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遇見

第七卷 遇見

方茴說:“長大了之後總會學不一樣的功課,走不一樣的路,遇見不一樣的人,我們根本避免不了分道而行的命運。”

(1)

回到北京我真真的適應了一段日子,偶爾睡迷瞪了還總習慣性的尋摸着方茴的影子,而在詳細比對了我的房間和澳洲小屋之後,我才反應過來,我和她已經在兩個不同的半球上了。

我在家休養了幾天,馬上就開始製作簡歷找工作了。說到底我到澳洲不是為了泡姑娘,最主要目的還是拿個外國字的文憑,回來找份像樣的工作。可惜我有點生不逢時,人家出國留學的時候,留學生還是香餑餑,等我出國留學的時候,已經掉一招牌砸一個半留學生了。所謂半個留學生就是那種出國之後只和同胞混,考試基本靠抄,聽課基本靠睡,買東西基本靠比劃,找工作基本靠忽悠的人。就是因為有這種濫竽充數的人混在留學生的群體之中,才讓我們的身價整體下滑。所以當我拿着燙金字的畢業證去求職時,人力資源部的大爺大叔大媽大嬸們已經不再以崇敬的目光看待我了,取而代之是一種麻木的態度,問得問題也很鄙視,就差沒直接說你們家給你砸多少錢買一文憑了。

我在澳洲攻讀的是“Accouting”,不是我對會計這份行業有着特別的追求和熱愛,而是純屬它比較好過好畢業。我媽幹了一輩子這個,對此很有研究,她在找工作之前就跟我說了這個職業的敏感性,總結起來就是勞神費心不討好風險高。作假賬肯定是不行的,終有一天會受到公安機關的審判;老實作賬也不太行,終有一天會受到老闆的審判。所以最好不去作賬。我心說那我幹嗎去呀?本科的自動化專業我早忘得差不多了。我媽說咱們可以曲線救國,干相關的行業啊,比如說銀行證券諮詢公司事務所,能幹的都可以去試試。這種情況不是很多嗎?學土木工程的做廣告去了,學環境工程的去搞房地產了,人太多當初不好分配,社會給了你們再次尋找未來的機會,兒子,明兒就去銀行投簡歷吧!

我在我媽的教導指點下,託人安排去了某個英文縮寫很牛逼的銀行面試。當時在會議廳里,我們應聘者就像待宰羔羊一樣被他們的負責人圍成了一圈。鄰座的MM顯然有點緊張,一直不停摳她職業套裙下的絲襪,我生生看着那裏出了個洞。

“那請各位簡短的介紹一下自己吧,說說家庭情況,對未來的志向和為什麼選擇我行。就從左邊開始吧。”

絲襪MM猛地一驚,她帶着一絲顫音說:“大……大家好,我叫付雨英,畢業於中X大,啊……是研究生畢業於中X大……我家裏有父親和母親,還有……奶奶……我父親是乳膠二廠的車間主任,我母親……”

我聽到這裏時有點想笑,這又不是彙報家庭成分,說奶奶幹嗎?孩子不太機靈啊。考官和我想法大致相同,他打斷了付雨英一下,她才轉而背起了之前準備好的說詞和資料。雖然很流利,但一看就是背的,因為說的過程中她還習慣性的望天來着。

考官顯然對她沒什麼興趣,提示了時間之後就沒再問其他問題。接下來闡述的是我,稍微有點緊的領帶讓我的嗓子有點難受,我清了清喉嚨說:“各位好,我叫張楠,是澳大利亞XX大學的應屆畢業生。來到這裏應聘是因為貴行的聲望和文化都在吸引着我,我希望自己學到的先進理念能夠在貴行得以發揮。”

雖然我嘴上這麼說,但心裏卻暗自想,為什麼來這裏應聘,我媽認識你們的支行主任唄!

“你認為自己在什麼方面有優勢?或者說你想在哪個部門發揮你的優勢?”負責人看了看我的簡歷說。

部門?這個我還真沒太考慮過,反正按我媽的說法,不做帳就行。

“嗯……我覺得我有一定的交際能力,可以在信貸部門發展,我研究生修過投資,也可以去理財部門。”

“哦。儲蓄呢?一般新人入行我們都會安排去儲蓄鍛煉一下,直接在櫃枱面對客人,這你能接受么?”負責人抬起頭問。

靠!當然不能接受!我大老遠從澳洲回來就給人存錢取錢?我學的那點東西不都白搭了!

