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七
再見到老歪的時候,他的腰裏多了個東西,BP機。一個高中生腰裏別著這麼個東西,在1999年還是非常醒目的。老歪自己也認為非常醒目,因此雖然冬天還沒過去,天氣依然寒冷,但他毅然把上衣下擺撩起來,架到機子上面,目的就是給所有經過他身邊的人傳遞一個信息:我有個BP機。
這一招頗具成效,短短几天,幾乎全校學生都知道了這件事,稍微認識點兒的學生見了老歪都會湊上來說:“哥們兒,機子給我看看。”於是老歪就從機殼裏抽出機子,但並不解開鏈子,挺着胯給大家欣賞,最後在一片羨慕的眼光里很瀟洒地把機子咔的一聲放回腰裏。次數多了,老歪的胯挺出習慣了,走路的時候也不由自主地往前拱,僅限於別著BP機那一邊兒。
這事兒自然也傳到了陳先生和謝頂的耳朵里,陳先生倒是沒什麼表示,據說謝頂對此很不滿意,但又不好說什麼,學校的規章制度里也沒說不讓別BP機,也不可能專門為老歪增加一條制度,所以謝頂也只能是暗暗不爽。老歪對此的評價是,謝頂嫉妒他。
走紅之後的老歪認為自己很有必要擁有一張名片,當然了,這名片上面也沒什麼好寫的,最終目的就是把自己的BP機號告訴大家。於是他用煙盒剪了很多小紙片,寫上自己的號碼,看見稍微臉兒熟的就遞過去一張:“有事兒呼我。”
大家自然又是一臉羨慕一臉崇拜:聽聽,有事兒呼我,多拉風,多有氣派,於是不無恭敬地把這張紙片接過來,仔細看一看,放進口袋裏。因此這段時間老歪面色顯得相當紅潤,相當意氣風發,走路昂首挺胸並且帶風,就差脖子裏圍個白毛巾嘴裏叼個牙籤了。
我也有幸得到了這樣一張寫着老歪BP機號碼的紙片。“草魚,有事兒呼我。”“我大巴掌呼你。”我把紙片隨手扔到床上,“天天見面還不嫌膩歪啊我還呼你。”
據他介紹,這BP機是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戰利品,歪母一看成績單,嘴巴笑的咧到太陽穴了,第二天就給他買了個這玩意兒。如此說來,這個BP機里很大一部分功勞應該歸於我,如果不是我把卷子偷出來,老歪ABCD什麼機都不可能有,沒準兒還會被毒打一頓。他對這一點也很清楚,所以決定請我喝酒。
放學之後老歪從學校小賣部里買了煙酒和幾個小菜。這小賣部據說是某個校領導的親戚開的,學校不讓抽煙喝酒,卻同意他家親戚在學校賣煙酒,也夠無恥了,不過我們喜歡他這樣無恥。如果不是他這麼無恥,我們想買煙買酒都找不到地方。
晚自習我們義不容辭地逃了,安靜的宿舍適合喝酒閑聊。
宿舍門一插,褥子一撩,床上盤腿一坐,舉瓶子開喝。酒是四塊錢一瓶的簡裝白酒,菜也很簡陋,一個煮花生米,一個炸花生米,一個涼拌豬耳朵。兄弟之間喝酒,酒和菜如何其實不重要,這些只是宣洩情緒的催化劑,點綴交流的調味品,吃什麼喝什麼,效果是一樣的。
“過年在家有什麼稀罕事兒,講講。”兩口下去,老歪談興上來了。
“能有什麼事兒啊,還不是放炮串親戚,我最不喜歡串親戚,大過年的在家老實待着得了,瞎晃悠什麼啊,到誰家都是那一套,過年好過年好,你不說人家該好還是好,你說了該倒霉還是倒霉。”
“我以前也不喜歡,不過今年不一樣啊,去了哪個親戚家,一問考試成績,市一中二十二名,牛啊!以前我一聽人問這個,直接岔開話題。”
“又不是你考的,有什麼可牛的?”老歪舉起瓶子,往我瓶子上一磕:“草魚,別老是那麼清高,
你說人為什麼活着?人活着不就是為了牛逼嗎?咱們掏錢上市一中,為了牛逼;偷卷子也是為了牛逼;你打那麼多架,為了抑制別人牛逼顯示自己牛逼;我買BP機,牛逼。這就完了,人要是能一輩子這麼牛逼,還圖什麼?管他什麼方式呢,只要能達成目的就行。”說完仰脖子喝下去一大口。
我忽然想起來個問題:“老歪,你爹到底幹嗎的?花錢不眨眼的。”
“挖礦的。”
“挖礦?”我的頭腦中出現了一個中年男人頭戴礦工帽,開着
礦燈,拿着小鏟滿臉烏黑汗流浹背努力挖礦的畫面,“挖礦能賺錢?很辛苦吧?”
