛情。起初我以為我的愛是堅定的,可是最近我卻動搖了。在愛的面前,我變得猶豫,盲目。”

我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顫抖,甚至都不敢看小薇的眼睛。良久,有冷風從我們身邊擦過。小薇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小月,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全部,相信自己的心就對了。”

是啊,眼前看到的並不一定是全部,可是面對敏感的明樺,我要怎樣才能真正感受到他呢?短短几天,教學樓下的小花壇,實驗樓後面的梧桐樹……彷彿一切都是老樣子,但是卻有些東西正悄然發生着化學反應。

放學后,我一個人躲在實驗樓後面的梧桐樹下吃雪糕。冬天吃雪糕是很任性的行為,可是我卻獨愛這種感覺。雪糕融化在舌尖,讓我整個人涼颼颼的,卻很清醒。

深冬的梧桐樹枝上還殘留着雪跡,陽光柔和地從頭頂上投下來,樹枝上正在融化的雪變得晶瑩。我記得自己就是在這裏迷上了那雙墨色的眼眸。

靜靜地閉上眼睛,我又想到那雙深邃幽亮的黑色眼眸,心中泛起隱隱的疼痛。遠處的籃球場上依舊有不怕寒冷的人在乾淨的球場上打球,一低一高的拍打聲,像起伏的旋律敲擊着我的耳膜。

睜開眼,地上有一片積雪融化后的水漬,平靜的水漬上突然倒映出一個英俊少年的臉。深藍色的雙排扣大衣,白色的圍巾在風裏飛揚,他慢慢向我靠過來,輕輕撥弄了一下額前的發,抬眼看着我。他笑了笑,嚴寒在他溫暖的眼角眉梢融化,這樣的笑容使得陰鬱的冬日一下子明媚起來。

我定定地看着水漬里的人影向我靠攏,想回給他一個同樣暖意的笑,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

他走到我的面前,很輕柔地為我撣去衣服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樹枝上落下的雪末。看到我手裏的雪糕,他愣了愣,微微蹙眉道:“這麼大冷的天,怎麼吃這麼涼的東西?會感冒的。”

我順從地點頭,停止了吮吸雪糕的動作,心怦怦地跳得厲害:這算不算親昵的表現?

我小聲說:“我身體很好的。”

血緣的關係真是奇妙,明明是不同的兩個人卻一點兒破綻都沒有。我在心裏分析着,這次出現的人到底是明燁,還是明樺呢?

他像看出了我心裏的想法,嘆了口氣說:“還在猜我到底是誰?”

我想了一下,抬頭看他:“嗯。”心裏依舊沒有答案。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遞過手上的袋子說:“給你喝!”

我接過來一看,是一杯熱豆漿。我好奇地問:“你什麼時候買的?”

他笑了笑:“本來是人家送的愛心豆漿,看來只能借花獻佛了!”

我想了一下,知道是傾慕者送的豆漿,有點不好意思就這樣拿走人家送他的心意,就推了回去說:“還是留着你自己喝吧!”

他不動,只是說:“拿着吧。”也不等我說什麼,他轉身就走,風吹起他外套的領子,無限瀟洒。

這次我沒有再推辭,對着他喊:“謝謝!”

他忽然停下來腳步,轉頭走回來幾步,對我說:“天這麼冷,我先送你回家吧。”我一愣,低頭,那攤水漬依舊平靜。輕輕晃過去的側臉精緻美好,說不出的從容沉靜。我心裏蕩漾起一種熟悉的感覺,記憶里彷彿也有過一個人用和現在同樣的語氣對我說過:“別看下面,跟着我走。”

我凝視着他已經緩緩離去的背影,心裏忽然平靜下來,沒有了之前的起伏。即使是雙胞胎也是有區別的,我知道他是誰了。

他發現我沒有跟上,轉身,看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我,輕聲催促:“快跟上來呀。”

我雲淡風輕地笑了一下,重重點了點頭,跳着朝他跑過去。

黑色的奔馳車停在了學校對面不遠處,過馬路的時候,紅燈亮起來。天色已經暗下來,華燈初上,車流來來往往。

真正喜歡一個人,是不會怕受傷害的,也許,也許我能更勇敢一點兒,更勇敢一點兒就能靠近幸福。

紅燈閃了閃,綠燈亮起,身邊的人拉了拉我,將我護在沒有車的一邊。

我突然固執地停下來,堅定地說:“我想走進明樺的內心深處,我想更多地了解一點關於明樺的事情,因為,因為我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他突然一頓,轉頭看我,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緩緩響起:“小月,你剛剛說什麼?”