“當然……在櫃枱鍛煉也是有必要的。”我面笑心咆哮的說。

“我聽你提到信貸部,你有什麼資源嗎?能拉來客戶嗎?”另一個負責人說。

“我想憑藉我的努力,我可以拉來……”我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

“不是說你自己,是說你有什麼資源可以利用?我看你簡歷上寫的你母親是財務經理,她能不能給你提供存款上的幫助?”

靠!這是我找工作還是我媽找工作?太他媽勢利了吧!

“需要的話她會給我一定的支持。”我繼續面笑心咆哮。

“好的。下一位。”負責人沒再理我,把我的簡歷隨便放在了一邊。看來我媽的關係不夠硬,明顯沒引起他們的足夠重視,隨後聽着下面幾個應聘者的顯赫家世深厚背景,我更加明白,這次算是白跑了。

從小會議室出來,我直接解下了領帶,付雨英走在我前面,也是一副很頹敗的樣子。我看着她兩腿間若有若無的……嗯……絲襪破洞,很紳士的上去拍了拍她說:“那個……你叫付雨英吧?你那個襪子……破了。”

付雨英低頭一看,輕叫了一聲,紅着臉說:“謝謝你了!”

“沒關係的”,我按下電梯按鈕說:“人緊張嘛,都會這樣。”

“我剛才是挺緊張的,這次肯定不成了。”她沮喪的說。

“也不全是緊張的問題,你看看後面那三個人,家裏不是經理就是老總,肯定都是有關係的,咱倆這樣不管緊不緊張都還是沒戲。”我無奈的說。

“就是!真不公平!我也不惦記着這些大銀行了,還不如投去事務所呢!我下午就去!累是累點,但沒這麼多走後門的啊!”付雨英憤憤地說。

“你去哪個事務所?”我問她說,心想要是不錯我也就跟着投一份,反正我也沒譜呢。

“永安。我有一個師姐在那,今天讓我去送趟簡歷。”付雨英說。

永安是很有名的國際事務所,早在澳洲我就知道,眼前就有機會我自然不能放過,電梯正好來了,我忙更紳士的上前一步扶住門,把付雨英讓了進去。她嬌笑着道了謝,我擺擺手說:“不用客氣!照顧女孩是應該的!”

“你下午還有面試嗎?”付雨英問。

“沒有。要是我有師姐在永安我肯定也去,可惜呀,我師姐遍佈世界各地,就沒有眼前能幫我遞簡歷的!”我故作沉痛狀說。

“你還有簡歷么?要不我幫你帶一份過去?”付雨英同情的看着我說。

“真的嗎?那真是太謝謝你了!你心眼可真好,現在善良的女孩太少了!”我感恩戴德的把自己的簡歷遞過去說。

付雨英抿嘴笑了笑說:“沒什麼的,不就是幫忙給個簡歷么,我師姐說他們哪兒的簡歷都跟雪花似的,天天一層層往下落,我就是順手。”

“那也得謝謝你!給我留個手機號吧!以後咱倆常聯繫!”我一路護送她出了大門,掏出手機眼巴巴地說。

付雨英高興的說出了一串號碼,臨走前戀戀不捨的沖我揮手,在她的配合下,我總算稍稍有了點成就感。雖然找工作的本事不見長,但磨嘴皮子的功夫還是沒倒退。

沒想到這個無心之舉使我找到了工作。我順利的通過永安的幾輪面試,成為了這個國際知名事務所的員工。但是簽合同的那一刻我下筆很躊躇,合同上顯示的薪水數字只比同來的本科生略高五十元,我怎麼琢磨這學上的怎麼覺得不值,可是這也沒辦法,中國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人,我不上這兒來有的是人在後面蹤着,想想尚還在世界各地混着的同類,我咬咬牙大筆一揮簽下了我的名字。一個蘿蔔一個坑,我先佔上再說!

剛來第一天我就遇見了付雨英,看見她的時候我一點沒高興,我覺得這從間接的角度證明我和這個緊張起來就摳襪子的柴火妞兒是同等水平的,讓我很不爽。她卻很高興,見到我就迎了過來,很熱情的給我指了她的辦公桌,並更熱情的帶着我往我們組的區域走。

到了我們組的地盤,我受到了所有女同事火辣辣的注視,這頓時讓我的信心倍增,看來本人還是有一定優勢的,比如儀錶堂堂,舌燦如花,謙虛禮貌,有進有退等等等等。就在我對自己展開高度的自我表揚的時候,付雨英突然站定,哀怨的跟我說:“張楠,我真想和你換地兒……”

我低頭看看尚還空空如也的桌子,疑惑的說:“怎麼啦?這是風水寶地?”

