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替我好好愛你

她會替我好好愛你

2006年的夏天,我看了一場有關於歌手奶茶的訪談節目。這個在我心裏一直保持着知性冷靜形象的女人,節目一開始,坐在陳升對面的她便開始哭,聽聞這是她喜歡了十五年的人。

整場訪談,她都淚眼婆娑,陳升講話時,她便一動不動地注視着他。百轉千回的模樣讓人欷歔感慨。當時的我一直都不明白,到底是怎樣的愛,會如此傷痛欲絕。

直到2009年,當我再次和你相見,才忽然明白那時奶茶的悲傷。

原來,這塵世是有這樣一種愛,未開口,便泣不成聲。

[一]

學校旁邊的小吃街上人聲鼎沸,我帶了頂招搖的紅色絨線帽坐在牛肉麵館前,老闆端上了大份牛肉麵時,我在面里放了很多紅亮亮的辣椒以及綠綠的香菜,然後不顧路過的少男少女異樣的眼神,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這所大學是國家重點,能來這裏念書的,不是有才,就是有錢。

而現在坐在我面前眉目明朗的你,顯然是後者。

我注意到你已經盯着我看了很久了,從我坐在這裏點面,直到我喝完最後一口麵湯,即使我明白鮮少女生像我這樣坐在路邊大快朵頤,但你也用不着那種恨不得把我當標本一樣給研究了的探究眼神看我半天。

你這個奢侈的富家子弟,點了一份面卻沒有吃一口,只是不停地拿筷子翻動。我不屑於和一個浪費糧食的人說話,所以即使我明白你在等我開口問你為什麼一直看着我,或者是有什麼事,但我也依舊不理睬你,抽了紙擦嘴,然後站起身走人。

這時對面的你急了,你突然隨我一直站起身,對轉身欲走的我喊道,喂,同學,我想邀請你加入學校的舞蹈社。

我回過身沖你微笑,我只會跳脫衣舞。

你搭訕的方式真俗套,我本來只是想嚇嚇你,你果然尷尬地站在了原地,幸虧你反應還算靈敏,轉眼就又瀟洒地笑道,就缺你這種人才,請問你是哪個班的?

看你不依不饒地堵在眼前,我失笑。你真的像皓辰一樣固執,不達目的不罷休。思及皓辰,面對你我便稍微溫柔了一點,我朝你指了指校外不遠處的足浴按摩城說,我是那裏的。

你轉過頭看到足浴按摩的那個大招牌時,愣了一下。我忽略你驚愕的眼神,從容不迫地離開了。

我走了很遠回頭,還看到你仿似失落地站在原地。

像你一樣明媚年紀的少男少女在你身邊來來往往,你們臉上的表情都帶着明亮的光芒,蓬勃鮮活。那一刻,我拍了拍自己的臉,然後生硬地扯動了一下嘴角。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有點悲傷。

深夜,我從噩夢中驚醒。窸窸窣窣地起身倒水,昏暗的小屋裏,傢具簡潔破舊,皓辰的聲音在暗地裏響起,姐,又做噩夢了?

我含混地嗯了一聲,抓起桌上的水壺咕咚咕咚喝了起來,彷彿這水是楊枝甘露,是行走在沙漠時遇到的唯一綠源。布簾的另一邊,皓辰起身走過來,抱了抱我,黑暗中,他的肩膀單薄得只剩骨頭,我把頭埋在他的肩上,瓮聲瓮氣地說,我沒事,你快去睡,明天還要上課呢。

皓辰沒吭聲,直到扶我躺下后,才回到自己的床上,不一會兒,就發出平穩的鼻息聲。

我望着窗外的月色,卻怎麼也睡不着。夢裏的情景像老去的經典電影,浮現在眼前時還會感受到它的真實感。看到過無數次的大火,倒塌的房屋,火光里女人傷心的臉,男人哀求的眼神,還有我和皓辰被火光映紅的臉,皓辰緊緊抓住我的手。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呢,生命好像就是從那時起,突然佈滿了烏雲。

是在十歲那年吧,父親突然從外邊帶了一個小男孩回來,他說這孩子是別人丟在大街上的,他看着可憐便給撿了回來。小男孩的眼睛大大的,瞪着家裏陌生的一切。充滿謹慎。

母親倒沒過問什麼,就讓小男孩留下了,父親說小男孩的名字叫皓辰,以後就隨我們姓了。

皓辰比我小兩歲,臉上卻有與年紀不符的成熟,他總是像個小尾巴一樣輕手輕腳地跟在我身後,我一回頭,他便會仰起臉討好地叫我姐姐。

母親對皓辰一直都是淡淡的,起初我不明白母親為什麼不喜歡這個好看的小孩。

直到後來,偶然看到母親獨自一個人哭泣,以及多日以來鄰居背後的指指點點,才知道,皓辰其實是父親和另一個女人生的孩子,那個女人因為身體不好去世,父親便把他們最寵愛的小兒子接了來住。卑微到塵埃里的母親,不敢說話,只能偷偷地以淚洗面。

直到那場大火,撲滅了一切。

[二]

再次遇見你,是在夜晚的KTV,我以標準的九十度鞠躬對來臨的每個人說,歡迎光臨。

然後就看到了皓辰興沖沖地跑過來,他微笑着喊道,姐。

我抬頭瞪他,你怎麼來這裏?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念書,而不是鬼混。

皓辰委屈地看了我一眼,辯解道,蕭白叫同學來唱歌,我就順道過來看你,你放心,我不唱的。

說完就一把扯着身後的男生推上前,喏,他就是我經常跟你提的學長顧蕭白。

當你走上前的那一刻,我突然愣了。不是說這個世界很大嗎,為什麼到我這裏卻這麼小。你看到我時也是明顯一怔,然後沖我別有深意地笑了。原來你就是顧蕭白,皓辰口裏風雲全校的同門師兄,只念大二便被外邊公司搶著錄用簽約的才子。

