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菊黃台上 花落斷腸
我安靜的等了兩天,還是沒有什麼公司給我打來電話通知面試,我多少有些失望,不曉得那些勞保用品怎麼用的那麼快,我非常懷疑我有把洗衣粉當奶粉了。雪小農上班的公司開新聞發佈會,因為新聞發言稿是我的傑作,所以雪小農給了我一張記者證件,說我可以去領禮品還能順便蹭吃蹭喝。
我鄙夷的看着雪小農:“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就這麼點兒本事嗎?這跟飯桶有什麼區別?”
雪小農尷尬的解釋:“不是那個意思,反正你也是閑着啊?你也是我們的特約記者。”
我冷着臉看雪小農:“派發的禮品是什麼?”
雪小農戰戰兢兢的說:“好像是一套皮具,POLO的。”
我收起記者證:“好吧,我就勉為其難的去一次,真是,本來想在家睡覺的,到時候你全程陪着我,知道嗎?”
新聞發佈會是在友誼賓館,在人大附近,之前我有去過那兒一次,好像是一次和歐洲企業的交流會,記得那次我半拉子的英語徹底掉了鏈子,怎麼也沒有說利索。這麼說吧,反正是聽了我英語的外國人都是一副很迷茫的樣子,然後都會拽着我找到他們的翻譯麻煩我再說一次,我的英語真的就飯吃了。
新聞發佈會當天,正好一個樓層兩家企業同時開新聞發佈會,另一家企業好像是數碼產品,還把我當成了他們的記者,我被搞得一頭霧水,就在對方要給我派發禮物讓我進去的時候,雪小農喊了我的名字說:“十八,是這邊,你走錯了。”
我心裏這個氣啊,你倒是晚點兒喊啊,說不定還可以混水摸魚,那個禮品馬上就要遞到我手上了好不好?
友誼賓館的服務員派發飲料和點心的時候把兩個企業各自要的東西搞混了,雪小農拽着我充當臨時服務員,跑出去找酒店大堂經理。剛出了新聞發佈會大廳我就和一個人撞到一起,我手裏的礦泉水滾到了地上,雪小農彎腰去揀,我抬頭說:“對不起,實在不好……”
然後,我就看見木羽非常得體的笑:“真巧。”
雪小農直起身體:“怎麼是你?”
木羽瞄了一眼雪小農胸前的胸牌,笑:“恩,十八不會忘了我是幹什麼職業出身的吧?不過十八什麼時候也混成記者了?我倒是有些奇怪,好像在圈裏沒聽說有你這一號的記者吧?”
雪小農把礦泉水塞給我:“我去找大堂經理。”
我跟在雪小農身後,木羽擋了我一下,小聲嗤笑:“這麼快也成記者了?以後就成同行了,真是不妙,都說同行是冤家,何況我們本來就是冤家?”
我看見雪小農正在跟西裝筆挺的大堂經理說著什麼,大堂經理稍微躬着身體,不斷的點着頭,然後開始用手裏的對講機講着什麼。
木羽說:“我想跟你說點兒事兒,是關於木易的。”
我往旁邊挪了一下:“木易的事兒,犯不着跟我說。”
有人喊木羽的名字,木羽朝我身後對着什麼人說:“你先去,記得幫我拿份兒新聞稿。”
雪小農已經開始和大堂經理朝我們這邊走過來,木羽往我身邊湊了一下,我往後退了一下,木羽小聲笑了:“小諾姑娘一根筋兒,跟她沒法說,上次還打了木易幾個耳光,臉都腫了,還真捨得下手,怎麼跟你一個脾氣?”
我朝雪小農走過去,木羽側身擋在我,正經的不得了的聲音:“十八,這是公共場合,最好別讓很多人跟着出醜,就是幾句話的事兒,你有朋友在這兒,我也有,不好收場對誰都沒有好處,你應該不笨。”
雪小農看了我一眼朝會議廳走,我盡量讓聲音平和:“木易喜歡小諾什麼?”
木羽淡淡的看着我:“一根筋,木易說是現在的女孩子都是好多根筋,很難碰到就有一根筋的,他們相處時間很久了,十八……”
木羽停頓了一下:“一件事兒歸一件事兒,別放到一起算。”
我避開木羽的眼神:“是木易自己不男人。”
木羽盯着我,曖昧的笑:“你怎麼知道木易不男人?算帳還是分開算好點兒,你回去告訴小諾姑娘吧,木易不會那麼容易鬆手,我就這麼一個正常的弟弟,他要什麼我都會幫他。”
我扭頭看雪小農公司開會的大廳,皺着眉頭看木羽:“小諾要是不想,你做什麼都沒用。”
木羽開始冷笑:“你怎麼知道小諾不喜歡木易?用什麼方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木易能抓住小諾,在還能找到她的時候,就這麼簡單。”
我惱怒的看着木羽:“你有那個本事再說。”
木羽盯着我,好一會兒沒有說話,木羽的眼神有些挑釁,有人朝木羽走來,木羽泯了下嘴唇:“有時候給一個人的機會太多了,自己反而沒有了機會,這個道理,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懂!”
開新聞發佈會的時候,我心不在焉的轉着手裏的記者牌,雪小農挨在我身邊,碰碰我:“哎,木羽到底幹什麼的?我看他的胸牌是特約嘉賓呢。”
我沒有說話,身邊的很多讀者都把閃光燈對準了台上講話的雪小農公司的領導,雪小農接着往我身邊湊了一下:“你什麼時候和小柏結婚?聽人說女人三十歲以後就很難嫁了。”
我轉臉看着雪小農:“你怎麼這麼八卦?”
雪小農嘿嘿笑着,看着公司領導,小聲嘟念着:“這不是好奇嗎?”
新聞發佈會後,雪小農要幫着收拾現場,我一個人拎着贈送的禮品袋離開,友誼賓館需要從裏面往外走一段小路,路邊會允許停車,像我這種經常靠11號車子走路的人連停車位都省了,而且不管怎麼開都不會有交警攔着你(人類雙腿走路的最高的速度是多少脈?)
我一邊走路一邊低頭打開禮品袋,翻開裏面贈送的POLO皮具,樣子還算精美,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據說真的POLO皮具可以賣不少錢,不知道送小柏會有什麼反映?我有些泄氣,竟然要靠寫新聞稿換贈品過日子,這哪是有計劃有前途的人生?三個點兒一個昆,擺明了就是混。
然後,我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十八。”
抬頭,看見花壇邊兒站着的木羽,木羽的表情有些鬆懈后的疲憊,朝我走了兩步,我小心的往後退了兩步:“小諾的事兒我管不了。”
木羽看看通向友誼賓館外面的甬路,轉臉看向我:“一起出去吧。”
木羽往前走,我站在原地沒動,木羽站住,轉頭看我,神情很疲憊,聲音柔和的有點兒不像話:“怎麼了?”
我搖頭:“我們不同路。”
“我認識你那麼久了。”木羽往我的方向走了兩步:“就換我請你喝一杯咖啡,你會覺得過分嗎?”