“非常好的風水寶地。”付雨英狂點頭說,“我敢說咱們這層至少有一半女的都想坐這兒。”

“哎呀,這可奇了怪了!我今天剛來,不至於這麼受歡迎吧?為什麼啊?”我坐在椅子上轉了個圈說。

“因為……”

她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滿面桃花的沖我的斜後方微笑。我扭過頭去看,一個很俊秀的可以稱為帥哥的男人停在了我旁邊,他把東西放在了隔壁的辦公桌上,笑盈盈的走過來說:“小付你過來了?這是新同事吧!”

“對!他今天入職,我剛帶他過來!他叫張楠。”付雨英介紹說。

按說這時候我就該站起來了,可是我一動沒動,這個男人的胸牌在我面前使勁晃悠,上面的漢字讓我覺得彷彿時光退回了兩年前的澳大利亞。

那個男人向坐着的我伸出了手,他英俊的臉湊過來,帶着一點點不滿說:“你好!我叫陳尋。”

我望着他的手心想,人生這玩意太他媽不靠鋪了!

(2)

在告別方茴之後,我和陳尋成為了同事。

陳尋,沒錯,就是F中那個長得不錯、會打球、會唱歌、會逗女孩子笑、會把方茴弄到澳大利亞去的陳尋。

我和他坐在同一個隔斷內的兩張辦公桌前,真可謂低頭不見抬頭見。而我入職那天享受到的火辣辣的目光,大半也是衝著陳尋去的。這讓我很有挫敗感,所以我一開始對他一點好感也沒有。

但是我和陳尋的接觸還是慢慢多了起來,沒辦法,天天見面,上班一個鴿子窩,出差一個屋,甚至加班到凌晨的時候還睡在一張床上,和他比和方茴都親密了。

說實在的,陳尋對我還真是不錯。他沒因為我第一次見面的怠慢而疏遠我,也沒有因為我多次詢問他的私隱而厭煩我,相反地,在工作上他給與了我很大的幫助。第一次干審計非常辛苦,我一下子適應不了那種昏天黑地不分晝夜的工作強度,看着一大堆的數字賬目就想嘔吐,尤其半夜盤點庫存的時候,我簡直罵娘的心都有了。而陳尋已經來到了永安兩年,他早就非常熟悉了這個過程,因此總是安慰我,自己的活幹完,還會過來幫我整理底稿。平時閑暇下來,我們也會一起喝喝酒,吃吃飯,扯扯淡。

怎麼說呢,陳尋其實是個相處起來挺舒服的人,他聰明能幹,又不擺譜,很夠哥們兒,不摳門也不瞎吹牛。可是我卻怎麼也沒辦法打心眼裏接受他。說白了,我就是替方茴難受。一想起方茴為了他遠走異鄉,在外頭和拉拉合租,從大街上撿傢具用,廁所漏了滿屋子的味兒還得住着,被偷的身無分文了還不回國,深夜打工,發燒了吃兩片百服寧硬扛着,半夜夢見他哭醒,為了一絲一毫和他有點關聯的東西都那麼傷心難過,再轉頭看看意氣風發的陳尋,我就沒法和他沒心沒肺的當哥們兒。

陳尋從來沒跟我提過方茴,這兩個字就壓根沒從他嘴裏迸出來過。我賭氣他的絕情,因此總想法設法的往這方面靠攏。比如我們一起吃飯,但凡吃餃子餡餅,我都點茴香餡的,而且總把茴字咬得很重。可陳尋根本沒這個覺悟,後來在我點菜之前他還總張羅,說要茴香的要茴香的,張楠愛吃!

再比如說,我有時候就逗他,說你丫高中大學總共禍害了多少少女啊?看你丫那樣怎麼也得一加強連吧?而他卻總嬉皮笑臉的說,我說你怎麼老打聽我底細呢,是不是你哪個蜜被我禍害過,你吃了兄弟剩飯了?你跟我說名,我告訴你到ABCD哪步,絕對老實交待,不能讓你吃啞巴虧!咱倆誰跟誰啊!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總之我從他嘴裏沒套出過話來,他和方茴這點還挺像,嘴又嚴又硬。後來我也不費那勁了,我覺得自己有點撐的,人家兩個恩怨情仇,我在裏面瞎摻乎,圖什麼啊!