我被你筆直的眼光看得有些生氣,說一次謊話,就被人立刻拆穿,這樣的感覺一點都不好。我淡淡地沖你點了下頭便推搡着皓辰說,既然是和同學一起來的,你就進去玩吧。

皓辰回頭急急地說,姐,我不會唱,我就是陪你。

我不耐地揮手,你陪我幹什麼,我還要工作呢,你去玩吧。

皓辰不明就裏,只能和你勾肩搭背地朝裏面的包廂走去。我感覺到你回頭,有目光掃射而來。

那晚我一直到凌晨三點才下班。

走出門時卻看到你和皓辰坐在旁邊的奶茶店門口,看到我出來,皓辰立刻站起身,姐。

我疑惑地看着你,皓辰立刻解釋道,我在這裏等你下班,蕭白學長就陪着我。

你笑道,要不要去吃點夜宵。

皓辰轉頭看我,我猶豫了下點了點頭。

長沙最美是夜生活,凌晨三點還熱熱鬧鬧的,燈火輝煌。路邊上的燒烤攤風雨無阻,裏面的吃客熱火朝天。在這裏,不分身份貴賤三六九等,因為即使每天開寶馬奔馳的人,也會經常坐到路邊的大排檔里吃東西。而大排檔也是學生的消費天堂,價格適當,食物美味。

我把單子遞給你說,謝謝你今天請我弟弟唱歌,我回請你吃飯好了。

你失笑,也不跟我計較,拿起單子就點了東西。偶爾和皓辰交談專業課程,看着皓辰意氣風發興奮的臉,我突然覺得心裏滿滿當當。這個跟在我身後看我討好我的少年,終於長成了挺拔有擔當的模樣。

那天晚上吃完東西和你分別,你拍了拍皓辰的肩,然後轉身與我擦肩時,用微乎其微的聲音說,騙子。

我沒有做任何停留地與你擦肩而過,不在乎被你說成騙子,畢竟,這是我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

從小到大,皓辰一直都很孤僻,但和你在一起玩后,竟然開始變得開朗起來,他興奮地跟我說,姐,蕭白師兄說,以後給我介紹一些單子做,這樣我就可以賺點外快了。

頓了頓,又說,這樣,你也就可以不用這麼辛苦了。

皓辰說這話時,我看到他眼裏有亮晶晶的東西在閃爍,我搖頭笑道,傻孩子。

你開始自由地出入我們家,周末時你就帶一幫同學來這裏折騰着煮火鍋吃,你脫了外套后,穿着乾淨的白襯衫卷着袖子,與屋裏的破舊絲毫不符,你卻並不在意,依舊吃得興高采烈。

你經常問我,林嘉寶,你晚上在KTV兼職,白天幹嗎。

皓辰總是驕傲地回答你,我姐是SOHU族呢。白天在網上做網站編輯。

哦?你來了興趣,問道,做什麼網站?

一些商家的冷門網站,你不會感興趣的。我打哈哈地應付過去,你也不追問。

和你混熟后就發現,其實你是一個體貼人的男生,雖然在一起玩的男生中,你家世優越,但你從不賣弄,不擺架子,你從不會給任何人難堪。

私下裏,你對我說,林嘉寶,其實我真的是對你一見鍾情才搭訕的,不要以為我是那種紈絝子弟。

我說,得了吧,你這個小孩子。

你突然握住我的手說不滿地說,誰是小孩子,我問過皓辰了,你不過和我同歲而已。

突如其來的溫暖讓我臉紅心跳,我甩開你,轉身離開。

蕭白,你不會明白,同歲只是表面,我的心早已蒼老。

在那個火光通天的夏天,在父母臨終的那個夜晚。

[三]

看到皓辰包的跟木乃伊一樣的腦袋出現在我面前,我撲上去氣急敗壞地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皓辰不吭聲,我轉頭看向你,你的臉上也有一片烏青。你示意我把皓辰先扶到屋裏,我出來后盯着你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說這話時,我的眼淚已經掉落。皓辰頭上紗布上的紅色液體讓我觸目驚心。你輕輕地說,我們去吃東西時,碰到上次在KTV對你出言不遜的男人,男人又滿口污穢言語挑釁,我們忍不住才和他們打了起來。但是男人那邊人多勢眾,皓辰的頭被打破,我們幾個都受了點輕傷。

你說的這件事是不久前,你們知道我在KTV上班后,便經常拉朋友光顧那裏,有次卻碰到有喝醉酒的人對我動手動腳,當時你們人多,還有KTV的保安在,所以把男人趕走了。

而這次……

我低頭,謝謝你今天能在他身邊。

你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卻突然說,林嘉寶,和我在一起吧。

我抬頭,看到你迫切的眼,你繼續說道,林嘉寶,我們在一起吧,讓我來照顧你吧。

月光打在你青紫的臉上,你的臉就像天邊閃亮的星子,可望而不可即。

我輕輕地搖頭,再搖頭。顧蕭白,對不起呀,我愛你不起。

那夜的月色,你說過的這些話,握過的我的手,直到很久以後,都成為我不敢回顧的一幕。

我返身回屋裏時,皓辰坐在床邊低着頭不說話,我剛才的平靜銷聲匿跡。我一把抓起手邊的水杯砸了過去,我尖聲叫道,供你念書不是讓你出來打架的!林皓辰!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怎麼變得這麼荒唐!我荒廢了自己的青春難道就是為了讓你替我當打手嗎?!

