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一陣冷風從樓道灌進來，吹開了我散落在額前的劉海，烏黑柔軟的發在眼前肆意舞弄。我一動不動，似乎沒有了感覺，只是冷冷地看着遠處的兩個人。他們似乎低頭交談了些什麼，然後上了那部黑色的奔馳車。
二月的寒風撲面而來，就連裹在校服外面的大衣都抵擋不了這冷冽的大風，我只覺得連心口都被冷風穿過，針刺一般的疼一點一點地蔓延至身體的每一個部位。
我試着說服自己，明燁和何佳琪在一起也許只是湊巧。可我還是剋制不住在心裏隱隱作痛。其實我根本就是自欺欺人。我騙不了自己，事實上我是真正喜歡上他了，喜歡到無法不去在意。
冷風過境，拂過我的臉頰，一下子把我的心捲走了。
春天來臨前，一個眉眼俊逸的男生牽着我的手，帶我逃離這一季的憂傷，卻讓我跌入另一片美麗的憂傷中不能自拔。
回到家，我躺在家裏柔軟的大床上盯着白色的天花板胡思亂想。明燁之所以走得那麼急，難道真的是因為何佳琪？他們到底又是去幹什麼？他怎麼可以剛聽完我的告白就和別的女生約會？如果他不喜歡我，為什麼不幹脆地拒絕？那些好的壞的念頭充斥着我的整個腦袋，卻都只是我自己的猜測。
在反反覆復的猜測中我終於疲倦地入眠，再次睜眼，已經迎來了星期四的晨曦。吵醒我的是手機的短訊鈴聲。我從溫暖的被子裏探出一隻手去摸索着，終於摸到那冰涼的按鍵，按下去，歡樂的聲音停了下來。
冬日的窗戶瀰漫著水霧，白色的，蒙蒙的，映透入窗戶外面那點點亮光。是誰這麼早給我發信息？我探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一時間倦意全無。
我翻身起來，快速套上厚厚的毛衣，看了看窗外那剛亮的天，我笑着跳下床，順手將手機握進了自己的掌心。
剛剛的短訊是明燁發過來的，他說：“我在梧桐樹下等你，不見不散。”最後面那四個字像沾染了魔力一樣，讓我整顆心都歡欣雀躍起來。
“不見不散”，這樣的堅定，是不是表示他已經找到答案？
南方的冬天，就像浸在無盡陰冷與潮濕的空氣中，人走在路上只能聽到呼呼的風聲和持續行駛的汽車的呼嘯聲。
白色的霧氣從我嘴巴呼出，迅速被風帶跑。我小跑着趕到校園角落裏的梧桐樹下。跑得太急，我彎下腰，兩手撐着膝蓋急促地喘着氣。我抬頭，看到樹下的一個身影是那麼鮮明，我只要一眼就知道他的存在。
我突然放慢了腳步，感受到自己一起一落的沉重心跳。這是一種緩緩騰起的緊張，害怕又期待。
我看着明燁那雙由淡轉深的濃墨色眼瞳，開口問：“你要跟我說什麼？”
明燁一隻手隨意地插在口袋裏面，睫毛輕微地眨着，眼裏有了不同的溫度。他說：“把你昨天跟我說的話再說一遍。”
我一愣，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回答，那一顆起伏不斷的心，不由分說地沉了下去。我眼裏有了不悅，語氣冰冷地問他：“這是什麼意思？”哪有告白兩次的道理？我心裏升起一股怒意。是故意耍我玩，還是他真的自戀到了這一步？明燁眉頭微蹙，卻沒想好怎麼開口，兩個人僵持了好一會，他的神情難得地嚴肅起來。明燁鄭重其事地開口：“算我求你。能不能把昨天說的話，對我再說一次？”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看到他的樣子又不像是開玩笑，那雙黑色的眼眸裏面有着閃爍而期待的光。恍然間，我的記憶飛到他第一天來學校的那個午後。閉着眼的明燁，靜靜靠在梧桐樹上，嘴角的笑容迷人又致命，激起我心裏的漣漪，讓我沉迷。
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握緊，想展開卻很難。空氣凝結下來，我低着頭說：“明燁，我想我是喜歡上你了。”一時間深藏在我心底的秘密被傾倒出來。
明燁眸中有雀躍的光一閃而過，他很快接着問：“為什麼喜歡我？”
我一時間慌了神，抬頭看他：“喜歡就是喜歡，哪有理由？”明燁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眼瞳里散發著朦朧的光暈。我們之間隔着空間的距離，閃着曖昧的光。我眩暈了，竟然因為他的一個眼神，我就直接淪陷，真是既無奈又悲哀啊……
