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屍怪
黑皮是一隻全身黑如墨滑如絲綢的男貓。許青廷從垃圾箱裏把它掏出來的時候,它只有不到一個月大。它的眼睛無力地眯着,粉嫩的小鼻子顫抖疑惑地嗅了嗅陌生的人類的手指。那手指上有道小小的傷口,黑皮居然輕輕地舔了舔那傷口處的血跡,像是飢餓的嬰兒一般。它似乎覺得好過了些,睜看眼睛,看着許青廷。那純真迷惘的眼神里是全心全意的信賴。
許青廷身為一個男人居然母性大發,收養了它。
如今的黑皮身姿矯健,正趁着夜黑風高外出偷香竊玉。許青廷卻窩在醫學院的宿舍里捧着解剖圖念念有詞。
明天,許青廷同學將上他平生第一堂解剖課。
刺鼻的福爾馬林氣味。接觸標本不能戴手套。各種人體器官裝在泡了藥水的玻璃瓶裏面。也只有菜鳥才會被這些東西嚇得晚上睡不着。沒看到高年級的學長們還偷了環椎當鑰匙環嗎?沒看到老師用一根腿骨當教鞭嗎?
一邊安慰自己,許青廷一邊咬着手指頭。上帝耶酥,觀音菩薩,保佑我明天眼睛看不見東西吧。爺爺去世后不久,許青廷發現自己的眼睛似乎出了點毛病。感覺就像是有人把一塊陳年積灰的玻璃突然清洗乾淨了一樣,自己的視力突然變得異常的好,好到經常會看到原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事物。
才進醫科大學,許青廷就度過了難忘的晚自習。他在教室里親眼看到窗外,一堆穿着70年代衣服的人正驚恐地掙扎着,似乎被看不見的泥土和磚瓦覆蓋。那凄厲叫着的嘴與痛苦到窒息的表情是那麼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眼裏。後來,許青廷才知道,學校的解剖室旁邊的門裏堆着許多大地震時候的死人的骨骸。那時候人體標本奇缺,哪個醫學院搶着屍體,那屍體就是哪個醫學院的。
“哐當”一聲,玻璃碎裂聲夾雜着“抓小偷”的叫聲傳來。許青廷精神一振。這段時間,宿舍總是鬧賊。丟錢丟物的同學們恨不得把小偷逮着解剖了。沒想到今天倒是逮着了一個。
“等我,我換了皮鞋再來踹他!”是杜天一的聲音。這小子被小偷偷走了他珍藏多年的傳家寶,怨念極深。
“他不動了!該不是裝死吧?”有人有點害怕地問。大家都停了下來,看着地板上的小偷。
許青廷打開門望了望,只見走廊中央,一個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酷似一具屍體。
許青廷拿了聽診器走了過去,檢查一番,臉上露出俊朗迷人的微笑:“這位的心臟跳得比我的還好!”
