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5
街道上沒什麼人了,可能是我醉得太明顯,幾輛計程車都呼嘯而過,逼我說了兩句國罵。跟我有仇,難不成和錢也有仇?索性一屁股坐在路邊,我還就不信,剛到頭一天,就能讓我客死異鄉!我的人生難道就這麼一直悲慘下去?老天爺給我一條命就是為了玩我的吧。胃裏翻江倒海,腦袋裏大鬧天宮,臉上淚流滿面,我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說:"你還好吧?"
不錯,韓語說得還算標準。我抬起眼皮,小伙兒長得也很乾凈,很有點眉清目秀的意思。不過大晚上和陌生女人搭訕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得改。
他被我忽哭忽笑忽搖頭的樣子給整蒙了,看了我半分鐘,換上了英語:"Areyouok?"
我用歡快得跟小鳥似的聲音回答:"Ok!"
我錯了,大錯特錯,我怎麼也沒想到這麼一張嘴,一晚上的酒水加鬱悶竟然呈噴射狀飛了出去,饒是他反應敏捷,褲子和鞋上也濺了不少。
"Sorry."我低着頭,老實誠懇地道歉。我要瘋了,看來是我和這地方有仇,才第一天啊,就這麼丟人現眼。要不裝日本鬼子得了,反正日語我還會點皮毛,管他呢,先蹦幾句,那怕是一二三三二一,估計他也聽不明白。
他看起來真的是被我徹底攪迷糊了,愣了三秒之後爆發一陣大笑。車上還有幾個男人一起探出頭來問:"怎麼了?怎麼了?"
天吶,我真想一腦袋磕死或者找個地縫鑽進去,沒臉活着了。
好在那些人還算良心未泯,在看夠了西洋景之後,還沒忘問一句:"你住在哪兒,我們送你回去吧。"
好了,酒醒得也差不多了,好心帥哥還給我一瓶水,讓我又清醒了幾分,卻更無地自容。這算是什麼事啊,第一次走出國門,不指望着給祖國爭光露臉,也不能丟人現眼啊。何況大半夜坐在幾個陌生男人的車裏,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啊,真給我拉到什麼僻靜地方先奸后殺,要不把我賣到深山老林里當個童養媳,或者直接毀屍滅跡扔到大海喂鯊魚……我越想越害怕,越想心裏越忐忑,頭埋得低低的,眼觀鼻鼻觀心,就是不敢看他們。
"喂……"突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
啊!我尖叫一聲,雙手反射性捂在胸前。好心帥哥和他的夥伴也被我的女高音嚇了一跳,齊刷刷激靈一下。
"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到了。"好心帥哥看着我。
我忽然很想笑,可人家幫了我這麼多之後,再笑是不是就太過分了。還是忍着吧。站在車門外,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你,謝謝你們。"
這是我第一次看清楚他們,在路燈柔和的光線里,他們一個個都英俊非凡,最難得那麼好心,跟雷鋒家的親戚似的。不知道這邊流不流行送錦旗,不然我應該問清楚人家身份姓名單位電話,好好表揚一下他們,錦旗上就寫:天下一家,見義勇為。
"你……不進去嗎?"好心帥哥一直保持着見鬼似的表情,他活這麼大應該是第一次見到我這種女人吧。不知為什麼,我的臉忽然紅了,逃進了根據地。
還是安琪說得對,像我這樣的,就老實待在國內糟踐自己的血肉同胞得了,哪能這麼不為祖國形象考慮呢。
6
我每天8點起床,洗漱整理之後到樓下開門營業——多數情況是蒼蠅都不進來一隻,開門的目的是取報紙。然後為自己沖一杯咖啡,烤兩片麵包,抽全天第一支煙,隨便瀏覽當地新聞。9點多一點,開始上網,先看一看有沒有郵件,再到天涯貓撲之類的地方看看八卦消息,順便關心一下國家大事。然後就進入遊戲時間,我這人超笨的,凡是別人喜歡的大型遊戲我雖然羨慕,就是不會玩,天堂也好魔獸也好,只有眼巴巴看的份,能玩的就只有幻想遊戲,或是勁樂團,好歹解悶就行。
一晃就是下午,瀋陽那邊通常會來傳真,我再把這邊的情況彙報過去,工作就算是圓滿結束。晚上一個人懶得做飯,就到街口去吃炸醬麵,這是我最愛的食物之一,百吃不厭。記得中學有一個暑假,吃了整整1個月的炸醬麵,至此迷戀上這種簡單美食。韓國的面和瀋陽的有些區別,黑糊糊的,不過味道還不錯,我知足。然後就是散步,回家,看電視,上網,看小說,12點準時睡覺。
這生活,唉,我自己都覺得有點腐化了。不緊不慢,一點也沒有年輕人朝氣蓬勃的意思,反倒像老頭老太太的養生基地。
轉眼就是7月,學生放假帶來新一輪旅行的旺季。公司有旨,下星期會有一個團,都是些有錢人家的小姐公子來觀光旅行,增長見聞,開拓視野,學習先進的技術經驗,讓我一定做好接待工作。老總親自來電指示,團里有幾個市內主管部門的領導後人,得罪不得,不管他們要求什麼,只要不是殺人放火,不違反大的組織原則,一定要盡全力滿足。
要不計成本,不算得失,就當是賠本賺吆喝……我從沒聽過視財如命的老總這麼仗義,看來這伙小傢伙來頭真不小。
我可倒霉了,第一次在韓國帶團就來一幫小爺爺小奶奶,不把我折騰死他們能算完?