盯着他的側臉，心怦怦地跳，我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的，也許是因為你帶我去爬山，也許是那天在你家，吃我做的牛肉，也許……”我抿了抿嘴唇，“也許是火鍋店那個吻，也許是李颯要攔住我的時候，你替我解圍。”
“你說什麼？李颯還來糾纏過你？”他突然打斷我，抓住我胳膊的修長手指陷入羽絨服外套里，用力箍住我的手臂。
我嚇了一跳，看着他說：“是你牽着我的手離開的呀。我還問，怎麼可以像你一樣做到什麼都不計較，你說總有一天我會明白的。可是我不明白，一點兒都不明白，喜歡就是喜歡，沒有半點的將就，就像我喜歡你。不論是溫柔體貼時的你，活力四溢的你，還是細緻入微的你，都深深印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我這麼說夠不夠明白？”
我感覺到明燁的手指緊緊抓攏我的手臂，想要侵入骨髓一樣。他這樣用力地抓着我，兩個人的臉近在咫尺，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嘴裏吐出來的白霧帶着冰冷的氣息。他黑色的眼眸驟然變亮，亮得讓人無處遁形，瞳孔里反射出我驚慌失措的臉。
他一字一頓地說：“你確定自己喜歡的人，是我？”
我愣住，沒有明白他的意思。握着我胳膊的手力道一下消失，他冷冷地說：“對不起，我沒辦法接受。”
我垂着眼帘，身子輕輕一顫，卻無法制止澎湃的感情將自己吞噬。終於所有的悲哀和苦悶化為一句反問：“為什麼？”
他嘴邊牽起一絲勉強的笑，輕聲說：“就像你說的，喜歡就是喜歡，沒有理由。不喜歡也不需要理由。”
僵持了良久，我把他抓住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心裏已經被麻木的疼痛包圍，毫無感覺。臉上沒有任何錶情的我說：“其實你可以直接拒絕我的，為什麼要多等一天？在給了我希望以後再把我推入絕境，你知不知道這樣有多殘忍？”
他聞言一震，抬頭看我。我卻撇過臉，從他的手中抽離我的手臂，反倒平靜下來。我淡淡地講：“明燁，我喜歡你，很喜歡。這是我自己沒出息，就當我自作多情吧。以後，請不要再來招惹我。”
我說話的時候好像一個勇敢的士兵，昂着頭，倔強地抬着下巴。
明燁就在這裏，在我的面前。我向他跨出一步，他卻往後退縮。只有一個人的戀愛是不會幸福的。我將胸口的疼痛深埋下去，淡然一笑，說：“既然話都講清楚了，那就這樣吧。”就此揮手告別，至少還能帶着尊嚴離開。
我轉身就要走，一陣大風撲面而來。酸澀發脹的眼睛再也盛不住眼裏的悲傷，周遭的事物在我眼裏瞬間失去顏色，似乎只要再用力一點點，就會有眼淚噴湧出來。
就在我要離開的時候，手腕被明燁用力一帶，我被迫轉身。他清晰地看到我眸子裏的一片微閃的水光。他怔住，眉頭微微皺起，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小月，對不起。”
聽到他說話，我才反應過來，輕咬住下嘴唇，微微抬起低垂的頭，看着他完美的眉宇，挺直的鼻。賭氣一般，我搖頭說：“你沒有錯，只是不愛我而已。”
他神情一震，還想說什麼卻被我粗暴地打斷：“什麼都不要說了。你連拒絕的理由都不願意給我，還指望我能看着你笑嗎？”我正視他，狠狠對上他的視線。眼睛有些刺痛，用力甩開他的手，我狂奔離開。就在推開他的一瞬間眼淚終於落下了，止也止不住。
心裏又痛又氣，我也不去管上課的鈴聲還有多久就要響起，飛奔出學校，在急速擁入學校的人群中我逆向奔跑。喧鬧的人群淹沒了我小小的身影，卻淹沒不了我心裏流淌的悲傷，淹沒不了我喜歡他的事實。
跑了沒多遠，我用手背狠狠擦去眼角的淚。我搞不懂為什麼自己每次的感情經歷都這麼不順利。李颯用莫名其妙的理由說分手，明燁卻連一個借口都不屑給。
那種失戀的悲痛和憤怒被激發，難以克制地想要發泄，我仰天哀號一句：“都是些什麼鳥人，我要發泄！”嚎完，我就聽見自己肚子也跟着抗議起來。