上島咖啡的香氣很濃烈,木羽低着頭,攪動着咖啡,被攪動的旋轉起來的咖啡在熱氣中象催眠的道具。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POLO皮具吸引了,我反反覆復的打開那套皮具的盒子,裏面有腰帶、錢包、鑰匙串,按照順序我開始仔細檢查腰帶、錢包、鑰匙串,然後在逆着順序檢查鑰匙串、錢包、腰帶,然後再倒過來重複。
看武俠小說,書中常說,高手過招,最先着急的那個一定輸。那麼我和木羽之間,最先說話的那個一定被動。木羽用咖啡勺子輕輕敲了一下咖啡杯子的沿兒,一種類似於罄兒的聲音若隱若現,象動物之間傳遞的次音,我發現POLO皮具中的皮帶質量還不錯。
“木易,很讓你們討厭嗎?”木羽喝了一口咖啡:“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話。”
我抬頭看向木羽:“如果我們不認識,可能我會覺得你也不錯。”
“就算我認識你,我也沒覺得你不好。”木羽挑着嘴角笑了一下,搖頭:“有容乃大,十八,你的心胸還是那麼小。”
我看了一眼上島咖啡的窗戶外面,轉臉冷淡的看着木羽:“木易的事兒你不要管,小諾的事兒我也不會管,是不是真的討厭,是他們的事兒。”
“異性緣很重,但感情卻不美。”木羽的手指頭沿着咖啡杯的沿兒一圈一圈的轉着,開始自言自語,好像根本就沒聽見我在說話。
我皺起眉頭,瞪着木羽:“你什麼意思?”
“我是在說你。”木羽泯了一下嘴唇,一直沿着咖啡杯子沿兒轉的手指頭輕輕點了一下咖啡,放在舌尖上舔了一下。
異性緣很重,但感情卻不美?這句話真要命。
木羽很突然的抬起頭看我,聲音有些異樣:“是不是我給你的感覺一直都那麼討厭,連一秒鐘的不討厭,你都沒有過么?”
我第一次沒有倉皇失措的避開木羽的眼神,木羽的眼神,我從來就沒有看清楚過,我只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眼神很深,深的你都不知道他上一秒鐘和下一秒鐘之間想的都是些什麼。
我感覺自己的手背兒痒痒的,低頭,看見木羽剛才蘸過咖啡的手指頭在我的手背兒上輕輕的打着圈兒,我警惕的抽回手,木羽開始笑,笑的很蠱惑:“十八,你是我訓練出來的,真好。”
“你經歷了我,你不能不承認你變化好多,每次這樣想,我心裏就會開心很久。”
木羽停頓了一下,連帶着聲音都低沉的蠱惑着:“那種感覺就像,你從來就沒離開過我身邊,每次一想到你的反應,不知道心裏有多滿足。”
我仰靠到椅子上,別開眼神,木羽慢慢收起笑容,開始苦笑:“我們之間,怎麼會搞得這麼糟糕?”
我不說話的看着咖啡杯子,人家都說沉默是金,如果按照這個算法,這些年我能積攢的黃金也不少了,不曉得我為什麼還是混的慘了點兒。如果一個人沉默,通常有兩種答案,第一種是默認,而另一種,則是風輕雲淡,因為再回頭看過去,除了當年的年齡使然,誰還會做那些幼稚的事情呢?
等我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還沒有拐過來,我就看見木羽一手摸着下巴,另一隻手裏轉着一張卡片,不知道在想什麼。我站着沒有動,過了一會兒,我看見木羽輕輕的端起我面前喝的那杯咖啡,在手裏看了好一會兒,慢慢的慢慢的喝了下去,然後非常小心的把手裏的卡片放到咖啡杯子下面,站起身往咖啡廳外面走去,我感覺自己的心裏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唏哩嘩啦的掉落着。
等木羽離開了,我才慢慢的從洗手間的方向走回座位,我喝的那杯咖啡已經空了,空空的咖啡杯子底下壓着一張紙片,我拿開杯子,紙片上寫着一句話:“先走了,如果這還能算的上是給我自己挽回點兒面子的話。”
阿瑟臨走的前一天,小柏出差,家裏被我搞的亂糟糟的,小柏在冰箱裏買了好多東西,還特意給我買了兩本菜譜兒,還在菜譜中間挑選了屬於我能力範圍的菜式,讓我照着那個做菜。
阿瑟拎着酒瓶子過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客廳里對着折頁的菜譜發獃,有素炒雞蛋,有素拌面。
阿瑟皺着眉:“我說老大,我明天就走了,你準備給我吃什麼?”
我把折頁的菜譜展示給阿瑟看:“素炒雞蛋、拌面、涼拌芹菜、拍黃瓜,你自己選好了。”
“我奶奶都那麼大歲數了,我想着來你這兒混點兒吃的,小柏不在,你就拿我當豬喂,有你這麼乾的嗎?”阿瑟不滿的接過菜譜兒胡亂的翻着。
我抱歉的看着阿瑟手裏的酒,一瓶還沒有開封的好酒,我苦笑:“對不起你這瓶酒了。”
阿瑟嗤笑:“得了吧,這酒又不是我的,我從我發小兒那摸來的,哎呀,到底是一起穿開襠褲混過來,我拿了他一瓶酒,他竟然沒反映……”
我打開冰箱的門上上下下看了好一會兒,轉臉看阿瑟:“到外面要幾個菜吧,”
“素炒雞蛋吧,在澳洲連盤像樣的中國菜都吃不好,貴不說,味兒都繞着地球跑了兩圈兒了,我還真是懷念我奶奶做的那個雞蛋羹,什麼都沒放,就是好吃。”阿瑟興奮點着素炒雞蛋的那頁:“芹菜也好啊,還有你家冰箱還有辣牛肉和泡菜,別跟我打馬虎眼,我都看見了,最後我再給你做一招牌菜。”
我睜大了眼睛:“你,還會做招牌菜?”
阿瑟得意的笑:“雞蛋炒西紅柿,一頂一的好。”
我剛想問阿瑟西紅柿炒雞蛋和雞蛋炒西紅柿到底有什麼區別,阿瑟的手機響了起來,我轉身開始從冰箱裏往外拿要用的菜和雞蛋,我聽見阿瑟說:“死胖子,你還記得我明天走?屁話,我都等了一天了都沒個人請我喝頓送別酒的,我啊,在十八這兒,你要是真有誠心給我餞行,那行,你過來,酒也好菜也好,你要是不想我繞着地球,從北半球一直罵你到南半球,你就照量着辦吧,掛了。”
阿瑟掛了電話,接過我手裏的雞蛋:“什麼叫雞蛋炒西紅柿?就是雞蛋要比西紅柿多,再來倆雞蛋,對了,方小刀剛給我電話,說要給我餞行,哎呀,我混的還行,來來去去的,總算還有人惦記着我……”
想起方小刀,我就自然而然的想到左手,阿瑟流氓兮兮的叼着煙,往碗裏磕着雞蛋:“十八,我還真能納悶兒,我們畢業后,有一兩年的時間呢,你以前的愛情早就灰飛湮滅了,你和左手就沒發生點兒什麼嗎?”