我詳細地考慮到了所有可能的突髮狀況,想好了解決對策,甚至連上廁所沒有紙的狀況都考慮在內。我想就算不能萬無一失,也不會出現什麼太大的紕漏。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怎麼也沒想到,這些人會改變我之後的生活軌跡,我,好像再也不是我了……
很久以後我曾想過,如果能讓我再選擇一次,會不會盡全力迴避?答案是否定的。很可笑吧,口口聲聲說後悔,卻還捨不得放棄這樣的經歷。
15個小鬼,每一個身上都掛滿了名牌,也好,這樣齊刷刷走在大街上,看誰還敢看不起中國人。
比起那些一下飛機就像劉姥姥初進大觀園的遊客,我更願意和這群用眼睛打飛機的小鬼一起。
先把他們安頓在事先聯繫好的酒店裏,這已經是漢城數一數二的大酒店了,他們居然還站在一邊擠眉弄眼,這成分高的就是不好擺弄。
我連哄帶勸好容易讓他們都進了房間,攤在大廳的沙發上眼冒金星。他們要在漢城停留一個星期,可以有充足的時間把景點都轉完,民俗村、國立現代美術館、南大門、景福宮,然後再嘗嘗風味,去一次遊樂園,應該會滿意吧。
沒想到這些魔鬼回到大廳,一聽到我的計劃,就立刻把我的如意算盤砸個粉碎。
"誰要看那些東西啊!"
"就是,那還不如在北京轉故宮呢,我早在電視上看過,他們的皇宮也就是一土地廟的規格,還不如我家門口的皇寺來得氣派,有什麼好看?"
"喂,你能不能搞點有意思的東西來啊……"
"別吵了!我讓你們閉嘴!"我大喊兩聲,整個大廳的目光齊刷刷轉過來,魔鬼們才算安靜下來。要不是經理的話言猶在耳,我想我真會一人賞他們一巴掌,真不知道這些十五六歲的小鬼怎麼這麼不懂事,應該把他們先送到井岡山延安之類的地方接受一下洗禮,不然他們怎麼會知道天高地厚。
一個梳馬尾辮的女孩看起來還算是一行人中最乖的,拉拉我的衣服:"可以嗎?"
"什麼可以不可以?"
"我們想去看偶像。"她說得那麼容易,好像韓國偶像都在我兜里揣着來着,我哪知道那些見鬼的偶像會在什麼地方啊?可是這次任務第一條就是——不許說不行。
想辦法快想辦法,在這幫小鬼把酒店拆掉之前,一定要想出辦法來。有了!我忽然想起一直和我們公司有往來的漢江旅行社的姜小姐,隱約我好像聽她說過,在做導遊之前,在哪個娛樂公司做過助理,說不定找她能有用呢?對,就這麼辦……哎,姐姐我真是天才啊,就這麼會工夫,沒有一休的機智,能應付嗎?