皓辰起初只是聽着,後來噌地一下站起身,沖我大吼道,我從來沒有讓你供養我!說完就跑出了門。

整個屋子瞬間清冷了下來,我順着牆壁滑下身體,一種壓抑和無力感充斥着我。月光傾瀉了一地的柔軟,像媽媽溫柔的手,撫過我的臉,所到之處,一片濡濕。如果眼淚代表悲傷,那我是不是悲傷似海,不然怎麼會有流不完的淚。

哭了很久后,終於開始慢慢地平靜下來,然後站起身洗臉刷牙,躺在床上。

過了不久后,就聽到門被人輕手輕腳地打開,皓辰的身影輕輕地移到我的床邊,我閉上眼睛,假裝睡着。他幫我拉了拉毯子,用微乎其微的聲音說,姐,對不起。

我聽出他聲音里的哽咽,記得小時候他惹我生氣時,經常自己一個人跑出去,然後過一會兒,就會回來跟我偷偷道歉。雖然他每次道歉都說得很小聲,但我總是聽得清楚。

那夜,皓辰發出均勻的鼻息聲,我卻仍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我起身走到他床邊,月色下的皓辰顯得格外乾淨,頭上纏繞的紗布邊沿泛着淡淡的血色,他穿着一件背心,肩上的舊疤像蜿蜒的蟲子,醜陋至極。我的眼淚又涌了上來,那場幾乎被大火滅亡的記憶,再次湧現。

那時我們還住在小鎮上,所以每家每戶都是獨立的院子,大火燒起的那一刻,我們都還睡得香甜,警覺的父親發現大火后披上濕床單叫醒我們,把我們抱了出去,火勢洶湧,母親跟在身後,卻被燒毀的傢具砸倒,父親轉身回去欲把母親從火中拉出來,但被火燃燒的房梁卻又瞬間塌陷,砸在了父親母親身上。

站在水龍頭旁的我哭喊着父親母親飛身撲上去,而這時,旁邊被燒着的柳樹枝也搖搖擺擺地倒了下來,在我尖叫前的那一剎那,有個小小的身影,像猛獸一樣迅速地把我撲倒,壓在了我身上。

那個身影,是年僅十一歲的皓辰。

父親在火海里斷斷續續地喊道,嘉寶,照顧好皓辰。

而母親,望着父親的眼神卻佈滿傷痛,我知道,父親對我的囑託傷了她的心。

一個男人臨終前,千叮嚀萬囑咐女兒,要照顧好他和別的女人的兒子。

我聽到肩上的皓辰悶哼一聲,然後就地滾了下去,他的衣服被燒着了,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麼,我像突然長大了一般,鎮定且迅速地爬起身跑到水龍頭前,拿起盆子接水,潑上皓辰的肩膀和背上。

那場大火蔓延了半個小時,最後消防隊趕到時,皓辰已經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之前知道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這個真相時,我曾憎恨他的到來讓母親傷心,可是,當他滿身是傷地躺在我面前時,我卻像瘋了般哭天搶地地大喊,快救我弟弟!救我弟弟!

救護車嗚嗚地來了,又嗚嗚地載着他走了……

十三歲那年的大火雖被撲滅了,卻仍停留在我心裏。

皓辰身上的疤像圖騰一樣,一望便是疼痛,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這是他為我受的傷,為我不惜搏命而受的傷。

從那時起,我便擔當起照顧他的責任。我是他的姐姐,是他的保護神。他是我的弟弟,是我的責任。

[四]

皓辰頂着纏滿紗布的頭去上課,每天都會有朋友來接他。他羞澀地看着我說,姐,不要擔心,我以後再也不衝動了。

我微笑,抬起手腕看錶,嗯,快去吧,我也要上班了。

皓辰走後,我回到屋裏,打開電腦,登錄QQ。

和網友“單戀一枝花”說話,我說,今天的天氣真好。

聊了一周的“單戀一枝花”瞬間便明白了我的暗示,他說,音音,我想見見你好嗎?

我說,好啊,在哪裏見呢?

那邊立刻發過來,你選地方。

在芙蓉路的花式咖啡廳吧。

好。你有什麼特點嗎?

我帶一頂紅色帽子。

好。音音,待會兒見。

我看着對方灰暗了的頭像,自己也關了QQ和電腦,穿戴妥當,然後出門。

在網上,我叫音音,是一個青春活力的女孩。

“單戀一枝花”是個中年男人,他看到我時,眼裏閃出一簇小火焰,我心裏冷笑,卻裝作乖巧地挽上他的手臂說,進去吧,我有點餓了呢。

我點了一份牛排,一杯果汁,還有水果拼盤。“單戀一枝花”點了一瓶酒。

我邊吃邊和他說笑,過了一會兒,玻璃窗上突然映出一張熟悉的臉,你敲着玻璃窗淺笑着看着我,“單戀一枝花”問他是誰?我說我弟弟。說完我就趕緊沖他巧笑道,你先等我下。

然後就轉身沖了出去。

你站在門外說,好巧啊。

我漫不經心地應着,你朝裏面看了看,問道,他是?

我說,不關你的事。

你抓住我的手臂說,看他猥瑣的眼神,就不像好人。更何況,你在這座城市並沒有熟人,這就是你的所謂的“工作”?