我蹲在地上剝着大蔥,沒有說話,阿瑟用筷子飛快的攪着雞蛋,皺着眉瞪我:“一跟說關鍵的事兒,你就裝慫……”
等阿瑟雞蛋炒西紅柿熱氣騰騰出鍋的時候,我聽見了敲門聲,我估計是方小刀來了,跑去開門,阿瑟在廚房嚷着:“十八,要是死胖子不拿酒不拿菜,你把他給我轟出去……”
“嗨!”方小刀胖胖的臉被冬天的風吹的紅紅的,手裏拎着袋子,朝我擠眉弄眼的。
我沒好氣的瞪了方小刀一眼,等方小刀進來,我剛要關門,方小刀朝後面喊:“你怎麼那麼慢?不就一箱啤酒嗎?真費勁兒。”
然後我聽到玻璃瓶子撞擊發出的聲音,左手穿着一身黑色大衣,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帶着寒氣抱着一箱啤酒進了房間,我避開左手的眼神:“過來了?”
左手哦了一聲:“小刀說,阿瑟明天走。”
阿瑟叼着煙,手裏還拿着鏟子從廚房出來,看見左手,興奮的差點兒扔了炒菜的鏟子,上去就給了左手兩拳。阿瑟把鏟子丟給方小刀,摟着左手的肩膀,笑:“靠,你小子就是一悶頭兒驢,我就知道我明天走,你不會真的不跟哥們兒喝口酒吧?打電話給你的時候還拿捏着,你拿捏什麼啊你?”
我從方小刀手裏拿過鏟子,進了廚房,心不在焉在鍋里翻着芹菜,我感覺有人碰了我一下,轉頭看見方小刀笑的陽光燦爛的臉,我接着翻炒着芹菜,方小刀用手拿了一塊雞蛋吃起來:“阿瑟拿得那瓶酒真的假的啊?現在假茅台多了去了,要是真的,我今天多喝點兒,真是孫子誒,幾百塊一瓶呢……”
我看着方小刀:“都說做兄弟的,手心手背,分不出來誰厚誰薄。”
“那是。”方小刀得意洋洋的拍着胸脯:“你和左手,都是我的手心手背。”
我盯着方小刀:“我只是你的手背兒,而左手是你的手心兒,手背兒比手心兒厚,可是手心兒分量就比手背兒重好多。”
方小刀眨巴眼睛:“十八,你你,你這話說的就太……”
“知道為什麼嗎?”我冷冷的盯着方小刀眨巴頻率非常快的眼睛。
方小刀急了:“你得給我說清楚,我啥時候不把你當兄弟了?”
我關了煤氣,笑:“因為手心兒向里,而手背兒向外。”
方小刀哎喲了一聲,阿瑟在客廳喊:“胖子,你怎麼了?”
方小刀齜牙咧嘴:“沒事兒沒事兒,咬到舌頭了,媽的,肯定想吃肉了。”
喝了一晚上的酒,阿瑟的酒很暖,也很醇厚綿軟,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阿瑟帶來的酒的緣故。而左手的酒越喝越冷,滿口都是澀澀的味道,不知道是那些啤酒是左手帶來的,還是啤酒本身的味道就是那個德性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卻怎麼都睡不着,方小刀在小柏房間打呼嚕的聲音估計樓下都能聽見,我不知道樓下為什麼沒有人上來找我算賬。我惱火的在床上坐起來,用手拍着腦袋,真是奇怪,小柏在家的時候我總是睡得很踏實。
我焦躁的從床上爬起來,抓起床頭的杯子喝水,杯子早就空了,我小心的下了床,拿了空杯子,開了門,盡量不發出聲音,躡手躡腳的進了廚房,倒了一杯水。我端着水杯從廚房走出來,聽見非常清晰的打火機開合的聲音,我看見客廳沙發扶手上明滅的煙頭,一閃一閃的。
我小心翼翼的往客廳走了過去,放低聲音:“阿瑟,你怎麼還不睡?”
“是我,阿瑟睡了。”左手的冷淡的聲音。
我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戰,眼睛習慣了黑暗,看見左手斜靠着沙發,不停的用手摩挲着他自己牛仔褲的膝蓋,另一隻手彈着煙灰。
我有些尷尬:“還沒睡。”
“要不要坐一下?”左手吸了一口煙,往沙發的另一邊讓出很大一塊地方,淡淡的說:“我,後天走。”
我小心的握着水杯,坐到沙發邊兒,沒敢說話,左手一口接着一口的吸着煙,另一隻手依舊不停的摩挲着牛仔褲的膝蓋,仔細聽,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左手的身上,有着濃重的煙草味道,我沒有說話,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水杯裏面不溫不涼的水,左手也不說話,只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吸着煙。
左手的煙燃盡了,左手又重新點了一支煙,在打火機清晰的開合聲音,左手的臉還有表情在一瞬間燃起的火焰中,閃了一下。
左手接着吸了兩口煙,低頭看茶几:“現在晚上睡覺,還怕黑嗎?”
我低頭看水杯,搖頭:“有小柏在,好多了。”
左手很突然的轉臉看我:“小柏,出差了?”
我點頭,左手長長的吐了一口煙,在我聽來,那種聲音更像是嘆息,左手又吸了一口煙,聲音有些沙啞:“喜歡小柏嗎?”
我轉着手裏的水杯,沉默了一會兒:“他在家的時候,就會很安心,他要是出差了,我看家裏就會什麼地方都不對勁兒。”
左手被煙嗆了一下,咳嗽了一下,又接着吸煙,我感覺水杯里的水都要被我捂熱了,我轉臉看左手:“早點兒睡吧。”
“十八。”左手彈彈煙灰:“我想說畢業,我帶着小諾和夭夭去廣州……”
我打斷左手:“廣州挺好的,聽說只要肯彎腰,就能撿到錢。”
左手一口接着一口的吸煙:“我想說臨走前的那個晚上。”
我手裏轉着的水杯差點兒掉下去,左手沒有拿煙的手不停的摩挲着牛仔褲的膝蓋:“許小壞帶我進房間的時候,我真的有想過,要不,就帶許小壞一起過去廣州。”
左手又開始接着吸煙,聲音很低:“第二天早晨你離開的時候,我從門縫看見了你的眼神,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兒,你能不能告訴我,其實當時是我看錯了,你的眼神裏面,沒有別的任何意思,就是告別。”
我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水杯里的溫開水,左手一支煙接着一支煙的吸着,打火機在暗夜裏一瞬間一瞬間的閃現着,沒有人說話,或者說這個時候說再多的話,其實都是多於。
阿瑟在小柏的房間咳嗽了一聲,我轉臉看向左手:“左手,我給你講個笑話好不好?”
