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什麼樣的眼神浩如煙海
這是周芬娜和戴曉蕾多年後第一次見面,她們之間好像有了生疏的感覺,我是她們之間的橋樑一樣,聯繫着這兩個人,我把戴曉蕾的情況告訴周芬娜,把周芬娜的情況再告訴戴曉蕾,她們之間卻極少聯繫。
周芬娜是陪着那個男人來北京,抽時間來找我們的。
那個叫姚小遙的男人,在周芬娜的嘴裏,是她的神。
我們未曾見過,但周芬娜說,風度翩翩,眼神浩如煙海,聽得我和戴曉蕾都笑了,周芬娜居然用了兩個特別文學的詞來形容姚小遙,什麼樣的眼神浩如煙海?而且在她心裏,姚小遙就是神,就是她的一切,她說,看到過古代騎着白馬穿着白衣的男子嗎,我想他就是。
我和戴曉蕾對這個姚小遙不置可否。
她打開錢夾子,裏面是一張姚小遙的照片,果然,是清秀飄逸的男子,一身白衣,眼神清涼。這是個怎樣的男子,讓在男人堆里混出來的周芬娜這樣迷戀?
姚小遙是有老婆的,周芬娜吸着一支清涼涼的煙說,我不在乎,他有老婆就有,關鍵是我愛他,有些男人就是這樣,即使給他做妾,你心裏也是歡喜的。
我想周芬娜真是失心瘋了,每個女人在愛情面前都是失心瘋,眼裏再也沒有別人,只有這一個人。
那天我請客喝酒,然後去北大附近的館子裏吃了四川菜,她們都說我瘋了,能吃這麼辣的菜。是的,我吃得津津有味,她們卻吃不了幾口就要猛喝涼水,我上衛生間的時候給顧衛北發了個短訊,你的重慶媳婦把兩個美眉辣蒙了。
她們的確是辣蒙了,周芬娜說這一輩子沒吃過這麼辣的東西,兩斤的水煮魚全讓我一個人滅掉了,最後戴曉蕾總結說,真是嫁夫隨夫。
由於吃的是四川菜,她們覺得沒有吃飽,於是我們三個打車直奔三里屯,戴曉蕾說,這次我請客,咱吃點溫和點的喝點啤酒吧。
那天我們喝了多少啤酒呢?記不清了,一瓶又一瓶科羅娜擺在我們面前,我們開始回憶從前,蘇州橋、馬軍、五糧液、麗人髮廊、小閣樓,到最後我們回憶的結果是,三個人都淚流滿面,一致的說法是,這日子可過得太快了點!轉眼之間我們都這麼大了,都和男人有了糾纏,愛情隨風潛入夜了,周芬娜在醉后問我們,敢不敢玩真心話大冒險,我們說怎麼不敢?
其實相比較周芬娜而言,即使我和戴曉蕾裝得再老練,我們也還是小雛兒,幾番話下來,我們終於明白她想知道什麼了。
她想知道我們究竟還是不是處女。
我把自己的處女之夜講給她們聽了,當然,裏面的語言未免過於蒼白無力,可在我來說,回憶起來仍然蕩氣迴腸的。是的,我不羞愧,因為我們彼此相愛,那是身體的一場盛宴而已。
她們聽得很痴迷,是的,我不再是處女了,我把我的身體獻給了自己最愛的男人,我為此感覺到幸福和驕傲。
周芬娜問起了戴曉蕾,戴曉蕾平靜地說,給我一支煙。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戴曉蕾抽煙,姿勢優雅性感,我看呆了,如果說周芬娜抽煙有一股風塵氣,那麼戴曉蕾吸煙就有一種讓人想親她的性感,煙霧中的她那麼迷人。我想,戴曉蕾就是迷人的,她那麼迷人,以至於有很多男人在看着她,我知道,男人都是好色的,何況這樣的絕世佳人?
不是。戴曉蕾說。
我驚得酒杯差點落下來,她居然說她不是處女?!
是的,她平靜地說,不是,我不是處女了。
為什麼?驚嘆甚至震驚地我站了起來,戴曉蕾,你不要瞎說好不好,你今天喝得太多了。
她看了看我,初二那年,我下晚自習,被兩個男人輪姦,就這麼簡單。
她只說了這麼幾個字,於我而言,卻是五雷轟頂。天啊,怪不得她不喜歡男人,她恨男人,她說,我只喜歡和女人待在一起,她們給我安全感。
我知道,戴曉蕾患了很嚴重的心理疾病,她後來哭了,她說自己有處女情結,被強姦以後,總感覺自己臟,不願意和別人接觸,而我是唯一給她安全感的人。
天啊,我呆住了,沒有想到,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居然有這麼深度的心理障礙,如果發展下去,她絕對有同性戀傾向!
