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那些美好破碎的時光

安東把那張精美的粉紅色信紙丟在我桌子上，我拍桌而起，你怎麼可以這麼卑鄙？竟然偷我給林卡寫的信！

安東撇了撇嘴，行了吧，段小莫，我才沒那個閑心。

我捏着那張盛滿我所有愛意的信紙，那，那你解釋一下這個怎麼回事。

我是喜歡林卡的，安東知道，只不過林卡不知道，因為他眼裏除了杜微若，再也容不下別的女生，可是，我還是很沒出息無可救藥的喜歡他。

這封情書我本來是背着安東寫給林卡的，沒想到最後還是落在了他手裏。

安東臨走前對我說，段小莫，情書下不寫名字跟做好事不留名是不一樣的。

原來林卡看這封信的時候剛好安東路過，林卡一臉莫名其妙的看着信，安東一眼就認出了是我的字，於是在林卡準備扔垃圾桶的時候，他拿了過來。

我手指緊緊的捏着那張薄薄的信紙，心裏是排山倒海的難受，不是因為林卡沒認出我的筆跡，而是因為他竟然要把這封信扔垃圾桶里。

我咬着筆桿發獃時，杜微若從眼前經過，留下一片花兒的芬芳，杜微若修長的頸部就像一隻美麗的白天鵝，雖然我也是明眸皓齒，臉面白皙，可是就是沒有杜微若那般美麗而纖細的氣質。於是只能氣的牙痒痒在旁邊看着喜歡着杜微若的林卡。

在我以為這次杜微若又要面無表情的和我擦肩而過時，她竟然回過頭沖我明媚的笑，我不得不承認杜微若的笑真的很有殺傷力，她說，小莫，你已經很久沒去我家了吧？

我迷茫的點了點頭，她接著說，那今天放學我等你，去我們家玩吧。

然後如一陣優雅的風飄走，我還沉浸在剛剛的愕然中，杜微若跟我說話了？杜微若已經半年沒和我說話了啊。

我和杜微若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淘，任誰都不相信我和杜微若的關係，因為自她從一中轉到恩慈高中后，和別的同學都相處挺好，唯獨和我，以陌生人的姿態對待。

放學的時候杜微若笑靨如花的走到我座位邊牽起我的手，這頗讓我受寵若驚，安東惡狠狠的看了我們一眼說，段小莫，你就這麼沒出息。我瞪他，要你管。

然後和杜微若手牽手昂首挺胸的無比欠揍的撇下安東走掉了，其實安東說的也不是沒道理的，記得杜微若轉學過來時不理我，我照樣天天跟在她身後和她一起回家，有什麼好東西買兩份給她一份，雖然她每次都扔掉，而且我還堅持不懈的追問是不是因為我做錯什麼事她才不理我。直到最後杜微若說的那句，段小莫，從小我就討厭你，別再跟着我。

雖然現在想起來仍心疼，但底頭看杜微若的手緊緊的牽着我的，就笑了起來，安東說過，我是一個特能滿足的人，別人一對我好，我就樂的暈頭轉向了。

杜阿姨看到我進她們家，顯得特別高興，忙拿出巧克力來招待我，杜微若朝我使眼色帶我到她的房間，然後偷偷的關上房門，拉着我的手興奮的坐在她床上，從枕頭下面拿出一個相冊，翻開。

我看到裏面有我喜歡的林卡的臉，只是他的手緊緊的牽着杜微若，深深的刺疼了我的眼。杜微若特別興奮的跟我講這張是她和林卡去世紀公園拍的，那張是她和林卡在步行街的大頭娃娃下拍的，還有許多許多，他們緊緊相握的手，明媚的微笑，那麼默契。

艱難的看着杜微若翻完一本相冊詳細的講解完，看着她抱着相冊陶醉的樣子，她說，小莫，你說我和林卡會不會結婚？

會的，你們那麼般配。我重重的點了點頭，就像入團宣誓般那麼莊重。

杜微若大笑的抱着我，小莫，我就知道，你永遠都是最支持我的。

可是擁抱是一個既親密又疏理的姿勢，兩個人只能感受到彼此的溫暖，卻看不到對方的臉，這樣真好，杜微若看不到我那雙微微潮濕要掉出眼淚的眼睛。

跟杜微若告別後背着書包低着頭往一街之隔的家走，在家門口，看到安東坐在台階上等我，他看到我回來很不屑的撇撇嘴，段小莫，杜微若怎麼又跟你說話了？

我搖搖頭，覺得全身沒有了一絲力氣，安東說，你也太沒骨氣了，她對你笑一下，你就掏心掏肺的奔過去。

我很傻對嗎？我抬起頭問安東。安東看到了我眼裏掉落的淚珠，所以他一下子就慌了，他走到我面前笨拙的拿袖子給我擦眼淚，小莫你怎麼了？別哭別哭，告訴我是不是杜微若又欺負你了？我去找她。

