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翡翠胭脂 梧桐飛雨
夭夭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是帶着哭腔,夭夭在電話里說:“十八,你認識派出所的人嗎?到底認不認識啊?小北出事兒了。”
我的腦子一下就成糨糊了,我實在想不出來,我在派出所有什麼認識的人,唯一認識的就是我們小區的片警,因為我從人家那兒辦的暫住證。
我和小諾急三火四的跑去找夭夭,強子也在,強子罵罵咧咧的:“靠,他NN的祖宗全輩兒,老子拼了……”
夭夭象看見救星似的看我:“十八,小北跟人家打架了,上次他們搞行為藝術的錢始終沒要回來。”
“他媽的哥們兒就是不在場,不然讓丫下輩子都甭回過神兒,打斷他鼻樑算好的了……”強子擼胳膊挽袖子,一副拚命的架勢。
小諾瞪着強子:“馬後炮,有本事去啊,去打啊?”
強子悶悶的耷拉着腦袋,沒有再說話,夭夭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開始晃着我的手臂:“十八十八,你給阿瑟打電話好不好,阿瑟肯定會有辦法的,阿瑟認識好多人的,十八我求你了,好不好啊?”
我的腦子唰唰唰的,第一個反映是,上次給加拿大的小那誰家小那誰打電話,估摸着也就兩分鐘的事兒,連拜年的話兒都沒說熱乎,竟然就花了8、9塊錢?
阿瑟發小兒的一個鐵哥們兒叫金明的,管着馮小北的案子,夭夭帶着我和小諾還有強子去派出所接馮小北的時候,馮小北滿臉的暴怒。
金明黑着臉看馮小北:“你下手得多狠啊你?把人家鼻樑都啐了?人家抱着你兒子跳井了還是搶了你媳婦兒了?至於嗎你?”
馮小北忿忿的:“他欠我錢,他欠我錢沒欠您錢好不好?他什麼時候還錢?”
金明也來火兒了:“你說你這人怎麼不通氣啊你?你現在還擔著刑事責任好不好?還錢錢的,他欠你的錢最好能抵上醫藥費……”
馮小北惱火的哼了一聲,轉身就往派出所外面走,我趕緊打圓場:“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金明壓着火兒:“算了算了,這也就衝著熟人的面子,讓他老實點兒,狂什麼狂?別人就算揍他都是白揍!”
“小北,這次的事兒你得謝謝十八,要不是十八找了人,你還得在裏面獃著。”夭夭一邊說著套話兒,一邊不停的朝馮小北使着顏色,夭夭這麼說著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我和夭夭之間離得好遠,原來陷入愛情中的女人,真的身上背着擋板兒,把之前的那些朋友都給隔開了。
馮小北皺着眉頭,像是誰欠了他八百吊,點了煙,看了我一眼:“謝了。”
強子給我倒了杯水,笑:“十八,這次真的謝謝你了,我都沒著兒了。”
我看見馮小北轉着他左手無名指上婚戒,皺着眉頭想着什麼,強子用胳膊撞撞馮小北:“哎,這事兒算了,就當是賺了點兒錢給丫買棺材板兒了,我那還有點兒錢,你先拿去湊合湊合,先把年關過了再說,馬上就過年了,你別想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馮小北狠狠的抽了一口煙,有些煩躁。
直到馮小北把車子停在我家樓下,一路上有些尷尬,我和馮小北竟然沒有話說,我準備下車的時候,馮小北小聲的說:“十八,謝謝你。”
我哦了一聲,然後想到夭夭,然後想到交換這個詞兒,我猶豫了好一會兒,轉臉看向馮小北:“小諾和夭夭都是我的朋友,其實我也直到我多事兒了,但是我想……”
“我明白你的意思。”馮小北轉臉看向車窗外面,再沒有說話,我下了車子,馮小北點了支煙,開車走了。
不知怎麼搞的,我突然有些負罪感,好像自己太多事兒了。
在MSN上遇到阿瑟,阿瑟很興奮,阿瑟說:“我正在找那個女孩子的資料,她喜歡玩兒塔羅牌,喜歡藍色,還有旅遊……”
以前,我沒有見過阿瑟這麼認真過,我回復:“你先別得意,你找到人家,人家還不見得看得上你呢。”
阿瑟說:“那要努力才知道啊,不努力怎麼知道沒可能?”
也許阿瑟是對的,好多事情,只有努力了才知道有沒有可能,好多人都輸在努力上,感情這回事兒,只要把選擇權丟給對方,其實是自己已經放棄了。
阿瑟在MSN上說:“十八,如果一個男人把選擇權丟給女的,那你記着,這樣男人這輩子都只會做一樣的事情,那就是在關鍵的時候他永遠都不會說話,你是想失望一次?還是一時?還是一輩子?”
我敏感的回復:“阿瑟,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阿瑟回復:“哦,我喝多了。”
許小壞曾經不止一遍的問我:“十八,畢業后你為什麼不跟我聯繫,留在北京的,好像我和你還算很熟吧,好幾年了,你為什麼不聯繫我?為什麼?”
