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等待最美的日落】
回到站台的時候,司機大叔仍坐在地上,手裏拿着啃了一半的水蜜桃。
“大叔。我走近,也學他坐到地上,“車還沒來嗎?”
“還有幾分鐘。”
“大叔,這裏是‘自殺的投幣機’站嗎?”
司機大叔鄙視地看了我一眼:“你不知道?”
原來真的是“自殺的投幣機”站啊!
“大叔,你還沒有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呢?”我想到之前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好奇心再次膨脹。
“什麼問題?”他故意裝作不明白。
“在車上的時候,為什麼大叔你總是住我們這邊看而且笑得很邪惡,還說不是誰都能召喚Fly號列車?”我拉拉他的手臂,央求道,“告訴我嘛。大叔。”
“笨丫頭就是笨丫頭。”
“為什麼又說我笨……”我癟着嘴不滿地抗議。
“我當然知道車子會燒起來,我們的站點可不僅僅指的是某一個地方,有時候很可能指的是某一個事件,就像“自殺的投幣機”指的就是車子會燒起來。”
“可是為什麼要燒車子……”
“我怎麼知道!”司機大叔瞪眼,“反正每次一有人召喚FlY號列車,這樣的事情就會發生一次,所以就被當成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那另一個問題呢?”我不屈不饒地問。
司機大叔似乎對我的堅持很無奈:“我幹嗎一定要回答你?笨丫頭,難道你不覺得沒有答案的事情才顯得更加神秘更有誘惑力嗎?就像你永遠不知道我下一次吃的是什麼水果。”
汗,這個例子還真有殺傷力!
我的額頭上出現三條黑線,而此時,大叔的手裏忽然變出了一籃草莓,而我已經對憑空出現的水果們麻木了。
“好了,車子來了。”大叔站起身。
順着大叔的視線看去,果然看見裝在六個輪子上的房子正緩緩駛來,車上還有人探出腦袋一臉笑意地看着這邊。
然後,綠色的門在我介偭前打開。
看到裏面的景象,我徹底呆住:“大大大叔……”
“千嗎?”走到我前面的大叔緩緩地回頭。
“為什麼駕駛座上沒有人?”
“廢話!我在這裏,駕駛座上怎麼會有人?”
“可是……可是沒有駕駛員的車子怎麼會開動?”
“誰說車子一定要有人開才會動?”
“難道……不是嗎?”
“笨丫頭!是我需要這輛車子來完成任務。”
大叔的意思難道是,與其說是車子離不開司機大叔的駕駛,不如說是司機大叔離不開車子的運送?
我突然醒悟過來——需要與被需要,有時是相互的吧?
就像我和爸爸、澈野,還有許翼,我們都是互相需要着對方……
“發什麼呆?還不快上車!”大叔已經坐到駕駛座位上開始吃草莓了。
我趕緊上車,找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這樣無聊的時候看看風景,時間就很好打發了。
不知道為什麼,一路上那個叫“wing”的男生的面容在我腦海里浮現過好幾次。他長得並不像許翼,可是在他望着我的時候,為什麼我會有一種錯覺,覺得是許翼在看着我呢?一定是我太思念許翼了,太着急想找到他才會產生幻覺吧?
“‘第一個’站到了。請乘客下車。”
汗,這次怎麼這麼快就到站了。
下車的時候,我忍不住間大叔:“‘第一個’是地名還是事件?”
司機大叔啃着李子白了我一眼:“我怎麼知道。”
在大叔的白眼下我灰溜溜地下了車,抬頭看到一個公園。我不由自主地走了進去。
一進公園,就看到一大片特別炫目的櫻花樹。櫻花密密地開了一樹又一樹,像最美麗的雲霞一般輕盈,又像剛織好的錦緞一樣璀璨。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開得這樣燦爛的櫻花。微風一吹,粉白細碎的櫻花花辦飄然墜下,像是下起了櫻花雪。
我不禁伸出手輕嘆:“哇,好凜亮啊。”
真是好夢幻的櫻花公園啊。
沿着道路向前走,拐了一個彎以後,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型的人工湖。湖邊的草地上坐着一個人,黑T恤牛仔褲,低垂着腦袋,不知道是在想事情還是在睡覺。重點當然不是這個,而是……那個背影……那個背影真的很像許翼!