“辛苦?辛苦個屁,你以為是他自己挖啊?有錢都能使鬼推磨,還不能花錢找人挖個煤?錢嘩啦啦地往下掉,擋不住。”
“那你怎麼不去挖礦?還上什麼狗屁學。”“你以為我願意上啊,都是我媽逼的!”“噢,你媽逼的……”老歪沒反應過來,接著說:“反正家裏也不缺錢,我幹什麼都
無所謂,就算以後什麼都不幹也吃不清喝不清,把老爺子伺候好就是我最大的事業,伺候好他了我以後什麼都不缺,所以他們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絕對不頂撞。”
“你倒是挺想的開。靠爹媽有意思嗎?你算沒治了,一個大老爺們兒自己不幹點兒事兒,活着幹嗎?”
“不靠爹媽還能靠誰?就咱們這樣的,我是看不出來靠自己有什麼前途。”
我慢悠悠地喝了一小口,拿手夾了個花生米放到嘴裏,看了他一眼:“我想去社會上闖闖,學校太不適合我了,我在這兒耗三年就成廢物了。”
“我不是看不起你,草魚,你在學校能牛逼,到了社會上就一傻逼,還是在學校舒服,家裏拿錢養着,除了有點兒不自由別的都挺好。要去你去,我反正不去。”
“沒人拉你去,沒出息的。你跟孟亞菲怎麼樣了?”“要着她家電話了,打過幾次都是她媽接的,我趕緊放了,那男的沒怎麼改,孟亞菲說不喜歡他了,可他天天纏着她。”
“那你把他收拾了,那孩子慫的很。這麼好的表現機會你都不利用,我老是出面算怎麼回事兒啊。”
“我是想打他呀,可是聽說他哥挺厲害,是社會上混的。”“你是不是男人?你到底喜不喜歡孟亞菲?你管他哥是幹嗎的,摁住直接打,不信還有打不服的。你這麼膽小怕事兒怎麼泡妞兒啊,人家一個哥哥,還是聽說的,就把你嚇成這德行了?”