大家睜大眼睛,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摩拳擦掌,沖了上去。小子,誰叫你偷東西偷到醫學院的大爺們的身上?裝死是不管用的。
這是一個陰天,慘白的天空像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
許青忐忑不安地走進解剖實驗室。
長長的桌子似乎夜晚會有鬼魂在上面跳舞,而此刻的桌子上放着的是一副人體骨骼。醬油色的骨骼優雅地躺在那裏,讓人覺得它也許會爬起來咳嗽兩聲。
一具仿真人體骨架靜默地掛在屋角,黑黑的眼洞藏着惡意的微笑。
各種各樣的罐子堆在實驗台下,像是很多種生物的骨灰罈。許青廷戴着口罩也覺得空氣糟糕得無法呼吸。
實驗台上透明的玻璃缸很像養着名貴金魚的魚缸。只不過,現在在那缸里漂浮的是畸形嬰兒標本、人的大腦組織、一些奇怪的眼球。它們安靜地呆在那裏,冷冷地看着許青廷。
許青廷的腦海里似乎接收到一些碎裂無序的畫面,他覺得大腦一陣眩暈。
他背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嚇得他抖了抖。那是一個矮小的皮包着骨頭的中年男人,他表情傲慢,似乎總在嘲笑着什麼。
小心地看着這男人的表情,許青廷不太確定他是不是人。
“上課了!”中年男子瞪了許青廷一眼,他背後跟着一個躲躲藏藏的女生,顯然是怕遲到被他逮住的可愛妹妹。她有一雙楚楚動人的眼睛,明亮可愛得如同山林里的小鹿。
解剖教研室主任姓劉名碩,這個名字實在和他的形象反差太大。嚴肅地將屍體稱為標本之後,劉教授拿着他專用的腿骨教鞭惡狠狠地強調,“我們的標本都是很珍貴的,大家要愛惜。我要強調的是,不能偷骨頭!誰要是被我逮住拿環椎當鑰匙環,我就當掉誰。”他似乎想起自己深惡痛絕的某個愛偷骨頭的學生,牙齒都咬得“咯吱”作響。
許青廷發現自己沒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總算是放鬆了心情。屍體他是不怕的,他怕的是那些奇怪的東西。
就在這個時候,他聞到了幽幽的香味。這也許只是自我安慰的幻覺。從自己身邊那個可愛女生的頭髮上、衣角傳來微妙的香氛。世界似乎美好了一點,不止一點。
下課時間。
劉教授去隔壁的教研室喝水。杜天一不安分地鑽到實驗台下,揭開了磁罐。
“寶貝啊……”杜天一感嘆着,引來了圍觀的學生。那是肝臟、胃、腸管……通通悠然自得地漂浮在福爾馬林液體裏,都是遊離的組織器官。
“紅顏骷髏啊,紅顏骷髏。”杜天一指着器官嘆氣,“說不定這些東西的主人是個大美女。”此人出生於醫學世家,見慣不驚。他長得還算是一英俊陽光少年,微笑的樣子有那麼幾分魅力。但是,這個人的膽子比常人不是大個一倍兩倍,愛好更是希奇古怪令人髮指。
燥熱的夏季像是某種不能自我控制的病毒,將陰鬱之火悄悄放進人心裏燃燒。
黑皮煩躁地在屋子裏竄來竄去,碧綠的眼珠子帶着微微的恐懼。
它看到許青廷回來,居然“噌”地跳起,縮在他的懷裏。
“被女朋友甩了?”許青廷安撫地抓了抓貓脖。他的另一隻手的手心裏居然是一枚慘白的骨頭。正是劉教授三申五令不準拿走的人骨環椎。
“這玩意兒當鑰匙環很酷吧?”他得意洋洋地問自己的貓兄弟。確信自己的視力沒有再超常發揮,許青廷笑得格外燦爛。
那貓卻好像和骨頭有仇一般,將它拍在地上,碧綠的眸子閃閃發亮,宛如電腦主機運轉時候的綠燈般閃爍。
杜天一推門進來,臉色相當難看,“青廷,你一定要幫我整整那個凰如月,她居然把我這個醫學天才曠世大帥哥貶低到狗的同類份上。”
“皇如月?”
“就是那個戀屍癖!法醫專業的變態女!”杜天一煩惱地抓了抓頭髮,像焦躁時刻的黑皮。
“那個……我覺得你不像狗啊,比較像貓……”
“你找死啊?!”
暴躁的杜天一果然很像貓這種不好伺候的生物。
查好了法醫專業的作息時間,晚自習的時候,杜天一和許青廷偷偷摸摸地把一幅仿真人體骨骼運進了女生宿舍,放進了皇如月的寢室。
女生的房間果然夠乾淨,許青廷甚至覺得空氣中有着若有若無的香氛。這裏像是另一個空間,說不出的溫柔靜謐。
“這張是她的床。我去把風,你來放東西。”杜天一指了指靠窗的床。
許青廷有些猶豫,“我說,這樣嚇一個女孩子不大好吧?”