好激動!但是因為害怕希望落空,我竟然不敢上前確認。
許翼,他在這裏?是他嗎?真的是他嗎?真的會是他嗎?
我的手心因為緊張而滲出細密的汗珠,記憶里許翼帥氣的臉龐和眼前的身影重合,我的心越跳越快,似乎有一個聲音在身體裏吶喊着。
“是他!”
“一定是他!”
但……如果真的是許翼,我該對他說什麼呢?
“許翼,真的是你嗎?”
“許翼,我找了你好久……”
“許翼……對不起。”
說這樣的話嗎?他會聽嗎?他會理我嗎?他會原諒我嗎?
我想上前卻又不敢,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僵立在原地。可是要這樣站多久呢?這樣又怎麼會有答案呢?自己犯的錯,就要自己去面對和解決。我給自己打氣,逼着自己邁開沉重的步伐。
每一步,都需要很大的勇氣。
每一步,都走衛艮慢。
因為我害怕,害怕他看到我卻裝作不認識,害怕他再次消失在我面前,怕他會面無表情地告訴我:我已經失去了他…所有的一切,我都害怕!
我害怕許翼會離開我的世界。
因為這樣的害怕,我向著那個背影邁進的步伐才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停下。
許翼,是你嗎?是你嗎?如果是你,可不可以回頭對我微笑,給我走到你身邊的勇氣?如果是你,可不可以再一次輕揉我的頭髮,再說一次“我喜歡你哦”……
拜託你,許翼,給我和你相認的勇氣。
越來越近,我的心卻越來越亂。想說的話,全部像小鳥一樣飛離我的思緒。
高興着……
卻害怕着。
短短的路程,像是怎麼都走不完。當我在他的身後站定,全世界彷彿在那一瞬間失去了聲音,而我的眼裏,只看得到眼前這個男生的背影。
溫柔挺拔,又寂寞的背影。
右手的食指一點一點地伸出去,離他的肩膀越來越近,指尖卻因為害怕如花辦般蜷縮起來。
許翼,我對你的那些傷害是不是還留在你的心底?眼睛有些濕潤,我深呼吸一口氣,手指遲緩地上前,終於觸碰到他的肩膀。
背影的主人回頭看向我。
我驚愕地瞪大眼,不是許翼!
不是許翼!
不是……許翼。
腦海中翻湧的情感被我強壓了下去,心底是滿滿的失落。
不是他。
不是他……
我是怎麼了,怎麼連許翼都會認錯呢?怎麼連許翼的背影都會認錯呢?
眼前的男生目露詢問的意味,似乎在問我有什麼事。
雖然覺得很失望,雖然那種失望讓我對究竟能不能找到許翼感到不安,但我還是對着陌生的男生露出了禮貌的微笑。
“你好。”
“坐吧。”男生的神色很平靜,似乎並沒有被我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打擾到。
“嗯?”我怔愣了下。
坐?這語氣真不像是在和第一次見面的人說話。這個人一向這麼自來熟嗎?
他以為我沒聽懂他的話,還用手拍了拍身邊的空地,重複了一遍:“坐吧。”
“哦……哦。”我猶豫地站着沒有動。
為什麼要我坐在他身邊?我和他並不認識啊!我幹嗎要這麼聽他的話?
汗!
既然確認他不是許翼,那我還是趁早離開吧。
可是——“你是第一個拍我肩膀的人。”他突然說。
這句話使我不得不停下準備移開的腳步。
“哦?第一個?”我念叨着,覺得這個詞很耳熟。
“我在這裏坐了很久很久,看到過很多人,可是你是第一個拍我肩膀的人。”男生的聲音很悠遠,像在進行一段漫長的回憶。
可是我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呢?
男生扭頭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一個看似親切卻有些淡淡感傷的笑容:“剛才,你是把我當成了另外一個人吧;”“那個……”我有些尷尬,但還是坦白承認道,“是的。打擾你了,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雖然嘴裏說著沒關係,但是男生聽到我的回答,笑容明顯變得無奈和失落。
“你在這裏坐了很久嗎?”不習慣這樣的氣氛,於是我禮貌地間。
男生沒有回答我,反而間了我另外一個問題:“你看過《小王子》嗎?”