姜綉迎只沉吟了一秒,就同意我這個唐突的要求,我差點沒對着電話作揖了。好人有好報,姜綉迎,我保證以後再有業務的時候,多給你攤些利潤。
站在GOOD大樓外,小鬼們頓時眼睛放光,嘴角流涎,雙手顫抖,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中風前兆呢。
至於嗎?我就不明白,那些所謂的星星到底有什麼好追的,還不遠萬里追到韓國來,就算讓你看見了又怎麼樣?是能頂成績還是能頂前途?說句最不好聽的,他們賣唱賺錢,還能分你一半啊?就說你們,拿出這精神頭的三分之一,估計考個北大清華是一點問題沒有。
本以為也就是一般的會見——隔着玻璃拉門看上一眼過過乾癮,沒想到姜綉迎還真有路子,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吹噓的,反正接待的李先生一見我就開始點頭哈腰,一臉諂笑,好像我能帶隊來這兒是給他天大的面子似的。
我還想擺足身價,可那些小王八蛋是一點不給面子,上躥下跳大喊大叫,一副上不了檯面的小家子相。好在李先生有涵養,目不斜視非禮勿聽,直接把我們送進了排練室。
"林小姐,請您稍等,"王族"馬上就會來與你們見面。"
"謝謝。"我本來還在心裏感激他,他轉身時沒掩飾住的嘲笑不屑惹火了我。原來他們和日本鬼子玩的都是一個路子,面上一團火手裏一把刀。借這個機會,我對小鬼們說:"看到沒有,還拿人家當偶像,人家拿你當爛泥。想想我們偉大的中華民族曾經遭受的苦難,想想……"
什麼叫對牛彈琴,這就叫對牛彈琴。也怪我,在首爾的高樓大廈里給這幫小鬼進行革命主義教育,這不是自討沒趣嗎?他們對牆上鏡子的興趣都大過我這個活人。
可是活見鬼的"王族"什麼時候才能出現啊?老天,我真的要瘋了……憋瘋了。
"你們不要亂跑,就在這等着,我先去趟衛生間!"我大聲說,可是連一個回頭的都沒有,悲哀啊。
心裏雖然恨他們恨得要死,到底還是放心不下,一從衛生間裏出來,我看看走廊沒人,乾脆就跑起來。轉角時來不及剎車,也沒想到會出現一堆人,整個撞了滿懷,一屁股坐在地上,真正的石頭地啊,可憐我的屁股。我坐在原地,想爬起來,剛一動就痛得直咧嘴,不會吧?難道骨裂了?(在安琪對我的耳濡目染里,我現在也頂半個醫生。)
"先別動!休息一下。"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從我頭頂上傳來,接着一張俊俏的臉探到我眼前,"真是你?!"
我忍痛看他,老天爺,你不是這麼玩我吧?在一個人面前出一次糗沒什麼,難的是接二連三地對着他出糗。
等等,我說那天之後,總覺得他和我前世有緣今生相見,第一面酒醉的情況下,就油然生出一股熟悉感,原來他和身邊的這一票帥哥就是——"王族"!
在一瞬間,我石化了。
"嗨?嗨?你還好吧?"俊臉晃來晃去,我有些眼暈,他接下來的話讓我更暈:"哥,她不會是摔傻了吧?"
說時遲那時快,幾張臉一起湊到我面前來,好像研究猴子一樣對我上下打量,表情怪異,忽是贊同,忽是懷疑。終於一個好心得如天籟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響起:"哥,我們這樣不太好吧?"
我循聲看去,碰到一雙清亮的眸子,有春日湖水般的清澈和波瀾不驚,讓人有一種想沉浸於此的衝動。或者這就是傳說中的天使的眼睛?
"胡說,如果我們現在不搞清楚,萬一一會兒她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天使打不過魔鬼,也攔不住他們的魔爪,在那根手指點到我額頭之前,我終於恢復了神志:"我沒事!"
我努力了幾次,看來真摔得不輕,看來憑我自己的力量想站起來有困難,可是,能指望眼前這幾個"韓國第一組合"伸出手拉我一把嗎?