杜天一挑眉笑了笑,“她這樣的生物完全不能用女孩子來定義。”
“……她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許青廷的內心升起了好奇的情緒。這床上居然沒有一張皇如月的照片。女孩子不都喜歡在床頭放上自己的照片的嗎?
“一個千年不死老妖婆。”杜天一惡毒地總結。他還特意在骨骼標本的眼窩裏安裝了觸碰式發光發聲裝置。只要一有人碰到機關,骷髏頭就會發綠光,並伴隨刺耳的怪笑。
想想看,當你睡覺的時候,發現被窩裏居然有一副人骨等待着你。這是多麼讓人熱血沸騰的事情啊。
深夜。許青廷和杜天一站在女生宿舍旁的草坪上,等待。杜天一點上了一支煙,微笑着吸了一口。
鬼怪的笑聲在黑夜裏響起。奇怪的是,沒有女孩的尖叫聲出現。
屋子裏發出奇怪的“噼里啪啦”聲,接着,支離破碎的仿真人體骨骼被人從三樓扔了下來。破碎的骷髏頭的腦門上居然還貼着驅邪的黃色符紙!
杜天一張大嘴巴,煙從他的嘴角滑落。他專註地看着可憐的仿真人體骨骼,驚嘆地說,“這樣強悍的女生,我喜歡!”
許青廷也嘆氣,“兄弟,難道你其實是因為喜歡皇如月才這樣嚇她的?”這不是幼兒園小朋友的行徑嗎?
一個女生站在許青廷和杜天一的面前。她有着微微自然卷的黑髮,光滑得如同上好的黑絲綢。她微笑的樣子看起來很天真,但是許青廷卻覺得那微笑很冷。
“你們還真無聊,把這玩意兒放我床上。”皇如月的語氣並不是猜測,而是很肯定。她有着漂亮的柳葉眉。
多年以後,許青廷仍然無法忘記第一次和皇如月的見面。皇如月!伴隨她名字的是,這個經常露出無邪笑臉的女生擅長針灸,以及……飛針嚇人。
是的,當她知道是誰搞鬼的時候,她把36根長三寸二分半的銀針全部招呼到許青廷和杜天一的身上。每根銀針都剛好穿透衣服,緊貼皮膚。
從此,皇如月成了許青廷噩夢的根源。
開始講人體肌肉、關節、韌帶。實驗桌上的骨架已經撤離,取而代之的是一具被大塊塑料包裹、已經解剖完畢的人體標本。
它看起來像是來自外星的寄生物。沒有皮膚,所有器官已經遊離,肌肉、大血管、神經都呈現在眼前,平時那麼熟悉的東西以詭異的方式分解,充滿着不可思議的腐敗氣息。
按學號分組,10來個人一個小組,圍坐在實驗桌旁。
空氣裏帶着寒意,大家都下意識和桌子隔得遠遠的。雖然,大三的師兄師姐們已經修鍊到敢於趴在實驗桌上休息的境界。但是,目前的許青廷情況不太好。標本沒有任何血色,呈現一種淺淺的醬油色。
就在標本的後面,一個被皺紋覆蓋整張臉的老頭正站着,身影若隱若現。許青廷垂下眼帘,仔細研究桌子的質地。自己又產生幻覺了?
許青廷覺得腳底有一股涼氣攀着腳後跟爬了上來。
“你怎麼了?”身旁有人問,聲音悅耳。是上次遲到的美少女。
她有些擔心地看着許青廷,露出小小的微笑,“你也和我一樣害怕嗎?”她微微有些羞澀。
許青廷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他露出微笑,“我大概有點不舒服。謝謝你。”他發現周圍的同學都眼神詭異地看着自己,這才醒悟到是在上課。
我……看不到……我……聽不到……
許青廷不斷自我催眠。
劉教授今天似乎講課也不在狀態。他總是不時地看錶,又把視線滑到牆壁上,似乎牆壁後面藏着曠世美女一般。
就在這個時候,許青廷聽到了悶悶的低低的一聲吼叫。那聲音像是動物,卻又充滿着人獨有的情緒。那是無盡的孤獨,彷彿很久以前就無法述說的孤單寂寞。
劉教授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他撐着桌子,費力地呼吸着,那模樣似乎下一刻就要將心臟吐出來一般。
許青廷轉過頭,看着牆壁。如果他沒聽錯,那聲音是從隔壁傳來的。隔壁房間裏並沒有飼養什麼動物,只放了一口大大的棺材。棺材裏為什麼會傳來這樣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那出現在標本后的老頭“咻”地消失不見了。他離開時候的表情充滿了畏懼。
“下課!”劉教授搖了搖手,就着茶杯大口地喝水。他的手指在微微地顫抖。許青廷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難道劉教授也聽到了那聲音?
