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們從必勝客走出來就是一座天橋。路上有一塊霓虹燈,乘着一股興奮勁和表現欲,我故意把“光大銀行”說成了“九大銀行”,小唐馬上接過我的話,“哪些大銀行是九大銀行之一啊?”。隨後我哈哈大笑。回頭一看,小金魚也笑得花枝亂顫。在我們對視一眼的那一剎那,我隱約感覺到兩個字,“有戲”。
有時候感覺准,有時候感覺不準,這我也知道。就像蘋果機,轉到蘋果的那一剎那你才知道你贏了,之前的感覺僅僅只是感覺而已。
而小金魚後來曾回憶說:“見你的那第一晚啊,你當時就像一個神經病。居然帶着我們走了大半個小時的路!”我只能辯解說自己的位置概念實在不強。
那晚我們真的走了很久很久,但到底有多久也說不上來。一路上大家打打鬧鬧,我上躥下跳。拉拉是個活潑的女孩,出了餐廳也不僅僅圍着杜一冰轉,我懷疑這是杜一冰授意她這麼做的。馬路上車來車往,霓虹閃爍,迎面而來的人流時不時把我們這一群年輕人分開。是彼此的歡聲笑語讓我們一次又一次重新聚攏。
到了這個破敗的小區,我走進小區門口那家便利店,一分鐘后高舉了一箱啤酒出來右拐。開了門我讓他們都坐在我的床邊。
一室戶,我沒有更好的待客空間。杜一冰沒跟我客氣,昨晚他就在這裏睡過,還找了24小時前那地方一屁股坐下來,然後坐起,覺得不對勁還是怎麼的,拿着我的枕頭就墊在屁股下面,還讓拉拉去拿我另外一個枕頭。我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忍受他們這麼做。總得給杜一冰一點面子的,接下來可能還要他配合我點什麼話。好在他也不認路,沒抱怨路途的遙遠。
“來點音樂吧。”小金魚忽然建議。
“對,音樂和愛。”我應道。
“還要有酒。”小金魚提起一罐啤酒高興地說。
看來她也很渴望這樣的氣氛。因為房間隔音很差,我擔心影響鄰居休息,已經很久沒在家裏放音樂。今晚不客氣。但一共五個人,眾口難調。放了幾首“煙樂”,是我雲南的哥們帶回來的,小唐說聽不懂。放“秋天的蟲子”,杜一冰小兩口說不好,太重,可能影響他們說悄悄話了吧。
“正常一點兒行么?”小唐假裝為難地說。
“怎麼才算是正常啊這位大哥?”
“就喝酒吧。”這時候小金魚說,而且看樣子她好像很能喝,一口氣好像就喝了三罐。如果我沒有記錯,不,如果我沒有數錯的話。
接下來我們彷彿一直在喝酒。那些啤酒罐最後都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說明它們都已經空了。後來才知道實際上小金魚不勝酒量。沒喝多少就變得健談起來。之前不是的,我問她她才說那麼一點點。
“問你個事情,石頭。”小金魚開口道,臉紅紅的她看來要問一個令人激動的問題。
“快問,小金魚,快問,我簡直等不及了。”
“現在大家都在說純潔,我們妖怪頻道的領導這次居然也要我做一個這樣的專題。還要我討論大學生的純潔……”小金魚像是在抱怨着說。
“純潔啊,好啊。‘我已不再純潔,可我羨慕那個世界’。”我說。
“他說的是鄭鈞的歌詞。”小唐提醒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聽過那首歌。純潔這個老古董,最近彷彿又變成一個時尚的東西,我們領導居然也來湊一腳讓電視台談談它。”
“老古董的概念最近都在變時尚,這是潮流啊。比如說和諧。”
“還比如說榮與恥。”小唐補充道。
“對對對,明明是顯而易見不言自喻的概念嗎。”小金魚道。
“但‘不言而喻’這太奧妙了,哪兒有什麼不言而喻,不言而喻缺乏娛樂性啊。”
“不言而喻還缺乏學術性啊。”
“但常識不就是所有的‘不言而喻’之總和?”我說。
“那你到底站哪一邊嗎?”小金魚說。
“你站哪一邊我就在哪一邊,總而言之我就在你身邊。”我嘻嘻笑着說。
“肉麻。”此刻的專業評論家小唐評論道。
“你們不是要談大學生的純潔嗎?以一種過來人的心態,我得說,我還沒有碰到過那種自認為不純潔的大學生。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背後都隱隱透露出‘我是一個純潔的人’或‘我依然是純潔的’這樣的意思——哪怕他說,我這件事做得不純潔——他的意思也是總體而言我是純潔的,但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啊。”我藉著酒勁開始高談闊論。
“你是在說你自己吧?”小唐說。
“也包括你,親愛的小唐。”
小唐沒話接,只好默不作聲。
“哪怕有人聲稱他自己不純潔,是一個爛貨,是一個卑鄙無恥下流齷齪的人。那你也不能就此輕信他,他這叫黑色幽默,人家是在說反話。”杜一冰停下和拉拉的耳語忽然轉身發表言論。
“你們繼續,不跟你談這個。”小唐貌似生氣地對杜一冰說。
“別啊,我也是純潔的人,只可惜沒讀過大學而已呀。你們要聽聽群眾的聲音嗎。”
“我看你說的那些完全是在美化你自己。”我對杜一冰說。“所以這世界上賤人爛人烏龜王八蛋實在都是冒牌的。”
“石頭,很高興你終於理解了我。”杜一冰樂得要跟我來擊掌慶祝。
“不過,”小金魚暫時打斷了我跟杜一冰之間的友誼,“那麼究竟什麼是純潔呢?我要在節目裏寫導語的。大家幫幫忙。”
“就是小唐啊。”我哈哈大笑,“你不知道他是一個無性主義者吧?”
看着小金魚疑惑的眼神,看着小唐尷尬的表情,我就樂了。“我們最早被教育到的關於純潔,首先就是關於性啊,無性最純潔呀。”
“不不不,石頭,你的理解過於狹隘。”為了阻止自己的尷尬和大家對自己無性主義的考古,小唐要出來說話了,“我有一套有關於純潔的準則,那就是:打牌輸了錢不賴賬,贏了錢也想拿到手;人家找我借錢我有就借,假如我找人家借了錢就趁早了還……這些我都說到做到,並堅信是純潔的主要組成部分。”
“你說的是石頭。”杜一冰提醒,“你不要扯開話題。你要解釋自己是如何做到無性這樣高難度的純潔的。我們都很好奇。”
“我也很好奇。”一邊的拉拉居然也開問。
這時候小唐就面露囧色。
“無性就是純潔。哼,我覺得這一點遲早要被顛覆!”拉拉大聲說道,顯得底氣十足。
拉拉這麼一說,小唐反而開始有點得意,對我壞笑。“石頭啊,怪不得我今天輸了一頓飯呢。”
“去你媽的,我跟杜一冰還沒那個啥呢。”拉拉噘嘴說道。
“就在今晚好么?”杜一冰笑嘻嘻。
“那也要看老娘願不願意。”
“嗯,那你願不願意呢?”小唐認真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