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夢裏花落
高中的日子如水般輕輕滑過,高二狂奔而去,轉眼就到高三。
匆忙中的我們忽略了很多外面世界的精彩。沙沙和我如同兩隻疲憊的馬,在題海里縱橫無休。偶爾傳來的一些消息是我們平淡生活中的小小點綴。
操場旁邊的那株桂花又開了。班上有兩個同學轉學走了,高考移民去了海南。班長也轉走了,去了上海。
三個同學退學了,一個女生,兩個男生,原因不詳。但據說有人在城北KTV看見過那個女生,完全不復以往。
成長的路上,註定誰都是誰生命中的過客,只是過客而已。
唐少麟不出意外地被保送了。只是,讓我們都很意外的是,他放棄更好的Q大和B大,和他哥哥一樣,選擇了G大。
他已經不怎麼到校了,除了間或出現,給我帶來一些他所整理的複習資料。
我和沙沙從小到大一向資源共享,有她必有我,有我必有她。因此,拜他所賜,沙沙和我的成績穩步上升,估計拼一拼可以摸魚摸進G大了。
但饒舌兼精明的沙沙一直纏着我問:“為什麼唐獅子願意給你資料?”外表迷糊但內心精明的她分得很清楚,是你,而不是我們。
我正在和化學分子式奮戰,沒空多理會她。該死的化學試卷,我永遠都在及格線上徘徊,真是心中永遠的痛,因此只是敷衍地答道:“去問他,不知道。”
沙沙殺到我面前,一把抓過我手裏的資料,扔到一邊。
我只好舉手,“你狠你狠,I服了YOU。”
她拉了把凳子坐到我身邊,表情略帶詭異,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我:“汐汐,趕快從實招來,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看她的架勢,大有想拷問我的意思;比誰臉皮厚,切,我還是你杜沙沙的前輩呢!
於是,我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大大咧咧地說:“那杜大小姐的意思是唐少麟同學對我有企圖?”
她明顯地呆了呆,“我有這麼問嗎?”
我慢條斯理地整理手邊的書,沒好氣地說:“還用問嗎,你滿臉都寫着呢!”我湊近她,“沙沙,你坦白告訴我,我是大美女嗎?說、真、話!”
她嚇了一跳,端詳了我半天,很誠懇地說:“呃,比較——清秀。”
我挑了挑眉,這丫頭,幾天沒在意,修辭學倒是學得越來越好了,不過我並不介意,繼續追問下去:“我身材好嗎?”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她很沒氣質地“哈哈哈”狂笑數聲,“拜託,你的干煸四季豆——”看着我不太友善的眼神,她的聲音逐漸降低,但依舊很不怕死,“根本,就算不上什麼身材嘛!”
“那麼,是我學習優異、氣質出眾,還是有什麼才藝?”呃,跆拳道勉強算吧,我在心裏偷偷給自己加上一分。
她依舊很困惑地搖了搖頭。
這下,輪到我笑開了,“呵呵呵,那麼請問杜沙沙同學,我能有什麼優點讓他對我產生企圖呢?”
要知道,從來能夠圍繞在唐獅子左右的、或是有幸能和他略微攀點交情的,非才藝雙全的美女,絕對無法辦到。
根本不用比,即使用小腦想,我都遠遠遠遠不夠格。因此,我一向也就懶得操這份心。
沙沙有些釋然地點頭,“那倒也是,”她歪頭想了想,又嘀咕了一句,“但是,也有可能,他哪根神經出問題了呢?”
我無力。這個霹靂的杜沙沙!
只是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沙沙。那就是,這已經是從學妹到同學到學姐,第101個人孜孜不倦地諮詢過我這個問題了。要知道,這個唐同學每次來學校,從來都不顧周圍似有若無的竊竊私語,一邊將資料遞給我,一邊威脅着:“上次的還沒看吧,要不,這次模考怎麼沒什麼進步,下次給我小心點!”我在戰戰兢兢之餘,不由暗地裏撇嘴,我早就說過,這個人是永遠也學不會低調的。對女生們無所不在的刺探,我多半會小心應付,到得最後,她們要麼被我的話完全催眠,要麼就如同這個自說自話的杜沙沙。
高中生而已,一年後考上大學搞不好就各奔東西,一個在南轅,一個在北轍了。而且拜託不要跟我說距離產生美,要是離他十萬八千里,能產生美才見鬼!
一個記憶中的聲音突然跳進腦海:“等你考上G大我再告訴你。”
切,稀罕咧。我言不由衷地心裏暗道。
一日午後,有電話。
我去接:“喂,請問找哪位?”
幾乎在我說完的同時,一聲清冷而好聽的聲音準確無誤地傳來:“林汐嗎?我是秦子默。”
我一愣,對沙沙叫道:“找你的。”電話那頭依稀說著些什麼,不過我沒聽。
沙沙走過來,甩甩剛洗過頭髮還濕漉漉的手,“誰啊?”她用口型問我。
我完全不動聲色,直接將電話送到她面前:“不知道。”
走到桌前,吃着零食,聽到沙沙驚喜的聲音:“子默哥哥啊,真沒想到你會給我打電話呢!”
