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遇見我的小龍女
我這麼怕被狗咬,卻又想養狗,矛盾的感覺就像是悟空跟弗力札搞BL一樣。
回想起來,當時想要養條狗的原因,不外乎是虛榮。一想到某天終於養到一條殺氣騰騰的戰狗時,我可以跟同學說:「我們家養狗了耶!」就覺得很開心。
但既然要成績好才能養狗,我也就只有放棄這條路可以走。
說起來汗顏,我還沒有想要養狗,想到需要努力用功的程度。
不過人的際遇實在很難說,我的功課在國三那年有了突飛猛進的成長,追根究底,我喜歡上了一個成績排行全校前三十名的女孩,而那個聰明的女孩,又以故意問我功課為樂,弄得我每天熬夜念書,以第一時間回答女孩課業上的問題為目標,如此才能保住顏面。
那個教導我「努力用功其實是一件很酷的事」的女孩,名字經常出現在各大教科書里,叫小華。我喜歡小華的年華往事,後來寫在《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裏。而那個故事,跟我漸漸要開始說的故事,稍微有一眯眯的關係。
但我的努力用功,並沒有換來一條狗養。
還是我弟三三厲害。
三三剛剛進精誠中學初中部第一年,第一次段考就進了紅榜,初試啼聲便響徹雲霄,有好一陣子被誤認為是家裏最聰明的小孩。
這件事讓爸爸很開心,說話算話,決定帶我們到養了很多條狗的好友張伯伯家裏,「選」一條狗回家養。
「天啊,原來不是要去寵物店買?」哥知道的時候,顯得無精打采。
「爸要作弊,誰也沒辦法啦,不過既然可以養狗了,還是要去選啊!」我說。
「快點起來啦,去選狗了啊!」三三很得意,那可是他的狗啊!
當時哥正好睡午覺睡到一半,他知道張伯伯家裏並沒有很炫的大型名犬,更沒有他一心想要養的秋田或柴犬時,整個人顯得很絕望。
「我不想去,我要睡覺。」哥繼續蜷縮他的身體。
「養狗都講那麼久了,你現在要睡覺?」我說,其實我沒什麼主見。
「反正不管你們怎麼選,不要給我選神經兮兮的博美狗就對了。」哥睏倦。
「回來再睡覺啦!」三三扯着棉被。
「不要選博美就對了,其他都可以接受。」哥意興闌珊,翻過身去。
就這樣,我跟三三到了張伯伯家裏,由「贏得獎品」的三三親自挑選。
說是挑選,其實也沒什麼好挑的,因為張伯伯家裏有的是狗,但都是長年與張伯伯相處習慣的老狗。只有兩隻狗是剛剛出生不久,對這個世界還懵懵懂懂的階段。
它們是一對看起來很傻的兄妹。
我們挑了哥哥,因為我們不想將來要承受小母狗懷孕的事實。
回到家裏,爸爸將家裏的新成員放在一個紙箱裏。在還沒買狗籠之前,那原本拿來裝感冒藥水的紙箱就是它的棲身之處。
我跟三三跑到哥的床上,隆重地向睡眼惺忪的哥宣佈這個大消息。
「…結果你們挑了什麼?」哥半張臉還埋在枕頭裏。
「博美。」三三哈哈大笑。
哥一愣,整個人都醒了。
「干!」
我們家的新成員,有個很不知所以然的名字,叫「Matthew」,寫成中文的話就是「馬修」,好像這條博美狗會講英語似的。
Matthew來到我家的時候,只有四個多月大。離開有很多隻狗的張伯伯家,換了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Matthew的眼神始終懷有過度謹慎的恐懼。
它不與我們任何人的眼神接觸,如果我們沒有盯住它,它就將不安發泄在臨時買來的、五十元一條的藍色布繩上,它拚命的咬、扯、撕。
才一天不到,那條繩子就被扯離Matthew的脖子。
「對不起啦,我們不會虐待你的,你放心在這裏長大吧!」我蹲在它前面。
「…」Matthew低頭。
為了讓這個新成員更融入我們家…不,為了滿足我們取名字的慾望,我們一致決定要捨棄Matthew這個跟我們一點也沒有關係的名字。
「不然叫賴炳輝好了?」我開玩笑:「嘿,賴炳輝,把手舉起來!」