他們果然站在一旁湊齊了,用一種看好戲的目光看着我。
中國人不丟臉!我一咬牙一跺腳,姐姐站起來了!雖然痛得我差點流下淚來,可我用力呼吸睜大眼睛,生生把眼淚壓了下去。
"你還好吧?"天使先開口。
我點點,如果換是別人,我一定會奉上國罵:"廢xx話,看不見老娘好着呢?"現在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明知道他聽不懂也說不出口。雖然讓我一時三刻換上笑臉不太可能,還是勉強自己微微點下頭。他們走了,想到排練室的魔怪不會輕易放過他們,我的嘴角竟也得意地浮起一抹詭異的微笑。
屁股還是很痛,我只能扶着牆一步步小心往前蹭,一抬頭,又遇上那個眼睛,深沉的湖水上面蕩漾着的是不是關懷,我不知道,卻愣在那裏。
魔鬼就是魔鬼,千百年來累積的聲望名頭可不是蓋的,我剛挪到門口,就聽見裏面好像又哭又鬧翻了天。幾個大男人站在一邊語言不通手足無措,那個曾經被我吐過又笑話過我的男人被楊丹露一把抓住,鼻涕眼淚攔都攔不住。
能耐呢?你不是帥嗎?也有沒轍的時候啊?我強忍住笑,還是進入工作狀態吧,這不是看不看熱鬧的問題,關係到兩個國家的顏面,可馬虎不得。
"大家先安靜一下。"我走過去,先把楊丹露拉開,"現在見到偶像了,可不能失態,你們也不能成為偶像的噩夢吧。一個一個來,是想合影、問問題或是怎麼的,和我說,我盡量幫你們溝通,OK?"
小鬼算是給面子,乖乖站過來,我鬆了一口氣。
"我,我,我是高秋哥的歌迷,我想……想和他握握手。"邢娜居然也開始泣不成聲。我又好氣又好笑,她親爹死了不知道她會不會哭成這樣。可還是得翻譯,不然更可怕。
高秋顯然還沒從剛才的刺激里回過神來,聽到我的話,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上前。
"謝謝。"他微笑着說。眼睛細長畫出一個漂亮的彎角,正經叫個帥。可讓我驚訝的還是他居然說出了兩個不倫不類的中國字。聽不出是哪裏的口音,可以肯定的是,教他的人一定不會普通話。
邢娜樂瘋了,若不是仗着年輕心臟功能好,抽過去都有可能。她顫顫地走上前,伸出手,眼淚迅速連成線。別看李高秋笑得很不正經,心腸卻柔軟,輕輕把邢娜攬在懷裏,像是哥哥對妹妹那樣疼愛地拍着她的背。偌大的排練室安靜下來,所有的眼睛都看着這一幕,有羨慕,有感動,王族剩下的幾個人眼睛裏滿是理解,好像如果換成他們,也會這樣做。忽然我有點理解了,這些孩子為什麼會對他們瘋狂。
接下來順利很多,孩子們的要求基本得到滿足。不過看來偶像團體"王族"也沒怎麼長大,居然提議平等交易,讓這些孩子也表演些什麼,那個一直裝酷的隊長原形畢露,說不然的話,就把剛才簽名的照片CD全部收回。
都是十五六歲的孩子,在偶像面前表演一兩個節目不成問題。顧炎平先出來秀了一段街舞,有模有樣。楊丹露悄悄對我說,在他們學校,顧炎平是小有名氣的舞王。好,長志氣。可是誰讓你們這些非專業的也出來搗亂,六個人齊齊圍住人家,是挑釁嗎?不像,每個動作分明都表示了鼓勵友好。我放下心來,上帝保佑每個好孩子都有糖吃。
然後是笑天的歌曲,邢娜也從激動中平靜下來,出自豪門見過世面,出手自然不凡,秀了一段京劇,國粹一出,全場震驚。我笑得更深了,開始時的丟人總算能一筆勾銷。誰知道在這些小鬼里將來能不能出一個半個如日中天的明星,到時候就是別人對他們頂禮膜拜了。
都是有福的人,有實力有背景,沒機會都可以製造機會,實現夢想比我們這樣貧門小戶的容易許多。總要珍惜才好。我正在自己的思維里奔馳,一個人忽然走到我面前,我抬眼一看,是他。
我知道他叫安帝,剛才每個人都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偏他話少:"我是安帝。"連"大家好"這幾個字都吝嗇掉了。算他佔了聲音甜美的便宜,沒人覺得高傲孤僻。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才讓我一下就記住。安帝,本就是個好名字。
"你也應該表演個節目。"他聲音不大,帶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他的話引來了一致同意,連我剛剛積累了些好感的一群小鬼也跟着起鬨。我殺雞抹脖子地使眼色,沒人搭理。這些小王八蛋,回去再找你們算賬。
演什麼呢?就我,唱歌肯定是不行了,天生的五音不全,在哪兒一張嘴都能起到清場的效果,再鬧出人命來就不好了。
跳舞?還是算了吧,人還是要懂得藏拙的,不能魯班門前使斧子,關公面前耍大刀。還有什麼適合小場面發揮的呢?愁死我了,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圍成一圈,把我擠在中間,看來不弄點真功夫是過不了這關了……
有了!上學的時候老師曾給我們佈置過一次作業,把《關雎》翻譯成韓文: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光意思不能變,還要壓韻,費了我一個星期的心血,終於做出一篇廣受讚揚的譯文。不管怎麼說朗誦也算是我的強項,就它了!我抑揚頓挫地先來了一遍中文,小鬼先安靜下來,他們還沒學到詩經吧。當我讀到韓文的時候,六個大魔怪也露出了佩服的表情。
"這是你寫的嗎?"萬彬傻傻地看着我,問出這麼個幼稚的問題。我倒是想,可惜沒本事啊。
不是。我老實地搖搖頭:"這是《詩經》國風中的一篇。《詩經》是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距離現在已經好幾千年了。"
他們佩服萬分,我就咽下了險些要出口的那句:"那會兒你們的祖先還在樹上呢!"