唔,話梅不夠清香。
“我打過好幾次電話到你寢室,你都不在。”她看了看我,“是啊,剛才是林汐。”
豬肉脯太硬。
“哦,我現在挺好的,謝謝你。”她完全是一副羞澀的模樣,“啊,暑假在夏言家你們給我的那套英語題目很有用,謝謝你們上次講解得那麼辛苦……嗯,我一定努力好好考……”她開心地笑了起來。
這麼難吃的薯片也敢拿出來賣!
“對哦,我爸媽讓夏言哥和你什麼時候去我家吃頓飯呢,別客氣……好的,等我們高考完了,有空再聚……”
連最愛吃的KIES(好時)都失去了原有的濃香。
半天,沙沙依依不捨地放下電話,臉泛桃花。
轉向我,她高興地亂蹦一氣,“耶,天哪,秦子默居然給我打電話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杜沙沙同學,請注意你的氣質和風度。”斜睨她一眼,“而且,你不是暑假剛剛見過他?”
才見了兩次面,就趴在我家陶醉了整整四天。
她心花怒放地笑道:“可是,他今天比平時多說了好多話,還鼓勵我好好考,考上G大耶。”
接着,她繼續在屋裏蹦來蹦去,開心不已。
我看着她,一剎那,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緒,那是一種我從未體驗過的莫名的心緒。
我的心有點下沉,他——對誰都一樣鼓勵嗎?
高中三年,夢裏花落知多少。
寒窗苦讀,我和沙沙總算要登科及第。
填志願的時候,沙沙毫不猶豫填了G大,她一直以來的夢想。
我呢?跟沙沙一樣嗎?
班上已經開始充盈了離愁別緒,鋪天蓋地的離別贈言畢業冊和無數預先定好的畢業晚宴。就算平時有什麼小矛小盾,現在大家也都算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要知道同學三年有的還長達六年,並不是易事。
班主任站在講台上,仍然在兢兢業業滔滔不絕地向我們解說著填志願的注意事項。我看着她憔悴的臉色,聽着她沙啞的聲音,不禁心生黯然,我們跨過高中三年,即將各奔天涯。而他們還在循環,往複地辛苦、操勞。
我到底該填哪個學校呢?G大嗎?
我胡亂在手裏的志願參考冊上塗塗畫畫。嗯,周末回去徵求一下老爸老媽的意見。
周末,晚飯時間。
“就考Z大吧,在本市,回家也方便。”爸爸徵詢地看看我。
我吃着飯,不置可否。
“汐汐,你想考哪兒?”媽媽也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看我。
高三這年,我在家裏的地位平步青雲扶搖直上,“家有高考生”這副靈丹妙藥即便在親戚之間也屢試不爽。爸媽對我溫柔了很多,老爸有時也會推掉應酬給我買甲魚燉湯。
儘管一點也不好喝。我從來都不喜歡那種味道,怪怪的。
哥哥也不再時不時地拉住我,“汐汐,練兩下,看你最近退步沒。”
否則,老媽一聲恐怖的河東獅吼:“林濤,都什麼時候啦,還惹你妹?”保管他三天恢復不了。
我用手撐住下巴,“讓我再想想吧。”
回到宿舍,沙沙還沒有回來。
我翻開英文課本,躺在床上看。
“鈴鈴鈴——”電話響。
我倒,我用書本蒙住頭。半天,鈴聲依舊鍥而不捨,我只好認命地去接。
這個杜沙沙,回就回來嘛,每次都撒嬌。通常是在電話那頭嬌滴滴地說:“汐汐——猜我給你帶了什麼好吃的啊?”緊接着,“今天家裏沒人送我耶,我帶東西太多了,你來學校門口車站接我哦。”然後,不讓我有反應的機會,飛快掛斷。
她就是吃定我了。
於是,每次我都要不顧形象地騎着那輛除了鈴不響全身都響的破自行車去接她。
跑過去,我沒好氣地接起電話:“杜大小姐,敢問今天帶來多少噸東西啊,不到十噸還讓我去接你的話,小心我宰了你!”一會兒先去磨刀。
電話那邊久久無聲。
唔,有點不對。於是,我小心翼翼地問:“喂,哪位?”可千萬千萬別是班主任啊,以前就擺過這種烏龍,挨她好大一頓數落,嘮嘮叨叨地從校訓校規說到班訓班規,再說到女生戒律,差點沒扒掉我一層皮。
“林汐。”一個清冷而磁性的聲音開口了。然後,繼續沉默。
我一震,半晌回過神來,很客氣地說:“你找沙沙嗎,沙沙不在,過一小時再打。”只當先前的話他沒聽見。
說完,極其想掛電話;但是,我的手居然不聽使喚。
那邊似乎輕嘆一聲,縹緲悠長:“林汐,我找的人是你。”
我差點帶翻桌邊的一杯水,他——找我?找一個幾乎陌生的人,可能嗎?