杜天一拍了拍許青廷的肩,“發什麼呆?下課了還不走?”他清澈的眼睛裏有着異乎尋常的亮光。
“我……你覺得屍體會叫嗎?”許青廷忽然問。
“會叫的屍體?”杜天一大笑了起來,“原來你的膽子那麼小。屍體這種東西很容易發生變化的。放在棺材裏的屍體還會長指甲和頭髮呢。我爺爺早年就遇到過一個稀罕的事。他的一個病人死了三天,突然從靈堂里推開棺材坐了起來。不過會叫的屍體好像還真沒聽說過。聲帶、舌頭都僵硬了,沒有呼吸,這怎麼能發出聲音呢?”
“……這樣啊……”許青廷站了起來,“……屍體不會叫……”
回到宿舍,許青廷打開電腦,進入一個靈異論壇,貼上一張詢問的帖子:什麼樣的屍體會發出野獸的吼叫?
躺回床,許青廷總覺得不安。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會發生。
他摸了摸爺爺留給自己的護身符,心中暗自決定晚自習用補課的借口再去一次解剖室。
晚上,去實驗樓的路總是很寂靜,因為地理位置正好在風口上,這裏四季都有涼風襲人。
許青廷獨自一人走進實驗樓。學生不多,稀稀拉拉的幾個。
大樓管理員昏昏欲睡地看着報紙。平日裏明亮的燈光不知道為什麼有些黯淡。牆壁里好像有什麼蟲子爬過一般,發出極輕微的“悉索”聲。許青廷知道那是什麼在爬。在不久前的夜晚,他看到過一些鬼魂在牆壁里偶爾伸出手指或頭髮。它們喜歡在牆壁里旅行,就好像老鼠喜歡在暗夜裏爬行一樣。
電梯來了,門緩緩滑開。許青廷手心微微出汗,他咬牙走進了電梯。
電梯很滿,卻只有一個人。
徑直推開放着大棺材的房間,許青廷慢慢走了進去。汗毛不知道為什麼微微直立,動物的直覺。
大棺材安靜地躺在地板上,似乎要永遠躺在那裏。
門奇怪地自己合上,發
門奇怪地自己合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許青廷屏住呼吸拉了拉門,門拉不動。
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着,節奏越來越快。深吸了一口氣,他走向棺材。
一定要看清楚裏面放着什麼!老媽總說自己是一個固執的傢伙,認準的事情就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用盡全力推開棺材蓋子,許青廷逼自己看向棺材裏。棺材裏居然躺着一個穿着衣服的少女!