可是不自覺地我還是會帶出一點點痕迹,在方茴的描述中我對陳尋了解了很多。有籃球比賽的時候,我直接就替他報了名,跟負責活動的女同事吹,說他曾經帶病進了耐克杯決賽,弄得他後來特迷糊,說好幾年都不提這事了,納悶什麼時候和我說過。出去買水的時候,不用他說我就肯定給他買冰紅茶,點菜的時候我也一定幫他要辣味的菜。陳尋曾跟我說,覺得我簡直就像他上輩子的老婆,到了這輩子轉世為男人,卻還記得他的一點一滴的習慣。我必然反駁了他,並且由上輩子到底誰是誰的老婆引發了一場貧逗。但是我心裏有點凄然,記住他所有細節的人不是上輩子的誰誰誰,而是這輩子還孤零零在異國他鄉為他傷心流淚的方茴。

我來到永安的第一個annualdinner,陳尋在我的攛掇下上台演節目了。本來是付雨英找我非讓我出一個節目,正巧陳尋從我旁邊過,我忙拉住他,對付雨英說:“有他在還能輪上我?人家可是曾經上台表演過,自彈自唱,當年北京搖滾圈的新星。要不是被永安划拉來了,指不定在世界哪個國家開個唱呢!讓他去讓他去!保准震了你們!”

“真的陳尋?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啊?”付雨英興緻勃勃地問。

“聽他胡說八道呢!不是,我說張楠,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還是上回喝醉了我跟你說的?我記得你比我先趴下的啊!我說這麼多話了么?”陳尋迷茫的問我。

“何止這些!告訴你別惹着我啊!要不我把你以前那些花花事都給你抖落出去!”我笑着說。

“什麼事什麼事?”付雨英拉着我的胳膊問我。

“哪有什麼事!他是栽贓陷害!你還真信!”陳尋指着我笑罵,“你讓他說,他要是能說出個什麼來才就怪了呢!”

“你還別逼我!我可說了啊!”我瞪着眼說。

“你說你說!小付咱倆聽故事啊!”陳尋拉着付雨英坐在一旁,挑釁的看着我。

“你丫喝醉了之後使勁唱歌,非說是你自己寫的,讓我好好聽,叫什麼來着?《匆匆那年》!”

陳尋喝醉了自然沒說什麼,這都是我隨口胡編,可是坐在對面的他明顯神色黯淡了一下,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陳尋這樣的表情,也微微吃了一驚。

“真的?陳尋你還自己寫過歌?”付雨英驚喜的問。

“哦……那是上高中時瞎起鬨亂寫的……”陳尋支吾的說。

“《匆匆那年》是吧?那我就給你報這個了!到時候我一定好好聽聽!”付雨英笑着走開,她轉過頭又對我說,“下次你多給我講點陳尋的秘密啊!真有意思!”

付雨英走後我湊到陳尋跟前說:“怎麼了你?一臉深沉!這次全公司的人都能聽你演唱了!你還不高興?”

“我真給你唱那歌了?”陳尋皺着眉問。

“那當然了!要不我怎麼知道?你真以為你是我上輩子的老婆啊!”我忙打馬虎眼說。

“滾蛋!”陳尋推開我說,“這歌我多久沒唱過了?都是你老問我以前的事,我喝醉了才和你念叨這個。我以為我都忘了呢!”

“哎喲,是給老情人寫的吧?瞧你那表情!”我逗他說。

誰知這次陳尋沒有回嘴,他頓了頓,扯着嘴角清淡的笑着說:“就算是吧。”

2006年冬天我終於聽到了現場版的《匆匆那年》,那是首很悠揚的曲子,有青春的獨特味道。陳尋彈吉它時露出了很迷茫的表情,他的樣子引起了底下同事的一片尖叫。

付雨英穿了一件醬紫絨的裙子站在我旁邊,她隨着陳尋的歌聲不停的揮動手裏的杯子。

我瞥了她一眼說:“你別這麼激動,小心又把襪子摳破了!”

“討厭!”她紅着臉打了我一下說,“我才沒激動呢!”