你從來不這麼犀利地和人說話,我抬起頭便看到你冷下的臉。

我生氣地甩開你的手說,顧蕭白,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冷哼一聲,那不知道用不用皓辰管。

你……我氣結地看着你,說不出話,你昂着頭。最後我妥協道,好,你在前面等我,我一會兒就來,到時告訴你詳細。

你聽了我的話才悻悻地走掉。

當我扮演完音音后找到你時,你在一家奶茶店喝奶茶。

我坐過去跟你講,中年男人是網站的管理員,他要求見面和我談以後的工作。

你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問道,什麼網站?

我瞪你,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多管閑事,跟你說了你也不知道。

你不再吭聲。

[五]

皓辰說,姐,蕭白學長喜歡你。

哦,那又怎樣?我邊縫衣服的扣子邊挑眉問道。

那……你不考慮一下嗎?皓辰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臉色。

考慮什麼啊。等你念完書再說吧。我不在乎地說道。

姐,其實蕭白學長人好,家世又好,而且潔身自好,不像其他男生一樣長得帥就到處拈花惹草。皓辰一條條數着。

我抬頭看他,是不是姐現在跟他在一起了,你就不會有負擔了?

姐,你說什麼啊!你永遠都不是我的負擔!皓辰急了,轉身就走。

我沒有理會。我知道,只有這樣回,才能斷了皓辰再來遊說的念頭。

你依舊帶同學去KTV唱歌,連一起工作的女孩都認識了你們,並看出了端倪。

她說,林嘉寶,你真好命。別的女孩遇到王子,不是王子身邊有公主,就是王子家庭不允,你呢,王子單身,經濟獨立,你卻一點都不動心。

我低頭微笑,她又何嘗明白,並非我不動心,而是不敢動心。

我有我的責任,我不想原本兩個人的悲劇,突然又讓第三個人承擔。

你那麼年輕,我不想你的臉上也佈滿陰霾。生活給予的災禍,往往並不容易消散。

所以即使你信誓旦旦,步步為營。我卻只能節節後退,招招落敗。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我和你,或許一直都會這樣下去。

白天,我就是充滿青春活力的音音。晚上,我是KTV的兼職服務生。

但是,意外的巧合卻讓我丟失了音音這份“工作”。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在網上約見網友在花式咖啡廳,這個網友比上次的模樣端正,所以我心軟地只點了一份牛排和一杯果汁,吃到一半的時候,我起身說去下洗手間。

我慢騰騰地從洗手間蹭到後門口,騎了咖啡廳備好的單車走人。

但是,行至一百米處,便被路邊一輛車裏蹦出的兩個身穿藍色制服的警察攔住,他們說,音音小姐?

我心下大叫不好,開始裝傻充愣,疑惑地看着他們問,什麼?

他們說,音音小姐,麻煩你回去配合我們做一下調查。

我繼續裝傻,問,你們是誰?誰是音音?

這時,咖啡廳約見的網友從身後趕來,他對我笑,音音小姐,這麼快就忘了?

面前的兩個警察表情嚴肅,肩膀上的徽章格外顯眼。

而約見的網友和他們握手微笑。

我知道,一定是他們早布好的局。

是的,其實我不是什麼SOHU族,還沒高中畢業的我,怎麼會有那樣的能力。

我只是花式咖啡廳的一個托兒,每天上網和網友聊天,然後約網友在花式咖啡廳見面,點最貴的東西,吃到一半借口去衛生間,然後從後門閃人。

剩下網友為巨額的吃喝買單。

花式咖啡廳的東西其實都很普通,外邊十八塊錢的果汁在這裏就是八十八塊,八十八塊一份的牛排在這裏就是一百八十八塊。價格昂貴得讓人咂舌。

只是這個不關我的事,我只負責把人帶到,然後從中拿提成。

雖然我知道這樣有失道德,可是面對皓辰的高額學費,我無能為力。我總告訴自己,騙的這些都是壞人,都是色狼。不必過意不去。

而現在面對對面警察的義正詞嚴,我也咬牙,拒絕供認。

雖然他們對我說最近有人反應花式咖啡廳有欺詐顧客的行為,而我作為托兒其實要負的責任並不大,只是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說出來,認錯態度好的話不過是拘留。

但是我咬牙,依舊拒絕承認,我一天都不能被拘留,不然皓辰回去找不到我該怎麼辦。

警察面對固執的我很頭痛,他們嚇唬我說,小姑娘,你的年齡也不大,不會想在這裏待一輩子吧。

我把電視上看的那一套拿出來說,你們又沒有證據,怎麼能平白無故拘留人。

警察相視而笑,他們手裏握着一個錄音器,裏面一遍一遍地播放我見面時對警察網友說的話,我說,我就是音音。

但……我一咬牙,索性賴到底,我說,我是音音又怎樣,我只是約見網友見面,有什麼錯嗎?

他們被我堵得啞口無言。索性放任我不管。

眼看時間越來越晚,我也越來越急,我說,你們怎麼能平白拘留人呢?

他們說,我們現在只是帶嫌疑人回來問話,如果嫌疑人不配合,那我們只能慢慢問了。

我一聽這話,是真的急了。

我說我要打電話。

他們看我一個女孩也折騰不出什麼,就把電話遞過來。

[六]

想來想去,我唯有打電話給你,在這座城市裏,我只認識你這麼一個熟悉的人。

其實被帶進派出所的時候,我有點手足無措,從小就在父母的庇護下生活,從未遭受過這樣的事情,當然,我要裝得如鋼筋鐵骨般,不允許別人看出我心底的怕。

我一直告訴自己要淡定淡定,我做到了,我不理會警察的逼問。但是,在聽到你的聲音的那一瞬間,我卻哭了。剛剛一直堅持的堅強土崩瓦解。

我拿着電話哭哭啼啼地說,蕭白,你把我帶出去啊,把我帶出去好嗎。

你聽到我的聲音頓時就急了,你說,林嘉寶?你在哪裏?

