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5節

第24-25節

24

和如熙去喝酒,路上又遇見了ANN,相請不如偶遇,一起殺到烤肉店。

如熙有些無可奈何,我笑笑:"就是不想給你機會念叨,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操心多了會老的。"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萬彬也關心我,我已經答應以偌會好好考慮,就用不着這樣輪番轟炸了吧?"

如果有人閑着無聊,可以做一個女人喝酒情緒變化曲線圖,清醒、微醉、中醉、大醉,變化非常明顯。比如一開始你看一個個坐得板板整整,這就是還沒喝呢。幾杯之後,就有情緒帶出來了,可能是風情可能是傷感,總之表情有了變化,敬酒時也不看別人,就盯着自己,心裏潮起潮落;酒局過了一半,放肆的放肆放蕩的放蕩,誰都不怕誰都不放在眼裏,有鬱悶的就會激昂起來,可還能堅持得住,知道有些事是做不得的;到了最後一個階段,這世界上再沒什麼束縛可言,大部分女孩酒後的騷擾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撥出去的,逮什麼說什麼,攔不住勸不得,不過一般這時候也沒誰勸,都在一邊怕鬧得小呢。

今天我一直控制着酒量,連賴帶逃,到她們都掛了,我還保持住了70%的清醒。如熙拍着桌子表示不滿,"恩亞,你太沒意思了,怎麼不喝啊?"

"我喝了,你看酒杯壓根就沒離手。"

"是哦。"她傻傻地笑,忽然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把包翻過來,記事本化妝包鑰匙電話鋪了一桌子,"我要給他打電話。我的萬彬,現在在哪兒呢?……他關機了。恩亞,我找不到他。你幫我找好不好。"

"不好。"我一口拒絕,"虧得萬彬這會兒關機,你知道男人多討厭女人喝多了打電話嗎?不管你說什麼,在他們看來都是無聊的騷擾。"

如熙瞬間悵然了,說:"要不然,你以為他有多喜歡我?"

ANN點點頭:"他們好像都不太喜歡我們。"

我要瘋了,早知道不如一起喝多,誰也別嫌棄誰。現在可好,我得一個對付倆。如熙還算好辦,年輕單純哄兩句就完事,難搞的是ANN姐姐,十年一場黃梁大夢,夢醒了,青春也跟着消失風雨中,不怪她緩不過勁來。

說實話我不太會安慰人,張嘴就是"中華兒女千千萬,這個不行咱再換""滿大街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漢子有的是",雖然話粗理不粗,但總覺得有些水土不服。她們和我不一樣,和我熟悉的人也都不太一樣。如熙喜歡萬彬喜歡得認真直白,ANN為了年少時的夢可以付出10年的心血。對她們來說,愛情是信仰甚至是生命的全部。而我呢,愛情對我來說算什麼?味精?鹽?可有可無的消遣?

我真不是矯情,我真有些羨慕她們了,純粹的痛苦,純潔的悲傷,目光清澈淚水晶瑩,擱哪兒都動人動心。

我也想那樣,真想。

走出飯店,我看見成雪輝在街對面,剛想把他喊過來幫忙,嘴張到一半,就見個女的先我一步,和他擁抱得密不透風。

看來,誰也不想在這個冬天閑着。

把如熙和ANN搬回家消耗了我身體裏殘餘的酒精,回到家,應該是洗個澡躺在床上,卻鬼使神差打開電視。他又這樣未經允許出現在我面前。應該是很久以前的節目了,六個人頂着誇張的髮型,蹦蹦跳跳,天啊,"王族"當年就是這樣嗎?難為他們怎麼紅了這麼久。我嬉笑着,坐在地上,鏡頭一轉,出現另一個舞台,他帶着面具表演,本來清澈的眼睛變成一片茫然。傻瓜,眉頭展不開,愁當然出不去。我小聲說。手放在他的眉間,接觸到的瞬間才反應過來,我一定是瘋了,才會想要和電視來個親密接觸。

"你喜歡他,甚至比他喜歡你還要多。"