“嗯,看過。”我點點頭,很多人喜歡《小王子》,都說那是一個悲傷而美麗的童話,可是我看的時候,卻不是那樣的感覺。
“小王子在612星球上,每天都要看很多次日落。一次又一次,獨自一個人,看着美麗得讓人落淚的日落。”男生直視着前方,“我在這裏坐了這麼久,卻連一次日落都沒有看到過。”
“哦。”我想告訴他,因為這裏不是612星球,而他也不是小王子。
“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因為這裏沒有時間。”
“沒有時間?”我疑惑地間。
“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不知道隔多久會有人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等到一次日落,也不知道帶我走的人什麼時候會來。”他語氣清淡目光平靜,就那麼靜靜地望着遠處。可是我的鼻子卻泛起了一點點酸意,內心感覺到一絲絲疼痛。他很孤單吧?
就這樣失去時間概念地坐在某一個地方沒有目的地等,很寂寞吧?
“如果看到日落了,你要做什麼呢?”我開口,試圖將傷感的氛圍沖淡一點。
他認真地想了一下,然後輕輕笑了:“不會有日落的。”
“為什麼?”
“因為帶我走的人還沒有來。沒有入帶我走,就不會有日落。”
“為什麼?”
男生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因為只有我離開這裏,才會有日落。”
他頗了頓,然後低下頭:“所以我看不到日落。”
“那麼你希望帶你走的那個人趕快出現嗎?”
“我不知道。”男生的聲音很低,語氣也不確定,“因為來過太多的人,也許能夠帶我走的人已經出現過了,只是他們不知道要把我帶走,於是我就被留了下來,在這個沒有時間的公園裏一直這麼坐着。因為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做,我只有告訴自己說,我在等日落。”
“你不可以自己定嗎?為什麼一定要別人帶你走呢?”
他又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彷彿我問了多麼愚蠢的問題:“你不懂嗎?等待,其實就是我存在的意義。而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並沒有任何人強迫我這樣做。我願意等待,哪怕等待遙遙無期。”
“你很了不起哦。”我由衷地敬佩他,“但是,這樣會不會有點傻呢?”
“傻嗎?”他搖搖頭,“有一些入明明不想做一些事情,只是覺得如果做了,就會變得很偉大,於是就逼着自己去完成,讓別人知道他為了某一件事情而犧牲了自己。當別人被他感動,他就有了滿足感。而我不會那樣做,我只做我認為對的事,值得的事,我並不是做給別人看的,我只服從自己的內心。即使在別人看來是犯傻,也不會改變我的決定。”男生的語氣依然平淡,可是聽起來卻像是在諷刺。
“你是在諷刺什麼嗎?”我忍不住問了出來。
“當然。”男生彎起嘴角,“當然是諷刺,諷刺那些欺騙自己去做一些自己不喜歡的事情的人。”
“你這樣不對。”
“為什麼?”
“人不能只為自己活着。”
“可是人也不能虛偽地活着。帶着面具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你覺得這樣才是生活?”
我忽然覺得這個問題會不會太深奧了,我為什麼要和一個陌生的男生討論這樣的問題呢?如果有時間,我應該趕緊離開去尋找我的許翼啊。
“那你給自己安排等待日落的戲,也是虛偽嗎?”我不服氣地爭辯;“一個人如果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做某件事,就不會有足夠的耐心去完成。我只是在給自己做某件事的耐心而已。”
“如果能夠帶你瘧的人一直都沒有出現,你會一直等下去嗎?”
如果是我,我能夠做到嗎?這樣漫長的等待能夠做到嗎?
“我……”男生頓了頓,“不知道。”
未來的一切都是不可預知的,所以事情沒有絕對。有可能那個人一直沒有來,他最終選擇離開,日落就會出現。
我突然覺得這樣的話題很悲傷,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這個公園的名字叫‘第一個’?”我注意到旁邊的一個小牌子,上面寫着公園和景點的名稱,“為什麼叫‘第一個’呢?”