我說,你不要告訴皓辰,自己來,我在芙蓉路派出所。

你斬釘截鐵地說,等我。

電話那邊響起嘟嘟的忙音聲,我徹底腳軟地趴在了桌子上,好像一樣心腹大患終於被解決了一樣,我安靜地等着你。窗外的草木無精打采,死氣沉沉,就像我此刻的心情。我像一隻被困的囚鳥,無處可逃。

兩個警察看我打完了電話趴在桌子上哭,開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但我仍舊不吭聲。因為我怕你來之前,我說錯一句話,事情就難辦。

不到十分鐘你便趕了過來,你站在禁閉室的窗子前跟我說話,你說,別擔心,沒事。

說完,你就去打電話。

我看着你站在窗子外挺拔的身影,突然安了心。我安靜地看着你,傍晚的陽光華麗地鋪展在你的肩頭。你打完電話,又走過來握住我的手。我沒有像以往一樣抽出來,而是任你握着。我突然有種從未產生過的感覺,想讓你握着我的手,任宇宙洪荒,都一起走下去。

你從口袋裏熟練地掏出兩包煙丟給旁邊的兩個警察說,讓她休息一會兒吧,一會兒她會把知道的都告訴你們。旁邊的警察笑道,還是小夥子懂事兒。說完便嘻嘻哈哈地抽起了煙。

過了一會兒,就聽到窗外一陣車響,你回頭看了下說,等下他們問你什麼你答什麼,答完就可以出來了。

我拉住你,欲言又止,小聲問道,那回答真話?還是假話?

你笑道,傻瓜,當然是真話。放心吧,有我在。

果然,我簡單地答完警察的話,便看到那個冒充網友的警察推門而入,他說,出來吧。

我跟着他一路走出去,他諄諄教導道,挺好的姑娘,怎麼就一時糊塗呢。以後千萬別再犯了。

末了,走到門口,又扯了我一把,我回過頭時,他沖我向門邊的你使了使眼神說,以後有這樣的男朋友,還怕沒得錢花?

我明白他的意思,卻只是沖他無奈地笑了笑。

或許成人世界的愛情多摻雜些溫飽問題,但是少年時的愛情,卻只有純凈的愛。

雖然剛剛有那麼一刻我因為你帶給我的感動而感動,但是清醒后,我還是明白。

如果和你在一起,那麼鐵定是為了愛。如果有稍微一點不軌的其他想法,我都會覺得自己可恥,骯髒。

可以喪失品德去做違法的事,卻不願意揮霍你給我的愛。

因為我知,那來之不易。

[六]

從派出所出來后,你就嘻嘻哈哈,蹦蹦躂躂的。好像這次事情給了你機會。你說,林嘉寶,你看,還是有個男朋友好吧。至少在你出事的時候,有我在。

我轉身望着嬉笑的你,突然有點迷惑,雖然我剛剛堅定自己不和你在一起,可是看到你我忍不住想聽你說話,看你微笑。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你的笑顏,那一刻我突然輕輕地問,你真的要我做你女朋友嗎?

你點了點頭說,是啊,我對你一見鍾情呢。

我說,如果有天,你發現我不是你想像得那麼美好,我可能會騙你,你會討厭我嗎?

你突然鄭重地看着我說,林嘉寶,我相信,即使是騙我,你也不是故意的。

或是這件事的刺激,或是這幾年撐得太疲憊,那一瞬間我突然猶豫地問道,那,要不在一起試試?

我的心已經掌控不了我的嘴。

真的嗎?你驚喜地望着我,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皓辰知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消息后,顯得比我都興奮。他說,姐,把你交給蕭白學長,我放心!不過我還是會繼續努力的,成為像蕭白學長那樣優秀的人,讓你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開始出入你的朋友圈,你的朋友大多是家資豐厚的人,有的親切,有的也高傲。

但是,慶幸有你為我護航,我和他們相處得還算融洽。不必要的場合,你從不叫我去,因為你知道我不喜歡應付陌生人。

我依舊在KTV工作,你說,嘉寶,要不你利用一些閑時去學速記吧,這樣見效快,還收益高。

你一直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所以我聽信你。閑時就報了個速記班,不緊不慢地學着。而你,也在大三實習這年,成立了屬於自己的工作室。

生活萬里無雲,漫步閑庭。我開心地以為,生命覺得對我有所虧欠,所以你是它送到我身邊的厚待,卻不想,上天冷漠無常,給予我的,不過是另一輪沉痛的打擊。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和你一起陪你朋友喝了點酒。因為有點不舒服,所以喝到一半就反胃,於是我去了趟洗手間。

臨走時,我把包放你旁邊讓你幫我看着。你沖我點頭微笑。

只是燈光下那麼好看的笑,等我從洗手間回來就轉瞬不見。

我從洗手間回到包廂時,看到你冷着臉,整個包廂的人都盯着我從門外進來。

我乾笑問你們,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你不說話,提起我的包,拉住我的手臂就走了出去。

我一路問你怎麼了?你都不說話,直到走出酒店,你才放開我,從我包里拿出顏色明亮的數碼相機,言辭厲色地問我,你什麼時候買的相機?

我驚愕地看着你問,我哪有錢買相機。這不是我的東西。

你步步緊逼,那是誰的?

我白了你一眼,是誰的我怎麼知道?我的包不是在你那裏嗎?

你失聲道,難道你的意思是我偷了朋友的數碼相機塞到你包里來誣衊你?