兩個小時的會見就這樣結束了,在門口握別的時候,小鬼一個個感激涕零,紛紛表示要支持他們一輩子。邢娜更發誓只要高中畢了業,就到韓國來念書,還要她的"高秋哥"一定要等她。
只是最後這句,我考慮一下,翻譯的時候還是變成了"祝你們事業越來越好"。
李先生和安帝一起送我們出來,客套話說得我牙都疼了,李先生還沒有停止的意思。好在有人跑過來叫走了他,才算把我從虛偽的假笑中解救出來。孩子們都坐到了車上,安帝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你好點了嗎?"他問。
"啊?"我一頭霧水不知所以。
"你不是剛摔倒了嗎?好點沒有?"
"哦,好多了。"這是他主動要求送我們,就為了問這個?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也該相忘於江湖啊。
"恩亞姐,太羨慕你了!"楊丹露眨巴她的大眼睛盯着我。
我心裏一陣發毛,撇撇嘴說:"這有什麼好羨慕的,背井離鄉,還要伺候你們這群小爺。"
"可是你能看到"王族"啊,你知道他們有多紅嗎?"大家七嘴八舌圍上來,輪番攻擊我:"有些人想見都見不到呢。就是,你也太不知足了。剛才安帝和你說什麼啊?你覺得他們幾個誰最帥……"
我腦袋裏像是一下捅進了七八根調酒棒,不停攪和,快要爆炸了。終於忍不住大喝一聲:"停!我對什麼"王族"沒興趣,也看不出誰長得帥。你們給我乖乖坐好。真是的,不知道在哪學的崇洋媚外,媚你也媚個像樣點的啊,一個韓國,所有文化都是嫁接我們中國的,還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
車裏安靜下來,小鬼雖然不滿,但看在我幫他們實現了願望的份上,總算沒"揭竿而起"。
可是,我說的是真的嗎?這個下午,我好像闖到一個江湖,有"王族"的江湖,拋卻門戶之見,我得承認,江湖中人個個身懷絕技,色彩絢爛。
不笑時酷酷的隊長以偌,像沈浪,看似不經意的眉梢眼角流露出睿智的神采。一樣瘋一樣玩的背後掩蓋的是對世間冷暖的深思熟慮;
成雪輝,有着女孩子都要汗顏的嫵媚,竟是武林高手,有點李尋歡的意思。男人想要變得強硬無非為了保護自己或是保護心愛的人,他,為了什麼?
李高秋長了一張標準花花公子的臉,每個眼色都寫着誘惑勾引,讓人聯想起楚留香,處處留情,萬花叢中過,風流不下流;
郭大俠如果再世為人,應該和鄭萬彬差不太多,貌似忠厚,內藏"奸詐",大智才若"魚";
金田就是現代韓國版的葉開,有點壞,有點花,有點褪不去的天真,可無論多難,都會堅持心中的黑與白;
只有安帝,我無法把他和誰聯繫起來,傅紅雪?楊過?段譽?陳家洛?都有些像,都不太像。我總認為自己還頗有些知人之明,管他誰接觸一次半次的,就能把他性格上的優點缺點抓個大概。可是誰會像他一樣啊,冷漠熱情嚴肅活潑快樂憂傷結合在一起,把真相層層疊疊地包裹起來。看不透,猜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