左手沒有什麼反映的看向窗戶外面,我放低聲音:“很土的一個笑話,從前,動物王國發大水,所有的動物都坐在一艘船上,因為食物有限,船上的動物只好做出一個決定,每個動物都要講一個笑話,把大家全部逗笑的就留在船上,要是有一隻動物不笑,講笑話的就要被扔到洪水裏。”
左手沒有什麼反映的彈彈煙灰,摩挲着牛仔褲的手停住了,我笑:“猴子最先講了一個笑話,船上的動物都哄堂大笑,但是豬沒笑,根據規定,可憐的猴子被大家丟到水裏,然後兔子講了一個笑話,船上的動物都沒笑,這個時候豬突然開始哈哈大笑,所有的動物都奇怪,就問豬兔子講得笑話真的那麼好笑嗎,豬回答說剛才猴子講的笑話太太好笑了。”
左手慢慢的轉過臉看着我,我避開的左手的眼神,喝下水杯里的最後一口溫開水,想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左手一動不動的看着我,左手手指間的香煙唯美的自燃着,象一隻幽靈。
我低下頭,苦笑:“不確定會不會發生的故事,就像被丟進水裏的猴子,幡然醒悟的瞬間,不管是死是活都退不回去了,那麼我到底要怨恨那隻反應遲鈍的豬,還是怨其他的動物動作太快了呢,要不只能怪猴子運氣不好,或者說,我本身就是那頭豬。”
左手掐滅了煙,換了姿勢,雙手慢慢的交叉在一起,托着臉頰,轉頭看着窗戶外面,我放下手裏的空玻璃杯,慢慢站起身,回了我的房間,關門的時候聽見有東西砸在茶几上,還有玻璃杯碎裂的聲音。
我背靠着房門,這些聲音在夜裏聽着,就像是削蘋果的時候水果刀不小心割到手指頭,剛開始不疼,血跡滲出來也還是不疼,什麼時候疼呢?在擦去血跡的那個瞬間,疼得撕心裂肺。
阿瑟走的那天,我很傷感,心裏空空的,我跟7月又14說,我終於感覺到了寂寞,沉甸甸的壓在心的最低處。
7月又14是我的酒友,酒友就是可以一起喝酒的朋友,能夠一起喝酒的朋友,總不會錯。7月流火,每次想起7月這個數字我就會想起7月又14,象燃燒的太陽,灼熱。
7月又14說:“兄台,人家是靠糧食活的,你是靠文字活的。”
我說:“還好,還能寫點兒字兒,不然真的是生無可戀了。”
7月又14說:“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和你面對面的,喝上那麼一罈子酒。”
我說:“有機會的,兩座山到不了一塊兒,兩個人肯定能。”
7月又14說:“我不確定,我以前想,總有機會跟古龍喝過酒呢?”
我說:“那也不一定,你怎麼知道你就沒和古龍喝過酒呢?”
7月又14說:“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蝶,怎知蝶之歡。親愛的,咱不玩兒禪機。”
《花樣年華》裏面,周慕雲對蘇麗珍說:“如果,我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走?”
左手走的那天,我一個人靠在陽台上,看着陽台的下面,小區的老頭老太太戴着治安的紅袖箍,伸展着胳膊,搖搖晃晃的運動着,那些老頭老太太花白的頭髮,在陽光下,怎麼看都是灰濛濛的,象隔了好多年之後的風霜。
我想起蘇麗珍坐在搖椅上晃啊晃的,吱吱呀呀的電影聲音,刺傷了我的聽覺神經,老舊的樓道,灰黃的膠片,搖椅吱吱呀呀的晃啊晃啊。
我泯泯乾澀的嘴唇,用手摸着風沙吹過的玻璃上的微塵,我壓低聲音:“如果,我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走?”
然後,我笑,笑出聲,用手指頭在玻璃上划著,我清了清嗓子,說:“不會。”
然後,我又壓低聲音,問:“為什麼?”
看手錶,是飛機起飛的時間,秒針一顫一顫的蹦着,我眼睛盯在手錶的時間刻度上,1,2,3,4,5,6,7,……小區樓頂的上空,有飛機呼嘯而過,聲音大大的。
我清了清嗓子,笑:“因為,我剛好是那頭豬,笑的太晚了。”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腳底象踩了棉花,軟軟的,每走一步我都睜大了眼睛看啊看啊,我怕踩到了沙發。我對着電腦屏幕發獃,發獃到7月又14的信息閃了好久,我都沒看見,我又接着喝了一大口啤酒,點開信息。
7月又14說:“就你這個自稱不是美女的人,讓我險一險的就愛上了。”
我遲鈍的摸着電腦鍵盤,我知道7月又14身邊真的有很多美女,我知道7月又14可以喜歡上任何女人,我也知道我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一個人所有的真實信息不過就是性別上的標註。
7月又14說:“你可能不知道,你給我的那種魅力,那種感覺,別說是容貌,甚至你可以讓我忘記性別,不過可惜,年輕的時候,我一定不會愛上你。”
我開始麻木的敲擊鍵盤:“有男人跟我說,年輕的時候,不敢喜歡你。所以,年輕的時候沒有遇上你是我的幸運,不然栽的是我。”
方小刀打來電話,移動的手機信號真好,我都能聽見方小刀呼吸的聲音,方小刀說:“十八,左手走了……”
我看見7月又14在QQ上發來信息:“恭維,恰到好處,切,我可想拍死你。”
我對着電腦笑,用手指顫顫巍巍的敲着字:“你捨得。”
方小刀不解的聲音:“十八,你笑什麼笑啊?左爺走的時候多傷心多難過啊,這次走都不知道哪天還能再回來……”
我打斷方小刀:“胖子,我的難過,你能看得見嗎?”
方小刀沒有說話,7月又14發來信息:“如果拍死你,我是真的什麼慾望都沒了,認識你之前,只想找古龍喝酒。認識你,就想找你喝酒了,我怎捨得,讓你死我之前。”
我笑着敲鍵盤:“你說這話,我心裏的感覺,一塌糊塗。”
有句話我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其實我是一個相當沒有安全感的人,說不定自己越是想躲開的某個人,反而距離自己的心靈最近,因為太近了,所以才不得不躲開。
方小刀說:“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你的難過,可是我一直都以為我這樣做,可以讓你們都好過點兒。”
手心兒向內,手背兒向外,如果一個人的胳膊肘不是向外拐的話,手心兒永遠都是向內,比手背兒更靠近身體。
我對着電話說:“胖子,左手是你的手心兒,我不過是你的手背兒。”
說完,我掛了電話,7月又14發來信息,說:“當一個人,不被人觸到深處時候,才感覺安全;當一個人,和陌生人距離三米之外,才感覺自在;當一個人,只能在自己文字之中,才能找到平衡;當一個人,在沉默時候,才感覺自己存在;其實這樣,挺悲哀的。我早該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的文字就沒斷過,我就該知道,一些真相。酒精這個東西。讓我遲鈍了。”
我獃獃的看着電腦屏幕,沉默了好一會兒,清脆的敲擊鍵盤的聲音,讓我有些興奮。我說:“真相,都是圍繞在一堆又一堆別人的自己的或者別人和自己的那些事情中,很
多時候,老是會很想把那些東西藏的更深一些,老是想讓別人看了之後說哦那是別人的故事,也想在其中滲透一點兒自己的真實,讓別人看了以後說哦這事兒和他有關係,就這麼兜兜轉轉的,度過了一把又一把的青春,而最應該靠近自己的那個影子反而越來越tmd的清晰,像是無限擴大的傷口,多少文字和故事都無法填充的完。”
然後,7月又14說:“不知道為什麼,我可喜歡你說tmd。”
啤酒罐兒里最後一滴酒也被我喝盡,我看見沙發上放着左手忘了帶走的香煙,還有打火機,我有些遲鈍的摸過去,煙盒裏還剩下最後一支煙,左手的煙一直很辛辣,就像左手身上的味道,很濃。
我有些艱難的坐回電腦屏幕前,7月又14說:“如果再年輕幾歲,我真看不懂你的文字,那些字裏行間,之外的東西。”
我把煙盒中最後一支煙叼在嘴邊,感覺有些傷感,我告訴7月又14:“如果再年輕幾歲,我也不會把那些文字之外的東西塗抹在字裏行間,一個人一旦要有了秘密就會很痛苦,痛苦到既想讓別人知道那是秘密,又不想告訴別人,因為一旦告訴了別人,那些真相就不再是秘密。所以通常說一個人有魅力的時候,多數是被這種叫做秘密或者心事的東西反反覆復折磨出來的。”
7月又14說:“然後,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愛上你不是?”