我說:“哦,很忙的。”
許小壞說:“你忙?好,你忙需要吃飯吧?需要喝水吧?需要睡覺吧?”
我說:“你太漂亮了,我嫉妒。”
許小壞說:“少找借口,從你見到我的第一天我就一直這麼漂亮好不好?”
我說:“混的不好,見你太丟人了。”
許小壞說:“混的不好,你為什麼見左手見阿瑟?”
我不說話了,許小壞忿忿的瞪着我,也不說話。
阿瑟回北京的時候,大家一起去酒吧喝酒,許小壞又當著阿瑟的面兒問我:“十八,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畢業后你不見我?我一直都在北京好不好??”
我裝着沒聽見,晃着手裏的科羅娜瓶子哼哼唧唧的看着別處的熱鬧。
阿瑟衝著許小壞賊賊的笑:“女人和女人之間要是結下樑子,多半,是因為男人。”
許小壞、夭夭、小諾,包括阿瑟的眼神唰的,在一瞬間投向我,我心虛的皺眉:“看什麼看?”
夭夭和小諾同時用手指頭指向我:“哦,十八,你還惦記着許小壞大學時候喜歡過小淫的事兒,對不對?”
許小壞也不樂意的瞪着我:“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兒啊,你也太小心眼了吧?真是的,後來我們都沒聯繫過。”
我不敢反駁,阿瑟說對了,每個人心裏都有一些要掩藏的真相,那些真相有時候連自己都會被嚇到。
許小壞和夭夭小諾去洗手間的時候,阿瑟舉着酒杯,弔兒郎當的湊到我身邊,我非常心虛的轉臉看向別處,一個穿着露臍裝的女孩兒正往一個中年男人嘴裏灌着酒。
“是因為左手,對不對?”阿瑟的聲音不大,阿瑟的動作就像老朋友之間偶爾說句笑話那樣熟稔,輕描淡寫的,我的手抖了一下。
阿瑟用酒杯碰了一下我手裏的瓶子,笑:“我到今天都不明白一件事兒,到底左手做了什麼事兒,讓他自己徹底沒有了機會?”
我尷尬的避開阿瑟眼神:“你乾脆直接鄙視我好了。”
“我幹嗎要鄙視你?”阿瑟笑:“你一直惦記着小意,惦記了那麼多年,但你沒有回去找他,其實你已經放棄小意了,懷念這個事兒,通常都是在放棄之後才去做的,就當懷念是一種不忘記吧。”
我一直都覺得,阿瑟把一切都看透了,如果你故意去問他,他就會說鬼話,沒有一句跟你想問的掛邊兒,但如果你不問,他就會說給你聽,每次都說到你最想知道的地方戛然而止。混了這麼多年的兄弟,我懂阿瑟的這個性子,我如果想聽到真話,我就得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裝着一點兒都不好奇。
在小諾手頭有點兒緊的時候,天上掉了半拉餡餅。
雪小農成了小諾的房客,小諾成了地地道道的二房東,幸福的不太像話,用夭夭的話說就是雪小農反而更像個鐘點工,每天清掃房間、洗衣服、買菜做飯。有時候小諾還會躺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跟雪小農說:“哎,下次記得電視機也要擦一下哦。”
我跟雪小農說:“你別慣着小諾那個臭毛病,每人一畝三分地,誰也不欠誰的,各掃自己的門前雪。”
雪小農嘿嘿笑:“我也閑不住,當鍛煉了。”
我買了不少關於怎麼做韓國拌飯的書籍,在韓餐廳吃過,自己回家也琢磨着,雪小農好吃,也跟着我一起琢磨韓國拌飯和醬湯,後來雪小農還專門去灶具專櫃買了最大號的石鍋。
夭夭給我打電話,說讓我去小諾家,要一起吃石鍋拌飯。
我聽見電話中小諾大聲嚷嚷着:“石鍋拌飯,要大鍋的,五個女人的食慾等於一群狼。”
我還聽見許小壞不正經的聲音:“說清楚了,是惡狼,還是色狼?”
我到小諾家的時候,只有夭夭、小諾還有許小壞在,雪小農還沒回來,進門的時候,許小壞非常誇張的擁抱了我一下,我為許小壞的熱情感動的有些說不出話,許小壞卻對着我的耳邊說了句:“哥們兒,你身板真結實。”
小諾得意洋洋的:“還別說,雪小農這個房客來了之後,我的經濟危機暫時解除,二房東的日子還是蠻幸福的!”
夭夭磕着瓜子:“你對人家雪小農好點兒,一天給你干多少活兒啊?”