賴炳輝是我國中導師的名字,那時他剛剛沒收了一本我跟同學借的《鹿鼎記》第五集,害我很難跟同學交代。靠。
如果家裏有一條狗跟我的導師同名,以後我處罰它的時候就好玩了。
「最好是你可以一直叫它賴炳輝啦!白痴。」哥駁斥。
「Jordan不錯。」三三說。
「是蠻炫的。」我附和。
「Dragon呢?」哥一直很喜歡寫「dragon」這個單字。
「也不錯。不過一直取英文好嗎?我們要不要取中文?」我思考。
「叫Nike好了,一下子就上口。」哥根本不管我。
「Nike還蠻好叫的,我投Nike一票。」三三說。
兩個音節的英文單字拿來當名字很響亮,我差點也要投Nike一票。
此時爸也加入。
「Nike不錯,不過會不會太大眾了?」爸的想法也有道理。
「不然呢?要叫Adidas嗎?」我的思考開始朝運動品牌前進。
「Adidas很難念,Mizuno也很難念,Asics更是拗口的不得了。」哥說。
完全正確,那些名字念久了舌頭的肌肉會因過度使用而肥大。
「那,Puma呢?」爸說。
我點點頭,Puma也是兩個音節的單字,符合響亮的原則。
「在英文裏,Puma還有美洲豹的意思,但Nike就沒特殊意義了。」爸補充。
差不多沒有異議,Matthew就這樣被我們改成了Puma。
而Puma,一副無所謂、愛理不理的模樣,拚命咬着新買來的第二條繩子。
「Puma!翻成中文就是普馬,柯普馬就是你喔!」我看着紙箱裏的Puma。
「從現在起我們要一直喊它Puma,這樣它才會知道是在叫它。」爸說。
「Puma!」
「Puma!」
「Puma!」
歡迎你,黃茸茸的小Puma。
二哥哥很想你8
有沒有那麼餓啊!
我永遠忘不了第一次喂Puma時的情況。
張伯伯說,避免Puma日後挑食,最好不要給它吃人吃的東西…即使是殘羹剩飯也不要。唯一可以讓Puma吃的食物,就是一小顆一小顆的狗飼料,狗飼料里摻雜了很多肉類跟蔬菜,雖然千篇一律,但營養比較均衡。
距離我上次將螞蟻放在手上喂狗,已經有快八年的時間。
…在這八年裏,我每天都在怕狗。
Puma來的第一天晚上,我跟三三拿着飼料桶,用湯匙數好二十粒飼料…這個數字來自張伯伯的建議。
我不敢用手喂Puma東西吃,怕它趁機在我的手上咬一口。
但直接把飼料丟在地上,讓Puma自己走過去吃,好像很沒養狗的情調?
我小心翼翼將Puma「倒出」紙箱,跟它維持一定的距離。
「三三,你把飼料放在手心,讓它直接在上面吃吧。」我裝作若無其事。
三三依言,將飼料放在掌心,幾乎就要聽我的話照做。
Puma精神抖擻站起,嗅到了飼料的氣味。
「等一下,那你自己為什麼不喂?」三三有點遲疑。
「笨,我當然是怕被咬啊!」我直言不諱。
「那我為什麼要!」三三有點惱。
這時爸走了過來,有點不屑地蹲下,說:「唉呀,真的讓你們養狗了,你們反而這麼怕狗。」爸將飼料放在手心上,讓Puma走過來舔了吃掉。
我試探性地問:「完全不可能被咬嗎?」
爸將飼料放在我跟三三的手上,說:「你又沒對它怎樣,它幹嘛咬你?」
Puma走過來,將我們手上的飼料咬走,濕濕的鼻子、有點砂砂粗糙觸感的舌頭、跟有點尖尖的牙齒接觸到我的掌心,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看着Puma專心吃着飼料的表情,我想,我的眼睛一定瞪得很大。
這種生命的對話在很多年以前也曾體驗過,現在卻才真正又想起。
爸走後,我跟三三搶着將飼料放在我們的手上,享受餵養一個生命的感覺。
這時,我們才開始有養狗的,一點點感覺。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兄弟準備要出門上學時,發現一件可怕的事。
暫時安頓Puma的紙箱裏,出現了幾條大便…這似乎不算什麼,但,Puma正在吃其中一條大便!