以偌的咒語衝到我腦袋裏,那是我拚命想要忘記卻總也忘不了的事實。我喜歡他,從第一次在GOOD見面我就喜歡他。我不敢太放肆,不是心疼自己,只是怕連累到他。有時候我寧願他是個壞人,坑蒙拐騙摟吃喝嫖賭抽,這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靠近他。

或者,或者以偌說的對,我根本不應該讓所謂過去綁住自己。大老遠的到這來,不就是圖個人生地不熟,可以重打鑼鼓另開張。以前,我是有過錯,但我也付出了代價,並且保證再也不會犯相同的錯,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

趁熱打鐵,我給安帝發了個短訊:"不如,我們重新開始。"想起這句話,是因為彼時我正躺在浴缸里,水聲嘩嘩,春光乍泄。發完我就後悔了,萬一他要是拒絕呢?我以後還有什麼臉見人?好在他很快就回復,雖然只有一個"好"字,也足夠讓我放心下來。

後來我問他為什麼這麼容易就原諒我了,他說是大人不計小人過。

25

這是我到漢城之後參加的第三次生日派對,成雪輝萬彬一起過。

本來應該是11月底就辦,可不是這個在南就是那個在北,總湊不齊人,一拖就拖到了12月初。萬彬挺豁達,早一天晚一天無所謂,重要的是大家能好好聚一下。這回總算訂了個正經地方,繁華地段大PUB,會員都是明星名流富商高官,等閑老百姓有錢也不讓進。走廊全是玻璃路面,服務員都見過大世面,"王族"經過也身板筆直目不斜視。

我和安帝最後到,一進屋就看到了傳說中的朴真妍,她確實比電視裏看着漂亮,五官身材都挑不出毛病,就是有點說不出來的不得勁兒。後來我才發現她有個小習慣,別人——特指女人——說話的時候,她不正眼看人家,從眼角旁瞄,眼皮下沉,嘴角微撇,透着股一覽眾山小的孤高。這樣的女人在女人堆里不受歡迎,開始大家還想着跟她客氣幾句,後來就沒人搭理她了。讓她自己擱那兒裝仙女。

男人們出去選酒,我和如熙、ANN故意聊得熱火朝天的,她被晾得有點掛不住了,把電話翻出來玩遊戲。

按慣例這種酒會開始還能舉杯共飲,三圈之後,就是單打獨鬥了。

如熙和萬彬拼上了,ANN對着以偌大放電。

我對成雪輝說:"敬你一杯。"

酒剛咽下去,就聽見朴真妍說:"一杯哪行啊,怎麼也得三杯吧。我在你們中國拍戲的時候,聽說東北的女孩都挺能喝的,劇組有一個,天天晚上不喝不能睡覺。"

最後一句她是向著以偌說的,邊說邊笑,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也沒她這麼興奮。大家也都笑了。行,第一次見面,我就當你是無心,是講笑話。

"是啊,"我笑着把酒倒滿,"是我疏忽了,一杯是不足表達我的敬意。"我連着又幹了兩杯,胃裏像燒了乾草似的連烤帶燎。

安帝夾了一大堆東西放到我盤子裏。我感激地看看他,筷子還沒伸出去,她又發話了:"恩亞,你是叫恩亞吧,怎麼光敬一個啊,難道你不喜歡萬彬?"我真想把手裏的筷子當飛鏢使,她卻特坦然特純真地看着我。我明白了,她這是柿子揀軟的捏,算我倒霉,成了ANN的炮灰。

高秋第一個看出氣氛詭異,說:"我先敬萬彬哥,不能讓恩亞把頭籌全拔了。"我感激地看着他:"沒事,這點酒還喝不死我。來,萬彬,敬你。"

她夠狠毒,看我連干六杯沒躺下,端着杯沖我就來了。"恩亞,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吧。我敬你。"

我怒了,抄起一滿瓶說:"一杯杯喝沒意思,這樣,咱一人一半,怎麼樣?"