小諾開始瞪眼:“哎,真不是我剝削雪小農,是她自己幹活上癮好不好?我拉都拉不住,真的,他自己跟定時的機械人似的,到了時間就幹活,我想好了,從這個月開始給她免點兒房租好了,她這麼干我也受不了,我又不是周扒皮……”
正說著,雪小農剛好打來電話,我告訴雪小農要買的東西,有香菇、香菜、洋蔥、青椒、胡蘿蔔、黃瓜。
夭夭開始壞笑:“十八,小柏長的太俊秀了吧?我覺得馮小北也象女的,這世道都怎麼了?”
許小壞也開始看着我笑,我不得不承認小柏的好多習慣都太完美,我跟小柏這麼說過,每次說,小柏都會佯裝惱怒的把我推到牆上,舉起拳頭說:“你是不是在鼓勵我施展家庭暴力??”
每次不等說完,小柏就會自己笑的不成樣子,我更加的哭笑不得。
小諾煞有介事的點頭:“你看咱們十八,一看就是痞子,天生就長成那樣怎麼辦?”
然後,有敲門聲,小諾奇怪的看我們:“雪小農回來了?不會這麼快吧?肯定忘了帶鑰匙,罰她二百,看她下次還敢不敢帶鑰匙……”
我距離房門最近,我笑着站起身去開門,我一邊開門一邊朝小諾瞪眼:“沒有你這樣的,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錢錢錢的?有點兒精神追求好不好……”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一個踉蹌,受到一個大的衝擊力,我撲通一下坐到地板上,嚇了自己一跳,房門碰的一聲撞到牆上,同時門外跌進來一個人,還有一身的酒氣。
夭夭拽我起來,我站起身去看跌坐在地板上的人,看了半天終於看清楚,是木易,木易的臉紅紅的。
“哎,你來這兒幹什麼?”小諾騰的站起身。
木易眨巴着眼睛,像個雕塑一樣站着看小諾,我敢打賭,木易根本沒認出來眼前站着的那個氣勢洶洶的人就是他心目中的小諾。
夭夭有點兒幸災樂禍:“小諾,他怎麼知道你住這個地方?”
小諾小心的用手推了下木易的胳膊,木易沒什麼反映,依然保持着蒙登轉向的姿勢看着小諾,小諾轉臉不滿的瞪着夭夭:“之前他送過我回家啊,這傢伙怎麼了?哎,起來,你聽見沒有?”
木易轉着腦袋茫然的看了一圈兒,然後看向我:“你是,十八?她們,她們都是誰啊?”
場景比較搞笑,我和夭夭站着,許小壞抱着雙手歪着腦袋坐着,小諾趿拉着拖鞋在木易身邊蹲着,木易趴在地板上,遲鈍的轉着腦袋傻看着。
偏偏這個時候,雪小農拎着一堆的青菜和水果出現在門口,不解的看着我們:“這,這是怎麼回事兒?小諾,出什麼事兒了?這怎麼還趴着一個?”
小諾皺着眉頭看地板上趴着的木易:“你起來啦!”
木易慢慢騰騰的坐在地板上,小諾沒好氣的哼:“你來幹什麼?”
木易憋着嘴不說話,我接過雪小農手裏的青菜,轉身去廚房。木易和木羽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木羽太擅長和女人說話,木易就太不擅長和女人說話了,兩個人除了有那麼一點兒長相基因相似之外,其餘的地方什麼都不象。雪小農好心倒了杯茶水,轉身出了廚房,我估計她是給木易送去。
我靠着廚房的窗戶往外看,我聽見小諾很大爺的聲音:“你跑我這兒幹什麼啊?聽不懂中國話嗎?我不是讓你別再過來了嗎?”
我洗了根胡蘿蔔,咬了一口,剛好能從廚房的門看到客廳,木易半低着頭。不時看小諾一眼,還是不說話。
雪小農把手裏的茶水遞給木易:“小諾,你讓他喝點兒水再說啊?”
夭夭和許小壞幸災樂禍的坐在旁邊看熱鬧,木易拘謹的握着茶杯,小諾蹲在地板上,一副不依不饒的勁兒,活脫兒一個收保護費的小弟,我嚼着胡蘿蔔,挺想笑的。
木易這會兒已經開始從模糊的意識中清醒了一些,愣愣的瞪着小諾,出其不意的嚷了一句:“我哥說了,只要男人強勢一些,女人,女人通常就會有失落感,這樣的話,男人就很容易得手,所以我就來找你啊……”
我聽見許小壞撲哧笑出聲,我也差點兒跟着笑出來,我敢打賭,木易肯定不知道他哥說的具體含義是什麼。我捂着嘴,小諾黑着臉拿着一本雜誌啪啪的打了木易腦袋幾下:“你哥?你哥算個六啊?還得手,得手個頭,滾!!”
“我就不走,我要在這兒吃在這兒住着,誰讓你不理我。”木易躲閃了幾下,動作很遲鈍,看來還在醉意中,木易竟然氣呼呼的看着小諾。
許小壞來了興趣,湊熱鬧似的湊到小諾身邊:“你哥是誰啊?”