她的臉上結着寒霜,皮膚卻看起來很有彈性,她的表情充滿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惡意。她不像是在死神的懷抱里,而只像是在夢境中。
她的眼睛緊閉,睫毛長而翹,許青廷卻覺得她會在下一秒睜開眼睛。
吼……
上次就聽到過的野獸的吼叫從棺材裏傳來。那聲波像是夾帶着無形的力量,讓人眩暈。
許青廷自己都沒發現,自己正緩緩低下頭。那女屍的右手食指動了動,那指甲在燈光下居然泛着幽藍的金屬光澤。
新鮮的……充滿生機的……血啊……
就在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
一個女孩子打開門,“許青廷,你怎麼在這裏?”她的聲音將許青廷的神志召回。
許青廷猛地關上棺材,他抬頭,額頭上全是冷汗,“我只是好奇。”
快步走出房間,許青廷拉上門,“謝謝你叫我。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這個愛害羞的女生大概不知道她救了自己吧。
“我爸爸叫我阿晴。”阿晴臉紅了紅。許青廷愣了愣。
“阿晴。”許青廷微笑了起來,他聲音溫柔地念着女孩的名字。
和阿晴道別後,許青廷心情沉重地走回了宿舍。一路上,他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盯着自己。
電腦依然開着,許青廷發現自己的帖子下面有人留言。
回答只有兩個字:殭屍。下面還附了一個QQ號碼。
打開QQ,許青廷加了這個陌生號碼。號碼的主人名字叫鳳凰。她的頭像是一隻可愛的小豹子。
醫學院學生:你好,鳳凰,我看到你在我帖子裏的留言了。
鳳凰:看來你不太好。
醫學院學生:是啊,最近我發現我們學校解剖室的棺材裏經常傳來奇怪的叫聲。
鳳凰:那棺材裏放着什麼?
醫學院學生:一個穿着衣服的少女的屍體。聽起來很像鬼故事啊。
鳳凰:沒道理啊,少女變殭屍?不合邏輯。會叫的殭屍至少死了1000年。你騙人的吧?
醫學院學生:我現在很害怕啊,總覺得有什麼可怕的事情會發生。
鳳凰:醫學院的學生這麼膽小?
醫學院學生:我們學校女生的膽子比較大。
鳳凰:你是哪個學校的?
醫學院學生:青大。
鳳凰:……
鳳凰下線了,留下惆悵的許青廷看着亮閃閃的電腦屏幕嘆氣。殭屍?
杜天一垂頭喪氣地推門進來,顯然他的“追月計劃”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皇如月拒絕我的理由很簡單,她說我乳臭未乾,不願意和幼稚的我一起浪費時間。”杜天一的必殺微笑對皇如月完全沒有效果。
“你的愛好真的很特殊。”許青廷想到那36根飛針就打哆嗦。
“我第一次這麼在乎一個女生,我不會放棄的。”杜天一指着天上的星星發誓,惹得許青廷翻白眼。
“我說,你了解我們解剖課的劉教授嗎?”許青廷問杜天一。這位號稱來自醫學世家的兄弟應該知道一些八卦吧。
“劉碩?他挺痴情的,老婆死了很多年都沒再娶。他是全國知名的細菌學、病理學專家。”
夜深深。空曠的夜空下藏着許多的秘密。今夜正好是月圓之夜,銀盤般的圓月孤單地高懸於夜空之上。
劉碩呆在自己的私人實驗室里,正用顯微鏡看着什麼東西。
帶着好奇,他用吸管吸了自己的一滴血,放進了新培養的細菌里。
透過顯微鏡可以看到,那種奇怪的細菌像是一張骷髏的臉。它們扭曲不定,充滿可邪惡與詭異。
他驚訝地發現,那些奇怪的骷髏狀細菌正吞噬着自己的血。完全是發生核爆反應一般,那骷髏狀細菌瞬間繁殖為原來的十倍。