一瞬間,我的眼前浮現出沙沙的笑臉,我想我知道了:“有什麼要讓我轉告沙沙的嗎?”我盡量平靜,刻意加重“轉告”二字。
電話那端仍舊半晌無言,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傳過來:“我只是想好心提醒你,等你考上G大才有資格來找我算那本書的賬。”
喀嗒一聲,居然直接掛斷電話。
我瞪着話筒,聽着裏頭傳來的“嘟嘟嘟”的掛斷音,心頭怒火中燒。神經病啊!當初搶我書的也是你,現在莫名其妙給我打電話又莫名其妙地掛斷,不就考一個G大嘛,橫什麼呀?!還好我志願沒填,就這麼定了——G大!我大筆一揮,力透紙背。
泄憤般直接把筆扔進廢紙簍。
自此,我一直拚命在作最後的衝刺。
沙沙自保不暇,要不應該很容易發現我時不時的咬牙切齒。
高考終於結束了,我的心裏也空了一塊,我的高中生活,就此遠去,無法回頭。
自覺考得還行,考完不久,我和沙沙,還有其他幾個玩得來的女生結伴去張家界玩了一趟,存心不帶任何通訊工具,放鬆一下心情。
十天後,我們回來了。
我心情愉快地回到家,在家門口,劈頭看到的第一個人居然是唐獅子。
靠在牆角,他陰沉沉地盯着我,“玩瘋了吧你,還知道回來。”
我心情好,大人不計小人過,寬宏大量地揮揮手,有幾分意外地問:“咦,你怎會在這?”
他頎長的身體懶懶地靠在牆上,仰頭望天,好看的臉上,神情有些落寞,彷彿沒聽到我說話。
我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他現在的模樣,很像一頭下午三四點鐘動物園裏沒有餵食的獅子。
一臉的鬱悶。
我有些怯怯地問:“唐、唐少麟,你沒事吧?”
他抓了抓頭髮,長長出了一口氣:“你還不知道嗎,分數下來了。”
啊?頭頂有烏鴉齊齊飛過,我惴惴不安地盯着他,他一臉憂戚。
我落榜了——這是我唯一的想法。完了完了,我愧對江東父老了。
突然,一張放大的毫無表情的臉顯現在我眼前,緊接着,他大叫一聲:“恭喜你,你考上了!”
我呆住。
他若有所思地還似乎有些不相信地上下打量着我:“嘖嘖嘖,沒想到,你居然也能考得上,還跟我一個學校。”
我姑且把這句話當成另類的祝賀吧。心情好,沒辦法。
突然,我想到了什麼,還是很緊張地問:“沙沙呢?”
“就知道關心你的好朋友。”他白了我一眼,“她也考上了。”
我大舒一口氣,抬頭笑逐顏開:“唐少麟,”這是我第一次誠摯地叫他,“謝謝你給我補課,謝謝你的葵花寶典。”我絕對是發自內心的。
他眼裏帶着一絲笑意,盯着我,鼻子裏卻哼了一聲:“就這麼一句話?”
“那你想要什麼感謝咧?”嗯,一頓兩頓飯什麼的都OK啦。
跟了我快十年的那個大大的小豬儲蓄罐,也該是時候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他只是笑了笑,伸出手,輕觸我逐漸長長的頭髮,“等我想好再告訴你,先欠着這筆賬。”騎上機車,轉瞬間無影無蹤。
嘿嘿嘿,還有人欠我的賬呢。頓時心情更加好。
我們的高考成績下來后,沙沙的老爸老媽果然如她所願地為她開了個隆重的畢業謝宴。
為了世侄女的快樂,夏言的父母慷慨捐出家裏的超大客廳。
我直覺不太想去,不知道為什麼。
沙沙的聲音響徹雲霄:“什麼?林汐,你給我再說一遍?”大有一種“你有種就再說一次試試”的意味。我下意識地把話筒拿遠點:“呃,我那天也許有事情。”
獅子吼再次出現:“不管什麼事,給我統統推掉。”
我試圖堅持:“沙沙,你聽我說,我是真的有事……”
電話那頭帶上了哭腔:“我還以為我是你十多年來最要好的朋友呢,誰知道你一點都沒把我放在眼睛裏,算了……”很凄慘很凄慘的苦兒流浪記活生生地在電話那頭上演。
我嘆口氣,跟她相處多年,誰不知道她演技一流,淚水要來就來啊。可要命的是,誰都知道我吃軟不吃硬啊。
她杜沙沙就是吃定我了。
“好吧。”我有氣無力地慢吞吞地說。
“還有,”電話那邊噼里啪啦開始蹬鼻子上臉了,“不許穿你那101套T恤牛仔,打扮一下穿漂亮點,最好穿裙子,Bye。”飛快掛斷。
我緩緩倒下。
人很多。這是我的第一印象。
大概杜伯父應酬比較多的關係,感覺大人比我們這些小孩要多。
沙沙只請了班上有限的幾個比較玩得來的同學,不過,她很有良心地請了一直像護雛老鳥一樣關心我們的班主任,我自然乖乖地先去請安問好。
唐少麒、唐少麟兄弟倆,還有秦子默他們自然也來了,夏言作為半個東道主,正在忙碌。