「靠,它幹嘛吃自己的大便?」我很慌張,但不曉得該怎麼辦。
「叫它Puma啦。」三三沒忘記這件事。
「什麼鬼,現在應該先把大便拿出來比較重要吧!」哥說,跑去拿衛生紙。
「等一下,如果我們伸手下去用衛生紙把大便包上來,Puma會不會趁機咬我們?」我始終很介意被咬。
「白痴,Puma幹嘛咬幫它清大便的人?」哥哥若無其事,將衛生紙交給三三,說:「你清,這是你的獎品。」
「為什麼?這是我們一起養的耶!」三三又着惱了。
「猜拳。」哥說。
「猜什麼!快點清啦!它還是一直在吃耶!臟死啦!」我快崩潰了。
聽着我們三兄弟瞎討論誰要冒險伸手進紙箱清理大便,Puma抬起頭,鼻子跟嘴巴上都沾了碎碎的大便屑,用一種很無辜又有點得意的表情看着我們。
那表情彷彿在說:「誰叫你們不早起喂我吃東西,我只好吃自己的大便給你們看!讓你們的朋友都笑你們,你們養了一隻沒家教的狗。嘻嘻嘻嘻…」
說來好笑,明明就是一條輕輕踢一腳就會飛出去的小小狗,我們卻都很怕被咬。人類的弱點真是不能輕慢。
忘了到底是誰伸手下去撈大便的,Puma總算沒有大便可吃。
「哎,Puma你這是幹嘛啊?」我拿了飼料桶,胡亂鏟了一大湯匙的狗餅乾倒在紙箱裏,感傷說:「這麼餓?一分鐘也不能忍耐嗎?」
Puma很高興地大吃起來,牙齒咬碎狗餅乾的聲音聽來很有朝氣。
「今天應該去買個籠子了,Puma一直住在紙箱裏都看不到外面,當然會覺得很害怕,大概是覺得自己可能不會再有東西吃了,所以只好吃自己的大便。」哥分析。
「籠子要買多大?要放在哪裏啊?」三三蹲擠過來,欣賞Puma吃東西的模樣。
聽到拖鞋趴搭趴搭的聲音,媽媽下樓了。
問明了我們聚集在紙箱旁大發議論的原因,媽沒好氣地說:「大便吃了就吃了,又不能吐出來,快遲到了你們還不去上學!」
此時,Puma開始在紙箱裏尿尿。
正在排泄的Puma一臉正氣凜然,尿水噴射在紙箱上的聲音很有幹勁。
「哇!它真的很恐怖啊!」我大叫:「它幹嘛不等出紙箱以後再尿!」
「叫它Puma啦。」三三糾正。
「以後只要稍微訓練一下,Puma就懂得要出門才可以小便了。」哥很鎮定。鎮定到什麼都沒有做,只是跟我們一起蹲擠在紙箱旁,看着Puma好整以暇地拉完尿。
「你又知道了?」我不相信。
「每隻狗都是這樣。」哥很理智。
「那要怎麼訓練?」三三毫無頭緒。
媽抓狂:「快去上課!我來處理就好了!」
哥說錯了。
後來,Puma始終沒有認真學會在家裏尿尿跟在外面尿尿的差別。
我們都覺得,在哪裏尿尿,在哪裏大便,一切都看Puma的心情而定。
Puma被一群從沒養過狗的家庭養到,有它缺乏教養上的毛病,也有放任它恣意妄為的福氣—我們即使無奈,也只有接受的份。
懂得出家門解放的狗狗,對養它的人來說很輕鬆。
隨自己高興在任何地方撇條的狗狗,則擁有超猛的自由。
二哥哥很想你9
抽插吧!男孩…不,Puma!