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劉碩開始嘗試用強鹼強酸來摧毀細菌。可是,它們的適應能力非常驚人,完全不懼怕這樣惡劣的環境。
這細菌要是感染人類,估計沒有什麼藥物可以摧毀它。只有冰凍能讓它的活動力暫時靜止。那具失蹤的唐代古屍會不會將細菌傳染給人類呢?劉碩不敢想下去。
將細菌培養皿放入醫用冷凍櫃,劉碩癱倒在工作椅上。他雙眼無神地看着天花板。
他沒有看到,實驗室的玻璃窗外,居然有一對碧色的眼睛正看着這一切。
劉碩閉上眼,一切改變都在六個月前。
一個郊區房地產公司開發的樓盤在動工的時候居然挖出了一座古墓。更奇怪的是,當時在場的民工居然得了莫名其妙的病,嚷着骨頭痛。一夜之後,就死了三個人。
得到這個內線消息的劉碩嗅覺靈敏地想到了是否古墓中有什麼特別的細菌。做好了安全防護后,他和助手潛入了古墓。
呼吸着自帶的氧氣,劉碩發現,整個古墓的底部都漂浮着聚積不散的霧氣。那麼濃烈的霧居然在古墓里翻騰。
霧氣最濃厚處,儼然放着一隻黑沉沉的棺木。那是一種泛着暗紅光芒的黑棺,棺材放置千年依然完好無損。最奇怪的是,那棺材四角釘着密密麻麻108根金色的長釘,釘上刻着細細的古怪花紋。棺材正中封着一張暗黃色的符,嫣紅的硃砂字千年彌新。
長釘被人拔去了三根,看得見深深的釘眼,顯然是挖到古墓的民工貪心挖走的。想到那才死的三個人,劉碩突然有些後悔進入這詭異的古墓。
“劉教授,太不可思議了。這霧居然有強烈的活性反應。”助手拿着檢測儀瞪大了眼睛。
“雇幾個人把這棺材抬走。別讓人知道。”劉碩露出神秘的微笑。他有預感,這棺材不簡單。對於常年和屍體打交道的劉碩來說,屍體是藝術的存在,是真相的載體。
有意思的是,劉碩多方查證,發現那棺木上的符咒居然是鎮壓妖魔的符咒。那金色長釘也是道家的鎮魔渾元針。
從來沒有人可以保留住妖魔的屍體或者實物,一切的神話都只是傳說。現在,劉碩的面前居然就擺着妖魔存在的證物。
劉碩並不認為妖魔是非人物種,他一直懷疑妖魔不過是發生遺傳變異,或者是被奇怪病菌感染的人類。是什麼細菌能夠讓原本普通的人類擁有那麼強悍的力量呢?一切的謎是否就藏在細菌的線粒體內?
小心翼翼地打開棺材后,劉碩看到的是一具保存得近乎完美的乾屍。它穿着黃金打造的盔甲,口含一塊碧玉雕琢的珠子,腳上的皮靴已經腐朽。
在它的心口上居然釘着一根長長的桃木釘,那褐色的木釘像是侵入它身體的一根刺,鉗制住某種突發的危機。
劉碩取了它的體細胞化驗,結果令人振奮,他果然找到了未知的細菌。
看到顯微鏡下那些活潑可愛的細菌,劉碩的眼中是憧憬的光。諾貝爾在向自己招手,還有無盡的榮耀與讚美。
十分鐘后,那細菌死了。像是化為飛灰一般再不存在於這世間。
在日光直射下,那細菌更是不到一分鐘就喪失了活力。這細菌只能存在於暗夜嗎?
在一個深夜,受到突如其來的打擊的劉碩產生了心魔,他做了一件事。
一件讓他不安後悔的事。
此刻,窗外一片昏暗。窗子卻自己緩緩地開了。一個巨大的黑影從窗口躍入,比貓還要輕捷。它有着碧綠的眼睛,聲音沙啞得像是聲帶被沙礫磨過一樣。
劉碩恐懼地睜大眼睛,不住地倒退,他喉嚨里是人極端恐怖之下發出的“咯吱”聲。
“把……我的東西……還給我……”那聲音里充滿了怨念與渴望。不知道什麼時候,霧氣從實驗室的地板上升了起來。躁動的霧氣像是來自異世界那些不安的魂魄。
劉碩
劉碩害怕地倒退,他的目光忽然凝住,定定地看着怪物的身後。
“你終於復活了!”他的臉因為喜悅和驚恐交織,出現了奇怪的表情。看着那怪物身後出現的臉,劉碩居然落下了眼淚。他忽然覺得自己所有的冒險都是值得的。
怪物背後的人走了出來,他抱住劉碩,猛地咬了下去!