一瞬間,我明白了事情的緣由。最近你一起出去玩的一群朋友總是丟東西,你也跟我說過好幾次,讓我出門小心,把包拉好。

原來,現在你懷疑最近你朋友頻繁失竊,背後的那隻手是我!

我氣憤地從你手裏奪過包叫道,鬼知道是誰!反正不是我!

我轉身跑開了,我氣你不問青紅皂白就把矛頭指向我,我氣你不信我。

那天晚上我哭着走回家的,雖然我曾為了生活行騙,但我不會偷。和你在一起后,我言行謹慎,因為我明白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知道不管我做什麼,都會影響到你。

我回家時皓辰在打遊戲,他回頭疑惑地問我怎麼這麼早回來,不是和蕭白學長去吃飯嗎。

我淡淡地應了句便躺到自己的床上,正在打遊戲的皓辰感覺到我的不對勁,走過來摸摸我的頭問,到底怎麼了?

我不理,皓辰急了扳過我的肩,然後他就看到我哭紅的雙眼。

他焦急地問,姐,你怎麼了?

我不吭聲,皓辰突然抱住我拍着我的肩,喃喃地說,姐,不要傷心,不要傷心,不管發生什麼事,睡一覺就好。

我躺在床上,心裏翻山越嶺般難過,皓辰靜靜地守在床邊。大概是因為走得太久了,又因為哭累了,握着皓辰的手,迷迷糊糊中我竟然真的睡著了。

[七]

我是被樓下的吵鬧聲給吵醒,男孩子的嘶吼聲,旁邊人群的勸架聲,大概是有人鬧事吧。我翻了個身,看了下表,五點了。嗯,起身給皓辰煮飯。

經過窗戶時,我朝樓下瞟了一眼,只這一眼,卻驚得我差點尖叫起來。

人群中,兩個熟悉的身影糾纏在一起。分明是你和皓辰。我站在二樓大聲喊道,顧蕭白,林皓辰,你們給我住手!!

邊喊,我邊跑下樓,人群因為我的喊叫給我讓了一條道,你和皓辰都掛了彩,我走上前把你們兩個撕扯開來,你們在幹什麼啊!神經病!

皓辰滿鼻子的血,他氣喘吁吁地指着你說,我……告訴你,不許你欺負我姐,別說……你是學長,就是天皇老子!我也照打不誤!

你望着皓辰冷笑,我有沒有欺負你姐你何不自己問清楚她!

皓辰轉頭迷茫地望着我,圍觀的人也都望着我,那一刻,我的心沉了又沉,最後,我只是緊緊拉住皓辰的手,淡淡地說,回家吃飯了。

我轉身的那一剎那,剛剛還氣焰囂張的你卻突然垮下了聲音,你說,林嘉寶,你曾經問過我,如果你騙我,我會討厭你嗎?我現在依舊回答你,你騙我,我也相信你是迫不得已。但是請你告訴我實話好嗎?我會站在你這邊,幫你,照顧你……

我的腳步在原地頓了頓,眼淚跌落在乾澀的地面。

蕭白,是不是因為我曾經做了壞事,所以才讓你如此想我?我不是張嘴就是謊話的女孩,我有我的自尊,有我的驕傲。你朋友的東西,我真的沒偷!真的沒偷啊!

不管我在心裏吶喊了多少遍,可是我卻沒對你說一句,只是安靜地拉着皓辰離開了。

如果連最起碼的信任都給不起,何談以後的漫漫人生。

是那一刻,我清楚地懂得,我們一直都不在一個世界裏。

記得以前看小說,總看到男女主角說因為不在一個世界而分開覺得矯情,但現在,我才突然體會到,不在一個世界,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

不在一個世界,就是你有你的軌道,我有我的方向。永遠,都不會交匯。永遠,都不會在一起。

我跟皓辰擦藥時,問他怎麼回事。皓辰說是你到樓下來找我,他一時氣憤,便衝下樓,兩個人扭打了起來。

我說,你什麼時候才能成熟一點,不這麼橫衝直撞呢?

皓辰不說話,我嘆了口氣,繼續說下去,你說,如果有一天姐姐不在你身邊,這些葯,誰為你擦呢。

皓辰聽到這話,突然驚恐地抓住我的手說,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皓辰的聲音帶着顫抖,就像火災那年他被送到醫院時,不抓住我的手,他就不肯進手術室。他固執地要我在他身邊,他說,我怕姐姐一走,我就找不到了。

我像那一年一樣,拍着他的頭說,傻小孩,這個世界上,姐只剩下你一個親人,怎麼會不要你呢。

皓辰聽到我的承諾,放下心來,安靜地讓我給他塗藥。

我想了想,還是說了出口,皓辰,我想換座城市打工,長沙的職業太有局限性,我想去大點的城市。

剛平靜下來的皓辰又急匆匆了起來,他拉着我的手急切地說,我陪你去,不管你說去哪裏,我都陪你,姐不要丟下我。

我笑了,傻小孩,你是在這裏念大學的呀。

我不管。要不我不念書了,和你一起去打工,這樣你不用那麼累了。皓辰試探性地問。

我啪地一下把葯放在桌子上,嚴厲地說,不行,你好好念書,我已經決定了去北京。你如果再這樣,我就一死了之算了,反正爸爸媽媽都不在了!