“因為這是這裏的第一個公園,我是來到這個公園的第一個人,你是第一個拍我肩膀的人。這一切都和‘第一個’有關係啊。”男生說完,眼神立刻黯了下去。
他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你可不可以……”男生欲言又止。
“什麼?”
“去公園門口為我摘一枝花?”
“……好啊。”
真是奇怪的要求,但我還是決定滿足他。
可是當我走到公園門口的時候,那一大片櫻花樹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已經全部凋謝,只剩下最後一枝,還開着粉白的花朵,顯得尤為突兀。
如果摘掉那一枝,這一整片櫻花林就會連一朵櫻花也不剩了。可是如果不折下,它也還是會和其他櫻花一樣很快凋謝吧?
我伸手,猶豫地折下了櫻花枝。
男生看到櫻花枝的時候,表情很複雜。
“這是……最後一枝吧?”
“咦?”他怎麼會知道?
“那片櫻花樹每次都凋謝得很快,每次都只留下這一枝櫻花等它們重新盛開。現在這最後一枝都被摘下了,那些櫻花樹可能再也不會開花了。”
什……什麼?!
摘下了這枝櫻花那一片櫻花樹就再也不開花了?那一片粉白的世界從此以後不會再出現了?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我去摘?
他到底在想什麼啊!
“覺得我很過分?”男生轉過頭,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把他手裏的櫻花映襯得更美。
“是。”我誠實地回答。
“為了那一整片的櫻花樹能夠開花,就忽略這一小枝等待得有多麼辛苦?”他的笑容很淡,像一陣縹緲的白霧,“每次它在等的時候,我都擔心它們以後是不是就再也不開花了。它這樣漫長地等待是多麼孤獨啊。也許你不能明白這樣的心情,但是我能。當我在等那個人的時候,總是會擔心她是不是根本就不會出現,而我只能欺騙自己說這樣的等待不寂寞,這種心情你能明白嗎?”
我沒有回答,心底卻忍不住大吼。
我怎麼會不明白?!我也在殷切地尋找着一個人,我又是多麼害怕,從此就再也找不到他見不到他了。一直在品嘗着那種煎熬、痛苦以及恐懼的我怎麼會不明白?!
“所以我想……”他無聲地笑了,“只有斷了它的希望和等待才是正確的做法,它就不用再那麼辛苦和煎熬了。有時候我們就應該果斷地做出決定,不是嗎?”
為什麼他的話里好像還有別的含義?
一時之間,我無法明白。
但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放棄的!
我會一直尋找下去!帶着總有一天會找到他的希望,一直尋找下去。我還有太多的話要和那個人說,我絕對不會放棄!
不管要走多遠的路,不管要找多久,不管他是不是不會再出現。
我,葉希雅。
一定會一直找下去。
“你怎麼不回答?”我回過神,男生正用晶亮的眼睛看着我。
“沒有。我只是覺得,如果擁有希望,能等待也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雖然我也會為了未知的結果而忐忑不安,但正因為有了那樣的憧憬,我才能一直勇敢地走下去。那種充實的心境,是沒有希望不願等待的人無法明白的。”我說得很嚴肅也很認真,像是在表明自己的決心:只要還有一線希望我就絕不放棄!男生眨了眨眼睛,笑容慢慢擴大。
他的臉上流露出釋然的表情,整個笑容因而變得真實且美好。
可是,他釋然什麼?
“雖然我也有過疲倦陰暗的念頭,但是我想……”他又望向遠方,彷彿那裏有他一直在等的人,可以帶他走的人,“我的想法和你一樣。”
他的笑容很柔和也很堅定:“所以這麼寂寞孤單的姿勢,這麼漫長的時間……我都忍受下來了,因為我告訴自己不能輕易放棄,也許她下一秒就會出現,我不能在最後一刻和她錯過。因為執著着這樣的念頭,我一直堅持到了現在。”
“其實我也想過,或許不應該這麼等下去,應該離開這裏去找她,畢竟等待看起來是一件很被動的事情,但是我怕我走開了,她來到這裏就會找不到我。我擔心我不在這裏等着,她會迷失方向。”男生的臉上緩緩地浮現出溫柔的微笑,像是他要等的人這一刻就在他的面前。
“去打點水回來吧。”
“啊?”我愣了愣,這話題會不會轉得太快了?