小諾皺着眉頭把手裏的雜誌扔給許小壞:“他哥能是誰?木羽唄,許小壞,你讓他趕緊走,不行給他哥打電話,再不行報警,就說他騷擾未成年少女……”
許小壞轉頭朝廚房看,我往前站,避開許小壞的視線,接着吃我的胡蘿蔔,雪小農一邊洗着胡蘿蔔和黃瓜,一邊哼着:“嘻唰唰,嘻唰唰,我嘻唰唰……”
我聽見許小壞的挺那個的聲音:“你哥真是厲害,能交給你這麼多經典的東西,那你嫂子是不是因為失落感嫁給你哥了?”
木易不高興的聲音:“才不是,你們別瞎說。”
許小壞吃吃壞笑的聲音:“這不就結了?那說明你哥是瞎說,你都說你嫂子不是因為失落感嫁給你哥了,是不是?所以你應該找你哥問清楚。”
小諾進了廚房,黑着臉:“煩死了,跟狗皮膏藥似的,就沒看見這樣的人,什麼都聽他哥的,他哥讓他死,他去不去死啊?”
雪小農的表情怎麼看都有些幸災樂禍:“你一開始不是覺得他挺好的嗎?你倆不是說好了,見面就正式交往嗎?”
我盯着小諾:“真的不喜歡?”
小諾避開看向我的眼神:“你們煩不煩啊?做你倆的飯。”
“木易,你趕緊給我走!”小諾煩躁的走向客廳,雪小農湊熱鬧似的跟着小諾走向客廳。
我看見小諾蹲在木易身邊開始翻木易的口袋,木易開始躲閃,過了一會兒,小諾退後,手裏拿着一個手機,估計是木易的,木易開始犯橫:“你打電話我也不走,我都一天沒吃飯了,都怨你!”
小諾惱火的撥着木易的手機:“少來這些,你怨的着我嗎?要是有人為關之琳自殺,關之琳還要負責嗎?那關之琳……喂,喂,你是木易他哥吧?對啊,他鬧騰到我這兒了,你趕緊把他領回去,你有事兒?那我管不着,也行,你要是不來也沒關係,我報警應該是合情合理的吧?那你就痛快的過來領走他……”
我的胡蘿蔔吃到最後一點兒根了,許小壞幽靈一樣飄進了廚房,拿了根黃瓜嚼着,我收拾案板,開始準備切青菜。
“十八,當初在學校,你就沒後悔過?”許小壞眯着眼睛看着我。
我擦拭着手裏的菜刀:“後悔什麼?”
許小壞開始笑:“沒和小淫做點兒什麼。”
“那你一定不會後悔了。”我準備切黃瓜。
許小壞開始吃吃的笑:“你什麼意思啊?”
黃瓜的味道真是清新,我心情大好,低着頭切黃瓜絲:“該做的,你和左手不是都做過了嗎?”
我聽見清脆的掰開黃瓜的聲音,許小壞嘆息:“人都是貪心的,我以為那些就足夠了,其實我想要不止這麼多。”
我差點兒切了手指頭,其實人都是貪心,這話沒錯兒。
五個女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的看報紙,翻雜誌的翻雜誌,木易老老實實的站在門邊,也不吭聲。我有點兒同情的看着木易,古話說:一物降一物。
木易好像特別怕小諾,這會兒倒是站起來了,但好像做錯什麼事兒似的不敢動地方。
雪小農客氣的給木易搬了椅子說:“先坐着,一會兒你哥就來接你了。”
許小壞扔給我一個蘋果:“你見過木羽了?”
我接過蘋果沒有說話,許小壞眯着眼睛:“什麼狀況?”
我嗤笑:“都還活着。”
廚房的電飯煲發出彈跳的聲音,米飯已經做好了,天長了,五六點鐘的時候,外面還能看得見,冬至之前,五點的時候外面就已經黑的一塌糊塗。
我站起身,木易小心的看我:“十八,你幫我說說小諾……”
我看着木易搖頭:“你自己說,小諾就在你面前。”
我推開廚房的門,聽見有門鈴聲音,我慢慢的把廚房的門關上,我聽見木易喊了句:“哥!”
然後是小諾惱怒的聲音:“你能不能管好你弟弟?沒事兒跑我這兒折騰什麼勁兒啊?鄰里鄰居的,肯定都以為我人有問題了……”
然後是木羽淡淡的聲音:“木易,你來這兒幹什麼?”