我眼光不自覺地飄了過去,有一道目光回應我,那是秦子默的,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他只是瞥了我一眼。
我忙轉身,心頭掠過一個念頭:奇怪,他假期怎麼經常來,都不回家的嗎?還是因為……
我心裏一陣微澀,想起來應該先去跟杜伯父杜伯母打招呼。
“林汐,好久沒見了,爸媽還好吧?”杜伯父一如既往地拉着家常。他和我爸偶爾會有工作上的接觸。“還好還好。”我笑答。
“林汐啊,好久不見,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了啊。”杜伯母還是那麼善解人意會說話,哄得我們這些小丫頭心花怒放。
“哪裏哪裏,沙沙才是大美女咧,多虧您的遺傳。”我不自覺看向遠處的沙沙:粉色的蓬蓬公主裙,化了淡淡的妝,微帶捲曲的長發,明艷照人。
杜伯母笑得合不攏嘴,“她呀,原本我還以為她在國內考不上什麼好大學呢,都準備讓她出國讀大學去了;也不知怎麼回事,還給她考上了G大,我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相信。”她的話語裏滿是驕傲。
可憐天下父母心。
沙沙朝我奔過來,“汐汐,你來啦。”朝我看了一眼,“嗯,還好沒穿你的101件。”
我今天穿的是一件純棉的淺紫色長裙,腰上系了蝴蝶結。
表妹從新加坡寄來的。以前從來沒想過要穿。今天出門前攬鏡自照,頭髮長長了一些,過肩的頭髮,還算比較烏黑柔順。呵呵,頭髮大概是我唯一值得稍稍誇耀的地方,從不分叉,老媽歸功於從小訓練我不許偏食,營養均衡。瘦瘦的身材,穿這件衣服還剛剛合身。
我攬上了沙沙的纖腰,“美女,我們都這麼熟了,想來就不需要送你什麼禮物了吧?”我又稍稍考慮了一下,“不過呢,目前我手上有對我來講用處不大、亂扔的話又有違社會公德的AndyLiu親筆簽名的演唱會Live版限量專輯一張,不曉得有沒有人願意回收利用一下呢?”我拖長了音,心中暗樂。
“要死了你。”杜沙沙的毒爪立刻就伸了過來,“給我。”
誰不知道她是劉德華的骨灰級鐵杆FA呢。
我從隨身小包包里拿出包裝得很漂亮的大碟,遞給她。她感動得一把抱住我。
哎,純情小女生的感情太好騙了。早知道跟老爸多敲幾張。
“你是打哪弄來的?”她有些疑惑。
“別忘了上次劉德華來開記者發佈會和演唱會,負責大部分保安工作的都是誰?”我笑笑,“不要太激動,只是他身邊的工作人員表示感謝,送我老爸的啦。”我可沒告訴她是我七早八早就特地囑咐老爸有機會一定要弄到簽名的,就差點沒有耳提面命了(偶也沒那個膽,呵呵),否則,俺那個粗線條的老爸哪知道劉德華多有名,他對港台明星的認識就只限於知道林青霞是個演電影的。不過朋友之間,兩肋插刀就好,過程嘛,無須贅言。
“下次有還要幫我拿哦。”
這個不知足的女人!我朝天翻翻白眼。
下一秒,我就被她拖着走。
“來,幫我招呼招呼他們。”她拽着我向前走,走到唐少麟他們那邊,一把把我推向他。
這麼多年的同學,有需要招呼嗎?
我發誓杜沙沙同學絕對是故意的,她肚子裏有幾根腸子我比她自己都清楚,哼哼。
唐少麟立刻伸出了雙手,穩住我向前沖的身子,接着又鬆開手,向我咧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林汐同學,難得看你穿女孩子的衣服呢。”語氣中不無調侃。
廢話,難道我一直以來都是女扮男裝?不長眼的傢伙!
唐少麒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也嘖嘖有聲:“一轉眼,小女孩都長這麼大了呢,是不是,子默?”
後者的眼神只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五秒,淡淡地“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吃完飯,長輩們很有默契地都閃人了,留下時間和空間給我們這些年齡相仿的同學朋友們狂歡。
音樂響起,一直在我身邊亂哈拉的唐少麟向我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笑,“林汐同學,跳一支舞吧。”
我瞄他,笑,“同學?很快就不是了。”他上物理系,我和沙沙上商學院,從此蕭郎是路人。
他晃晃腦袋,似笑非笑地說:“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人情呢!”