7月又14一直說喜歡我,其實7月又14,和我一樣,都只是個女人而已。
曾經問過7月又14:“愛是什麼?”
7月又14說:“那只是個傳說,世上沒有這東西,已經很多年了。”
那一年,7月14日說要來北京找我喝酒,我答應了。我從上一年的年中等到下一年的年頭,又從下一年的年頭等到下一年的年中,再從下一年的年中等到等到下一年的年尾,7月又14沒有來,我等的酒都涼了,後來,我們再也沒有說起關於喝酒的一個字。
下下一年的時候,我沒有再等下去,我想,終歸還是有什麼原因吧?沒想到一場酒約,等散了兩個人,我想,某些時候,朋友可能就是這樣慢慢失去的。
人一定不能隨便許諾,就像電影《東邪西毒》中的黃藥師,約了慕容嫣在桃花樹下等,可惜,一樹繽紛,滿地遺恨,慕容嫣沒有等來黃藥師,而黃藥師卻等來了兩個想要殺他的人,一個叫慕容嫣,一個叫慕容燕。
所以說:恨,可以把一個人變成兩個人,而愛,則會把兩個人變成一個人。
小柏出差回來,我把家搞得跟鳥窩一樣,有過之而無不及,亂得我打開房門都會驚訝,至少我會感慨這樣的房子裏面還住着一個人。小柏風塵僕僕的站在門口,一邊急急得換着鞋子,一邊看着我笑:“有沒有餓到?冰箱裏面的東西夠吃嗎?”
我鼻子一酸:“能吃的都吃了,還剩下辣醬和幾根大蔥,連醬豆腐我都沒放過。”
小柏無奈的搖搖頭,打開包,拿出一袋吃的丟給我:“傻瓜,不會去樓下買吃嗎?”
我迫不及待的撕開包裝,吃着裏面的東西,小柏開始象撿垃圾一樣撿着房間地上的報紙、包裝袋、雜誌、泡麵調料,最後竟然撿到我的一隻襪子,我驚訝:“呀,這是我昨天洗的,我說怎麼找不到了,給我給我……”
小柏警惕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你不會這些天在家就穿一隻襪子吧?”
阿瑟開酒吧的哥們兒叫鄭鐸,那哥們兒真的把馮小北的那副畫兒賣了,阿瑟花8千買的,他賣了6萬多,一本萬利。然後鄭鐸找到我,表示很想再從馮小北哪兒買幾幅畫兒,希望我從中說和說和,鄭鐸的意思我明白,貌似搞藝術的人都很拽,怕不好說話,但凡中間有個熟人,好放話兒。
我跟馮小北聯繫,馮小北讓我帶着鄭鐸去他家看,說是還有一些畫兒都在畫室中放着,因為沒裝裱,不太方便都拿出去,如果鄭鐸看中了合適的,再去做裝裱也不晚。
馮小北的家是三居室,房間很大,馮小北的畫室很亂,到處都是筆、紙、染料,還有畫框和捲軸,馮小北歉意的笑笑:“湊合著坐,這兒挺亂的,我也沒有什麼心思收拾。”
馮小北打開畫夾讓鄭鐸選畫兒,我一個人從畫室慢慢溜達到客廳,四處看着,我發現客廳牆壁上的有用布簾遮擋的相框之類的東西,客廳的傢具柜子上的小相框也都給毛巾手絹遮擋住了。我四處看看沒人,小心的拿開一個手絹,看到遮住的小相框上,是馮小北開心的摟着一個長發飄飄的女孩子,女孩子笑的很甜,長的很大方,我不曉得這麼漂亮的相框為什麼要遮住,我身後的房間,傳來細微的咳嗽聲音。
馮小北從廚房出來,手裏拿着飲料,遞給我一罐兒,把我拿開的手絹重新遮住相框,低低的聲音說:“安雅化療,頭髮都掉了,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這個。”
我也壓低聲音:“安雅,在家?”
馮小北低下頭:“在醫院,之前還能在家待待,現在不行,只能住隔離病房,怕感染。”
鄭鐸有些興奮的從畫室出來,手裏拿着好幾張畫兒:“我說哥們兒,這幾張我都要了,給個折扣價吧,6千一張怎麼樣,我要8張。”
馮小北不相信似的看看我:“6,6千?”
“怎麼?是不是嫌少了?”鄭鐸笑:“都這麼熟了,我知道上次阿瑟從你這兒花8千買的,我這次不是一下要8張嗎?以後行情好了,我再給你找補回來,都是男人,給個痛快話吧?”
馮小北艱難的咽着唾沫:“那,那我裝裱好了給你吧。”
鄭鐸搖頭:“不用,我去找人裝裱,這還得賣呢,我得裝裱好點兒。”
馮小北不相信似的看着我,壓低聲音:“這這個價格會不會高了點兒。”
我笑着不說話,鄭鐸開始從隨身的腰包裏面點錢:“人痛快了好辦事兒,我都算好了,4萬8千,這次先拿8張,以後生意好了,我再多拿,也給你漲點兒錢。”
晚上,剪犖犖給我打電話,說小由喝醉了,在酒吧差點兒跟人打起來,小由拗起來的時候,不說幾頭牛拉她,反正一頭驢是很難把她拖回去。
剪犖犖在電話裏面說:“十八,你過來幫忙吧,我剛才拖小由,她上來就扇了我兩個耳光,我現在臉蛋兒上還跟化了彩妝似的,你要是不過來,今天姑奶奶死定了……”
我匆匆忙忙趕到剪犖犖說的酒吧,果然,小由喝得昏天昏地的,眼前堆放了好多科羅娜的啤酒瓶子,我皺眉看剪犖犖:“你也是,沒事兒拽着她出來喝什麼酒啊?”
剪犖犖不服氣:“拜託,是她拽着我出來喝酒的好不好?”
“幹嗎出來喝酒?”我拿走小由手裏的啤酒瓶子。
剪犖犖開始拽小由:“女人都有情緒周期好不好?她大姨媽快要來了,起來了起來了,回家!”
我也開始攙扶小由,小由嘿嘿笑:“好啊好啊,坐轎子了。”
我和剪犖犖把小由拖到酒吧外面,冬天的涼風一吹,小由打了個冷顫,轉頭看着我:“你來幹什麼?我和你很熟嗎?”
我沒搭理小由,剪犖犖笑:“你丫喝猛了吧?十八要是不來,再找兩個孫子都不見得能把你折騰回家……”
小由冷冷的推開我和剪犖犖:“用不着你管我,都給我滾!!”