我使勁兒關了關身後的門,除了門縫,能關上的,我都關上了。
木易嚷了很大的聲音:“我什麼也沒折騰,我就是過來了啊?你不信可以問十八啊,十八都看見了,十八就在廚房,十八可以給我作證,我真的什麼也沒有做……”
我啪的打開抽油煙機,開始炒切成絲的青椒、胡蘿蔔、洋蔥、香菇丁,順便把雞蛋攪拌好,在平底鍋里放上油,準備煎一個很薄的雞蛋餅,然後還要把煎好的雞蛋餅切成絲。
雪小農洗好的香菜還不錯,綠油油的,在冬天這個季節見到綠色的青菜有時候會讓人心情很不錯。我決定把香菜切碎,然後放在石鍋拌飯的最上面,還要在石鍋的鍋底,抹上一層香油,想着這些程序,我有點兒怡然自得,事業這段時間,我投入了大部分的時間在做飯上。
當一切準備工作差不多的時候,需要做石鍋拌飯的醬,裏面需要勾兌一些澱粉,最後還要加上蔥末蒜末,這些醬就是要和拌飯一起混合著吃才爽口。
等一切都做完了,我關掉轟轟響的抽油煙機,客廳裏面靜悄悄的,我想,應該走的,應該都走了,我用微波爐手套端了石鍋拌飯,推開廚房的門。
木羽就在廚房門外來來回回的走着,手指間的香煙,瀰漫著模糊的氣息,看見我出來,木羽站住,好一會兒,開始挑着嘴角笑:“剛才我一直在問我自己,要不要進去幫你,看來不用了。”
小諾和木易面對面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小諾賭氣的撅着嘴不理睬木易,木易開始一遍又一遍的講道理:“沒有你這樣的,我們是說好的,現在見了面,你你你幹嘛不理我啦?我做錯什麼了?哪有見面就給人家甩了的……”
小諾看見我端着拌飯:“十八,夭夭她們進屋了,你們先吃,記得給我留。”
“我也要吃,我一天都沒吃東西了……”木易賭氣的看着我。
小諾哼:“你活該,就不給你吃。”
我端着石鍋往房間裏面走,雪小農探出腦袋笑:“哇噢,新鮮出爐的韓國拌飯,大家快來啊。”
我進房間的時候,聽見木羽低低的聲音,木羽說:“十八。”
我裝着沒聽見,進了房間,雪小農跑去廚房拿勺子,我聽見木易的聲音,木易說:“我不管,反正你這麼賴賬就不行,之前我們都說好的,再說我也沒做錯什麼事情,你說啊,我做錯什麼了?”
小諾火兒大的聲音:“我就沒見過你這麼不男人的人,你自己說說,你做的那點兒事兒是個男人能做出來的嗎?”
我正要往嘴裏吃,門忽地被推開,又嚇了我一跳,我看見木易繃著臉進來:“十八,之前的事兒你打我好了,我二哥欠你多少你就打我多少,這樣總行了吧?你動手吧,省着小諾老惦記這個事兒……”
木羽跟着進來,拽住木易的胳膊就往外拖:“夠了,跟我回去。”
許小壞皺着眉頭,非常不舒服的瞪着木易:“你有完沒完?不就那麼點兒事兒嗎?你還是不是男人啊,人家都說不喜歡你了,你聽不明白嗎?”
木易的眼睛紅紅的,惱火的瞪着許小壞:“不關你的事兒……”
許小壞的手非常利落的揚起,木羽冷漠的打開許小壞的手:“別多事兒!木易,跟我回去。”
木易狠狠的甩開木羽的胳膊:“都怨你,就怨你,要不是你,怎麼會搞成這樣??會搞成這樣嗎?以後不要你管我!”
木易狠狠的摔了門,我聽見急速的下樓梯的聲音,我看見桌子上掉了一粒米,我用手慢慢粘起來,放到旁邊的煙灰缸里,我聽見許小壞說:“誰多事兒了?你們不來我們好好的,什麼東西?”
我看着黑色的石鍋發獃,雪小農在窗戶邊兒上喊:“你們看啊,木易在踢一輛車子!”
夭夭和許小壞飛快的湊到陽台,透着玻璃窗往外看,夭夭說:“我敢肯定,那個車子是他哥的……”
雪小農朝我不停的招手:“十八,快看快看,你們說木羽會不會回頭看看我們這個窗戶?”
我淡漠的搖頭:“他不會!”
夭夭、許小壞、雪小農三人幾乎同時轉頭看我的方向:“十八,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回頭看?”
我說:“因為他以為,我會在窗邊等着看他回頭。”
英國蕭瑟的古典名著,一部又一部的改編成同名電影,比如伊夫林?沃的《故園風雨後》,很經典但更古典,改編的同名電影上有句話很好聽,更耐聽。
他愛她,他愛他,愛很重,但比命運輕。
阿瑟發小兒的鐵哥們兒金明電話給我,說馮小北的監控期限過了,可以不用去派出所報道了,末了金明用非常嚴厲的語氣讓我警告馮小北,如果再出什麼問題,沒有人可以幫上忙。
我猶豫了好久,把婉轉的話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還對着鏡子演習了一遍,還是決定給馮小北打個電話,說一下金明的意思。
等我有些緊張的撥通電話后,接電話的卻不是馮小北,是強子,強子好像睡得迷迷糊糊的,電話裏面的聲音含含糊糊,跟沒睡醒一樣,好一會兒,強子才聽出是我。
強子說:“十八,有點兒事兒我想找你一下,你方便嗎?我還是覺得應該跟你說一下,是關於馮小北的。”
我有些奇怪:“馮小北呢?”