我拉住欲走的安東，搖頭，安東，沒有，微若她對我很好，她還給我拿好吃的巧克力，喏，你看。我伸開手掌，裏面有被我手心汗水侵濕的軟綿綿的巧克力。

安東嘆口氣，小莫，你真傻。

你可不可以把肩膀借給我？

我靠在安東的肩膀上，有種特安定的感覺，聽安東在耳邊絮絮叨叨的說著話，然後閉上眼睛。

夢裏，我彷彿聽到安東在耳邊大聲的叫我的名字，然後有溫暖的手抱起了我，耳邊有倉促的風，還有一顆急促而跳動的心，最後是全部的純白色。

睜開眼時周圍是一片凜冽的白，我轉頭看到在病床邊拖着頭快要睡着的安東，乾淨的眉眼，彷彿一個落入塵世間的天使，其實，安東很帥，安東收的情書比林卡的還多。

安東像有了感應似的抬起頭，眼睛裏有暖暖的霧氣，醒了？要不要喝水？

我點頭。

看着咕咚咕咚大口喝水的我，安東眼裏才有絲絲的心疼，你個臭丫頭，想嚇死我呀。

我虛榮的沖他微笑。然後門被推開了，媽媽走進來，端着剛煲好的鮮魚湯，對安東說，小東，趕緊回去休息一下，阿姨煲了鮮魚湯，你回去喝點。安東點點頭，替我拉了拉棉被，乖乖的走了。

媽媽在旁邊嘆氣，你這個孩子，是不是心裏有什麼事？這次要不是小東在你身邊，你要真有個三長兩短要我怎麼辦啊。

媽，你又多心了，我哪會那麼不堅強啊，這次只是個意外。

意外也足夠讓我擔心上一個月了，小東這孩子多好，照顧你了一夜。

我低頭不再吭聲，從小，安東就像一個守護着我的騎士，盡職責的陪在我左右，他知道很多連杜微若都不知道的關於我的一切，比方說我有遺傳的一種莫名其妙的病，遇到難過傷心的事，積壓的多了就會突然休克。

第二天去學校時再見杜微若，她又回復到對我置之不理的態度，如一隻高傲的小孔雀從我面前經過，安東卻忽然走到她面前，杜微若，你是不是太狠毒了點？

杜微若盯着安東，很久很久，就在我以為杜微若會不理會安東走開時，她說，我的事你少管，我想怎麼著就怎麼著。

安東鐵青着臉，你的事我才懶得管，但段小莫的事我就要管。你憑什麼利用小莫的善良對她呼來喝去。

哼，她是賤坯子……。

我聽到一聲響亮的巴掌聲，我看到安東高高仰起的手毫不留情的落在了杜微若白皙的臉上，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那一巴掌好像打在了我的臉上，疼痛而凜冽。

腦袋裏只有反覆的一句話，杜微若說，她是賤坯子。

我看到杜微若如一隻憤怒的小獸瞪着安東，咬牙切齒的說，安東，你不喜歡我，我就不讓你喜歡的段小莫得到幸福。

有淚水勢如破竹的衝出眼眶，我搖搖欲墜的站在杜微若面前，微若，難道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都是一座空城嗎？

是，不但是空城，而且已經倒塌為廢墟。段小莫，我什麼都比你強，為什麼我想要的幸福卻都撲向你。從小，我就討厭你。

我看到杜微若倉皇跑走的姿勢如一隻受到傷害的小貓，心緊緊的揪在一起，我仰起頭狠狠的閉上了眼睛，告訴自己，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從未發生。

我第一次把林卡約出來鼓足勇氣把手裏的小小的藍色叮噹貓遞到他手裏，他接過叮噹貓，愕然的看着我，原來，原來，你才是我要找的小女孩。

我對他蒼白的微笑，然後轉身走掉，林卡，對不起，對不起。

我和杜微若，安東是一個院子裏長大的，小時候的安東就如小王子一樣乾淨，每次過家家他都扮演小王子，而杜微若就是那個漂亮的花枝招展的公主，而我只能做旁邊的道具，比方說一棵樹啊，一朵玫瑰花啊。

每次看到杜微若和安東在小朋友的包圍下站在一起時，我就覺得有陣風從我心的地方吹過去，空洞的讓我發慌，偶爾，我能看到安東回頭看我的眼，溫暖而柔和。

四歲時，安東再也不願意扮演王子，他當時霸道的站在小朋友中間說，如果要我扮演王子，那就讓段小莫做我的公主吧。

我看到微若哭着跑回家，我不但沒有領安東的好意，還回頭狠狠瞪他一眼說，誰稀罕做你的公主。

莫然就是這時候搬到院子裏來的，莫然也長了一張乾淨的臉，但是他從來不和我們玩，每天都憂鬱的趴在窗邊看我們玩，記得有次玩捉迷藏，我快快的敲開他的門，要躲進去，莫然抿着嘴指了指旁邊的衣櫥，於是瘦小的我就鑽了進去。