我抬頭迎上他的灼灼目光,不退縮地說:“明燁,帶我去見明樺吧。雖然我現在還無法真正把你們清楚地區分開來,但是我的感情卻從來沒有這麼清晰過。”

他顯得十分驚訝。紅燈很快再次跳起,急速行駛的車輛交叉穿行。明燁那夜色般深黑的眼眸中一瞬間閃過毫無掩飾的落寞,可也只是短短一秒鐘的停頓,很快他又恢復一如當初的沉靜。他開口問:“你怎麼猜出來是我的?”

我笑了一下,堅定地吐出兩個字:“直覺。”是的,就在剛剛對着他背影的一瞬間,我突然記起那天去爬山的時候,也是這個從容沉靜的背影,帶我走過浮橋,讓我慌亂的心安靜下來。這種感覺跟明樺帶給我的心跳加快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人的心才是最可靠,它的反應是人們對感情最真實的流露。

明燁嘴邊露出一絲苦笑,深吸一口氣,轉過身背對着我,他的身影一半在亮光里,一半在陰影里。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說:“好吧,我帶你去。”

我終於安下心來,然後明燁回頭看我,我們相視一笑。這世界總是充滿神奇,誰會想到,面對和自己愛上的人一模一樣的臉時,居然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微笑,並且無關愛情?世界似乎又和諧了。

只是這樣的想法沒有保持多久就轟然倒塌了。當我站在明燁和明樺家的客廳里時,明樺下樓看到明燁身後的我,迅速冷下了臉,理也不理。他漠然從我身邊走過去,直接把我當作空氣一樣,再也不多看一眼。心裏有個小烏龜又開始把腦袋往殼裏面縮,我覺着我真是夠沒出息了!

鼓起勇氣,我忍不住叫住他說:“明樺,我來有話要說。”

他轉過頭來,面無表情地說:“好啊,那你告訴我,是不是你能分清楚我們誰是誰了?”

我咬着嘴唇搖頭。

明樺冷笑了一聲:“那你跟着明燁回來是來告訴我你認輸了,還是你發現他才是你喜歡的人啊?”他指着明燁毫不留情地對我說。

我閉上眼睛,什麼都不願意想。多殘忍哪,即使知道這是氣話,可是從他的嘴裏講出來,我依然覺得心肝肺都疼了。睜開眼,我忍住心裏肆意的絞痛說:“我喜歡的是你啊,為什麼你就不能相信我呢?”

明樺眼神銳利,直直地盯着我不放,微眯的雙眼顯得漆黑幽深。我被盯得幾乎要窒息,只好把視線移開。

他看到我一臉受傷的樣子,突然沒來由地冷笑一下:“小月,你這個笨蛋,如果我現在告訴你,他是騙你的,我才是明燁你相信嗎?”

我抬頭看他,不敢相信地搖頭,轉頭望向明燁,發現他眼裏也陷入了迷茫。寒意瞬間席捲全身,不只是明樺,原來就連明燁也從來不相信我能區分開他們。此刻,我覺得自己根本就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傻瓜,被他們耍得團團轉。

忍住想哭的衝動,我轉身就往大門口跑,一口氣衝出別墅,迎面就撞上一個人。在看清這張和明燁、明樺長得極其相似的臉時,委屈鋪天蓋地地襲來,我哭喪着臉,對他哭叫:“叔叔,他們欺負我!”

明燁和明樺的爸爸被我叫得愣了半天,臉色一下子凝重起來。他兩手一伸,像母雞護小雞一樣擋在我面前:“誰敢欺負小月月?”

我像找到靠山一般,定了定神,嘟着嘴慢慢說:“明燁和明樺他們……”

不等我說完,他就毫不猶豫地拉着我說:“他們兩個居然欺負你?走,我幫你去揍那兩個臭小子!”說完挺了挺腰板。

我站在原地就是不動,眨了眨眼搖頭道:“我不要叔叔揍他們!”

他一愣,回頭問:“那你要怎麼做?”見我猶豫了一下,他一臉義正詞嚴的樣子拍胸口保證:“小月月有什麼問題儘管告訴我,不管是什麼,我都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得到了保證的我兩眼放光地看着他說:“那你告訴我,怎麼樣才能分清楚明燁和明樺?”

三秒鐘后,剛在我面前打包票的雙胞胎兄弟的爸爸也一蹶不振了。看他這臉色,我就知道最後一絲希望也沒了,八成連他自己都分辨不出來誰是誰。

我繼續唉聲嘆氣:“難道這世界上真的就找不到能夠分清楚他們兩個的人?”