正好，街邊上有小販在喊着：“雞蛋餅，雞蛋餅，兩塊錢一個。”受到陣陣香味的蠱惑，我的頭腦猛地清醒過來。緩下急匆匆的腳步，我走到煎餅攤前對煎餅攤老闆揚手說：“老闆，給我來個雞蛋餅，多放一點辣椒。”
煎餅老闆笑呵呵地答應，動作利索地夾起一個雞蛋餅。
“老闆也給我一個。”聽到熟悉的聲音，我猛地轉過頭去，居然是明燁。
為什麼他要追過來？我的心裏居然會掠過一絲驚喜，可是這樣的驚喜馬上被他嬉皮笑臉的樣子給衝散了。
明燁轉頭看着我咧嘴笑：“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啊。”
我朝天翻白眼，往旁邊挪了一大步，嘴裏啐道：“誰跟你有緣了，少噁心。”
說完我就後悔，改口道：“我不認識你。”
這時候煎餅老闆已經把雞蛋餅做好了。我沒有接，指了指明燁對煎餅老闆說：“現在我要他的那個沒加辣的。”
煎餅老闆一愣，隨即看了一眼明燁，發現他似乎沒有異議，就把他的換給我了。
我提着雞蛋餅的袋子轉身就走。老闆喊：“小姑娘你還沒有給錢的。”
我回頭：“給什麼錢呀？”
老闆說：“雞蛋餅的錢呀。”
我又指了指明燁，說：“他這個無辣的餅是我用自己加辣的餅換的。”
說完我衝著明燁挑釁般一仰頭，轉眼提醒老闆道：“換來的餅，為什麼要給錢？”
老闆趕緊提醒我說：“你原來那個加辣的餅也沒有給錢啊！”
我蠻不講理地反駁老闆：“那個餅我又沒有吃，為什麼要給錢？”
老闆無語地看着我，最後看向明燁，眼神里的意思是：這都是什麼強盜邏輯？
明燁一愣，無奈地掏出了錢包替我付錢。
我心裏得意地笑，這下把剛剛心中積蓄着的怨氣和怒氣宣洩了不少，舒服了許多。我偷偷回頭看了一眼，明燁居然還跟在了我身後。心裏依舊是氣憤難平，可也找到了出氣的好辦法，我咬着嘴裏的雞蛋餅，衝到另外一個賣早餐的小店，說：“給我一杯豆漿。”
明燁還是不死心追了上來，老闆招呼他道：“吃點什麼？”
“跟她一樣。”明燁轉過頭又對我笑，“要不要再跟我換？”
我立即震怒了，心一橫，馬上改口：“老闆幫我把我的豆漿換成兩根油條。”
老闆立馬給我換了油條。我狠狠咬着油條看了一眼明燁，立馬拍屁股走人。
“你怎麼不給錢就走呢！”老闆突然喊。
我瞪大一雙眼睛說：“油條是用豆漿換的，你憑什麼叫我給錢？”
老闆急了：“你的豆漿也沒給錢啊！”
我鎮定自若地說：“豆漿我一口都沒喝，幹嗎要給錢啊？”
故技重施，每個老闆還都吃這套，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緊接着身邊一聲嘆息，明燁直接把錢給了老闆。
我昂首挺胸看着他，吧唧吧唧嘴，一副我就吃霸王餐了你又能把我怎麼樣的表情。
明燁怔怔地看着我，愣了幾秒以後居然露出一個笑容。
他說：“你也發泄得差不多了吧？別生氣了，馬上就要上課了。”
我迅速地回頭，對上他漆黑的眼，冷笑一聲：“哈，我才想問你夠了沒有。你還要跟着我跟多久？我們不是要保持距離嗎，為什麼你要跟在我身後幫我付錢？”
明燁一臉認真地盯着我，墨黑的眸子把我盯得別過臉去，開始心慌了。
半晌，他說：“小月，我不想傷害你的。”
我抿緊嘴，不說話。記得上次明燁跟我說過，我的愛太勇敢，可是我不這麼認為。就是因為愛得太堅定，太害怕失去，內心才會更加懦弱，這樣的愛外表看起來很勇敢，骨子裏卻是卑微的。
天空灰濛濛的，讓我視線迷茫，黯淡得無法尋到色彩，就像我凄涼的愛情，茫然又絕望。陽光被陰天淹沒，陰冷的風吹過我沉甸甸的心。我冷着臉看着他說：“明燁，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你這樣把我推入海底又救我起來的態度，簡直比直接殺了我更讓我覺得痛苦。”
他眼神微閃道：“小月，你聽我說……”
“還有什麼好說的？既然你對我沒有感覺，我的事你管不了，也不需要你管。”我狠心打斷他。
人有時候要狠一點兒，對自己狠一點兒，也對別人狠一點兒。總給自己希望，其實是對自己的殘忍。