劉碩死了
許青廷在朦朧的日光中醒來,悍然發現自己的鬧鐘已經指向了九點。
而第一節課卻是全系聞名的姑婆殺手的課。她的補考人次總是全系之最。
慌張跳離溫暖的床,許青廷三分鐘后就出現在樓梯口。他沒有看到黑皮躺在床角,碧色的眸子裏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跑得太快的結果就是撞人,可惜,倒霉的許青廷同學撞上的是他的噩夢之一——皇如月。
皇如月穿着牛仔褲,白襯衣令她看起來清爽可愛,像是上好的水晶果凍。
拎着許青廷的肩輕輕一撥,凰如月輕易地解除了自己的被撞危機。她有很微妙的感覺,眼前的這個人似乎和自己有什麼聯繫。
“你一大早被追殺一樣亂串個什麼勁兒?”皇如月柳眉彎彎地看着摔得很慘的許青廷,完全沒有同情心。
“你是怪物嗎?手勁那麼大!”許青廷在地上呻吟。
皇如月的眼中閃過一絲光,她笑得更甜,“你自己眼神不好啊,昨晚做賊去了?還是又把骷髏塞哪個女生的床上了?”
許青廷再次感嘆自己不該惹上這個女魔頭。
“真奇怪真奇怪。”皇如月拉住許青廷的右手,放到鼻端聞了聞。
這一舉動讓許青廷的臉頓時紅了,“喂……你幹嘛?”雖然被美女非禮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是,自己的手上了廁所沒洗啊。
“你最近沒遇到什麼倒霉的事情吧?”皇如月上下打量許青廷,“你看起來印堂發暗,烏雲罩頂。”這個男生的身上有淡淡的屍氣,難道他遇到了自己這幾日在尋找的殭屍?
“你難道還兼職當算命的?”許青廷狐疑地看了看皇如月。
“是啊。這道辟邪符給你,一定要放身上哦。”皇如月順手拿出許青廷的錢包,“給你算便宜點,收你一百塊。”
目瞪口呆地看着美女打劫自己,許青廷因為太過震驚,完全不能反應過來。
當皇如月娉婷的身影消失在遠處,許青廷才清醒過來,“打劫啊?”忿忿不平地將黃符隨手塞進口袋裏,許青廷跑向上課的教室。
今天真的很奇怪啊,很奇怪。自己居然見不到任何奇怪的事物。一切都那麼風平浪靜。許青廷的心情很是舒暢。正常的生活終於回來了!
刺耳的警車呼嘯聲打破了校園的寧靜。從窗口看出去,那警車旁的人居然有幾分熟悉。那個總是認為自己拿槍姿勢帥過007的警察就是許青廷穿開襠褲就認識的兄弟白明。
實驗室的李老師喘着氣驚慌失措地推開教師的門,對着講課的姑婆殺手說,“劉碩死了!”
教室里頓時炸了窩一般。姑婆殺人冰寒的眼神掃射了學生一遍后,她語氣冷靜地對李老師說,“出去談。”只是她自己大概也沒發現自己的手再微微發抖。
許青廷掏出手機,電話白明,“你怎麼有空來我們學校觀光,是不是我們學校一個叫劉碩的老師死了?”
“具體情況不清楚,不過報案的人說死得很詭異。”白明的回答簡單明了。
“保持聯繫。”許青廷掛了電話。腦海里再度浮現出劉教授聽到那奇怪的吼叫聲的表情。
劉碩的私人實驗室里一片寂靜。
門口的保安就像夢遊一般獃獃地看着地面。
兇案現場,凰如月正一邊啃着麵包一邊打量着慘死的劉碩。
“一點都不優雅,這咬人的殭屍真是野蠻。”皇如月在嚼麵包的間隙嘟囔着,空着的右手手指翻飛拿着一瓶小巧的噴霧瓶,很像女孩子拿來隨時給面部補水的依雲礦泉水噴霧。
奇妙的是,那噴霧一接觸到劉碩帶着血痕的脖子,那血痕居然變成了深深的黑色!
“很難得的品種啊。不快點處理的話,會屍變的。”凰如月很有興趣地看着那血痕,就在這個時候,劉碩居然猛地張開了眼睛!