以前我家一樓的格局是這樣的:店面是僅約五坪大小的藥局,用一個葯櫃當牆屏隔,後方是十五坪大的客廳兼飯廳,圓形飯桌擺在一台老舊電視機前面,地上常堆着裝滿藥品的紙箱。
籠子買來后,就放在客廳的角落。籠子是藍色的,Puma對此沒有意見。
為了讓Puma打發時間,媽找了綠色的毛巾讓它咬着玩。
過了一天,Puma的玩具就變成一條綠色的破爛毛巾。
佛洛依德把人格發展的順序分為五大時期,其中前三個時期以以身體的部位命名,他認為最早出現的是口腔期(大約在一歲以下)。這個階段是原始慾望的滿足,口腔部位的吸吮、咀嚼、吞咽等活動獲得滿足—如果當你還是嬰兒時,以上提及的口部慾望無法獲得解決,日後可能會留下性格缺陷的後遺症,這些後遺症聽起來很可怕,諸如貪吃、酗酒、吸煙、咬指甲等。
毫無疑問,Puma正處在它的狗狗人生里第一道性格發展關卡。
如果不讓Puma放肆地狂咬它想咬的東西,它以後一定會變成一隻容易沮喪、悲觀、過度依賴的狗…那可不行!
在我國三的時候,對佛洛依德的認識僅止於「這個研究夢遺的老頭,總是把人的性格歸咎到尿尿的地方」,更不知道有什麼「口腔期」這麼色的理論名詞。
不過對於Puma很愛亂咬東西這件事,我不但沒有阻止,反而一直拿東西給它咬,以看它拚命想把東西破壞掉的模樣為樂。
衛生紙盒,襪子,小皮球,褲管,小玩偶等等。
一條又一條被咬成稀爛的繩子,真的是不能小覷。
到後來,我什至捲起袖子,讓Puma咬我的手。我完全忘了一開始我有多怕。
是的,不需用到「日積月累」這個成語,這個小傢伙報到不滿一個禮拜,我就領悟了「養一條狗,怎麼可能不被狗咬」的道理。
不過,我打從心底喜歡這個黃色的小東西,儘可能讓它用各式各樣的方法認識我…所謂的各式各樣,當然包括讓Puma狠狠咬我。
別看博美狗小小隻的,Puma一用力咬人,絕對會留下破皮的紅齒印,如果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咬到,絕對比觸電還要讓人不爽。
「喂,不要讓它隨便咬人啦,你被咬就算了,不要養成它隨便咬人的壞習慣。」哥看着Puma咬着我的手掌,忍不住出言阻止:「如果它一不小心把跟它玩的人咬傷了,怎麼辦?」
「叫它Puma啦!」三三皺眉。
「Puma在咬人的時候特別有精神哩。」我贊道,摸摸Puma暴躁的身體。
哥拿起被Puma咬爛的那條綠毛巾,晃着:「來!Puma!不要跟二哥玩那種沒水準的,來,我們來玩這個!過來!過來!」
看着苦苦咬爛的毛巾被哥拿在手上,Puma放開我的手,低吼一聲便沖。
「對!」哥像鬥牛一樣,東晃西晃動爛毛巾,誘導Puma跳來跳去。
「換我!」三三接過爛毛巾,Puma再度追逐竄上。
「Puma,回來咬我!」我命令。
但Puma還是著魔似追逐那條沾滿口水與黃毛的爛毛巾,精力無限。
幾個起落後,三三故意讓邊跑邊叫的Puma逮到,Puma死命抱住三三垂直拉住的爛毛巾,小小的屁股啪啪啪啪往前狂抖。
「…」哥傻眼。
「它的動作好像怪怪的。」我摸着下巴。
「叫它Puma啦。」三三還是很在意這點。
像袋鼠一樣雙腿站立,Puma的屁股一直抖一直抖,那專註而狂野的眼神,散發出一隻公狗獨有的興奮光彩。
「酷耶。」我張大嘴巴。
以前聽過一個說法:狗的實際年齡換算起來,大約是人的年齡乘以七。也就是說,如果狗一歲,等於是人類年齡的七歲;狗三歲,等於是人類年齡的二十一歲;如果狗十歲,就是人類的老年七十歲。如果狗二十歲,就是人類里的老妖怪。
現在正抱着毛巾拚命抽插的Puma,出生僅僅半年多,換算起來不過是人類的三歲半…人類的北鼻在三歲半的時候,會抱着毛巾做出這種高難度的動作嗎?