“還沒激動?就差上去獻花了吧!你們女的是不是都喜歡他這樣裝得特憂鬱的小白臉啊!”我坐在位子上問她。

“好啊!你說陳尋是小白臉!等他下來我就告訴他!”付雨英也坐下來說。

“少打岔,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沒事,你跟我說,我不告訴別人!”我假裝神秘兮兮的湊過去說。

“得了吧!我才不是喜歡他呢,是欣賞!”付雨英一下躲開我老遠說,“不過他這樣的男孩,肯定是挺吸引人的,但是要喜歡他可就太累了。當他女朋友多沒安全感啊!我有自知之明,才不幹那麼缺心眼的事呢!”

“沒看出來你還挺明白的!可惜呀!就有人愛干這缺心眼的事!”我嘆了口氣說。

“誰呀誰呀?他女朋友?據傳說他現在沒女朋友啊!”付雨英八卦無極限的靠過來問我。

“我不知道,你自己問他吧!”我指了指已經唱完歌,正往這邊走的陳尋說。

陳尋來到我的桌前,拿起我的杯子就幹了裏面的酒。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略帶悲傷的樣子,付雨英竄到我們中間說:“陳尋,聽張楠說你這歌是給你女朋友寫的?”

“哪兒呀!這歌分明是那天我特地給你寫的!張楠瞎掰那段一下讓我有靈感了,怎麼樣,還滿意吧?”陳尋瞪了我一眼,又恢復成往日的樣子說。

“去你的!我不跟你們倆這待着了,討厭!”付雨英紅着臉走開。

我笑着跟陳尋說:“你丫真有一手!小心付雨英當真啊!”

“是對你當真吧?告訴你,不許搞辦公室戀情啊!”

“滾!我說,當年你就這麼把你女朋友勾搭上的吧!”

“呵呵,我當年追她可費勁了!”陳尋眯着眼睛說。

“哪個她啊?”我別有用心的舉起酒杯問。

“最糟心的那個!”陳尋和我碰了杯,又一杯酒下肚。

那是他第一次和我提起方茴,雖然他沒說名字,但我知道他說的一定是方茴。

annualdinner后,我和陳尋就被發往東北了。年底正是我們這行最忙的時候,估摸着回家怎麼也得春節了。好在這次的企業比較好審,不是有N多合併報表那麼變態的活兒,我和陳尋還有時間滋潤滋潤,欣賞一下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由於我學的一直是ASCPA和國內的CPA還不太一樣,所以我讓陳尋給我拿了本他們以前的審計教材看看。他上學時的版本必然已經舊了,但最新的準則什麼我都知道,我就是看看大概內容。為了飯碗,我在茶餘飯後不得不多用點工。為此我還被陳尋嘲笑了,玩的時候他總轟我回去看書,我則總拉他給我當“老師”。

陳尋是個陽光開朗的男孩,我們倆在一塊就特別吵鬧,話是挺多,但正經話很少。我都沒想到後來他會跟我講他和方茴的事,一切都很偶然,但就像馬哲說的,偶然之中蘊含必然。

那天我還是在看他的《審計》,在中間的一頁中我突然看見了兩行小字,上面寫着“不悔夢歸處,只恨太匆匆”。這個字跡我簡直太熟悉了,它曾經無數次的出現在我的澳洲小屋內,寫着“冰箱裏有菜,回來自己熱”,或是“晚上我不回來,你先吃飯,不用等我”。

看着方茴的字,再抬頭看看躺在床上看電視的陳尋,我心裏的感覺特別複雜。我覺得他們倆整個就是兩冤孽,讓我踏實不下來。我實在忍不住,蹭地站起來,把書往陳尋面前一扔說:“這會你可是讓我逮着證據了,老實交待吧,這是當年哪個姑娘聲淚俱下給你寫的啊!”

陳尋接過書來看,他愣了愣,慢悠悠的合上說:“我以前女朋友寫的。”

“你以前女朋友多了!哪個啊?”我坐在他旁邊,點了根煙說。

“正經八百說起來,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我就她一個女朋友。”陳尋看着我說,“真的,你別不信,給我也來根。”

我遞給他一隻煙說:“你不是不抽么?”

“我那是戒了,當年少年輕狂的時候,比你丫抽得凶多了!”陳尋熟練的點着了煙,吐了一口煙圈說。

“嘖嘖,有故事的人啊!給哥們兒講講!”我笑着說。

“講個蛋!你丫怎麼那麼三八啊!”陳尋推了我一把說。

“我這是生活取材,沒準那天我就給你寫一自傳性的小說呢!”我假裝特正經的說。

“就你?MSN空間上除了罵人的話和錯別字就挑不出個完整句子的作家?”陳尋踩乎我說。

“去你媽的!”我笑着打他,“你說不說吧!”