我立刻低頭認命,而且他對我的大恩大德,就算不用他提醒,我也知道要回報。我一向有恩報恩。
於是,我只能笑,並且伸出手去,“提醒你一句,我不會跳舞,踩到你可別怪我。”我今天可是穿了一雙半高跟涼鞋呢,一會兒記得多踩幾腳。
“虧我事先準備,早有防範。”他得意地向我炫耀他那厚厚的運動鞋。
我繼續笑,難得唐獅子居然也有這麼幽默的時候。我還當他已經對我吼習慣了呢。
滑進舞池,我完全被他帶着走。
他的舞姿極其嫻熟,的確比傳說中的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和一個男生離這麼近,說實話,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有別於女性馨香的氣息讓我很不習慣。
我有些彆扭和不自在,只管低頭。
等到我抬起頭來,就看到唐少麟狡詐地盯着我,“林、汐,你臉紅了,還從來沒跟男生跳過舞吧?”
我惱羞成怒,“是啊是啊,哪像你,身經百戰。”
他笑得像只偷腥的貓,“想不到,你還蠻關心我的嘛。”
我翻白眼,“拜託,是你自己太高調了好不好?”
半天沒人回答。
我抬眼看他,他的眼光正瞥向不遠處一個一直對他點頭微笑的陌生漂亮女孩,壓根就沒聽我在說什麼。
我笑,這頭萬人迷的獅子,走到哪都能傾倒眾生。
“噯,”我用手指頭點點他,不無歉意,“我們停下來好不好,別糟蹋你的舞技啦,被我搞得亂七八糟。”他身體明顯一頓,看着我,半天才前言不搭后語地神色有些異樣地說:“林汐,知道我為什麼要那麼費力不討好地幫你補習功課嗎?”
咦,這也是我想知道的啊。
“因、為——”他拖長腔,眼裏閃動着濃濃的笑意,“一般女生都會有的羞澀啊、矜持啊、細緻啊,還有什麼怎麼打扮啊、怎麼在男生面前扮純情啊,你什麼都不會,你是怎麼高興怎麼來,該幹嗎就幹嗎,從來不在乎自己的什麼形象……”他忍不住越笑越開心,越笑越得意,“林汐,你真的很傻,你是一個超級超級的大傻瓜……”
正在這時,音樂似乎發生故障,聲音陡然尖利,我忍不住堵上耳朵,就只看到他的嘴巴在動,完全聽不到他在講什麼。
突然間,音樂停下來了。
唐少麟愣愣地看着我,眼底竟然有一些落寞,深深的落寞。
我沒在意他的話,傻瓜就傻瓜嘛!他哪天不這麼說話才稀奇,於是我拍拍他的手,“好好去享受吧,聰明的唐同學。”轉身走開。
縮在一隅,喝着飲料,看着窗外的樹影婆娑,又過了半天,我不自覺地動了出去遛一圈的念頭。
轉眼掃了一圈,唐少麒兄弟倆、夏言,還有我的一些同學們都在跳舞,沙沙站在一個角落裏,正在跟冰山男秦子默說著些什麼,其他的人或是在跳舞、或是三三兩兩在聊天,氣氛很是熱烈。
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我,於是我提起裙角,悄悄開遛。
夏天的夜晚,涼爽宜人,夏蟲在“唧唧唧”地鳴叫,今天是上弦月呢,彎彎的,好美。微微的晚風,淡淡的馨香,一齊襲上心頭,我托着腮,脫下有點紮腳的半高跟鞋,舒舒服服靠在牆角,閉上眼有一搭沒一搭地哼着——
你是否已經看見上弦月
看它慢慢地圓慢慢地缺
缺成愛情里的不完美
圓在心裏變成了感謝
你是否還會記得上弦月
等它慢慢地缺慢慢地圓
圓了有情人赴今生約
缺成我最孤單的想念
你試着抬頭看看上弦月
看得疲倦不妨閉上眼
如果你的眼角還有淚
也許它沒聽見你的心愿
……
(歌曲名:上弦月;詞曲:方文良;演唱:許志安)
我的心裏,不由有幾分惆悵,月圓為什麼總要伴着月缺……
突然間,唔,感覺不對,我的第六感一向敏銳。
一睜眼,迎頭撞上一雙清冷無波的眼睛。
我再次閉上眼,是幻覺是幻覺是幻覺,一定不是真的。
有人在我身邊坐了下來,輕輕一笑,“別告訴我你睡著了。”
“睡著了睡著了睡著了。”我胡亂地答道。
又是一聲輕笑。
我心裏惱怒,一個好好的大男人,學什麼秋香,還三笑咧!
半晌無言。
我偷偷睜開眼,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線條分明的側臉,好長的眼睫毛,比女生還長,真是令人嫉妒啊!