我是第一次說出“死”這樣的話,所以皓辰被我嚇得呆愣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下了頭,哽咽地說,我都聽你的。

看着被嚇壞了的皓辰,我抱了抱他,這個小孩,還沒有長大。還是會聽到我說的一句話把臉哭花。

只是皓辰,原諒姐姐,年少時,我們遭遇愛情挫折,總喜歡一味地離開和逃避,以為這樣便可以一了百了。

[八]

八年前,除了皓辰,我就不再有牽挂。而如今,當皓辰長大了,生活穩妥,我不用再伴其左右。我用了一天辭掉工作,收拾行李,和皓辰告別,走上火車。

從此以後,新生活在即,曾經有過的時光隨着前進的火車,節節後退,退出生命。

北京這座城市很大,它沒有像長沙那樣嘈雜的夜生活,卻有豐富的地下文化。

但是我到北京后卻不像在長沙一樣去一些亂七八糟的場所應聘,因為我深知這裏比長沙危險得多。我拿着身上僅剩的錢去租小地下室,報速記班。

閑暇時間就去一些文化公司應聘文員,打雜。一些時日後,我已經逐漸從一個倒水小妹變成了熟練的打字員。

每個月除了給皓辰打過去一筆生活費,我還剩餘不少。我拿這些錢去考證。

我用積極的生活態度來反抗上天對我的不公。

其實來北京沒多久,我就消除了對你曾不信任我的不滿。年輕時的我們總容易氣盛,忠於自己的感覺,忠於自己的眼睛。那樣的情況,我想,換成是我,也一樣會懷疑。

但是,在皓辰面前,我不願意讓他看到我的妥協,從小到大,我在他心裏都是那麼強勢。

所以那時的我想,既來之則安之。就暫且把這段空白的時間當成上天對我們的考驗吧。我想供皓辰念完書,完成父親臨終交託付我的責任,再清清白白地回去找你。

我偷偷地在百度上搜你們學校的論壇,我上你們的論壇,聽他們在論壇上談論學校的風雲人物,談論你。

有女孩喜歡你,還在論壇上發表白帖,但是你卻沒有任何一句回應。

大家都說,你開公司,眼光高,不會看上平凡的女孩。

哦,是的,你的工作室已經發展成了一個有規模的小公司,這對於一個剛畢業一年的人來說,真的是奇迹。

可是,你做到了。

所以,他們把你當神一樣談論着。

他們都說,當年也看到你喜歡一個女孩的,每次出去都帶着那個女孩,那個女孩喜歡帶一頂紅色的帽子,身高長相都和你般配得不行。

我在這邊看着,又開心,又難過。

兩年的時間,皓辰也畢業了。

皓辰在電話里支支吾吾地跟我說,有家公司向他拋了橄欖枝。我說那很好啊,你去實習下。

皓辰頓了頓,才說,那家公司是你開的。

我說,那又有什麼關係。

皓辰說,姐,我想去北京找你,以後我們在北京發展好嗎。

我嘆了口氣,好久沒吃長沙的燒烤了。

皓辰領悟到我的意思,說,姐,你回長沙看看吧。

當我踏在長沙的土地上時,還有一種不真實感。就這樣,回來了。滿身輕鬆地回來了。

闊別兩年的長沙,依舊是原來的模樣。

皓辰來接的我。他幫我提着包,扯了扯我的頭髮笑道,你怎麼把頭髮卷了。

不好看嗎?我笑着反問。

不,更好看了,也更有魅力了。皓辰誇讚道。

皓辰還住在原來的小屋裏,窗欞上的玻璃都碎了,我問怎麼不裝新的,冬天冷不冷。皓辰嘿嘿笑道,我一個大男人,不怕冷。

我洗去一身的風塵僕僕后,坐在電腦前,皓辰下去給我買飯了。

皓辰的QQ掛在電腦上,有人說話,我點開。

不知道是冥冥註定,或是天意弄人,我竟然看到了你的名字。

你問皓辰,考慮好了嗎?來我公司嗎?

我定定地望着你的Q頭像,突然無語凝噎。我不說話,你在那頭繼續說道,皓辰,兩年了,嘉寶還沒原諒我嗎?我把整個長沙都翻了個遍,你騙我,她一定不在長沙了,對嗎。皓辰,不管她在哪裏,你幫我轉告她,兩年後的我,為兩年前的自己道歉,即使我不知道東西為什麼出現在她包里,可是我信她。

我冷靜地穩定住自己情緒,打着鍵盤,HI,顧蕭白,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林嘉寶。

可是,當我打完這句話準備發出去時,那邊又迅速發來一段話,皓辰,我自知這輩子因為這個錯誤失去了她,現在,我和寧寧快要訂婚了,我只想親口跟她說聲抱歉,你告訴我她的地址好嗎?

……

所有的話,在看到這段字的那一刻,都吞回了肚子裏。

我顫抖着手點開你的Q空間,你的空間裏,真的有照片。我離開的這兩年裏,有你單人的,還有兩個人的,大概是你和那個叫寧寧的女孩,你們手牽手,笑得異常燦爛。

她的頭上,帶着一頂紅彤彤的絨線帽。那一刻,我捂着嘴失聲痛哭。

[九]

這時,幫我買了燒烤的皓辰回來了。

剛進門,他的手機便響了。他對着電話說了兩句,然後抬頭看到了我坐在電腦前,又淡淡地回了一句,她在我身邊,我讓她和你說話。

皓辰把電話遞給我的那一刻,我始料不及。只聽到電話那端也是一片靜靜的,只有呼吸聲。終於,過了很久很久,我才聽到你低沉的聲音顫抖地叫道,嘉寶?嘉寶?

我嗯了一聲,卻帶着嗚咽。我拿着紙巾擦着頰邊不停掉落的眼淚,平息着自己的聲音,你問我,還好嗎?我還是嗯。

你問,出來坐坐?