這個夜晚,我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卻感覺心裏壓抑得喘不過氣來,北京的早春,乍暖還寒,我覺得冷意由腳底升起,一直冷到了心裏。
戴曉蕾,我其實希望你幸福,哪怕找個普通男人去愛,你應該知道愛情的滋味多麼美妙。
我在心裏這樣祈禱着。
結賬的時候已經凌晨兩點,最後我們傻了眼,我們一共消費了近千元,不過十幾瓶啤酒,周芬娜的錢夾子不知何時被人偷空了,只留下一張眼神飄渺的相片在笑,估計是她向我們炫耀姚小遙相片時沒收好,被賊盯上了。不然她有的是錢,我和戴曉蕾本來打算請周芬娜的,最後卻十分尷尬,兩個人加在一起不過六百塊。我們說了半天好話,但人家說,不交了錢,休想走人。
周芬娜掏出了手機,她打給姚小遙。
四十分鐘之後,姚小遙到了。
愛情真是一種病,每個人都會得的病,或早或晚,也許輕一些,也許重一些,而唯一的葯,便是你的心,如果你不肯給,我將如玫瑰失水,只是慢慢地枯萎,不再有春天。
那是我們第一次見到姚小遙,這個名字聽得時間太久了,以至於他在我心中罩上了一層光影。
又瘦又高的一個男人。
戴一副無邊的眼鏡,白衣白褲,更顯出人的飄逸,他結了賬轉過頭對我們說,走吧。
謝謝啊。我和戴曉蕾對他說。
他臉上依然很少表情,上了出租車,我和周芬娜還在和鴨子一樣喳喳地說著,只有他沉默着,透過反光鏡,我看到他那樣冷靜而蒼白的臉,他不過只有三十歲的樣子吧,卻看起來飽經滄桑。
周芬娜跟着他在北京飯店下了車,在我和戴曉蕾回去的路上,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說,我給你唱《牡丹亭》吧。
我有點訝異,整個晚上,她的表情都讓人覺得不正常。
畢竟在蘇州待過那麼多年,她唱的《牡丹亭》讓人覺得特別悲涼,我的手被她抓住不放,她的手好涼啊。
她繼續唱着,已經痴迷進去,這北京的春夜,一個女子的吟吟低唱,我只恨車開得慢,終於到了美院,她下了車,還是邊走邊唱,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覺得她其實很可憐,這是個最孤單的女子!她有心理障礙,突破不了自己,一個處女夢讓她總是把自己包裹得嚴嚴的,她應該有多美好的愛情啊。
車到了北大,我找到一個電話亭,把卡插進去,我要找到顧衛北,我要和他說話,今夜發生的這一切多麼迷離啊。我見到了姚小遙,被戴曉蕾抓着手唱戲,此時,我多想他在身邊,我一定會讓他深深地吻我,去掉我身上早春的寒氣,雖然我知道他樓下那個老頭很可惡,此時已經是凌晨五點,想必這個舍監也應該起來了吧。
大爺,我叫得很親,麻煩您叫一下302的顧衛北,我找他有急事,我是他家人。我的語氣盡量表現得特別急促,但他的聲音還是很可惡地傳來,這麼早?一會再打吧。
我說讓他下來給您十塊錢可以嗎?他一定會的!
十分鐘后,我聽到了顧衛北的腳步聲,即使隔着電話,我也能聽到他的腳步聲,結實有力性感,像他的人!
誰?是你嗎林小白?
是我。
有事嗎?他急急地問,出什麼事了?
我愛你,顧衛北,我愛你。
嗨,他長出了一口氣說,你別犯神經了,現在才五點,快回去睡個回籠覺,還來得及。說完他掛了電話,趿拉着拖鞋上樓了。
我氣得發了瘋,身體發著抖,我再次打了他的電話,然後告訴那個老頭,麻煩您再叫他一聲,我沒有說明白,他們家死了人!
是的,我是這麼說的,我知道自己有多惡毒,他一定是不愛我了,他媽的什麼東西,整個一個孫子,裝什麼孫子,玩夠了?!什麼態度?!他又來電話了,這次他在電話中狂叫着,林小白,你他媽大早晨要瘋啊,你們家才死人了呢。
我在電話中罵著,顧衛北,你個王八蛋,你什麼東西,玩夠了是嗎?你不說天天盼着我電話嗎?你不說天天想我想得睡不着覺嗎?純粹全是放屁!……我還要繼續罵下去,電話停了,卡里沒錢了!
這是個多麼悲哀的早晨,想要表訴衷情卻落得個這樣的結局,愛了三年,就是這個結果嗎?我靠,我寧願還是和他朦朦朧朧的,一定把我當成寶一樣。那天我心情壞透了,儘管我知道我們還會和好,還會和以前一樣想念,可我知道,這樣爭吵的結果使我們的感情越來越脆弱,如溫室的花朵,弱不禁風。
我受不得一點委屈,所有人都可以給我委屈,但他不行。是的,他不行。因為我把全部的愛給了他,毫無保留,就像一個賭徒一樣,我手中除了他,已經一無所有。顧衛北說過我,你是個把愛情當葯吃的女子,這種女子,絕對拿着愛情當飯吃。我說是啊,親愛的,就像我愛上你,漸漸地病入膏肓,其實愛情真是一種病,每個人都會得的病,或早或晚,也許輕一些,也許重一些,而唯一的葯,便是你的心,如果你不肯給,我將如玫瑰失水,只是慢慢地枯萎,不再有春天。
顧衛北聽了我的抒情總是哈哈笑道,那如果有一天咱們不再相愛了,你會把我的心挖出來吃了嗎?
當然會,我說,我一定會用刀把它挖出來,當成藥引子吃掉。
於是我媚媚笑着,貼在顧衛北的身上如妖,輕輕點他的高鼻樑,說,你是我的葯呢,只是,你肯給我吃嗎?
那時的甜蜜如第一道蜂蜜,我醉得不能自已。但這樣的早晨他卻這樣對我,憑什麼啊?!其實我後來才知道那天晚上他也很晚才回來,他出去談生意了,用他的話說,那是他這一輩子做的第一筆買賣,他準備掙了錢給我買鑽戒,買我喜歡的衣服,準備讓我揮金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