剪犖犖差點兒摔倒在地上,我皺眉:“你能不能……”
“你閉嘴!”小由的眼神冷到了極點:“我今天就是看你不順眼,就是滿大街要飯都比你順眼!”
小由挑釁似的看着我,我壓下火氣,看向剪犖犖:“你們打車回去吧,她不缺胳膊不缺腿兒的,這會兒清楚的跟神經病差不多,出不了事,我先走了。”
我繞開小由,朝公交車站走去,我聽見小由在身後嚷:“跟你喜歡同一個男人都丟人,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你不過仗着他喜歡你!”
我站住,喘了一口粗氣,接着往前走,小由接着嚷:“你怎麼就知道他沒喜歡我?我不象你那麼差勁兒,我仰仗的是我喜歡他,你行嗎?”
剪犖犖的聲音:“小由,你瘋了?回家回家。”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來,我握緊了拳頭接着往前走。
小由提高了聲音:“不就是死無對證嗎?人死了就是沒有辦法z明了啊,你得了便宜……”
我站住,轉身往回走,路燈下,小由的臉被寒風吹的乾乾的,我站在小由面前,小由仰着臉挑釁的看着我,我一甩手,聽到非常清脆的手掌聲,小由的臉別了過去,路邊行走的人放慢了腳步,不時看看我和小由。
剪犖犖嚇傻了,愣在哪兒一動不動,看看我,又看看小由。
小由慢慢轉過臉,冷冷的看向我:“你也會動手?”
我抿着風乾的嘴唇,冷笑:“有些話你不該說,至少不該在我面前,就算你仰仗的是他喜歡你。”
剪犖犖如夢方醒,拽我:“你讓着點兒,你大姨媽又沒來……”
我和小由僵持着,慢慢的,慢慢的,眼淚開始在小由的眼睛裏打着轉,轉了好一會兒的,吧嗒一下,從那雙美麗的眼睛裏面流了下來。
小由哽咽着推開我:“你滿意了吧?你贏了吧?你去幸災樂禍啊?”
我被小由推得踉蹌了兩下,小由歪着頭看我,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為什麼啊?我天天都看他的照片,我連做夢都要想着他的樣子,我走路想他,工作想他,看電影想他,我真的沒有不想他的時候,可是為什麼啊?我現在卻越來越記不住他的樣子了?我越看他的照片就越不象他?我怎麼都想不起來他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
冬天的風真冷,我的嘴唇乾乾的。
感覺這個東西,有時候真的很奇怪,以前我習慣總是盯着一個字看,比如“大”,當我盯着這個“大”字看上一天,我竟然發現這個“大”字好像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大”字,而是別的什麼的字。為了求證是不是真的,我會翻字典,會在Word中敲擊一下,然後才能證明這個字是不是我想求證的那個“大”字。
我們伸手去抓沙子,握的越緊,沙子從指縫中流淌的就越多,攤開掌心,沙子反而會安安靜靜的躺在哪兒,一粒都不會漏下。那些我們越是很想記得死死的記得刻到骨頭裏面的人,到最後卻怎麼都記不住那個人最初的樣子。
我從口袋裏面掏出面巾紙,遞給小由:“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能記得住嗎?”
小由恨恨的瞪着我:“為什麼啊?”
我笑:“我用的是心,而你用的是氣。”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對着漆黑的夜發獃,想起一句話:漏斷人初靜。
時光的黑白晝,比起沙漏中的沙子還要稀鬆平常,沙漏中的沙子流淌着我們能看得見,但時間的流淌我們就什麼都看不到,能看到就是自己而已,很多個起眼和不起眼的故事都在時間的流淌中漸漸銑蝕着。不管曾經多麼濃稠的化不開,曾經多麼如膠似漆的,曾經多麼的難解難分,只要兌入時間這種酸鹼綜合劑,總會慢慢隨之變淡。
小由的記不住,我應該幸災樂禍嗎?
九段背着畫板從雲南回來的時候,北京已經春暖花開了,小諾給我電話讓我過去喝酒,末了小諾在電話裏面說:“採花大盜回來了,丫把雲南的春天背回來了,又想糟蹋北京的春天,你樂意嗎?不樂意咱倆把丫灌挺了,丟回西雙版納去。”
我笑,沒有說話,春天就這麼來了嗎?看來很多東西,不得不蘇醒了。
我去到小諾家,雪小農正津津有味的翻着九段的相冊,九段背對着我,靠在陽台的窗戶邊兒,往樓下看着什麼東西,好像還打了幾下口哨。
我湊過去,挨着九段靠在窗台上往下看,樓下是一群小孩子,在爭搶毛毛熊的玩具,笑得很無邪。
九段往樓下彈了彈煙灰,看了我一眼:“左手,回來了?”
我恩了一聲,接着看孩子們搶毛毛熊,九段吸了一口煙:“還回來嗎?”
“不知道。”我搖頭。
九段轉臉盯着我:“我聽人家說,兩個人之間,愛的深的那個通常會先放手,它以為對方會幸福。”
我看着樓下,搶到毛毛熊的孩子興奮的滿小區的繞圈兒。
小諾高亢的聲音在洗手間傳了出來:“……我的太陽……我的太陽……”
九段重新點了支煙,看着她自己的手掌:“小時候,人家給我算命,說我活不過16歲,我就天天數着日子,等,我會想,是16歲那年的第一天死掉,還是那年的最後一天死掉?”
九段的表情淡淡的,九段開始嗤笑:“沒想到過了16歲,我還活着,挺奇怪的,過了16歲才知道,當你知道你具體哪天死的時候,你會發現你害怕的不是死的那天,而是害怕等待那天到來的過程……”
小諾的美聲唱法又升了兩個音階:“……我的太陽……”
九段掐了手裏的煙,看着我詭異的笑:“左手走了,你會不會想起他?”
窗檯沿兒上的煙灰,被風輕輕的吹動,滑落。
我看着九段,笑:“或許吧,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記住一些不痛不癢的人,離得遠遠的是思念,走近了就是私念,你想要哪種?是思念,還是私念?”
小諾披着浴巾濕漉漉的從洗手間出來:“奶奶個熊,春天到了,我要發情。”
雪小農開始扯着嗓子唱跟雪小農一樣的高音:“……我的月亮……”
那天晚上,好像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如果三個以上女的喝醉了,那就好玩兒了,每個人都非常急切的想跟另外的人表達自己的想法,不過可惜,每個想表達自己想法的人,因為酒精的原因,都說不清楚。
然後可笑的場景就是,小諾拖着雪小農說:“你這個月要是還敢拖房租,我我罰你。”
雪小農說:“別啊,我賺不了多少的。”
小諾咧着嘴笑:“放放心,我不不罰你多少,就,就象徵性點兒,你得讓別人看我有點兒面子不是。”
雪小農眼巴巴的看着小諾:“那你想罰多少?”
小諾扒拉着手指頭算了好一會兒:“不多,就就罰一百,就一百,你每個月房租是八,八百,你要是再敢拖,我就就收你七,七百……”
雪小農眼睛睜得跟黑芝麻湯圓似的,啪的拍了一下小諾的手掌:“哇……成交!”
九段眯着眼睛看我:“你會不會感覺到你自己無能了?”