「狗真很不可思議耶。」我喃喃:「還是,我們碰巧養到一隻超強的狗?」
「你們看!Puma露出小雞雞了!」哥像發現新大陸,大叫。
「真的耶!」三三低頭一看:「怎麼是紅色的?」
鮮紅色的,前面粗,後面細。
我們研究起不斷衝刺中的Puma鮮紅色的小雞雞,品頭論足,但Puma不愧是一隻膽色十足的好狗,不管我們怎麼近距離圍觀,Puma都是一副聚精會神的模樣,絕對不放開到手的爛毛巾。
沖!
沖!
沖!
「我叫媽媽過來看。」我霍然站起。
「不好吧?」哥不以為然。
「為什麼?」我不解。
「媽媽會罵。」三三也反對。
「為什麼?Puma只是做一條狗會做的事啊?」我更不解了。
「有點尷尬。」哥做了最後阻止。
大概是手酸,大概是不想一直拿着這種狀態的毛巾,三三終於放下。
Puma的姿勢一下子沒有支撐,反而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局促地挺着紅通通的小小雞雞,Puma看看哥,看看我,看看三三。
「沒有了。」三三宣佈。
「沒有了。」我劃了叉。
「沒有了。」哥搖搖頭。
下一秒鐘,Puma泄恨似用牙齒與爪子屠宰那條慘遭強暴的毛巾,將毛巾扯得更接近抹布的程度。而它的紅色小雞雞,也一下子就縮得不見蹤影。
畢竟還是只小狗嘛!
二哥哥很想你10
那個女孩叫小華喔!
從狗的個性可以看出主人的端倪。
Puma不拘小節,常常在家裏就自己尿了起來,我們跟它講道理它也不甩。所以帶Puma出門,就真的只是出去散散心的意思多些,如果碰上Puma正好惠賜大便,那就是賺到。
一開始牽Puma去外面蹓躂的時候,都是用沖的。
一人一狗在巷子裏奮力往前沖,速度真不是蓋的快。Puma衝到連耳朵都往後貼着小腦袋,像一枚毛茸茸的小炮彈。原來我一直都小看了小型狗。
Puma的小腦袋很精,一下子就摸清楚我們帶它出門繞附近一圈的路線。
如果我懶惰想提早回家,它會整隻狗趴在地上耍賴,一動也不動。或是在繞了一大圈即將返回家門的時候,它察覺了,也會黏在地上,用一種堅定的眼神跟我對抗。
怎麼拉都拉不動。
常常我得多走一圈,或是只好將它整隻狗抱起:「喂,Puma,二哥哥等一下還要念書啦,今天就走到這裏了喔!」
Puma長得很英俊,怎麼看都是狗界的小帥哥,牽着它在附近晃來晃去的時候真的很秋,看着它在每一個經過的輪胎都抬起腳尿尿、就算是尿個一兩滴也爽的執着,就覺得有點驕傲。
很多還穿着制服的女孩子,都會因為Puma長得很英俊停下腳步。
「請問它幾歲了?」女孩最常問的、無關緊要的問題。
「差不多一歲吧。」
「好可愛喔!」
「是英俊。」
差不多就是這種短暫的對話。
幸運一點的話,不,女孩若是更可愛一點的話,則會有長一點的邂逅。
「好可愛喔,它是哪一種狗啊?」
「博美啊。」
「好可愛喔,它幾歲了啊?」
「差不多一歲。」
「看起來好像不會咬人喔?」
「嗯,妳要抱抱看嗎?」我說。Puma倒是真的不好意思咬陌生人,專咬家人。
「真的可以嗎?」女孩有點驚喜。
「可以啊,它最喜歡給女生抱了,挪!」我大方將早就準備好了的Puma奉上。
看着女孩喜孜孜抱着一臉茫然的Puma,其實呢,我自己也可以借妳抱一下啦。