強子哦了一聲:“小北陪安雅去醫院了。”
我第一次聽到安雅這個名字,我想這個名字有可能是馮小北的老婆。
強子在避風塘等我,我去到的時候強子正低着頭大口大口的喝着茶水,心不在焉的,不時的看着手錶,看見我,齜牙笑着招手,長頭髮看着很怪異。
“金明說,馮小北不用去派出所報道了,以後做事兒別那麼衝動,別動不動就想擺平誰,這世道還有法律,沒有解決不了的事兒。”因為對着強子,我把話說的重了一些。
強子的門牙上粘了茶葉,強子給我倒了一杯熱茶,慘兮兮的搖頭:“十八,你不知道,要我是馮小北,我早就瘋了,別說打人,就是殺人我都做出來,大不了殺了人,人民警察給一槍,痛快了,也解決了,二十年後咱又是一條好漢不是。”
我有些不太明白強子的話,強子小心的看着四周,往我身邊湊了一下,放低聲音:“十八,安雅有病你不知道吧?”
“安雅?是誰?”雖然我猜這個人就是馮小北的老婆。
強子猶豫了一下:“馮小北老婆啊,我這不是背後說閑話,小北怎麼說也是我兄弟,可我真的挺為他不值的,要我說安雅這人吧,太有心機了點兒……”
我不解的看着強子:“你什麼意思啊?”
“我就是覺得安雅在算計馮小北,馮小北太寶貝她了。”強子不服氣的嘟念着。
我喝了一口茶水:“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強子放低聲音:“安雅有血液病,她和馮小北結婚的時候堅持不去婚檢,剛好那會兒也允許不婚檢了,血液病都是遺傳的,不然她為什麼不去大大方方的婚檢?”
我發獃的看着怨氣衝天的強子,小心翼翼的問:“什麼,血液病。”
“紅斑狼瘡。”強子鬱悶的喝了一大口茶水。
我有些吃驚,強子皺起眉頭:“這個病不讓生孩子,生孩子還是遺傳,安雅會不知道她有這種病?不然幹嗎拒絕婚檢?現在更糟,又得了敗血病,馮小北所有的家當都砸在安雅的病上面了。”
我手裏的茶杯差點兒掉到地上,有熱水灑了出來,我慌忙用餐巾紙擦拭着。
強子重新給我倒了茶水:“你說馮小北能不急嗎?安雅每天哪是吃飯啊?根本都是在吃錢,哪個病離了錢都不行,馮小北給那丫鼻樑打折算是太對得起他了……”
我看着強子:“馮小北,就沒問過安雅嗎?”
“問過,能不問嗎?要說敗血病這個事兒誰都料不到,之前的病能不問嗎?”強子有些鬱悶。
我開始好奇:“那安雅怎麼說的?”
強子火兒開始大了:“安雅說了,她隱瞞是因為太愛馮小北了,怕馮小北不要她,有這麼愛一個人的嗎?”
我盯着強子:“那馮小北呢?”
強子啐了嘴邊兒的茶葉:“小北還能怎麼樣?之前就很喜歡安雅,知道后挺氣的,想離婚,怕安雅接受不了,就想着拖一段時間,誰知道拖了一年,安雅檢查出來敗血病,現在更不敢提了,怕安雅受不了,影響病唄,當斷不斷的,落這麼一個結果,慘不慘?”
我沒有說話,強子欲言又止,抓着他自己的頭髮:“十八,我知道你對馮小北有意見,我也知道你為夭夭好,這事兒你就別管了,夭夭也不是對馮小北沒感覺,安雅的病誰都知道,她撐不了多久的……”
我轉臉看着避風塘外面,乾枯的冬天感覺象失去水分的皮膚,皺皺巴巴的。我想起張愛玲的小說《傾城之戀》,一個人的愛情,不過是另外一個人沒來得及離開而已,是人性出賣了愛情,還是不忍心成全了愛情??
我冷淡的看着強子:“馮小北當夭夭是什麼嗎?”