“有點兒。”我喝了一大口啤酒,開始撕手裏的紙條:“我按照這個大小撕,撕到最後,單數多,就是依舊失業,雙數多就是能找到工作。”
九段嗤笑了一下:“我說的不是這個。”
“7,8,9……”我手裏的紙條沒剩幾個了。“那是什麼?”
九段點了支煙,冷淡的笑:“我想問的是,對於愛情你還能嗎?”
“嗝兒。”我感覺自己被啤酒噎住了,想來這是傳說中的喝涼水都能塞牙,我愣愣的看向九段:“哎,我剛才數到幾了?”
九段的嘴角動了一下,沒有說話,我低頭開始把那些撕碎的小紙條歸攏到一起,開始重新數着,我聽見九段的聲音:“無能分為兩種吧,一種是男人的,一種是女人的,男人的無能體現在生理上,醫生管那玩意兒叫性無能;而女人的無能體現在心理上,醫生通常管那玩意兒叫做性冷淡,喜歡扯淡的人給女人的無能起了個挺悶騷的名兒,叫愛無能。”
“11,12,13……”我認真的數着紙條數,九段朝我吐了一口煙:“你是哪種?”
我惱火的推開九段:“你怎麼又打斷我?我剛才數到幾了?”
九段弔兒郎當的笑着,轉身去找小諾,我看着手裏,還有沙發上的一堆沒有數清的紙條,感覺悶悶的。
在人生某個特定的時段,我們都徹底失去了愛別人的能力,剩餘在自己身體裏面的,都是對故去回憶的認知能力,而且是反反覆復的認知能力,不知道愛無能跟這種認知能力有什麼關係?
香皂還剩下最後一塊,洗髮水連半瓶都還不到,我的工作還沒有着落,我有些惱火,春天已經到了,一個可以標誌着萬物蘇醒的季節,沮喪往往顯得更加的明顯。
小柏媽媽給了小柏兩個戒指,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那會兒打的,說是金子很純,我不知道標誌金子很純的方法是什麼,有人跟我說軟就是純。兩個戒指,一大一小,都是雙心的形狀,大的戒指能抵上小的兩個,小柏說的很清楚,大的雙心是給男的,小的雙心是給女的。
我心裏極度不平衡,我跟小柏說:“你爸爸媽媽的家庭地位怎麼差那麼多?”
小柏嚴肅的說:“沒有啊?”
我嗤笑:“還說沒有?男不戴金女不戴銀,你爸爸的戒指都會比媽媽大那麼多?擺明了就是確定家庭地位的。”
“怎麼可能是你想的那樣?”小柏睜大了眼睛。
我拿過大戒指:“那好啊,大的給我,小的給你。”
小柏不樂意:“怎麼可能,小的一看就是女的戴的,我戴出去人家會說的。”
我眼睛盯着戒指,也開始不樂意:“那就重新溶了做新的,都一樣大,一克都不能差,太吃虧了,原來的那麼大。”
小柏扁着嘴笑:“知道了,真是受不了你。”
夭夭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帶着哭腔,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等我趕到夭夭家的時候,發現小諾和許小壞竟然也在,夭夭的眼睛都紅腫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小諾和許小壞的表情也是一頭霧水。
我挨着許小壞坐下:“發生什麼事情了?怎麼哭的這麼厲害?”
許小壞聳肩:“我怎麼知道?我還以為你揍她了呢?”
“夭夭,你到底怎麼了?不死不活的光知道哭,什麼事情你倒是說啊?”小諾有些不耐煩:“要真是有人欺負你了,至少我們抄傢伙還得有個目標好不好?”
夭夭哽咽了兩下,小心的看着我們:“昨天晚上,我,我……”
我、小諾、許小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夭夭,夭夭把頭轉向陽台:“你們別這麼看着我好不好?”
小諾哼:“丫真夠事兒的,不看行了吧。”
然後,我、小諾、許小壞貌似非常有閑心的散開,在客廳遛遛噠噠的,我翻着報紙,想着找工作的事兒,小諾晃晃蕩盪的往陽台走,許小壞用面巾紙擦着她的指甲。
然後我聽見夭夭斷斷續續的說:“昨天晚上,我和馮小北去,去酒吧喝酒,後來我們都喝,多了,所以後來,後來就,就……”
許小壞停止了擦拭指甲的動作:“你們一夜情了?”
夭夭哇的一下哭出聲,嚇了我一跳,小諾不屑的從陽台轉過身:“你哭什麼?馮小北□你了?”
夭夭一邊哽咽的哭着一邊搖頭:“不是。”
“哦,那就是你□人家馮小北了?”小諾開始皺眉頭:“這有點兒難辦了。”
我和許小壞撲哧笑出聲,夭夭騰地站起身,抹着眼淚:“小諾你去死!!”
許小壞扁扁嘴:“你倆又不是天使,只不過是男人和女人的關係,有什麼啊?早晚的事兒,再說了,你不是一直喜歡他嗎?”
報紙上的招聘廣告有些扯淡,我惱火的合上報紙,夭夭委屈的看着我們:“你們怎麼這樣啊?我這不心裏不好受嗎?馮小北是有婦之夫好不好?”
我感覺心裏憋了一口氣,瞪着夭夭:“你不早就知道嗎?你是天主教徒嗎?”
夭夭也惱火的瞪着我:“我又沒說不喜歡他,我,我不是心裏有失落感嗎?你們剛開始都不會有失落感嗎?”
“失落感?”許小壞斜睨了一眼夭夭:“就為你的失落感,我們仨個大老遠的跑過來,陪着你分享男歡女愛之後的失落感?你知道時間多寶貴啊?人家十八忙着找工作,你這會兒讓人家過來分享你的失落感?”
小諾來了興趣,湊到夭夭身邊,眨巴着眼睛:“你說,失落感?什麼意思?”
夭夭猶豫了好一會兒:“就是,就是挺捨不得自己的,那種感覺自己不再只屬於自己了。”
小諾慢悠悠的點點頭:“我打個比方,是不是說你讓馮小北親了之後,你的嘴唇有一半的版權是丟給人家了,不是你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了?往後要是你想塗唇膏什麼的,要跟馮小北商量嗎?”
夭夭非常生氣一把推開小諾:“你給我滾!!”
我有些難過,夭夭和馮小北是男人和女人的關係,不是天使和天使的關係,男人和女人的關係有時候真的很讓人惱火。不知道為什麼,想起戴着口罩在隔離病房的安雅,我就想到了愛無能,我不知道安雅是哪種無能,但終歸屬於一種無能,一種本來不屬於女人的無能。
我轉頭,許小壞正對着小鏡子化妝,許小壞繃著嘴唇,細細的塗抹着珠光的唇彩,一下接着一下,塗抹的很認真。我看着許小壞好看的嘴唇,突然很想問許小壞一句,和左手在一起的那個晚上,許小壞是不是也一樣有過失落感?
許小壞啪的合上小鏡子,突然看向我:“看什麼?”
我避開許小壞的眼神:“看你長的漂亮。”
許小壞坐到我身邊,笑得有些詭異:“十八,畢業后,你為什麼不聯繫我?”
我拿起報紙接着翻:“這年頭兒找工作真的不容易,我的香皂和洗髮水都要用完了。”
“十八。”許小壞側過身定定的看着我。
我看向許小壞的眼神:“怎麼?”