話說Puma長得那麼有女子緣,我自然也想藉著它的可愛魅力,為自己在喜歡的女孩子心中加一點分。
還記得嗎?我喜歡一個叫小華的同班女孩。
有段時間放學后,我每天都跟小華一起走路回家。
「跟妳說,我家養了一條狗,長得無敵英俊的!」我比手畫腳。
「是喔?那它是什麼狗啊?」小華小心翼翼踩着腳步。
「是博美,不過我發誓,它長得跟其他博美都不一樣,它真的很帥!」
「狗也有帥的嗎?」小華有點想笑。
「真的,我本來也是不想養博美的,但它不一樣,一看就知道——就算它是一隻博美也沒有關係。光是看它眼睛就知道,它很有前途。」
「那你們幫它取什麼名字啊?」
「叫Puma,P、U、M、A。」我強調:「就是鞋子那個牌子。」
小華突然笑了出來。
一直笑,一直笑,不知道在笑三小。
我只是獃獃地跟着笑。畢竟一起笑好像也蠻好的。
許久,小華笑累了,我們走上中華陸橋。
「養狗會很麻煩嗎?」她靠着我的肩。
「妳也想養嗎?」我也輕輕將肩膀靠了過去。
「沒有,根本就沒有想過啊。」她的手掌背有意無意地,輕碰我的手掌背。
我整個人眼前發黑,思考停滯。
當時我還不明白,男孩跟女孩之間最微妙的事情,都發生在令人喘不過氣的沉默里。
語言很美,日劇里的經典對白更添浪漫,但語言也常常將緊繃到極限,非得「發生一些事情」才能恢復平衡的氣氛打壞。為此我每天都在尋找新話題,免得跟小華之間陷入最要不得的沉默。
於是我開始大聊Puma。
「對了,妳有看過狗的小雞雞嗎?」我衝口而出。
「」她的手凝結了一下。
「沒有吧?我以前也沒有注意過狗的那裏,自從Puma來了以後我才知道狗的小雞雞跟我們很像,可是又很不一樣。」我滔滔不絕,越說越進入狀況:「把Puma翻過來,它的肚子靠近屁股的地方有一個黑黑的東西,硬硬的,可是也不是很硬,長點奇怪。」
「」
「前幾天我媽帶Puma出去大便,回來幫它清理屁股的時候就發現那個黑黑的東西,當時我媽就想,天啊,怎麼會有一坨大便黏在那裏,用指甲摳也摳不下來,還害Puma一直掙扎。」
「」
「所以我媽就拿了一把剪刀,要把那個黑色又乾乾的大便給剪掉,就像平常幫Puma整理肛門附近那樣,結果呢?好險沒有剪,因為那是Puma的陰囊!哈哈哈哈哈哈超好笑的!」
「」
「笑點就是,我媽差一點閹了Puma耶!搞不好Puma還會失血過多死掉耶!」
小華總是少一根筋,不知道怎麼答腔。但沒關係,我很喜歡她。
「對了,我小時候住外公家,遇到一隻會吃螞蟻的狗,真的!」
然後我生動至極地將童年未解的謎題,興奮地說給小華聽。
「對了,我現在養的狗,Puma,它竟然很喜歡吃我的鼻涕耶!」
然後我樂不可支,說Puma真的很古怪,它會一直將舌頭伸進我的鼻孔里,拚命卷啊挖啊的,好像在找東西。後來才知道Puma不是要找東西(有什麼東西藏在鼻孔里啊!),而是在吃我的鼻涕。
我實驗過很多次,Puma真的只會抱着我的臉猛親我的鼻孔,而不會抱着別人做一樣的事。大哥跟三三將鼻涕擤在手上,Puma超不屑的,更別提吃。
它啊,就只認定我這牌的鼻涕。呵呵,從小到大我都因為支氣管不好導致鼻水逆流,可說是鼻涕吃到飽。現在有Puma幫我吃,也是不錯啦。
「對了,還有還有」我看着前方,小華看着遠方。
對了,對了對了對了。
還有,還有還有還有。
我就是這樣喜歡小華的。