雙胞胎老爸思索了一會兒,慢條斯理地開口:“那也未必。”

我一雙眼睛睜得亮晶晶地瞅着他,他嗯了半天一直沒有反應。我怒了,發飆道:“到底是誰,你快告訴我啊。”

雙胞胎的爸爸倒是故作深沉起來,他說:“我記得他們兄弟倆小的時候,曾經很喜歡一個來我家做家教的姐姐。因為這個姐姐非常聰明又十分細心,總是能輕易地找到兩兄弟之間的不同,分辨出他們之中誰是明燁誰是明樺。”

聽到他這麼說,我心裏不禁一酸。想起這段日子自己不管再怎麼仔細觀察也無法清楚地把他們分開,而雙胞胎的爸爸嘴裏的這個姐姐居然輕易就能將他們分辨出來,我忍不住問:“那後來那個姐姐到哪裏去了?”

雙胞胎的爸爸居然難得正經起來,看着我說:“後來這個做家教的姐姐出了國。走之前明燁和明樺問這個姐姐,更喜歡他們之中的誰?只是那個姐姐自己都講不出答案。從此之後,明燁和明樺就特別在意別人究竟喜歡他們之中的哪一個。”

我突然從剛剛焦躁的情緒中冷靜下來,舒了一口氣,說:“原來問題的關鍵不是出在我這兒,而是出在他們自己身上。他們把自己的心緊鎖住,又怎麼會有人能進得去。”

雙胞胎的爸爸愣住,詫異地看着我。我也不去管他的震驚,迅速折身回到別墅裏面。

喜歡和愛都是由心而生的情感,是不能自我控制的,哪有那麼多的理由,更加無法做出理智的判斷。他們這樣執意地分辨彼此,其實只是對自己缺乏信心而已。

當我再次衝進別墅的客廳時,發現那兩兄弟居然還維持着剛剛我離開時的姿勢。察覺到我回來,他們兩人均是一愣。剛剛那個一直對我大呼小叫的雙胞胎兄弟之一,看着我的眼神迅速冷冽下來。他黑色眼睛裏面有光閃爍如星子一般,晶晶亮,透心涼。

我站在客廳角落的窗戶邊,很久。扶着窗戶邊上的浮雕欄杆,忽然覺得手有些抖,我轉身想往後走,可是挪不開步子,因為捨不得,因為不甘心。我剛剛才找到一點兒氣勢與勇氣,難道跟着就泄氣了?

我深吸一口氣,對自己說:這個男生多麼讓我心動呀,我是打從心底里喜歡他。

15歲以前我覺得愛是帶着淡淡傷感的瀟洒,15歲以後我發現愛是沒有理由的,慢慢地就動了心,喜歡上了。就是那麼短暫的一瞬間,我鼓起了全部的勇氣,不論世事如何改變,結局會怎麼樣,就算是頭破血流……我覺得都無所畏懼了。一生只為這一瞬,只此一瞬我決定豁出一切地去愛一次。

此刻我心中的愛情猶如綻放的煙花,即使轉眼就會消失不見,也會留下瞬間的美麗,永恆的記憶。

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湧上心頭,我深吸一口氣朝着那個眼神變冷的人走過去。人總是要為心中所愛豁出去一次的,我這16年從來沒有過的勇氣聚在了胸口,就算是被說無賴我也決定要這麼無賴一次!氣勢洶洶走到那個人面前,我說:“你剛剛撒謊。你根本不是明燁,鬼才相信你是明燁!這麼自大的口氣,絕對就是那個在大街上跟我耍無賴的人。明樺,你才是真正的大笨蛋!”

一不做二不休,我直接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在上面咬下一口。在疼痛傳到他身體裏的時候,我感覺得到他的呼吸停滯了一下。也只是一下,他冰冷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你這是幹什麼?狂犬病發作啊?”

我抬頭,看着他額頭上爆出的青筋就似要爆發一般,我忽然耍起無賴說:“我已經給你蓋章了,所以你現在是我專屬的所有物,從今往後你別想再隨便糊弄我冒充明燁了。”

“這是什麼強盜邏輯?”他看了看手上深深的一圈牙印,不悅地蹙眉,“即使傷口再深也總是會有癒合的那天,到時候你還是會認不出來。”

我想也不想地問答:“到時候再咬呀。再消失,我就再咬,直到成為永遠的一個記號。”聽到他說我會認不出來,我心裏沒來由地泛起一陣苦澀,突然就沒有了力氣。我把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身體一僵,卻沒有推開。我用很輕的聲音喃喃地說:“明樺,我愛你。”

他一震,身體緊繃,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的手猛然一用力,我徹底淪陷在他的懷抱里。

他說:“我也是啊,笨蛋。”

有溫熱的淚順着我的臉頰悄悄地滑落。

衝破迷霧的兩顆心,終於,在這一刻相愛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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