我不堪忍受這種有些詭異的氣氛,正要說話:“你……”
他同時開口,淡淡地說:“這首歌很好聽。”說得一副很自然很正經的樣子。
我的臉一定在發燒,還好有夜色作掩護。
接着,他嘴角勾起了一個彎彎的略帶戲謔的弧度,“你長頭髮的樣子不難看。”
什麼叫做不、難、看!我橫了他一記。算了,原諒他不會說話。
突然,他轉過臉看着我,就那麼一直看着我,我不知所措,只好眼巴巴地回看他。那種眼神,我好像在哪看過。
“呃,”我豁出去了,主動開口,“你怎麼不去跳舞呢?”好像剛才看到他跟沙沙跳過一曲,舞姿還挺瀟洒的。
“沒興趣,”他淡淡地說,“突然間就不想跳了。”
“哦。”我下意識應了一聲。
他側過臉來看我,“你呢,為什麼不留在裏面?”他用下巴點點後面大廳的位置。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不怎麼會跳舞,還有……”我欲言又止了一下。
他揚了揚眉,有些好奇地問:“還有什麼?”
咦,冰山男什麼時候這麼有閒情逸緻啦?我很乾脆地說:“我爸有點古板,他不讓我跳舞。他說,呃,這個……摟摟抱抱,不成體統。”
半晌沒動靜,但是我發誓,我看到身邊這個人肩膀在微微顫動。
我有些惱,想笑就大大方方地笑嘛,遮遮掩掩幹什麼?想當初,唐少麟在給我補習之餘,閑來無事瞎聊天,聽我說這句話的時候都快笑爆了!
突然間,身邊的這個人緩緩地說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你爸爸說得很對。”他的話音中透出一絲愉悅。
呃?這下輪到我上上下下打量他了,他腦子沒秀逗吧?
已經是信息社會了耶,沒覺得我爸的思維還停留在原始社會嗎?
於是,我下意識地掰着手指頭,一件一件說給他聽:“在我爸眼裏,我哥什麼時候回家都可以,我就每天都要有門禁;頭髮不能太長,裙子不能太短;還有……”我自己都覺得丟臉,“偶爾有男同學打電話給我,只要被我老爸接到,就要盤問半天……”就連聲名顯赫的唐少麟,亦不能倖免。
說著說著,我突然住口。
真是的,我幹嗎跟這個冰山男說這麼多啊?
我轉過臉去看他,他也正很專註地看着我,然後微笑了一下,“你有一個很關心你的爸爸。”
看着他的眼神我有些不自在,跟高二那年的那個夜晚,同樣的不自在。
我們就那樣靜靜地坐着,誰都沒有說話。
僅僅片刻之後,他的眼睛就掠過我的頭頂,看向浩淼的夜空和那輪彎彎的月亮,“很美好的夜晚,很美的上弦月,”他淺淺一笑,“是不是?”
咦,怎麼他的思維總是跳躍得如此之跌宕起伏?我獃獃地看着他。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傻,因為他的嘴角開始上揚,緩緩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什麼東西,高深莫測地看着我,“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跟你搶那套書?”
嗄?我想了起來,對喔,填志願前還打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呢,氣得我三天沒好好吃飯。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慪。
他伸出修長的手,托着那個絨盒,牽過我的手放在我手心,“答案就在這裏。”他伸長腿利落地站起身來,他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聽上去有些奇怪,“希望你用心去找,找到以後別忘了告訴我一聲。
緊接着他又微笑了一下,“對了,忘了恭喜你,出乎我的意料,考上了G大。”
旋即轉身離去。
我獃獃地看着手上那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東,答案在這裏面?該死的,耍我吧,用腳指頭想想都不可能啊。還有,他走之前的那句話和那種微笑,擺明了是諷刺我,還虧我對他的好感指數上升了那麼一點點呢!
我恨恨地打開盒子一看,裏面赫然躺着一枚印章。
我拿起來,這是什麼怪東東啊,沉甸甸的。就着月光仔細端詳了一下,刻的好像還是篆體咧,什麼字嘛,看不清啊,算了算了,回去找個印泥蓋蓋看。突然想到這個怪人,沒事送我印章幹嗎?
就在畢業聚會當天晚上回到家后,忍不住好奇,我還是偷偷找了盒印泥,蓋蓋看是什麼字,結果漂亮的篆體字顯現出來:
向莎翁致敬
什麼亂七八糟的,致敬?我還起立咧。
我蹙了蹙眉,怎麼一個怪頭怪腦的唐獅子還不夠,又來一個怪頭怪腦的秦子默?