她不了解我的酒量,以為我真是一酒神,遲疑了一下,坐回去了。我鬆了一口氣,其實我也是嚇人,喝不死你我嚇死你。要真讓我把這半瓶灌下去,出不了這個門我就得吐暈過去。

快到12點,成雪輝接了個電話,長達3分鐘的通話時間,他一共說了兩字:"謝謝。"

當時每個人都醉了,沒人往心裏去,我只看到他眼睛紅了,轉身沉默了好久,似乎在擦眼淚。

吹蠟燭的時候,大家問他們許了什麼願,萬彬說是希望"王族"越來越好,六個人永遠不分開。雖然都快變成老生常談了,還是讓大家感動了一下。成雪輝說他的願望是秘密。

臨走的時候,以偌對我說:"別怪她,其實她人很好,就是有點笨,不太會和別人相處。"

她笨?我可不這麼認為。她的眼睛裏寫了太多東西,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我太熟悉這種眼神了,出身不好拚命鑽營、心思費盡對誰都充滿防備、只疼愛自己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眼神。她們就好像刺蝟,虛張聲勢的高傲是盔甲,遮掩自身的底氣不足,稍有一點外界刺激,就撐開一身刺,寧可錯殺三千決不放過一個。然後故意在男人面前裝成柔弱的樣子,滿足他們的保護欲,然後兵不血刃地實現目的。偉大的古龍先生說,當一個男人以為女人傻或笨的時候,他自己才是最大的笨蛋。

女人要比男人想像的聰明許多,可惜男人永遠都不會承認。

"我覺得從22歲開始,運氣就慢慢變好了。先是公費出國,又和頂級組合做朋友,剛想好要來個華麗轉身,就發現還有一個星期就是聖誕節。年終歲尾最適合從頭再來。所以,這就算是雙喜臨門,你們要一人備一份大禮。"

"憑什麼啊?"萬彬不吃這套,"哪有像你這樣要東西的,聖誕禮物表示心意不就行了嗎?"

我眨眨眼睛,說:"我,一個中國人,不遠萬里來到韓國,為了中韓的友好和文化事業奉獻青春,就算你們政府不領情,作為一個大韓民國的公民,是不是也得盡到地主之誼啊?要不然以後我回國了,逮誰告訴誰堂堂的"王族"是多麼小氣,韓國人是多不懂禮儀,這樣好嗎?也許不用等到回國,我一會就先上網來一小帖,唉,不知道得有多少傻丫頭看到之後又傷心又失望呢,想想真可憐啊……萬彬,你也不希望這樣吧?你們都不希望吧?"

萬彬白我一眼,使勁瞪安帝,運了半天氣才說:"我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啊。"

"那好辦,我不介意折現。"我一本正經地回答。

安帝憋着笑小臉通紅跟大家撒嬌:"哥哥們,就答應她吧,好不好?第一次在一起過聖誕節啊,頂多我不要禮物了。"

"那怎麼行?"我叫起來,"一份是一份。你死活讓我把到手的分一半給你,現在又來裝大方,真是的!"

我鄙夷地哼了一聲。這下可亂套了,對我,那幾個人還保持着不動手的美德,換成安帝就沒什麼客氣的了。不管他怎麼大叫冤枉都沒人信,剪刀手無影腳全用上了,我是覺得栽贓嫁禍之後再渾水摸魚實在說不過去,只好老實地坐着看熱鬧,偶爾喊兩聲加油。

看他們混成一團,我忽然有種感動,這才是生活,這才叫青春,該笑就笑,該鬧就鬧,誰還沒點挫折,得學會放下包袱輕裝上陣。不能沒事老判自己有罪,還沒怎麼著呢,就先期體驗地獄風光,活着的目的就是給自己添堵,多傻啊。

以偌沖我做個鬼臉,看來外星人都明白了這個道理。

我想起在家的時候,所有快樂點的記憶也都是和安琪在一起,我們出沒在各類燈紅酒綠的地方,把有限的金錢投入到無限的尋歡作樂里。喝酒跳舞看漂亮小伙,要不然就打賭,看誰能先來段小桃花,墮落得一敗塗地,被道德之士不恥。可我們真的開心了,就算開心過後是有點空虛,但不這樣還不是一直空虛。想想我們這撥人確實挺可悲的,信仰被上上代打倒了,理想被上代顛覆了,打小學的科學文化知識放到現在沒點有用的,有心想報效個誰,還都漂到私企里為資本主義添磚加瓦。老人們看見我們就搖頭,我們還不知道找誰訴苦呢。在這個迷茫世界裏,好在還有個塔尖上的"王族",多少能為年輕人樹立個榜樣。