我坐在衣櫥里看着外邊的莫然，他手裏正握着一隻藍色的叮噹貓，我好奇的問他，你很喜歡叮噹貓嗎？

是啊，因為它總是可以從他口袋裏掏出許多好玩的東西。

可是外邊也很好玩啊，你為什麼不和我們去外邊玩？

心情不好。

那天莫然給我拿了好多好吃的，以至於我都忘了捉迷藏的事情。如一隻小老鼠一樣坐在他家衣櫥里喀擦喀擦吃了起來，他坐在旁邊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他說，你這個貪吃的女孩。

直到吃飽喝足抱着圓滾滾的小肚皮走出莫然家門時才看到安東焦急的眼，他責備我，你去哪兒了，你難道不知道大家都在替你着急嗎？

那是記憶里安東第一次訓我，我回頭看到莫然沖我微笑的眉眼，也就懶得和安東生氣了。

莫然給我講了灰姑娘的故事，於是我就知道，這世界上沒有公主的童話故事也是無比美好的。莫然還把他的叮噹貓當禮物送給了我。臨睡前我還看着獃頭呆鬧的叮噹貓，傻傻的想，明天去讓莫然給我講更多的故事。

可是第二天，我看到的只有空蕩蕩的房子，莫然走了，如他來般時的突然，我站在空蕩蕩的房子前，哭了起來。誰都不知道，那時的莫然是我所有童話的開端，因為他給我了信心，讓我知道我是那個灰姑娘，最終都會有好報的。

是的，林卡，就是幼時的莫然。半年前，他從外地轉到恩慈高中時，我就依稀覺得相似，只不過後來的莫然隨母姓林，只不過那時微若隨後就從一中轉了過來，而且和林卡關係頗為熟絡。

安東找到我的時候我正躺在草地上聽CD，有眼淚從眼睛裏淌出來，安東扔掉我的耳機沖我吼，段小莫你搞什麼，你喜歡林卡就去找他啊，他就是小時候的莫然。

我搖頭，腦海里有小時候的身影不斷的浮現在眼前，微若拉着我看窗後邊的莫然，在我耳邊悄悄的說，我好喜歡他啊。安東你怎麼會懂呢，我是不會和微若搶的。

你這個笨蛋段小莫，杜微若那樣惡毒的女人也值得你對她這樣好？

是的，我不值得。驀地，微若的聲音傳來，我轉頭，看到站在安東身後的微若。

段小莫，我不明白為什麼上天總是偏向與你的，給你所有的幸福，我哪點不比你強，可是卻得不到任何人的垂憐，小時候，我喜歡安東，安東喜歡你，後來我喜歡莫然，莫然也喜歡你，你說我多不甘心啊，所以我發誓，我會不計任何手段的搶走一切屬於你的幸福。

杜微若，你給我滾。安東憤怒的說。

我坐起身來，平靜的看着微若，我知道，從小你便比我優秀，我一直都躲在你的光環下生活，我多羨慕你，只是，微若，你真的讓我失望了。你做的一切事我都原諒你，只是，以後，請你不要再打攪我的生活。

林卡找我時我站在安東的身邊，笑靨如花的介紹，這是我男朋友安東。

我看到林卡眼睛有一些東西暗淡下去，挺拔的身影那麼寂寥，轉身，終於在陽光下走開，陽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長到傾斜在了我的身上，這樣的姿勢，好像我擁抱着林卡的影子，也就自以為擁抱住了他。

我回頭看安東說，謝謝你。

安東苦澀的笑，沒什麼，誰讓我喜歡你呢。小莫，你該回答我那個問題了吧。

是的，我和安東做了一個約定，他充當我男朋友讓我有合適的理由拒絕林卡，而我回答他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就是，為什麼不喜歡他。

我淡淡的說，安東，因為我世界裏最初的童話，是莫然，也就是林卡給我的，他讓我知道這世界上還有灰姑娘，還有那麼美好的故事。

微若又轉回了一中，臨走那天我讓安東去送她，我想她已經不想看到我了。而我，你看，也變的殘忍了，不再像當初那麼軟弱了。原來人從善良到殘忍，只不過是一步的距離。

安東告訴我了一個真相，小時候莫然離開那天其實是要告訴我的，只不過他早上等了好久都沒見我起床，他媽媽又催着他走，剛好卻碰到了微若，於是他問微若，你的好朋友叫什麼名字？你能不能轉告她我要走了。

而那時的微若點了點頭說，我的好朋友叫杜微若。

聽完這段話我知道林卡當初來恩慈高中為什麼和微若那麼熟絡了，也知道為何我走在他面前他都看不到我。但我不怪他，也不恨微若，她也是可憐的，她一直都那麼驕傲，那麼倔強。

安東送微若回來一句話都沒說，他只對我說，小莫，以後要好好的。我仰起頭，看着灰藍色的天空，再也流不出眼淚。

微若走了，林卡也走了。這個校園裏，彷彿什麼故事都沒發生過，彷彿一切都像以前那樣純凈而美好。

只是，我知道，這個夏天，我的心丟失了，每天都會有不綿不休的風從我胸膛穿過，空空的。

而我，休克的時間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長。

我不知道，有一天我會不會從這個世界上突然的消失。

但是，我總是習慣說一句話，有生之年，我愛過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