不耐煩地隨手貼了張符紙在劉碩的腦門上,凰如月不滿地發牢騷,“安靜點,我最討厭工作的時候被人打擾。”
劉碩的屍體恢復了正常屍體該有的安靜狀態,凰如月搓了搓手指,指尖居然有了小小的一朵美麗的紅色火焰。
“塵歸塵土歸土,你安息吧。阿門,阿彌陀佛。”嘴裏說著奇怪的中西結合的祝福,皇如月將手指點向了劉碩的額頭。
“喂,你在幹什麼?”門後傳來氣急敗壞的聲音。
白明英俊的臉被懊惱扭曲,“你是什麼人?居然在毀壞屍體!”他指着劉碩的額頭,“你貼些什麼古怪的玩意兒?!”
凰如月心中很是驚訝,自己佈下的陣法應該不會讓普通人那麼無聲無息地進入啊。但是眼前這個暴躁的白痴警察顯然不具備高人的氣質。
將符紙順手撕下,白明轉過身對着發獃的凰如月,“你得跟我回警局接受調查!”
凰如月吞下口中的麵包,“那個……你背後……”
“我背後?”白明狐疑地看着凰如月。他的背後,沒有符紙鎮壓的劉碩正以詭異的姿態立了起來,雙手伸向白明的脖子。
白明野獸一般的直覺起了作用,他一個利落的肘擊撞向身後的不明物體,卻發現那麼強勁的擊打力對背後的東西沒有任何明顯的作用。
白明轉過頭對上的是劉碩可怕的大嘴和嘴裏的兩根獠牙!
“好重的口臭!”白明一邊縮脖子一邊抱怨。劉碩的力量大得驚人,他的牙齒也銳利得不像人類。手指靈活地拿到了槍,白明果斷地扣動扳機。
子彈阻止了劉碩的進攻,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心臟處的洞,有一絲茫然。那洞口迅速流出了濃綠色的汁液,像是陰溝里那種腐敗的死水。
凰如月手指彈出一道黃色的光,那光線刺入劉碩的傷口,令他的身體發生了劇烈的震動。他發出野獸一般凄慘的叫聲,然後“轟”然倒向地板。那牙齒居然緩緩縮回了嘴唇。
“你你你幹了什麼?”被這突然的巨變搞得有些語無倫次的白明指着凰如月問。眼前的女孩子還是帶着那滿不在乎的微笑,明亮的眼睛裏居然有着一絲嘲笑。
“是你你你對着屍體開了一槍吧?”皇如月學着白明的結巴,笑得天真無邪。看這笨蛋怎麼寫報告,對屍體開槍會被懷疑是精神變態的。
白明恢復了理智,狐疑地看着凰如月,“該不是你對屍體做了手腳,讓他變成怪物的吧?”
皇如月摸着下巴笑了起來,“你的想像力還不錯嘛。恩,如果讓一群屍體在火葬場跳舞應該很有娛樂價值。”
“跟我回局裏一趟。”白明繃著臉命令皇如月。
皇如月從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大堆零碎東西。KITTY貓的鑰匙環,超市贈送的原子筆,小巧的卡通徽章……等等。
“啊,找到了。”皇如月眼睛一亮,翻出一枚徽章,“我可是你們警察局特聘的專家,我在這裏出現再正常不過。”
那是一枚設計獨特的徽章,使用特殊的工藝使徽章在日光下散發出獨特的七色光芒。這徽章的擁有者極少,地位超然。白明曾經在局長桌上看到過它的照片。據說,這徽章的擁有者都有着特殊的能力,協助警察局對詭異案件進行偵破。問題是,眼前的女孩子居然把它和原子筆、鑰匙環放在一起。褻瀆,絕對的褻瀆。
凰如月悠閑自在地晃出實驗室,留下世界觀思想觀價值觀徹底毀滅的白明警察。
實驗室發出慘烈的哀嚎,“我該怎麼寫報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