老歪不說話了,悶頭在那猛吃花生米,看來是刺激到他了。“這事兒改天好好商量商量,來,來,先喝酒。”我怕他想不開,趕緊轉移話題。這天晚上我們倆一人一瓶白酒沒喝完,老歪就醉得不省人事了,我也基本上差不多了,抱着枕頭呼呼睡過去了。
這個學期學校給每個班裏攤派了值周的任務,就是找一些學生,胳膊上綁個紅布條子充大瓣兒蒜,在學校里轉悠轉悠,檢查檢查衛生,維持一下食堂秩序什麼的,實際上就是給學校免費打工。我把紅布條子往胳膊上一綁,站鏡子跟前,看起來像是個在居委會工作的人員。我覺得這是一種很傻的行為,不過看在多少比平時有一點兒自由的分兒上,我還是接受了這一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值了一天,我就愛上這工作了。我發現這是個不上課的最好理由,而且理直氣壯,進出校門也非常方便,於是誰不願意值周我就替誰,有時候還主動要求加班,表現十分積極。我想如果我哪天不上學了,留在學校當個專業值周人員也不錯。
這天晚上,檢查完教學樓回到宿舍,已經熄燈了。我睡不着,站在窗前抽煙。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再往遠處看,學校圍牆外面好像有幾個人不知道在幹什麼。好奇心促使我爬到窗戶上面,使勁兒往外面探着頭看。由於距離太遠,始終看不清楚,我有點兒懷念老歪的望遠鏡。
看了一會兒,我看出門道來了,三個人,其中兩個在推搡另外一個,被推搡的人只是拿手招架,不還手也不逃跑。
“這個人幹嗎呢,不打也不跑。”我嘀咕了一句。被推搡者且戰且退,慢慢退到了路燈下面,在燈光的照射下,我越看那個被推搡的人越眼熟,但是看不清楚臉,也想不起來是誰。正琢磨着,忽然心裏一驚,這不是陳先生嗎。我趕緊轉身在自己床底下掏出來以前藏在裏面的一根棍子,拿起桌子上的紅布條就往樓下沖,老歪在後面急忙喊我,我也顧不上應聲。
學校大門已經鎖了,我連忙叫看門大爺開門,大爺不急不慢地說,大晚上不睡覺幹嗎呢,我把紅布條往他眼前一晃:“值周的,外面有情況,趕緊開門!”大爺一看紅布條,跟鬥牛看見紅布一樣,刺棱一下就精神了,趕緊拿鑰匙把門打開。
我一路飛奔着跑過去,三個人已經打起來了,挨打的果然是陳先生。好嘛,陳先生,你大晚上不陪媳婦兒睡覺跑這兒挨打來了,真有興緻。
我從後面走過去,掄起棍子照其中一個人脖子就打,這個倒霉的傢伙沒反應過來就被我幾下放翻了,另外一個剛回過味兒來,一看已經由二打一變成一打二了,轉身就跑,陳先生正要追,我一把拉住他:“別追了,摁住一個就行。”其實我想說的是,你別追過去了又被人家打一頓。
陳先生一轉身,一股酒氣。我說呢,原來是又喝暈了。說話間,後面跑來了一群人,有謝頂,有老歪,還有幾個學生。
謝頂往這兒一站,捋了捋僅有的幾根頭髮,問:“怎麼回事兒?”陳先生一看撐腰的管事兒的來了,像個幼兒園小孩兒似的一臉委屈地指着躺在地上的人說:“他打我。”眾學生一聽,上去就踢,謝頂像個老母雞一樣把學生們往身後一攔,嘴裏喊着:“別打,別打。”然後自己沖那人腦袋咣咣就是幾腳,教導主任就是不一樣。
眼看着這個倒霉的傢伙被我們蹂躪得基本不具備什麼反抗能力了,謝頂打電話報了警,警車閃着小燈兒拉着陳先生和地上那人呼嘯而去了。
第二天上課前,滿面春風的陳先生在班裏把我見義勇為的事迹大大宣傳了一番,號召大家向我學習,贏得掌聲一片。我說,這是我應該做的。真不是故意裝孫子,而是我覺得打過他媳婦一頓,現在又幫他打一次架,也算是扯平了,我以後也不用覺得愧對他了,別管他究竟知道不知道這件事,反正以後最好別跟我提,也別整天玩兒深沉,在我腦袋上掛把寶劍,讓我提心弔膽吃不下去睡不着覺地折磨我。不知道陳先生能不能聽出來我話里的意思。不管怎麼樣,能緩解一下內心的壓力,我覺得沒白打。
我以為學校會給我再來張紅榜,最好開個大會表彰一下,不過等了幾天什麼動靜都沒有,只好放棄了這個念頭。