"你在想什麼?"安帝從人牆裏衝出來,他說過在我沒出現的時候,他是"王族"有名的走神王。現在有了我,他就只能退居二線了。

我告訴他我忘了在哪看過的很精闢的一句話,說做人要快樂必須掌握兩條真理:

第一,相信這世界上總有好事發生,

第二,更要相信它不會發生在你身上。

他迷茫了,回頭求助:"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以偌過來揉揉他的腦袋,"她說聖誕禮物永遠存在,但聖誕老人只是幻想。"

"那我們是不是就省了?"五人異口同聲。以偌點點頭,做個勝利的手勢,然後百米兩腳印撤到門口,當我反應過來該反擊一下的時候,屋裏只剩下安帝,看看我看看門,發出一頓暴笑。

如熙找我去逛街。

還有一個星期,就到她和萬彬約好的期限。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她一點把握也沒有。看着本來挺開心的女孩,一天天這麼戰戰兢兢的,我心裏也不好過,只好安慰她,會成功的。

"是嗎?"她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我說:"當然,除非他是個笨蛋。"我的結論一點依據都沒有,如熙勉強笑笑,又一門心思研究什麼禮物能打動男人心。

我想告訴她,他如果喜歡你,你送他一個蘋果他都能開心死,如果不,給他座金山都沒用。可想想幾天前的自己,不還是一樣在商場裏當沒頭蒼蠅。人不能光長了說別人的嘴,再說,看她的樣子好像也很享受這種被折磨的感覺。

我們邊逛邊聊,話題扯到成雪輝身上。她笑了,說前幾天一起做節目時,有個女孩去探班,長得文文靜靜的,兩人看起來很熟。不過她問萬彬,他都不知道。我想起那晚在路上遇到的可能就是她吧。

如熙接著說:"成雪輝這幾年歌紅人旺,緋聞出了不少,但沒見他認真和哪個女人在一起過。錄節目時不少女嘉賓對他表示過好感,他對人家也挺好,可節目結束就沒了下文。搞得她們還在背後瞎猜,他是不是有問題。我說猜什麼,誰懷疑讓她直接試一下不就行了嘛。"

轉了一上午,她還兩手空空,倒是我買了一條圍巾,給安琪選了個錢夾,想了想也給建遠挑了個領帶夾。如熙的明星臉讓我拿到了八折優惠。只是她問我領帶夾是不是給安帝的,我愣了一下,告訴她是要郵回國內給老舅的。

說來也巧,我們轉戰到另一個商場時,如熙忽然指着一個女孩對我說:"就是她,找成雪輝的就是她!"

我看過去,可惜只有背影,不過她身邊的男人是誰?我和如熙面面相覷,彼此心知,這一幕是不能說出去了。畢竟成雪輝還沒有正式把她介紹出來,也許兩人只是朋友呢。我們不能太三八了。她就有點沉默,好一會才接著說,"有時候想起"王族"會有些心疼,都是好男人,總是遇不上好女人。"

我說:"也許這就是命,一個人是另一個的劫,逃不掉躲不開。"

後來安帝來電話,他們那邊結束了,要一起吃飯。我和如熙就殺了過去。安帝問我買了什麼,我隨口說什麼都沒買。為什麼?沒錢唄。

成雪輝一如既往地鬱悶着,都半個月了。安帝逗他說話,他也愛搭不理。萬彬說他生理期到了,才反常。

以偌不在,說是被女朋友接走了。看他們亂七八糟的表情,我就知道朴小姐並不受歡迎。這讓我高興了一下,又覺得自己挺無聊的。她好不好關我什麼事?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了。

我想去隔壁房間補補妝,因為那幾個傢伙還要換地方繼續。推開門,我看見成雪輝坐在那兒,那個女孩半跪在他面前哭。我什麼都沒說,轉身出去,幫他帶好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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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在首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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