兩年的時光,並未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你依舊是當初那個笑容明朗的少年。只是你穿着黑色西裝,成熟穩重。

透過車窗看到你的那一剎那,我淚凝於睫。

蕭白,你有了新的生活,我已經都聽皓辰說過了,你父母為了鞏固公司,幫你聯姻,你起初很抗拒,但是後來,你見了那個女孩,便開始默認。因為,你第一次見那個女孩,她便帶了一頂紅色的絨線帽。

皓辰說,你的女朋友,有像我一樣的眉和眼。

蕭白,我不知道上天為什麼讓我一再失去,曾經的親人,現在的你。

可是,我已經不再憎恨命運的不公。因為它也賜予了我如今一身的鋼筋鐵骨。在面對離別時,能夠不再掉眼淚。

我跟出租車司機說,走吧。我搖上車窗,你在咖啡廳的挺拔身影,成了我永遠銘記的畫面。

你打電話來時,我和皓辰已經到了機場。其實皓辰已經猜出我是為了你回來,也猜出我是為了你走。他說要和我一起去北京。從此以後,長沙,只成了我偶然路過的城。

我歉意地跟你說,抱歉啊,因為男朋友催得緊,所以不能見你了。

你的聲音里有長長的嘆息,你說,嘉寶,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微笑,蕭白,沒關係。

沒關係,沒關係,你了做什麼,我都原諒。

在飛機上,我剛坐下,前座的女孩放好行李,回頭看到我的時候,忽然驚喜地喊道,林嘉寶?

我看着女孩靚麗的臉,遲疑地問道,我們……認識?

女孩親熱地拉住我的手,你忘啦?蕭白哥哥經常帶你一起跟我們玩啦。

哦,這樣啊。我淡淡地回應着。沒想到,離開時,沒見到你,卻見到你的朋友。

女孩和我身邊的人換了下座位,坐在我旁邊,有點聒噪。她說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這麼喜歡帶紅色帽子呀。不過也只有你能把紅色戴得這麼又寂寞又明亮了。

又寂寞又明亮?我失笑道,這是什麼形容詞。

女孩哈哈大笑,我也這樣問過蕭白哥哥,是他堅持這麼說的。他本來就是個怪人。

女孩兀自說了一會兒,突然疑問道,咦?你去北京幹什麼?蕭白哥哥怎麼沒和你一起?

看我沒說話,女孩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她說了一連串的對不起。

我強笑道,沒事。又問她,你去北京做什麼?

我去那裏轉機去英國,我那沒良心的父母兩年前就送我到那裏念書了,所以你後來才沒有見到我。

說到這裏,女孩突然遲疑的看着我說,對了,嘉寶姐姐,我要給你道歉呢。

我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為什麼而道歉。

她低下頭咬了咬唇,又抬起頭說,其實我以前挺忌妒你的,因為我喜歡蕭白哥哥,所以我做了一件很過分的事,導致你們吵架。

哦?什麼事?我意外地看着女孩。

我拿了朋友的數碼相機放你包里,故意讓蕭白哥哥誤會你……真的,好對不起啊。我那時小,不懂事。後來又因為突然出國,所以,一直沒有機會向你道歉,對不起啊,你不要怪我啊……

這時,坐在過道右面的皓辰突然站起身,揮起拳頭,氣憤地說,原來是你讓我姐被誤解了這麼久!

我趕忙站起身制止住了皓辰,女孩睜大眼睛看着我,委屈地說,對不起,我那時真的不懂事,我不是故意的!

轉眼她又好像明白什麼,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嘉寶姐姐,你和蕭白哥哥不會因為這個分手了吧?

兩年的委屈和誤解像潮水湧來,可是,當到我喉嚨時,突然又安靜地停了下來,然後退了回去。我沙啞着聲音回道,沒事,不關你事,不關你事。

蕭白,這就是上天對我們彼此不信任的懲罰嗎?

這就是我最後的結尾嗎?

女孩不停地在旁邊道歉,並且信誓旦旦地發誓,下飛機就立刻給你打電話。

而當飛機降落在機場時,我卻只是拉了拉女孩的手說,要我原諒你很簡單,就是……這件事,永遠,你都不準再告訴別人。

女孩驚愕地看着我,不明所以,但還是肯定地沖我點了點頭。

她點頭的時候眼淚都急得掉落了,她說,嘉寶姐姐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害你喪失了幸福。

我揚起嘴角苦笑,幸福?

幸福即使光臨我,卻從未眷顧我。

那一刻,你空間裏的照片再次從眼前一一掠過,你和戴着紅帽子的女孩青春洋溢的臉,甜美的笑容,親熱的擁抱。

她和我相似的眉眼,就像,我站在你身邊。

我們佳偶天成,渾然天配。

可是,蕭白,我知道,我不能自私。我不在的空白,是她陪你度過的。

即便你曾因為紅帽子的緣故對她愛屋及烏,但之後的那些滿滿當當的日子裏,平平淡淡的相處才是真。我是一個不懂愛的人,但我懂得,距離會產生美,卻不會延遲愛。

所以……蕭白,原諒我此刻的懦弱。

我不敢拿兩年的空白去賭我們明天的幸福。這一場來歷不明的幸福,我看不到出路。

我和皓辰一起轉身告別女孩時,有淚水蒙蔽了我的眼睛。

蕭白,蕭白,就當我的眼淚,是為你以後的幸福路程送行吧。

此後所有的光陰年華,就讓她來替我好好愛你。

你一定明白,我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熱切地期盼你幸福。即使這場幸福,最後沒有我的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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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的笑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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