「對了,妳想看Puma嗎?」我猛然想起。
「可是我趕着回家,等一下還要出門補習耶。」她猶豫。
「很快的!真的很快!」
於是我拔腿快跑回家,將正在家裏醞釀大便的Puma一手撈起,快跑。
「田田!」媽不懂。
「一下子就回來了!」我大叫。
我抱着Puma衝到剛剛跟小華分開的那個街口,卻沒有看見她。
有點無奈,有點可惜。我將Puma放下。
「Puma,沒關係的,下次你就會看見小華。」我氣喘吁吁蹲下。
「」Puma抬起腳。
「她可是,二哥哥非常喜歡的女生喔,以後啊」我看着轉角。
Puma一派從容地尿在輪胎上。
「說不定,你會投胎變成我跟小華的兒子喔!」
二哥哥很想你11
怕鬼的你,更怕鬼的我
如果每一個人的初戀都可以開花結果,我敢用身上任何一個器官打賭,這個世界上的愛情工業會整個垮掉。
小華留給我一張紙條,下次再跟我說話的時候,已經是四年後的秋天。
失戀了,但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在不確切知道為什麼失戀的情緒中沉澱,因為我必須幹掉高中聯考,不然就會讓高中聯考幹掉我。
面對高中聯考這隻據說已經消失但只是變得更恐怖的大怪獸,很多人都瘋了,或是裝瘋免得真的瘋掉。我的基礎很差,沒有時間裝瘋,只好真的努力用功了好一陣子,免得對不起自己。
我熬夜不睡覺念書,連帶地讓Puma也不想睡覺。
Puma很神經質,它一條狗孤孤單單睡在一樓樓梯轉角的籠子裏,我們三兄弟則睡在二樓,Puma要是先睡著了也就罷了,但若是還沒睡或睡不安穩,半夜聽到我們兄弟聊天或走動的聲音,它就會驚醒,對着樓梯上方猛叫!
我們都把Puma當作弟弟,也就是老四,但嘴巴上這麼說,Puma晚上害怕一條狗睡覺、在那邊哎哎叫嗚嗚叫的時候,卻沒有人鳥它。這肯定不是一個對待弟弟的正確態度。
我嘗試過不理會,但Puma的叫聲真的沒完沒了,用吠的不管用,它就用哎的。
每個養過狗的人肯定都聽過那種求饒、懺悔、祈求的嗚咽聲。聽得到狗狗求救聲的人,大概都無法假裝自己沒有能力結束那個求救聲,於是叫的狗煎熬,聽的人也很煎熬。
我只好下樓談判。
「Puma,二哥哥跟你說真的,你這樣不行,會吵到奶奶睡覺。」我坐在樓梯間,嚴肅地看着在樓梯下坐着、用力吐舌頭傻笑的Puma。
起先我還會想,說不定Puma是因為肚子餓才叫的。畢竟我們沒養過狗,還真的不知道這種大小的狗一餐的分量多少比較恰當,都嘛「靠感覺」。
肚子餓,情有可原。
「好吧,二哥哥分你一點東西吃,吃完了就乖乖睡,嗯?」我撕了一片麵包,再將麵包撕碎,放在掌心喂Puma,它狼吞虎咽就解決了。
Puma吃東西的時候倒是很乖…靠,至今我還沒遇過有東西吃會不乖的狗。
如果手邊沒有東西可以分Puma吃,沒關係,我會坐在階梯上抱起Puma,讓它直接將舌頭伸進我的鼻孔里,恣意地吃我的鼻涕直到我呼吸暢通為止。
吃完了,Puma跟我都會很滿意剛剛的熱吻。
「嗯,那就這樣了,你一條狗睡覺要勇敢,大哥、二哥、三哥都睡在樓上,會保護你,你不要怕,睡就對了。」我按摩它金光閃閃的小身體,它有點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