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痛,在柔情中滋長
在茫茫人海中突然邂逅兒時的他,你會不會覺得很幸運?如果他接近你只是為了報復,你會不會很痛苦?有時候,我們往住會在情感中迷失,不知道是恨更重,還是情更濃?
它叫刺桐,是一種好高好高的樹,我覺得它很美,所以從小就搜集了許多它的照片,我幾乎有些着迷。
他叫賜同,是一個比我小一歲的男孩,他的媽媽和我的媽媽是同事且關係不錯,所以,常帶我去他家玩。
我喜歡刺桐是在認識賜同前的。所以,第一次去他家,聽到媽媽向我介紹他的名字時,我驚訝地大聲對他說;“你叫刺桐?真的?我喜歡的刺桐?”他卻被我歇斯底里的話羞紅了臉。當時,我7歲,而他只有6歲。
後來,幾乎每周日媽媽和我都會去他家玩,這是他媽媽強烈要求的,因為賜同從小就是個性格極其孤僻的男孩。他幾乎不和任何人講話,但當時的我並不這麼認為。他的媽媽說,我第一次去他家那天,他對我講的話比他這一個月裏講的話都多。
我每次去他家,他都會甜甜地叫我:“潤兒姐姐,潤兒姐姐……”我也會毫不吝嗇地帶着很多新搜集來的刺桐照片向他滔滔不絕地描述,趕上我心情好,還會送他一兩張,不得不承認,他是個最好的聆聽者。
這樣的時光維持了2年,他的變化是有目共睹的。後來,不知為什麼,媽媽不再帶我去他家了,似乎與他家斷絕了聯繫。再後來,媽媽工作調動我們搬了家,也就再沒有賜同的消息了。
我長大了,上了高中,過着自己快樂的生活。這時屬於我的刺桐照片已可裝滿一個抽屜了,我依然喜歡它,卻淡淡忘記了賜同。
一次,期中考試后的中午,我和同學徐顏一起去一個也不知是什麼的職專去找她以前的同學。徐顏和她的那個同學津津有味地聊着,卻將我曬在一邊。
我很不高興地在一旁靜靜地等着,突然覺得有雙眼睛在注視着我。我很容易地就找到了這雙眼睛,一個男生,大大的眼睛,帥得有些像個漂亮女生,我被他那奇怪的眼神瞧得有些不耐煩了,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沒想到這一眼卻使他向我走了過來。我悔恨道:“天啊,他不會是認為我在對他拋媚眼吧?”
他很快站在了我的面前,並上下打量我。說實話,若不是那天我穿着裙子,真想給他一腳。我剛想說他有病,他卻先開了金口:“你是潤兒姐姐?”我被這陌生的聲音嚇得一驚,自己的身體居然有些僵硬,顏的同學走上前來輕輕推了我一下,對我小聲說:“你認識他嗎?他可是我們學校出了名的‘無言帥哥’啊,很多女生向他表示過,他都沒同意。”
我仍盯着他,對顏同學的話只當耳邊風,我不能相信站在我面前的這個帥男孩居然是……“賜同”,我終於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微微一笑:“你終於認出我了。”“呵呵,都這麼多年了,你的變化太大了嘛!”我不好意思地笑着。
後來我邀他一起回家。我調皮地和來開門的媽媽開玩笑說:“媽,我男朋友,怎樣?帥吧?”媽媽似乎真地相信了我的話,不知她是高興還是生氣,緊緊盯着賜同問:“你叫什麼?家住哪兒?在哪上學……”
我被媽媽的舉動逗得連眼淚都笑了出來,“媽!呵呵……他……他是賜同!”媽媽恍然大悟,臉上沒有了剛才的緊張,滿是快樂的神情,“賜同!天啊!變了這麼多,我都認不出來了!你媽現在怎麼樣?”賜同臉上的微笑突然消失了,冰冰地說:“她去世了,車禍!”
媽媽的眼淚馬上涌了出來。“為什麼我都不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呢?”“阿姨,您別難過,那年我媽去世,爸爸給您家打過電話,但您家改了號碼,所以……”賜同的話如此平靜,平靜得有些嚇人。
但媽媽的臉卻禁不住淚水的分量,一滴一滴的淚垂下來。“是啊,都是我不好,連電話都不給你們打,完全沒有聯繫了,若當時不要那麼倔強,少耍一點脾氣,一點小事都要吵架……”“吵架?您是因為和我媽吵架,所以不再和我們聯繫了?”媽媽盈淚的眼睛沒有看到賜同當時那可怕的眼神,但我卻看到了,“是啊,是啊……我……”我上前抱住媽媽,阻止了又要追問些什麼的賜同,嘴裏叨念着:“不是,不是,不關您事啊,這是意外!”