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又在耍我。
打了個呵欠,無暇多想,很快就和周公打電動去了。
赴了幾場畢業謝師宴后,我就開始準備整裝待發。
終於跨進大學校園了。我和沙沙有點像剛進大觀園的劉姥姥,東張西望地看什麼都覺得新鮮。
G大校園分為東西兩個校區,中間以一條馬路連結,馬路上還有天橋,平時車從橋下過,人在橋上走。東邊是教學區,律園,西邊是生活區,馨園。畢竟是百年老校,文化底蘊深厚,我喜歡。
我老爸去雲南出公差了,他的工作性質決定了我全家都習慣了不該問的絕對不問,沙沙老爸好像也臨時有事,於是沙沙的媽媽和我老媽作為全權代表來送我們。唐少麟比我們早一天到,已經大致熟悉了環境,領着我們這支娘子軍浩浩蕩蕩地去辦各種各樣的手續。
中午我們到達宿舍,是一棟8層樓的老住宅樓,還是木樓梯呢,加固過的,一定是有些年代了,不過那種踩上去“咯吱咯吱”的感覺,我還是喜歡。
天遂人願,一看名冊,我和沙沙居然又分在一個寢室,我們相擁歡呼之餘,大力擊掌相慶。
進了宿舍一看,那兩個新同學已經提前來了。
其中一個怯生生的,瓜子臉、大眼睛、白皙的皮膚,像只漂亮的小白兔,未語臉先紅,說起話來也是囁囁嚅嚅的,問了半天連帶着把耳朵湊過去聽,我們才知道她叫林麗霞,來自寧夏。
我跟沙沙頓時一愕,咦,林青霞的妹妹?
林麗霞顯然是個溫順的好孩子,她低低地、略帶靦腆地說:“我已經打好熱水了,你們可以先用,洗洗臉吧。”
另一個女孩子則有點酷,短髮飛揚、濃眉大眼,穿着休閑運動服盤腿坐在床邊。她只是隨意地抬頭跟我們打了聲招呼:“嗨!”就一刻也不浪費地繼續埋頭猛啃手中的書。她床上的東西全部都收拾好了,就連小書架上的書也排列得整整齊齊,顯然已經來了不止一天。
我和沙沙好奇心比較重,趁着兩位老媽忙着打掃、鋪床的空隙,一起湊過去看,是一本《笑傲江湖》,我們驚喜,相互交換一下眼神,“你喜歡看武俠?”我沒話找話地搭訕着。
“唔唔唔,寧可月無肉,不可日無書。”短髮女生只是瞄了瞄我,便又沉浸書中。
我和沙沙相視大喜。同道中人啊同道中人,“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我和沙沙都是金庸先生的死忠擁泵。
Hoho,看來今後四年,我們的日子應該不會太單調了!
傍晚,一切收拾妥當,好不容易把兩位依依不捨的老媽送上快客。
學校離家也就三小時的路程,還在同一個省,她們還是不太放心,一個勁地叮囑我們“小心安全”、“不要到處亂跑”、“好好學習”之類的。
可憐天下父母心。
“汐汐,你比沙沙大,多照顧她,讓着她一點,”語氣和神情一樣鄭重,一聽就知道是我老媽,我恨恨的,她就知道幫外人欺負自己的女兒。沙沙得意地沖我扮鬼臉,我瞪她。
剛送走她們,我手機響。這是臨走前老媽特地帶我去買的,SIEMENS最新款,方便和家裏聯繫,還幾乎沒用過。
我手忙腳亂按下通話鍵:“喂……”
唐獅子微微不耐的聲音傳了過來:“喂,林汐,我哥他們今天給我們接風,在校門正門口魚香居二樓,等你們,快點!”掛斷了。
苦命,繼續馬不停蹄殺回去。
不顧沙沙一路上興奮的刮刮叫,我在車上假寐。
好容易到了。老遠處唐獅子靠在一根柱子旁,在等我們。
我連忙一把拽住沙沙衝過去,他豎起眉毛,“怎麼要這麼久?從月球過來啊?!”
我賠笑:“剛才去送我老媽和沙沙老媽了。”我當然知道他最不耐煩等人了,一向就只有別人等他的分。
他哼了一聲。
上了樓,好傢夥,唐少麒、秦子默、夏言都到了,好整以暇坐在那兒聊天呢,大四果然輕閑啊。
除了他們,桌旁還坐着不認識的另外一男一女。
唐少麟老實不客氣逕自坐下。
我看着座位,秦子默旁邊空了一個座位,唐獅子旁邊也空了一個,他們倆都看着我,秦子默更是安安靜靜地注視着我。
“愣什麼,坐過來!”唐獅子大力拽我。
“哦。”我坐了下來,不知為什麼不敢抬頭,有點心虛。
沙沙坐了過去。
唐少麒笑得很爽朗,“我給你們介紹一下。”他溫和地說,“林汐,沙沙,這是我們系的同學向凡。”他指着我右手的一個陌生的戴眼鏡男生,然後溫情地瞥了一眼他自己身邊的一個嬌小玲瓏、有一雙骨溜溜大眼睛的女孩,“她是我女朋友,姚木蘭,商學院三年級。”
咦,師姐哦。我瞪大眼睛,“姚木蘭?《京華煙雲》裏那個嗎?”