“哦……好。”
思緒紛亂的我走到湖邊,發現岸邊漂着一個粉藍色的小水桶,有點砌日,但是還可以用。
好不容易打了半桶水回來,看到那個男生原地不動坐在那裏,我突然覺得很氣憤。
可惡!我是女生耶!
怎麼可以讓女生做這種事情,而他自己卻只是坐着休息?!
真過分!
可是他一點內疚的樣子都沒有,反而嫌我動作慢。
哼!我在心裏暗暗發誓,不管他再叫我做什麼事情,都休想我答應!
男生專註地看着手中的櫻花,眼神溫柔。如花辦般的唇辦開開合合像是在說著什麼,可是我聽不清楚。最後他把花慢慢地插入泥土,抬頭看向我:“給它澆水吧。”
“哦。”我那麼自然地答應着,完全忘記了剛才“休想我答應”的決心,猶豫地問,“這樣,它就會長成櫻花樹嗎?”
“應該吧。”他回答得有些猶豫,眼底閃過一絲黯然。
“長成櫻花樹以後,它就會和其他櫻花樹一起開花一起凋零嗎?就不用再獨自等待了嗎?”
“應該是吧。”他依舊這樣回答着,語氣是那麼的不確定,卻又充滿了希冀。
“那以後就有這棵櫻花樹與你做伴了呢。”澆完水,我抬頭沖他笑。
這樣,他就不會那麼孤單了吧?
男生有一秒鐘的呆怔,很快,他又笑了:“是啊。”
“你一定會等到帶你走的人的。”我語氣篤定地鼓勵他。
“嗯。”他低頭望着那株櫻花,笑了起來。
“那麼,再見。”我向他揮手。
“再見?”
“是啊。”我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
男生沉默了幾秒,然後慢慢伸出手和我交握:“我也是。”
鬆手以後我微笑着轉身。嗯,該回F1y號列車了。它會帶我去往下一站,也許許翼就在那裏等我。
我深呼吸,努力微笑着,朝着未知的路邁開步伐。
不管未來怎樣,此刻都應該昂首闊步地前進才對。陪伴着我們使我們不寂寞的是心底深處的希望,相信某件事一定能夠做到的希望。
走到公園門口的時候我忍不住轉身最後看了一眼那片光禿禿的櫻花林,好冷清哦,已經沒有開始的那種浪漫和唯美了。而公園裏那個男生的等待,希望能和那最後一枝盛開着的櫻花一樣,溫暖地成長,燦爛地結束。
啊!我忽然發覺自己手裏竟然還提着那個粉藍色的水桶!我拿走了的話那個男生以後該用什麼給櫻花樹澆水啊。不行,要趕快還回去。
我跑過櫻花樹下的小徑,轉彎奔向草地。然而,我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停下了腳步。
剛剛才插入泥土的櫻花樹枝,此刻已經長成了茂盛的櫻花樹,開滿了粉白的花朵。
微風輕拂,一陣陣的花辦雨飄搖而下,畫面靜謐而又美好。
可是那個奇怪的男生卻不見了。
他去哪裏了?
是被他等的人帶走了?還是覺得厭倦放棄了等待?可是他明明才說會一直等下去的啊?
我慢慢地走近櫻花樹,櫻花花辦輕輕地飄落在我的發上、肩上、手心中。
櫻花樹,現在是你在替他等待嗎?
那麼,他呢?
伸出手輕輕碰觸樹榦、樹枝、花辦,我無聲地詢問着-視線里突然出現了一樣東西,掛在樹枝上隨風搖曳。
那是一個小巧的祈願符,下面還掛着一個鈴鐺。當鈴鐺被風吹動,便會發出輕微的聲響,那聲音像在呼喚着誰。
我伸手把它取下,仔細地看了一會兒,發現祈願符里有一張小紙條。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它打開了。
紙條上寫着一句話:如果可以,我希望第一個遇見你!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樣的話像是在祈求着什麼。
第一個遇見?意味着什麼呢?