“行!我跟你說,我跟你說。”陳尋閃開我說,“這事我還真沒和別人好好說過呢!”

於是就在那天晚上,我貢獻出了所有的點八中南海,而陳尋則貢獻出了他匆匆那年裏的所有故事……

(3)

方茴和陳尋上大學之前還出了一檔子事。

那次是給陳尋過生日,就是2001年8月29日那天。本來亂糟糟的,陳尋還是不想過這個生日了,可吳婷婷卻主動給他張羅了起來。她還惦記着上回陳尋唱歌時跟她說的事,想和方茴找機會聊聊。

吳婷婷出面組織陳尋也不好不給面子,孫濤和楊晴都好說,唐海冰也沒什麼怨言。主要是上回那生日過得太驚心動魄,誰也沒心思再製造出一個更厲害的來了。最不願意去的還是方茴,這讓陳尋挺不高興的,他覺得各退一步就完了,沒必要那麼較勁。方茴也不好掃他的興,勉勉強強的去了,一路上也不見什麼好臉色。

席間還算愉快,歲數大了一點,唐海冰也不再那麼偏執。他主動給方茴倒了酒,舉起杯子說:“說實在的,我真沒想到你們倆能堅持下來,既然你對陳尋真心實意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以往有什麼不當的地方,你也別往心裏去。我承認我有做過了的事,地壇那次耗子跟我說了,我也教訓他了。那事我是真沒料到,今天我也替他給你賠個不是。別的不多說了,你別再讓陳尋傷心就成,我幹了,你隨意。”

唐海冰喝乾了杯子裏的酒,方茴欠了欠身,象徵性的抿了兩口。兩人也沒再多說什麼,他們心裏頭都明白,時間久了互不計較興許還能做到,但要他們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那是根本不可能了。

陳尋不明白這個,還以為他們真就摒棄前嫌,相談甚歡了呢。他一會讓唐海冰陪喝,一會讓方茴倒酒,又切蛋糕又打櫻桃結,最後還是吳婷婷看不過眼,說是讓方茴陪着上廁所,才把她拉了出去。

兩個人走出了飯館包間,卻也是一樣的沒話說。吳婷婷看着方茴局促的樣子,笑了笑說:“方茴,你是不是以為我和陳尋有過點什麼啊?”

“沒……沒有。”方茴忙抬起頭說。

“嗨,有也沒事兒。我也不怕跟你說實話,我對陳尋的感情,和對海冰、孫濤他們是不太一樣。陳尋是很有魅力的男孩,被他喜歡是一件很讓人滿足的事,人么,總有點虛榮對不對?誰不願意被帥哥追啊!我曾經也對他動過心,但最多只是動心,不是喜歡。因為我對白鋒的感情,和對陳尋更加不一樣。白鋒,你知道吧?”

方茴慌亂的點了點頭,她沒想到吳婷婷這麼坦白,別人的真情流露她總是苦於應付。可能是她本身就缺少激烈的情緒,因此她有些忐忑不安。

吳婷婷笑着舉起兩隻手晃了晃說:“我喜歡白鋒,喜歡了兩隻手都數不過來的年頭。你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么?可以說女的最好的幾年我都耗他身上了,我為他改變自己,為他去認識他的朋友,為他去照顧他的爺爺,為他一年又一年的單身。可是我告訴你,我連他的女朋友都不算,他也從沒讓我等過他。我們倆之間根本沒有特強烈的感情,連你和陳尋都比不上。可是我願意。我也習慣了,我總覺得他有一天會回來給我一個交待。說起來我們的感情就那麼一絲絲,可是就跟線頭子似的,纏在一起,打成了解不開的死結。所以啊方茴,白鋒不回來,誰我也不可能去喜歡。”

方茴聽她說著,突然有些心疼,她看着吳婷婷的雙手,覺得特別難受。當時她還不知道十年糾纏是個什麼樣的概念,但是她明白這個超過她生命一半的時間過起來肯定是不太舒服的。

方茴走過去,拉住了吳婷婷的手說:“你一定能等到白鋒的!”

吳婷婷抹了抹眼角,也拉住她說:“但願吧,借你吉言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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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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