我想走，他卻不放手。明燁一下子急了，突然開口道：“誰說我對你沒有感覺的？”對於這句話我始料未及，“嘩啦”一聲手裏提着的東西全部掉在了地上，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嘆息一下接著說：“沒有感覺我就不會去親你，不會一次次地接近你，沒有感覺我根本就不會追過來，更加沒有必要跟在你屁股後面收拾爛攤子，不是嗎？”
我一時被講得啞口無言，整張臉都僵住。擦了擦眼睛，我問：“你知道你自己剛剛在講什麼嗎？”
他眉毛一挑道：“廢話，我當然知道。”
腦袋一下子短路一般，我點點頭，反應極慢地回想他剛剛講的話。我猛然抬頭問他：“那你的意思是，你對我其實也不是沒有感覺，甚至是有點喜歡的？”
他嘴角緩緩上揚，形成一個開心的笑容，那樣子分明是認同我話的意思。
我深呼吸，平復一下自己激動的心。這段時間我起伏的情緒就像是看見自己中了五百萬的彩票，卻發現彩票不見了，瘋狂的氣憤和痛恨過後，就在兌獎的前一刻，居然發現彩票其實就在自己上衣的口袋裏躺着。
事實是，我喜歡他，而他對我也是有感情，甚至也是喜歡的。
“嘭啪！”心裏有個小火苗一觸即燃，炸開了花。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髮，笑着說：“走吧，那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說，現在先回去上課吧。”
我揮開他的手：“你以為我是小狗呢，打一巴掌又給根骨頭？”
他一愣，指着被我掉在地上的一堆早點，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都被你折騰成這樣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冷哼一聲：“可是我壓根什麼都沒有吃啊，氣都被氣夠了。”
“那好，你說你還想吃什麼？只要你能吃得下就行。”說完明燁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早點，嘴角抽了一下。
“這可是你說的哦。”我仰着頭看他，伸手指了指前面不遠處24小時營業的一家麥當勞說，“我要去那裏吃薯條。”
他順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點頭道：“沒問題。”
我暗笑一聲，你把我耍得團團轉，現在就請我吃個早飯就算了？哪有那麼簡單的事。
我們站在早晨人不多的麥當勞裏面，橙黃色的暖色光源照在我們身上。看着明燁臉上柔和下來的線條。我心想，害我白難過了那麼久，哪有這麼簡單就放過你的道理。我對他嫣然一笑，說：“我可不要吃普通的薯條。”
他一愣，問：“那你要吃什麼樣的薯條？”
我嘴角露出一個非常奸詐的笑：“我要吃麥當勞的薯條配肯德基的番茄醬！”
他想也不想就點頭，隨即反應過來，一臉震驚的樣子重複：“肯德基的番茄醬？”
我十分淡定地笑着：“有什麼不妥嗎？我倒是一直想用麥當勞的薯條配肯德基的番茄醬吃吃看。你不是說過，只要我吃得下，吃什麼都沒有問題？難道你想反悔？”我另有所指一般地盯着他看。
我以為他會發脾氣，或者轉身就走掉，可是他卻只是平靜地說：“知道了！真麻煩！”說完拉着我的手就往點餐口走。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手就被他緊緊牽起來，彷彿再也逃不掉一樣。
點餐處，戴着紅色帽子的服務員詢問我們要吃什麼，我盯着他頭上醒目的M字母心裏暗笑。明燁開口說：“我們要一大份薯條，外加兩包肯德基的番茄醬！”
服務員傻了，嘴角動了動說：“不好意思，我們這裏是麥當勞，我們只供應自己的番茄醬。”
明燁對着那服務員嫵媚一笑：“我知道啊。可是我身邊這位正在跟我鬧脾氣，非要吃肯德基的番茄醬，麻煩你們能不能想想辦法？”
服務員聞言，轉頭看向明燁身邊的我。我大窘，差一點就腦充血暈過去，立刻低頭故作什麼都沒聽到，埋下去的臉估計都能滴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