強子低着頭喝茶沒有說話,好一會兒,強子抬頭看着我:“安雅活不了多久的,小北夠可憐了,安雅就做對了嗎?就說了那麼一句我愛你所以才瞞着,就可以了嗎?自私的不都是男人……”
從避風塘出來,我就一個人傻獃獃的站在路邊,看着馬路上的車來車往和行人路上的人來人往,看着路邊光禿禿的樹木,還有冬天的枯燥,看的我很心慌。我想起馮小北凌亂不堪的車子,想起馮小北在派出所暴怒的言語,想起小由失去很多表情的光潔如玉的面頰,還有剪犖犖72變的髮型。
我們看別人,看的都夠通透,別人的前面和後面,我們都能看到,即使別人不讓看,我們可以自己繞着人家看,一定要看透了才滿足;我們看自己,怎麼看都是前面,我們的背面躲在了眼睛的後面,怎麼繞,都是在後面。
我很想笑。
十年前追求完美,近乎苛刻,十年後才發現,當初最不完美的那個人,其實是自己。
夭夭終於知道我是如何暗示的馮小北,差點兒跟我絕交,我忍了好久,終於沒有把強子告訴我的話告訴夭夭,因為我不想讓追求完美和高境界的夭夭知道,她的愛情就是等着另外一個女人慢慢死去。不管安雅到底是如何接着愛情的名義欺騙了馮小北,但在夭夭,要一個女人死掉之後才能獲得愛情,怎麼迴轉都是太殘忍。
這個話,就算要說,也得由馮小北來說,而不是由我來說。
木易纏着小諾,小諾煩躁的找我喝酒,酒館不大,但夠熱鬧,吆五喝六的男人,碰撞在一起的啤酒杯,象興奮劑。
愛情是半輩子,朋友是一輩子,但要論刻骨銘心,半輩子要比一輩子更長。
我看着小諾的眼睛:“愛情的機會不多,我和你的交情,還沒到在身上插滿刀子的地步。”
小諾喝了一大口冰冷的啤酒,臉色緋紅:“其實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我笑,花生米做酒咬,一直都很棒,酒咬其實就是酒肴,男人喝酒不這麼說,等同於喝酒時候咬着的東西,我很喜歡這個稱呼。
“我們去廣州前那天晚上,我知道你為什麼哭,你的眼淚就,落在我的臉上,我什麼都知道,只是我不想說。”小諾自顧自的喝着酒。
我有點兒心慌,依舊若無其事的吃着花生米:“你知道什麼?”
小諾醉醺醺,抬頭看向我的眼睛:“我知道左手被許小壞拽進房間再也沒出來過,我知道你在陽台上哭了很久,我還知道,其實你和左手……”
酒館兒服務員在穿行中碰翻了我的啤酒杯子,啤酒杯子掉在地上,碎裂了,服務員有些不知所措:“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給您換去……”
我慢慢蹲在地上,用方便筷子划拉着碎裂的啤酒杯碎片,酒館兒的生意很好,也很喧鬧,可是悉悉索索的玻璃碎片滑過地磚,聲音是那麼的清晰,象交響樂團中G大調兒的高音區,吱呀吱呀的對着耳朵響着,想聽不見都不行。
冬天的夜裏,溫暖變得尤為重要,如果可以找到溫暖的話。
我把喝的醉醺醺的小諾送回家,小諾走路都跌跌撞撞的,等送完了小諾,我都感覺到自己的雙腳也有些跌跌撞撞的,象拌蒜一樣,其實我一點兒都沒喝醉。
拐彎兒的馬路上,有刺眼的車燈滑過我的眼睛,我眨了眨眼睛,雖然冬天很冷,但我喜歡,因為冷的時候你可以穿衣服,穿很多衣服,直到你自己感到暖和了為止;夏天不冷,但我不喜歡,因為當你熱的,把所有的衣服都脫光了之後,你還是熱,卻再也沒有可以脫下的東西了。
一輛車子發出尖銳的急剎車聲音,在我側面的馬路停住,我抬頭,車門打開,木羽的表情很僵硬,車門發出不大的聲音,不管我怎麼看,我看過去的方向都是茫然。
“我剛才開車過去,看見後面是你。”木羽半低着頭,看着地面。
我朝有些僵硬的手心哈氣,木羽看向我:“我已經開過去了,我問自己,要不要停一下,開出幾十米,我還在我問自己要不要停一下,我試着踩了好幾次剎車,終於放棄了,在不知道第幾個紅綠燈的地方,我還是停下了……”
我轉頭看向灰濛濛空氣中黯淡的路燈,路燈映襯下是城市的二氧化碳味道,還有喧囂,我聽見木羽點煙的聲音,打火機開合的聲音有點兒象催眠的手指聲音,我有點兒難受,咿咿呀呀的G大調兒聲音遙遙遠遠的,在聽覺中開始若隱若現。
木羽的表情象完美的大理石檯面,質地細細密密的,除了紋路清晰,還是紋路清晰。
木羽輕輕吐了一口煙,轉頭看向別處:“我掉頭,就是想知道,我要是順着原路回來,還能不能看到你……”
木羽抖抖手指上的煙灰,我一直都很奇怪,一個從來都不帥的男人,總能把某些動作演繹的那麼的魅力,有時候男人其實是一種味道。
木羽開始小聲的笑:“十八,你的語言功能有沒有退化?我的好多語言功能都喪失了,比如,剛才我明明很想說我想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你,可是我只能用還能不能看到你,之前我會我喜歡來表達我中意的東西,但現在卻怎麼都說不出來了……”
我用手揉着耳朵,煩躁的晃晃腦袋,看向木羽:“你有聽見G大調兒的聲音嗎?聽着好煩。”
木羽不說話的看着我,好一會兒,木羽小聲說:“那你能聽得見我么?”