是那個男生留下的嗎?留給那個他等待的人?
我把紙條折好,重新放回祈願符里,掛回樹枝上,祈禱他的願望成真。但遲疑了一會兒又將祈願符拿了下來,放進了口袋。
轉身離開的瞬間,我發現不遠處的湖面上泛着從未有過的金色波光。是落日的餘暉灑在湖面上,像是灑下了許多碎金,波光瀲灧,無比動人!
那一刻,我的心變得異常柔軟,男生的話在我耳邊輕輕地響起……
“因為帶我走的人還沒有來。沒有人帶我走,就不會有日落,”“因為只有我離開這裏,才會有日落。所以,我看不見日落。”
是因為他離開了,所以日落才出現了嗎?
我該怎麼告訴他,我看見了……最美的日落。
真的希望,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能夠用最溫暖的姿態出現,然後一直延續下去!
一直在等待的男生,希望你已經遇到,第一個帶你走的人。
回到車上,司機大叔正忙着吃荔枝,荔枝皮和荔枝核不斷地往車外丟。我找好座位之後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句:“大叔,要注意環保啊。”
大叔蹬了我一眼:“笨丫頭,沒大沒小。”
我笑了笑,回頭往日落的方向看了看,間:“大叔,你也有等待的事情嗎?”
大叔先是對我的問題有點意外,然後擺出一副不屑的模樣:“我在等,等跑完這一趟就回去好好睡一覺。”
“難道……”我沖大叔眨了眨眼,“其實大叔你的角色不是司機,而是……保鏢?”
大叔被荔枝嗆到,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笨丫頭,你、你、你在說什麼啊?”
哈?難道被我猜中了?
“啊哈,大叔結巴了喲。”我低頭沉思了一會,“大叔,其實在這輛車上重複出現的人,除了我,還有你啊。”
我說完以後,覺得自己好像變聰明了。
既然連每一站出現的不同乘客都有“陪襯和陪伴”的作用,那麼從第一站開始就陪伴我到現在的大叔,應該不會只有吃水果這樣的作用。
“大叔其實是保護我的人吧?”是這樣沒錯吧?
大叔怔了好一會兒,然後大笑起來:“笨丫頭,你也不是那麼笨嘛。”
F1y號列車對於召喚它的人,不僅會提供一趟旅程,也會保證乘客在旅程中的安全。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上一站“第一個”的影響,總覺得這一站也特別安靜。到站下車后,我環顧四周,發現這個地方……很白。
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
白色的建築物白晃晃的天空,映襯得路邊的綠色植物格外的綠意盎然。
路上沒有什麼行人和車輛。
奇怪!
“嘔——”
我正打量着四周,耳邊忽然傳來嘔吐聲。
我循着聲音看過去,發現一個男生正扶着站牌吐得很厲害。他的臉色很白,似乎是為了呼應這個地方白色的基調。他俊秀的雙眉緊緊地皺在一起,雙眼也緊閉着。
“你沒事吧?”我走到男孩身後,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在他背上輕輕拍着,希望他能舒服一點。
男生搖了搖頭,又吐了起來。
“是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嗎?”我擔心地間。
他輕輕點了點頭。
我注意到他的褲袋裏隱約露出一角手帕:“那個……我沒紙巾,但你的褲袋裏有手帕,你要不要用一下?”
男生低下頭,伸手掏出手帕,輕輕在臉上擦了擦。
他的臉上滿是汗水,看來是真的很不舒服,得去醫院才行。可他這個樣子,自己一個人能去醫院嗎?我環顧四周,附近什麼人也沒有。
汗,如果我丟三二他去找許翼,大叔知道後會不會打我啊?看得出,大叔是很愛管閑事的人呢。
對了!如果他需要躺下休息一會的話,車上不是有床位嘛!
