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流言與兩封電子郵件

三十一、流言與兩封電子郵件

親愛的四月:

對不起。我並不是故意傷害你。過來吧,我給你無數張照片,供你盡情挑選。

疙瘩於即日

親愛的疙瘩:

我知道你在忍受着謠言的折磨,我也同樣在忍受。我知道你以為我是所有謠言的源頭,是我製造了你的不安與憤怒。但是,請看完這封信。我知道你或許不會相信我。但是,我是真誠的,這封信也是真誠的。我只是不知道真誠在這公司里能被扭曲成什麼樣子。

關於舞會上你摸我的謠言,這件事根本和我全無關係。如果你記得的話,你應該知道,那天你喝醉了,硬要拽着我上去跳舞。你把我拽了個跟頭,然後又把我攙扶起來。這就是事實的全部真相。但是,被那些不懷好意想製造緋聞的人們傳來傳去,就成了一場艷史的開始。我對天發誓,我從來沒有把這件事當真。我只是對人們解釋過,你那天喝醉了。

這個公司是可怕的。所有的人對謠言津津樂道。對外國人的生活私隱以及身邊漂亮女人的故事總是充滿了好奇心。他們成天扭着臉到處散播謠言,以滿足他們骯髒卑劣的心理。他們認為外國人生活輕浮,而年輕的女人則愛慕虛榮,於是就用他們淺薄的想像力來編織出各種桃色醜聞。

我從來沒有這樣捏造過你輕浮的故事。對你受到的傷害,我深深不安。

對不起。

庄嫣

疙瘩發完了信,看了收進來的信件,抬起頭看坐在斜對面的四月。四月顯然是在看信,她盯着屏幕笑了笑,又抬起臉瞅了他一眼,埋頭繼續翻譯文件。

過來拿照片。疙瘩招招手,順便,我要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兒?四月走到他面前,但絲毫沒有坐下來的意思,站在桌子面前等待他說話,眼裏含着笑意,你的信寫得不錯,文采斐然,感人至深。

疙瘩"吭吭"地笑出了聲,你原來也是有幽默感的。

當然。四月的臉彷彿脫下面具般恢復了冷靜。奇怪。疙瘩想,中國人的喜怒總是切換得如此之快,臉上的表情總是不急不慢地冷淡。四月的冷漠,只不過是相對來說,更加蕭索些。他幾乎沒有見過第二個中國人,能像維羅那般將所有的快樂與惱怒都揮灑開來。中國人的臉天生冷漠。琢磨不透。四月便是典型的中國人。

疙瘩清了清嗓子,攤開了一堆照片,壓低了嗓子說,自己挑吧。另外,我想問問,最近,有什麼瘋事兒嗎?比如,關於我的謠言。

哦。謠言?我總是最後才知道。如果你知道,不妨告訴我。四月從容地沒有流露出一絲好奇,但他清楚地從她眼裏捕捉到了警覺。她埋下頭看他的照片,啞然失笑地抬起臉又看他,除了關在籠子裏的猩猩臉以外,你還有其他的肖像嗎?

她知道的,雖然她想裝出不知道的樣子。他下意識地想,笑了笑,那是你的肖像,你被關在香港的動物園裏,我替你拍的。他哈哈大笑起來,好啦,不跟你瞎說了,你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嗨,別裝了,一點兒也不像,知道嗎?

你告訴我,我就知道了。她仍然恬淡地笑,雙手把玩着一支修長的圓珠筆,低下頭一張張地翻照片,指指椅子,我可以坐下嗎?

當然,坐吧。我們需要好好談談。顯然,我們的溝通不夠。疙瘩心情變得通暢多了,高興地開起了玩笑,你甚至對我撒謊,要知道,我是你惟一需要據實彙報的人。

拜託,有些事情和工作無關。我有權利不知道。四月坐了下來,胳膊支在桌子上,好啦,你說吧,或許你受了傷害,很需要一個聽眾,我很有耐心,可以充當這一角色。

算了吧,傷害?哼。他皺了皺眉頭,按下打印鍵,將庄嫣的信打印了出來,你看看,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兒嗎?或者,我真的希望你對此一無所知。

四月埋着頭看,他看着她唇邊一點點地浮起笑意來。就在她抬起頭的瞬間,他清楚地看見所有的笑意立即消失於無形,連點痕迹也沒有落下,她將信還回他,你怎麼想?

她想不停地製造謠言,說還不夠,還要寫下來!疙瘩厲聲說,她究竟想幹什麼?你知道這件事兒,對嗎?你應該知道,我從來沒有摸過她。摸?多麼骯髒的謠言!

我不知道。四月從容地搖頭,我怎麼會知道?這是你和她的事兒。

你不相信我?疙瘩受了傷似地注視着四月,整個腦袋變成了一片真空,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我的確不知道。不過,我想,我可以相信你。四月伸出手來安慰地拍拍他的手,好啦,怎麼像個孩子一樣,這麼記仇。這只是一個女孩子的虛榮,恰恰傷害了你的虛榮。如果有機會,你們不妨好好談談。這封信寫得不錯,不是嗎?甚至比你的信還要好。四月自然地笑,乾淨地笑,彷彿一切謠言都只是已經消失的泡沫,好啦,她已經道歉了。別介意了,給別人一個機會,也是自己的機會。

我不相信她的誠意。她根本就是腦子有病。疙瘩無可奈何地聳聳肩,努力將上升的火氣壓下去,或者你原諒她,我可不會。他伸手推四月的肩,我現在也摸你了,你告訴所有的人去吧,我摸過你了。去吧!你去說吧!

我沒什麼可以說的。四月笑了,將胳膊抱在胸前,一臉毫不介意的淡然,今天早上我碰見了樓上史密特先生,他告訴我,他的媽媽還活着,他從小在媽媽身邊長大,心理非常健康。知道他為什麼要說這些嗎?他說其實完全沒有必要來提出證明,證明他是個健康的人,曾經是個健康的孩子,有正常人的愛與拒絕。但是他還是想說,因為他討厭流言。他昨天聽說了一些流言,氣得一個下午都沒上班,一個人關在房間裏生悶氣。他這才知道,原來所有人都以為他從小被母親拋棄,造成了心理殘疾。後來,他的秘書告訴他,這些流言只是因為她們太過關心他,太過喜歡他,他被她們所圍繞,所追求。他長得太帥太可愛,那麼多女孩圍繞着他,探聽他的私隱,遭到拒絕就要替他找個合理的解釋。

四月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微笑地看着他,我該工作去了,照片我拿了兩張,如果我願意,每張照片都可以自己決裂,是嗎?她用手做了個撕碎的動作,諷刺地笑笑,好了,或許你應該找史密特先生交流一下,你們都一樣受了冤屈,也許有共同語言。或者,你也可以認為流言產生的原因是相同的,只是因為你太可愛,太帥,大家都喜歡你。只要你能夠原諒這一切。有什麼不可以呢?你可以用自我安慰來消除一切傷害。

你覺得這不重要?你覺得一切都可以原諒?只是因為沒有發生在你身上。還有,我要警告你,不許撕我的照片!你拿了我的照片,就代表已經原諒我了!疙瘩突然覺得被她轉移了話題,立刻在身後叫了起來,滿腹的委屈無處發泄,他幾乎都要朝天吼叫了。

四月頭也沒回,發出了輕輕的笑聲,說,你真聰明。給別人建議比勸自己要容易,你應該知道的。這些話,或許我需要時,你會再告訴我一遍,我會為此而感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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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愛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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