過了許久,媽媽才收斂了眼淚,為我們做飯。我對坐在自己身邊的賜同善意地說:“賜同!你變了,當時的你比我矮好多,可是現在……你變得有男孩子的味道了,看來你已不再是我當初的賜同弟弟了,還有你的媽媽……這不關我媽媽的事啊,你剛才為何用那種兇狠的眼神望着她?”“兇狠,潤兒姐姐,我沒有啊,我只是有些激動,畢竟死去的是我母親!”他低下頭,不語。
我為了打破僵局,微笑着說:“咱們來看我的刺桐照片吧,我又收集了很多,還有……”“不要,我不看!”賜同剛剛那兇狠的眼神又再次出現,我被他的眼神一驚,淡淡地說:“你真的變了許多。”
後來,賜同常去學校接我與我一起回家吃飯。媽媽很歡迎他,也很疼他。媽媽常望着他出神,說:“咳……賜同啊,你有雙和你媽媽同樣美麗的眼睛。”慢慢地,我不得不承認,我開始像迷戀刺桐一樣對賜同着迷。因為我也是個女孩,難以抗拒他那帥得讓我心跳的面孔和那一生俱來的孤傲性格,而更讓我敢於承認並接受了自己這種感覺的原因是他已不再叫我“潤兒姐姐”,而改口叫我“潤兒”。我更喜歡這種稱呼,我不是個遲鈍的女孩,至少我還看得出他看我時的美麗眼睛是在偷偷泄露着他心底秘密的。我也常故意試探他:“賜同弟弟!不!應叫賜同,你是我一個人的賜同,對嗎?”他的反應只是淡淡一笑后說聲:“是!”我喜歡他這時的表情。我開始曠課去找他玩,晚上也很晚回家。
媽媽開始為我着急,並且對我大嚷大鬧,我的成績也不堪一擊地滑落。我傷透了媽媽的心,但她卻從不提及使我墮落的原因。我想,她知道這個原因是賜同。
高三了,大家都緊張地學習,但我卻沒有任何精力和毅力再去讀書。我的心中只有賜同,我已無法自拔。
一次,我和賜同坐在月光下聊天,我問他:“你喜歡我嗎?”他的回答仍是:“喜歡。”“那為何你連我的手都不牽!”我有些衝動,眼淚居然滾落下來,“你知道嗎?我讓媽媽多麼傷心,而我又面臨著高三,但我……仍無法讓自己離開你,我覺得自己一直像是在自作多情,你總是與我保持距離……”我無力地報怨着,突然感覺到一陣溫暖,這是他第一次靠近我,抱着我。他輕輕說:“還記得刺桐樹嗎?它好美,對嗎?小時候,我最快樂的事就是看你向我介紹它們時的可愛笑容,我……也許,我錯了嗎?”
那天晚上,他早早將我送回家,我做了一個好夢。
轉天早上,媽媽遞給我一封信,說是賜同很早就送來的,並甩下一句“對不起”,匆匆走了。我打開信封,幾張夾在信中的刺桐照片落在我的身上,我記得這是小時候我送給他的,我居然有種會失去他的感覺。
“潤兒,我要離開了,離開你的身邊。因為我已不能讓自己再傷害你了。記得我6歲那年,是你改變了我的生活,是你讓我的世界有了無限的快樂。但為何兩年後,這一切會終止,我不停地向媽媽喊着‘我要潤兒姐姐……’,之後,我又消沉下去,恢復到以前的孤僻,只是天天拿着刺桐照片,片刻不離身邊。媽媽不忍心看我這樣,終於帶着我去了你家。可是,開門的陌生人卻說你們已搬家了,在回來的途中,我手中的照片飄蕩在馬路中間,我上前去撿,卻遭到別人重重的一推,並聽到那至今讓我恐懼的汽車剎車聲,推開我的人是媽媽,我只是擦傷了點皮,而媽媽卻永遠地躺在了血泊中。那一刻,我遺落了照片,也遺落了我的心,再次見到你,我看到了你的快樂,我決定要報復,報復你和你那和我媽吵架的母親,當時更令我惱怒的是你居然滿不在乎地說那不關你們的事,所以,我要你墮落。可是我仍心含不忍,因為連我都不了解我對你的感覺。直覺告訴我那怨恨交織着愛,我不希望看你落淚,我會心痛。所以,我只能離開,答應我不要墮落。
我會回來,當我再次出現在你面前時,我的心中將不會再有怨恨,等等我。如果你願意。”
後來,我復讀了一年高三后考上了本科,再後來,我一直在等,他卻始終沒有回來。
為什麼承諾無法兌現,是心中的恨太濃重無法消失了嗎?還是在那場車禍中,你的心真的遺落了嗎?你還來不及說愛我……
(文/朱世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