我湊過去問:“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車上……”
“有床”兩個字還沒有說出來,男生已經很快地搖了搖頭。
“不用了,謝謝。”
“不客氣。”沒辦法,人家不領情呢。我轉頭看了下坐在車裏的大叔,他正被檸檬酸得齜牙咧嘴,哪裏有空關心別人發生了什麼事啊。
因為不熟悉,所以沒什麼話說,我和男生並肩坐在站台上,偶爾會轉頭注意一下他的臉色。過了幾分鐘,他的臉色開始好轉,我終於說服自己的良心,準備起身離開。
“那個……”我剛要禮貌性地道別,男生忽然從地上站了起來往旁邊跳去。
他又吐了!似乎比剛才更嚴重了。
這樣下去不會危害到生命吧?我正擔心着,不經意間瞄見大叔正看向這邊,並用手指了指我的右後方。順着大叔的指向我轉過身,發現附近竟然有一家醫院。
醫院的名字是——針管暴走?
真是奇怪啊!
我輕輕戳了戳男生的背:“去醫院看看吧,這樣吐下去不是辦法。”
“我沒事。”男生的聲音很虛弱,聽起來也很頑固。
汗!都這樣了還說沒事?他不知道說謊鼻平會變長嗎?
“走吧。”我不喜歡他逞強的樣子,決定發揚助人為樂的精神,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拖着他就往醫院的方向走,“醫院這麼近,你一定要好好地檢查一下!”
“我不……”他掙扎着。
“不要?”我兇巴巴地轉頭瞪他,“那我打電話叫救護車哦。”
“你……”他無語地看着我。
我抬了抬下巴,表示自己絕不退讓。只要是我認為對的事情,就一定會堅持,爸爸說這是我的優點。
“走吧走吧!”我用力拉着他的手往前走,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其實我可以扶着你走的。”
他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不用。”
然後,他一個人加快了步伐。
以退為進!成功!我不禁為自己的小聰明得意起來。
醫生似乎認識那個男生,在幫他做完檢查后,立刻像家長似的教訓了起來:“不是警告過你幾次了嗎?你的體質不能吃那種不千凈的東西,腸胃炎發作起來也是要人命的!”
此時男生臉上的表情和面對我時表現的不耐煩完全不一樣,他輕輕地微笑着,像個聽話的孩子一樣回答說:“好,下次不會了。”
可是醫生伯伯顯然不買賬,反而更生氣了:“這句話我已經連續聽了好幾天了!再這樣任性下去,除非你真的不打算要你的胃了。”
“謝謝醫生。”他乖乖地回答。
看他明顯敷衍的樣子,醫生伯伯很無奈,揮了揮手說:“算了,你回去后吃了葯好好休息,記得我和你說的話。”
“好。”男生點點頭。
我和男生一起離開醫院后,他的腳步變快,很快我就跟不上他的節奏。
“你能不能慢點?”我在他身後小跑……
男生聞言掹地停住腳步,然後轉過身來,不高興地看着我說:“我已經去了醫院,挨了醫生的教訓也拿了葯,你還想怎樣?”
汗!
我是為他好耶!
雖然我能理解他對愛管閑事的陌生人有些排斥,但他的反應會不會太激烈了啊?
更讓我覺得奇怪的是,他這種不耐煩又不像是對陌生人的排斥,反而像是……跟親近的人賭氣?
賭氣?!
我被這樣的想法嚇了一跳。怎麼可能啊,我和他才第一次見面,怎麼可能是親近的人?而且我並沒有做什麼讓他生氣的事啊。
哎!又是一個奇怪的男生。
“我只是想說……”我想解釋。
“什麼都不用說,什麼都不需要說,你只要做你自己的事就好了。”男生的眉心擰起,看起來真的是在賭氣呢。
難道是我想像力太豐富了?一定是吧,就像草地上遇到的那個男生說的,人有時候會有角色感,總是會給自己安排一些戲份,而我現在演的就是一個多管閑事到會出現幻象的路人……什麼賭氣之類的抽象情緒,都只是錯覺!錯覺而已。
“其實我就是想問你……為什麼不聽醫生的話?聽起來,你好像已經去過醫院好幾次了吧?”