周末,我睡醒之後剛睜開眼睛,就看到老歪站在鏡子跟前。我趴在床上看着他,他正在衝著鏡子微笑,笑了幾秒鐘,又換了一種笑臉繼續笑,邊笑邊歪頭,低頭,抬頭,不斷轉換姿勢。“我說老歪,你這是什麼毛病?”“別吵,我這練習微笑呢。”老歪保持着微笑的表情跟我說,
看上去十分病態。“你練這個幹嗎?想去美國競選總統?”老歪轉過身,嚴肅地說:“一個男人,必須具備一個非常有魅力的微笑,讓女人看了之後魂不守舍,過目不忘,就比如我這樣的。”說完沖我咧嘴一笑,一嘴白牙。
“你行了啊,別笑了,看着瘮得慌。到底有什麼陰謀?”“嘿嘿,一會兒去見孟亞菲,要保持形象。你跟我一起去吧。”“你約會我去幹嗎?傻啊我?”“我這不是拿你反襯一下我嗎,你整天兇巴巴的,正好能襯托出來我溫暖的笑臉,人一看一對比,我的形象唰就上去了。”“我大巴掌扇你。”
“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呀,趕緊着。”“要滾你趕緊滾,有多遠你就給我滾多遠。”老歪甩甩頭,晃晃腰裏的BP機,一臉得意地出了宿舍門。我斜靠在床頭抽了根兒煙。周末好天氣,卻不知道干點兒什麼。我有點兒羨慕老歪,傻里吧嘰的還知道泡個妞兒,而我整天晃來晃去真是什麼都沒幹。可是這麼無聊,我卻沒有一點兒找個女朋友的念頭,我覺得自己算是徹底廢了。
我掙扎着起了床,洗臉,刷牙,叼着煙往操場上晃悠。操場上很多人在踢球,坑坑窪窪的黃土地上一個個蹦達的都挺歡實。
以前上初中的時候我也挺喜歡踢球,進了新學校之後一次也沒動過。我忽然心血來潮,走進球場,想找機會看看能不能蹭上兩腳。我慢慢地往人多的地方挪動,忽然飛過來一個球,我還沒反應過來,“啪”地砸到了我臉上,我捂着臉蹲了下去。“沒事兒吧同學?”過來個人趕緊打招呼。我擺擺手讓他走了,真倒霉,沒蹭着球讓球蹭着自己了,幸虧我臉硬,要不非砸出來個坑。看來今天不宜踢球,我揉搓着臉往學校外面走。
一路上遇到不少臉熟的人,由於白榜事件帶給我的名氣,一時間很多人看我面熟,因此我看他們也有些面熟,就是分不清誰是誰。這些人記性真不賴,過了個年還記這麼清楚。於是不斷有人跟我打招呼,要麼點點頭,要麼叫聲草魚,要麼沖我笑一下,我嫌一一回應太麻煩,就一直笑着往左右兩邊看,這樣無論誰打招呼都不會失了禮。就這樣一路笑着出了校門,才算把吊著的嘴角拿下來,臉都僵了,我有點後悔剛才沒和老歪一起練習微笑。
我順着馬路一邊溜達一邊百無聊賴地踢一個小石頭塊,我把它想像成足球,把自己想像成一個很厲害的球星,瞄準,踢,小石頭骨碌骨碌跑出很遠。這個小石頭很聽話,不管我用多大的勁兒踢它它都會蹦啊蹦啊停到我前面,不會偏離軌道。於是我又把它想像成一堆小石頭賽跑,每次分別用不同的力氣去踢,看哪個跑的遠,並且在心裏給他們排出名次。就這樣低着頭玩兒着,跟着小石頭跑,不知不覺已經走出校門幾公里了。
忽然“吱——”的一聲,一個摩托車在我前面猛地剎車,嚇了我一哆嗦。我急忙抬頭,正想罵,一看是熟人。
“草魚,還認識我嗎?”熟人從摩托車後面翹腿下來,是孟亞
菲的男朋友。開摩托車的是個光頭,滿臉寫着小痞子三個字。“不認識。”我不想答理這個孬種,何況看上去來者不善。“這麼快就忘了?那我提醒你一下,我是孟亞菲的男朋友,叫
二條,想起來了嗎?”二條,你還八萬呢。“孟亞菲的男朋友不是老歪嗎?”我回了他一句。八萬被噎了一下,冷笑了一聲:“那個雜種?你覺得孟亞菲可能看的上他嗎?”“有事兒嗎?沒事兒我先走了。”我閃開摩托車,想趕緊離開。
光頭伸手拉住我胳膊,斜着眼睛看着我。“你有事兒?”我問他。“你打過他?”光頭指着八萬問我,看樣子是想打架了。我看了他一眼,鋥亮的光頭還有些微微反光,我懷疑謝頂過
不了幾年也能變成這樣。“這是我哥,老懞,聽說過吧?”八萬堵在我面前,狗仗人勢地說。“沒聽說過。”“我問你話呢,你是不是打過他?”這個叫老懞的從摩托車上下來,站到我面前,足足高我半個頭。“打過,怎麼了?”