阿瑟回來的非常突然,在北京還是冬天寒冷的日子,澳洲卻是炎熱的夏季,地理知識缺乏的我,傻乎乎的想像着從澳洲到北京的飛機在一萬米的高空上,到底應該夏天還是冬天?
阿瑟從洗手間換了衣服出來,換上了他發小兒帶來的羽絨服還有牛仔褲,阿瑟的發小兒叫張雪岩,是和阿瑟一起混部隊幼兒園、混部隊學校的,阿瑟管張雪岩叫岩子。
在等阿瑟換衣服的時候,我好奇的問岩子一萬米的高空,是不是分夏天和冬天,岩子笑着說,在一萬米的高空上面,沒有冬天和夏天,一年365天都是一個溫度,那個溫度叫做寒冷。
阿瑟大大咧咧的從洗手間出來,皺着眉頭說:“岩子,你丫褲襠怎麼那麼短啊?不知道老子在澳洲啥都沒長,光長腰了嗎?”
“去你的,有的穿就不錯了。”岩子給了阿瑟一拳,阿瑟伸伸懶腰,環顧着機場,感慨:“回來一次一個樣兒,都變了。”
我笑着問阿瑟:“不年不節,你回來幹什麼?”
阿瑟摟着岩子的脖子,笑:“我發小兒娶老婆,我能不回來嗎?這輩子的紅白喜事兒,我還能見着幾回?”
岩子推開阿瑟:“烏鴉嘴,少說廢話。”
晚上在酒吧,小諾拖着拽着阿瑟非要喝大杯的扎啤,我有些心虛,不時的盯着小諾,我很想問小諾,那天晚上她醉酒後說的話,在我耳邊拉了一晚上的咿咿呀呀的G大調兒高音,我很想知道小諾到底知道多少事情,關於我的。
阿瑟去洗手間,我試探性的問小諾:“你那天晚上說的話……”
“哦?我有跟你說什麼嗎?”小諾眨巴着眼睛,眼神無辜的象剛出生的天使。
我說:“小諾,你別跟我裝糊塗,你那天晚上明明說我……”
小諾做出嘔吐狀,指指洗手間方向:“不行了不行了,多了多了……”
從洗手間出來的阿瑟,差點兒和小諾撞到一起,奇怪的看着我:“那丫頭怎麼了?”
我有些氣惱:“裝蒜,裝大瓣蒜。”
阿瑟摸着肚子,喝了一大口啤酒,愜意的搖搖頭,點了一支煙。
我有些寥落的看阿瑟:“哎,你說,一萬米以上的高空,真的沒有夏天和冬天嗎?”
阿瑟皺皺眉頭,笑了一下,朝我招招手:“把你的手給我。”
我把手伸向阿瑟,阿瑟出其不意的給了我一個手板,很清脆,我皺起眉頭:“疼啊?”
“你這也不傻啊?”阿瑟開始壞笑:“又哪根神經不對勁兒了?”
我揉着被打疼的手心,沒有說話,酒吧很熱鬧,也很喧囂,阿瑟泯泯嘴唇,盯着我:“你說句實話。”
我有些心虛的看着阿瑟:“我什麼時候沒跟你說過實話?”
阿瑟喝了一口啤酒:“你一直都沒發現你和左手之間有些不對勁兒嗎?”
我避開阿瑟的眼神,沉默了一會兒:“不是。”
阿瑟往我身邊湊了一下:“什麼時候發現的?”
我轉着手裏的酒杯:“畢業的時候。”
阿瑟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他跟你說了?”
我搖頭:“沒有。”
阿瑟晃晃酒杯:“那你怎麼發現的?”
我看見小諾從洗手間晃晃悠悠出來,我轉臉看向阿瑟,壓低聲音:“左手要帶小諾和夭夭去廣州,我發現我捨不得他,捨不得他們走……”
“那後來呢?”阿瑟也放低了聲音。
我喝了一大口啤酒,搖頭:“沒有後來。”
這個世界上,好多故事,悲傷的也好,快樂的也好,都沒有後來了,那是因為後來總有一種不靠譜兒的迷惘,走着走着,有些故事和人就慢慢的偏離了軌道,距離我們想要的總是很遙遠,有時候錯的是人,而有時候,錯的則是故事本身。
那天晚上,離開酒吧的時候,阿瑟問我:“十八,如果可以重新來過,你會不會後悔?”
我裝着沒有聽見阿瑟的話,酒吧人很多,也很喧囂,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候明明有很多朋友和熟人在自己的眼前晃啊晃的,有很多聲音在自己的耳邊響啊響的,可是偏偏自己的心裏,還是會很寂寞,還是覺得自己在找尋一個要找的人,至於要找的人是誰?卻一點兒都不清楚。
沒有回答阿瑟的話,是因為,這個世界,總要有些人有些事兒是需要自己去後悔的,感情那點兒事兒,從來就沒有標準答案,最接近標準答案的其實是沉默,因為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的傷口戳開了給別人看,除非那能帶來超乎尋常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