他真是恨笨的人呢,明明被囑咐了有一些事情不能做,卻還是要去做。
男生將頭扭向一邊,一副不願意回答的樣子。
“我真的有那麼討厭嗎?讓你連問題都懶得回答?”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男生輕輕挑起眉毛,反問我。
“嗯?”是啊,他為什麼要回答我呢?我和他又不熟。
“喂。”他沒禮貌地叫我。
“什麼啦?”不是不熟嗎?我不滿地回答。
“你有喜歡的人嗎?”
“啊?”這又是什麼問題?
他雙手插在口袋裏向我走近了幾步:“你、有、喜、歡、的、人、嗎?”
為了躲避他的靠近,我只能微微向後仰着身體,卻已經在心裏叫苦不迭了。
不是說不熟嗎?
為什麼還要問這種問題?
我只不過是想找到許翼而已,卻偏偏遇到這麼多奇怪的男生。
“你怎麼不回答我?”男生皺着眉在我眼前晃了晃手。
我回過神,挑挑眉:“我為什麼要回答你?”
他呆了一呆,我連忙後退幾步,用力清了清嗓子,假裝鎮靜地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我為什麼要回答你?”
哼!你也嘗到被別人反問之後尷尬無比的滋味了吧!
“要吃路邊攤嗎?”他忽然好脾氣地笑了笑,提出邀請。
汗,這個人的情緒轉變得也太快了吧。
笑得這麼可疑,會不會是路邊攤的食物有毒,他想陷害我?
我剛想拒絕,那個男生已經不給我任何機會地轉身:“走吧。”
“喂喂喂……”我還沒答應呢。
“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個,你和我去吃路邊攤;第二個,我和你去吃路邊攤。”他回頭笑看着我,問,“選哪一個?”
他是故意的,故意露出帥氣溫暖的笑容迷惑我!
腦袋裏之前的那些懷疑通通消失了,我不禁跟着他的腳步向前走去。
“啊。沉默就表示兩項都選擇了。”他帶着我穿過馬路,走進一條巷子,又繼續往前走了一兩百米。
“到了。”
男生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我。
“這是夜市?”這個地方是類似小吃街,有很多路邊攤,讓我吃驚的是這裏竟然沒顧客。
“你喜歡吃什麼?”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興奮。
“為什麼……”我愣愣地問出心中的疑問。
為什麼小吃街會沒有一位顧客?沒有生意他們還擺攤做什麼呢?
“你一定要間那麼多問題嗎?真是噦唆的大嬸啊。”男生大步走到我身邊,拉起我的手向前走去。
我像是被電擊中一般,和他接觸的皮膚那裏蔓延出一種微妙的感覺。
他、他居然拉我的手?!
而奇怪的是,我竟然沒有甩開他,似乎還有一點點心跳加速……我是怎麼了?
這是犯花痴的徵兆嗎?
驚怔的同時,我的腦海里開始有似曾相識的畫面一晃而過。
“那麼,我們現在就去吃路邊攤吧。”
“這裏的東西價格很便宜啊,這樣,希雅就要請我吃很多次哦。”
“你的表情很難看,呵呵。”許翼吃着魚丸笑得一臉燦爛,“要不要嘗嘗?很有風味啊。”
“我才不要吃你吃剩的!”
“希雅嫌棄我嗎?沒關係,只要希雅願意陪在我身邊就好了。”
曾經,許翼也陪着我去吃路邊攤,可是他現在又在哪裏?
也許是回憶令我留戀,我失神地看着這堅的一切,都忘了要掙開被他牽住的手。
眼前無比熟悉的笑容,周圍熟悉而陌生的環境。
讓我似乎回到了那個時候。
“想吃什麼?”男生回過頭問我。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眉眼,恍然間好像產生了錯覺。彷彿此時拉着我的手問我想吃什麼的人是許翼,好像他下一秒就會揚起大大的笑容,玩笑一般地說:“喜歡你哦。希雅。”
幻想的剪影在我的瞳孔里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是巧合嗎?是巧合嗎?
許翼?!
我突然心慌地用力抽回了被男生拉住的手。
“怎麼了?”他也跟着停下腳步。
“沒什麼。”我有點心虛地轉過頭,剛剛差點以為他就是我堅決要找到的許翼,不會讓他再離開我的許翼,可是現在我在做些什麼?被陌生的男生牽着手逛小吃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