眾人皆笑。
姚木蘭顯然有些懊惱,趴在桌上眉頭緊皺地說:“都怪我老爸給我起的名字啦,誰見了都要問。”
我真心喜歡這個看上去就古怪機靈的女孩,連忙安慰她:“姚木蘭可是大家閨秀呢,9歲就認識甲骨文,秀外慧中,名字跟你很配呢!”
她瞪大眼睛,有點開心,“真的呀,我一直嫌這個名字老土!”
我拚命點頭,“好名字好名字好名字。”
唐少麒安撫地拍拍木蘭的頭,又對他們說:“這是沙沙,夏言家的世交;這是林汐,他們都是少麟的同班同學,馬上讀商學院。”
坐我右邊的向凡有些古怪地看着我,好半天才若有所思地說:“你,就是林汐啊。”一副好像在哪聽過我名字的口氣。
我肯定地點了點頭,“嗯,如假包換。”
他笑,一副很和善的樣子,“我是子默的老鄉,睡他上鋪。”
“哦。”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秦子默,他和沙沙說了一句什麼,臉上還是那副雷打不動的冰山表情,沙沙一直略帶羞澀地微笑。突然間,他瞥了我一眼,我忙轉過眼去。
獅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有點生氣,瞪他,“看什麼看,我臉上刻字啦?”
他毫不示弱地回瞪我,“你臉上又沒花,看一眼不行啊?!”
我們兩個人對峙着,比誰眼睛大。今天的獅子有點不可理喻。
好在其他人都不當回事。唐少麒就只說了一句話:“少麟,你怎麼總喜歡欺負林汐?”還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哼。”獅子瞥了我一眼,拖長腔,態度已經有點軟化了。
我別過臉去不理他。我還覺得委屈呢。
莫名其妙的傢伙!
片刻之後,開始上菜。
向凡顯然是想打破我跟唐獅子之間的僵局,好心地低聲和我聊着天:“喂,林汐,知道嗎,子默、少麒、夏言是我們系鼎鼎有名的三劍客,學習體育一把罩的三大才子。特別是子默,才貌雙全得欠揍,這麼多年來,不知有多少女生在他的牛仔褲下陣亡了呢。”
我笑,三劍客?我還大仲馬咧,簡直是“颼颼颼”涼風四起。
那個冰山男真的這麼顛倒眾生?還是這年頭出了南極棉,大家的禦寒能力提高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有這麼好騙!
我不理會他的溢美之詞,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那你呢?”
他看上去也蠻不錯的啊,斯斯文文的戴副眼鏡,一副標標準準的模範學生的樣子。
聽了我的問話,他居然有些頑皮地一笑,還舉起筷子比劃了兩下,“我嘛,我就是那把劍。”他略帶自嘲地又一笑,“我們以前是系辯論會的主力,我是一辯,他們指哪我砍哪;少麒是二辯,窮追猛打;夏言是三辯,乘勝追擊;子默是四辯,負責清理戰場外帶收屍。”
我再次被逗笑,學法律的人就是能言善道。
一抬頭,對面的秦子默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冷冷的眼神緊抿的嘴角,一副極其不以為然的樣子。
我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下意識微微挺胸,今天出門沒燒香,老觸霉頭,唐獅子不算,又碰到一個不可理喻的人。
向凡低低地用我才能聽到的聲音模糊地說:“有人不高興了呢。”
嗯?什麼意思?我眨了眨眼,看着向凡沒什麼正經的微帶竊笑的臉,隨即釋然,嘿嘿,亂開玩笑亂開玩笑。
吃完飯,大家一起下樓梯的時候,我一時興起,習慣性連蹦帶跳地一路往下沖。快跑到一樓的時候,不知踩到了什麼東西,突如其來地腳底下一滑,整個人順勢往前倒,有兩隻手同一時間飛快地伸了過來,一左一右,穩穩地扶住了我。
我先看向左邊,不用看都知道,自然是向來眼疾手快的唐少麟;我又看向右邊那隻手的主人,剛想開口道謝,抬頭一看竟然是秦子默。
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我的右側。
他依然扶着我,直到看着我站穩了,才鬆開手淡淡地說:“你沒事吧?”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道謝:“沒事沒事,謝謝你。”
好在大家都似乎沒在意,沙沙跑過來狠狠地擰了一下我的臉頰,“怎麼,還嫌班主任罵你罵得少了?每次下樓梯都蹦得那麼歡!”
唐少麟也收回他的手,他先是看了秦子默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半真半假地調侃我:“你這個壞習慣,真不知道哪天才能改得掉!”
他的語氣已經緩和多了,但他的眼神,在隱隱約約的燈光下,有些看不真切。
其他人又取笑了我幾句,隨後大家一起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