“你知道,眼睛這個東西,最容易背叛一個人。”許小壞笑了一下:“比如你喜歡某個人,很強烈的喜歡,你會在看向那個人的時候刻意的在心裏說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
我僵硬着眼神,看向許小壞:“然後呢?”
許小壞接着笑,彈了一下精緻的指甲:“如果你不喜歡一個人,你再怎麼掩飾情緒,你的眼睛還是會告訴你不喜歡的那個人一個秘密。”
我警惕的看着許小壞:“我有告訴你什麼秘密嗎?”
“我說沒有,你會信嗎?”許小壞低下頭,笑着整理塗滿指甲油的指甲。
我離開的時候,小諾下樓送我,表情落落寡歡,我奇怪的看着小諾:“你怎麼了?”
小諾幽幽的嘆了口氣:“羨慕唄。”
“你羨慕什麼?羨慕我失業?”我看着小諾有些想笑。
小諾扁扁嘴:“羨慕夭夭能有失落感唄,我也好想有失落感。”
我看着小諾,沒有說話,小諾弔兒郎當的笑:“有了失落感,多少都跟愛情有點兒關係吧,自己少了點兒什麼,其實都給了對方。”
我去面試,面試的主管跟許小壞有得一拼,對自己的手指甲有着極其呵護的嗜好。
“以前做過文案嗎?”幹練的主管的睫毛非常纖細,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用睫毛膏刷出來的。
我小心的點下頭:“做過的。”
“你擅長哪個方面?”主管無意識的彈了下指甲,聲音纖細的象次聲,我懷疑我是不是真的聽見了。
我更加小心的猶豫着:“都差不多吧?”
主管抬頭看我一眼:“什麼叫差不多?到底差多少?差50米也是差,差1米也是差!”
主管的聲音讓我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我竟然說:“還差,差不少。”
“你們這些人啊,總是喜歡把自己的水平說的這個也高,那個也高,這不就說實話了?”
從公司人事部出來,我竟然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我把自己填寫的工作表格撕扯成碎片,丟到旁邊的垃圾桶中,有時候工作,也是一種緣分,碰不上的時候,就像愛情一樣。
大廈的旋轉門,我低着頭隨着旋轉門轉了出去,溫暖的陽光刷着我的眼睛,我閉了閉眼睛,聽見後面有人叫我,轉頭,看見有人從旋轉門轉出來,是木羽,木羽穿着淺色的襯衫,胸前掛着工作牌,木羽的眼鏡被陽光反射的光線蓋住了,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你來這邊,有事兒嗎?”木羽朝我的方向走了幾步。
我猶豫了一下,搖頭:“過來找一個朋友。”
木羽看着我,沒有移開眼神,我尷尬的別開眼神:“你在這裏上班?”
木羽突然笑了:“還好,你現在看見我,至少不會倉皇失措的光知道跑,你的膽量我是知道的。”
我嗤笑:“我幹嗎要跑?”
木羽挑着嘴角接着笑:“挺好的。”
我轉身往台階下面,木羽跟上我,在我前面站住:“等一下。”
我冷淡的看着木羽:“又怎麼了?”
“木易說,小諾可能要搬家了。”木羽轉臉看向別處:“真的?”
我有些發愣,小諾好像沒有跟我說過要搬家的事情,木羽從口袋中摸出煙,在手裏轉着,舔了一下嘴唇,笑:“不用這麼絕吧?”
“我不知道。”我別開眼神繞過木羽。
我聽見木羽的聲音:“十八。”
我沒有回頭,木羽說:“我是不是,從來就沒有做過讓你感動過的事情?”
大廈前面的人行橫道,有人搶行,司機慌亂的從車上下來,和停車場的保安一起扶起有些站不起來的女孩子。
“我是不是從來就沒有做過讓你感動的事兒?”木羽重複了一遍。
我聽見刺耳的剎車聲音,一輛紅色的車子停在我前面,車窗搖下來的時候,我才看清是許小壞,許小壞胳膊拄着車窗,纖細的手指把墨鏡往鼻樑下面一拉,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後,歪了歪嘴角,笑了。
“上車。”許小壞看着我笑:“相逢不如偶遇,我剛好找你。”
我心虛的看着許小壞:“你找我幹什麼?”
“想喝酒了,小諾說你今天有面試。”許小壞發動車子,看看大廈門口,笑得很奸詐:“我還真是有點兒好奇,十八,你說你當初要是跟了木羽……”
我冷着臉看許小壞:“你什麼意思?”
許小壞打開音樂,笑得很嫵媚:“只是好奇,不知道你們會發生什麼,我覺得,好奇的不止我一個,比如小諾啊夭夭啊阿瑟啊方小刀啊,或者左手……”
我敏感的扣上安全帶:“你想說什麼?”
“我沒想說什麼。”許小壞隨着音樂哼着歌兒:“你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說,小河溝裏面翻船這句話嗎?”
許小壞停頓了一下:“就是因為好多人都沒把小河溝當回事兒。”
“你不會是怕我吧?”許小壞把我眼前的啤酒杯子倒滿,詭異的笑笑:“我就請你喝個酒,你至於緊張成這個樣子嗎?”
我沒想到許小壞會請我喝酒,而且只請我一個,這讓我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忐忑,還有點兒不安。餐廳里,客人稀稀落落的。
許小壞喝了一大口啤酒,舒服的深呼吸:“悶死了。”
“有什麼可悶的。”我沒好氣的瞪着許小壞:“找夭夭好了,你倆逛街都能把店家逛得沒脾氣了。”
許小壞又喝了一大口啤酒,盯着我:“木羽剛才跟你說什麼了?”
“他說。”我喝了一口啤酒,許小壞眨巴着眼睛看我,我嗤笑:“他說,他有沒有做過讓我感動過的事情。”
許小壞收回眼神,泯着有着珠光唇彩的嘴唇:“那他,有沒有讓你感動過的瞬間呢?”
我盯着許小壞的眼神:“我說沒有,你信嗎?”
男人和女人的關係,產生愛情之前的互動有很多,首先得讓對方感動,因為感動是心軟的前提,心軟是愛情的前提,而愛情是兩個人可以展開糾纏的前提。對於木羽,我只敢也只能用想起這個詞語,我問我自己,如果我說沒有我自己會不會相信呢?在我半條命都沒有了那個瞬間,我收到木羽的短訊,木羽說:“至少你得讓我知道,你還活着。”
原來感動不過就是這麼幾個字而已,有時候想想挺廉價的,一條信息,全球通是一毛錢,神州行是一毛五分錢,動感地帶包月卡20元附送300條信息,小靈通更便宜,才八分錢,去物美超市買東西,所有不成毛的零頭統統抹掉不算。
許小壞敲敲桌子:“喝酒啊,你發什麼愣啊你?”
“你,怎麼突然想請我喝酒?”我跟許小壞碰了一下酒杯,看着許小壞笑得象狐狸一樣的表情。
許小壞舔舔嘴唇,笑得很詭異:“我是不是讓你想起什麼了?”
我點頭:“沒錯。”
“那你想起什麼了?”許小壞眯着眼睛看我。
我笑:“黃蜂尾上針,最毒女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