“你挺牛逼。”我以為他得直接動手了,沒想到廢話這麼多。“沒你牛逼。”“你覺得這事兒應該怎麼解決?”
說完他咽了口唾沫,我看到他高聳的喉結很誇張地動了一下,
看上去很有趣。“你想怎麼解決?把我吃了行嗎?”我誠懇地看着他。“跪下道個歉吧,這事兒就算完了。”老懞面無表情地說。“你放屁呢?”我沒想到他會提出這麼不靠譜的建議,脫口而出頂了他一句。他顯然沒想到我會還口,愣了一下,忽然伸手抓我頭髮。我早料到他要動手,看準他高聳的喉結咣地一拳,穩,准,狠。他當然更沒想到我會還手,被我一拳打蒙了,沒等他們倆反應過來,我撒腿就跑。
單打這個高我半頭的老懞我都沒把握,何況他們倆一起上,再充大爺我就成傻逼了,今兒非躺這兒不可。我頭也不回一門兒心思往前跑,估計小踏板兒開足了馬力也趕不上我,道路兩邊的樹,行人,商店不斷從眼前閃過,逃命吧!
後面“轟轟”的摩托聲越來越近,看來是追上來了。前面不遠處就是個小衚衕,跑進去翻牆跳走就成功了。我一卯勁兒,剛要發力,忽然從後面被人用力蹬了一腳,失去平衡之後,巨大的慣性讓我結結實實地摔到了地上,滑出去兩三米。
小踏板兒終究還是沒跑過摩托車。我從地上爬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地看着他們,渾身疼。“你練過吧?跑這麼快。”老懞下摩托車走過來。完了。我心一沉。倆人的拳腳噼里啪啦地打在我身上,我已經沒有還手能力了,再招呼估計死的更慘,我雙手把腦袋一抱,打吧,只要別把腦袋打壞就成。
我趴在地上,眼睜睜看着倆人騎着摩托車揚長而去。旁邊已
經圍了一些閑人,還有一些過路的停下車子站在路對面看,我晃晃悠悠站起來說:“看什麼看,沒見過人挨打啊?趕緊散了吧。”
我感覺自己臉上火辣辣的,丟人,已經丟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了,在這麼多人眼皮底下讓人結結實實地幹了一頓,這種感覺太難受了,還不如再被打一頓。我連身上的土也顧不上拍,伸手招了輛出租車上去了。閃人,趕緊閃人,我咒他們全體失憶。
出宿舍被球砸,出學校被人打,看來今天諸事不宜。逃離了現場,我讓司機把車停在一個小衚衕里,付錢下車之後趕緊把身上的土拍乾淨,把衣服拾掇利索了,蹲着抽了兩根兒煙,才算緩過神兒來。再怎麼著不能讓學校的人看出來,要是知道我在外面丟了這麼大人,以後在學校就沒法混了,嚇唬誰也不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