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一章頒獎

周是將手中的大包小包往地上一扔,頂着烈日趴在校門口喘氣,實在走不動了,又倦又累。雙手都勒紅了,滿頭大汗。剛直起腰,聽到喇叭響,電子門徐徐打開。慢騰騰的將地上的東西挪到一邊去,回頭一看,放肆的吹了聲口哨,嘿,名車,不知又是哪家有錢的公子哥兒。

口哨的尾音還沒消失,車子早已揚長而去。她掏出紙巾擦了把汗,四周張望看看能不能碰上個熟人。跑到旁邊的小賣部買了瓶冰凍礦泉水,咕嚕咕嚕喝了大半瓶。下午的太陽真是毒辣,明晃晃的着了火似的難受。

“嘿!周是——,你怎麼在這兒?”林菲菲從裏面走出來,看着雙手叉腰猛灌礦泉水的周是吃驚的問。

林菲菲撐着一把碎花遮陽傘,打扮清涼,長發隨意散在肩頭,身穿kitty貓圖案弔帶小衫、牛仔超短裙,露出大片雪白肌膚,引人遐想;腳穿細高跟涼鞋,越發顯得雙腿修長,身材好的沒話說。不過這裏的學生都習以為常,美女不是怕沒有,而是怕多。

“哦,林菲菲,是你呀!我剛從外面回來。你要出去?”周是站在林菲菲身邊,矮了將近一個頭。

“周是,都開學兩周了,你才回校?”林菲菲看了眼地上的袋子,有衣服有食物,零零雜雜。

“沒有,沒有——”周是趕緊解釋,“我們系的教學樓還沒裝修好,所以這兩周不用上課。”其實她是替一個公司兼職做美工去了,朋友介紹的,整整兩周,不分日夜,做牛做馬,剛剛做完,總算拿到兩千大洋。

林菲菲“哦”一聲,又問:“你買這麼多吃的?想幹嘛?請客?”整整三大袋,牛肉乾,薯片,蜜棗,核桃仁,巧克力……應有盡有。周是笑:“當然是自己吃呀!”累了這麼些天,總得犒勞犒勞自己。一拿到工資,立即到超市。林菲菲露出嫉妒的表情,挑眉說:“小心肥死你!”

周是得意的笑:“我怎麼吃都吃不胖——,誰叫你不能吃!”林菲菲氣的瞪她。

林菲菲是表演系的學生,必須控制體重。這個學校里所謂的表演系,也就是模特,走台的。平常吃東西,習慣吃一半。一塊丁點大的奶油蛋糕,不斷做思想鬥爭,一咬牙,終於買了,毫不猶豫掰斷一大半,無情的朝一邊的垃圾桶里扔去,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周是親眼所見。

可是表演系的老師仍然說她的學生大多體重不達標,超重。

一男生走出來,打扮時尚,襯衫只扣了兩個扣子,胸肌若隱若現。周是聳肩打招呼:“嗨,高楊!”高楊目前是林菲菲的男朋友,同是表演系的學生,可謂鳳毛麟角——整個表演系的男生統共不到十個。和這個學校一樣,陰盛陽衰。周是站在他面前,矮了一個半頭。

周是私下裏一直覺得表演系的這些男學生長的不過爾爾,並不如何英俊帥氣,五官又不精緻,個頭高的嚇人,但是氣質很不一樣倒是真的。

林菲菲挽着高楊的手臂要走,臨上出租車前又探出頭來,說:“周是——,你是不是拿了獎學金?”她好像在食堂門口的公告牌上看見周是的名字。

周是點頭:“恩,拿的好像是什麼雲瑪獎學金。怎麼了?”她填了申請表,比另外一個男生差0.5分,與國家獎學金失之交臂。每個系只有一名國家獎學金的名額。

“那你還站在這發愣?今天不是頒獎典禮嗎?”

周是嚇一跳,“什麼頒獎典禮?”

林菲菲奇怪的看着她,說:“你不知道?你們這些獲得獎學金的呀,學校特意準備了一場頒獎典禮,就今天。”

周是這些天因為兼職,忙的昏天暗地,連學校都沒回,哪知道這事呀,心想糟糕,忙問:“什麼時候?在哪?”林菲菲搖頭,又問身邊的高楊,半晌說:“肯定是大禮堂了!好像是三點,跟我又沒關係,所以,我也不大清楚。”現在已經三點零二分了。

周是一驚,謝了她,匆匆往大禮堂趕。提着諸多雜物,汗流浹背。想了想,回宿舍肯定是來不及了。跑到附近的教學樓,就近找了間教室,把東西往講台柜子裏一扔,撒腿往大禮堂跑。

學校里做事拖拖拉拉,說是三點,不到三點半肯定舉行不了,所以她也沒有真的急的不行。

一進大禮堂,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人群,鴉雀無聲,學校里的領導已經坐在主席台上。她貓着腰從後門進來,一看時間,才三點十分,頒獎典禮已經進入狀態了。喪氣的想,以前開會什麼的從來沒這麼準時過,今天難得遲到一次,偏偏這麼倒霉!

她在後排找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下來,準備等下叫到她再上台領獎。旁邊有人認出她,說:“哎,周是,你來了!你們系的肖老師找你都快找瘋了,見人就問!你還不趕緊找他去!”她忙問:“哦!找我幹嘛?”那人聳肩搖頭,表示不知道。估計是沒見到自己來領獎,所以到處打聽。

她探起身子,見肖老頭站在禮堂另一邊,於是讓認識的同學傳話過去。肖老師四十不到,早已“聰明絕頂”,頂着一副六七時年代的大框眼鏡,所以大家暗地裏都稱他為肖老頭。他聽別人說周是來了,眉頭一皺,便往這邊走來,其他廢話沒有多說,只說:“周是,到第一排坐去。”現在不是做教育工作的時候。獲獎的學生都坐在第一排。

於是周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尷尬的走到第一排。有人起來讓坐,最好的位置,正對主席台。她頭皮發麻,又不好推辭,只得若無其事的坐下來。

學校里的領導開始講話,老生常談罷了。周是鬆了口氣,陳詞濫調,耳朵都聽出繭了。睏倦襲上心頭,昏昏欲睡。可是上面的領導都看着呢,就算她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如此猖狂。

為了打發無聊,將手機調成振動模式,放在桌子底下給李明成發短訊。“今天我拿獎學金,你快過來,我請客!”

李明成跟她一塊長大,稱的上是青梅竹馬。現在在一所全國聞名的一流學府就讀,物理系的高才生,品學兼優。

等了半天,李明成也沒回短訊。估計他沒聽到短訊的聲音,於是又撥了個電話過去。正在撥號中,旁邊的畢秋靜捅了捅她。她忙抬頭,心裏吹了聲口哨,低聲問:“這人是誰?”畢秋靜笑:“帥吧?雲瑪的總裁衛卿,真是年輕又英俊!”

畢秋靜是化學系的風雲人物,老師批試卷都是以她的答案為標準,這次拿的自然又是國家獎學金。此人念書心無旁騖,孜孜不倦,每天準時上晚自習,雷打不動。周是曾想,她大概是想拿諾貝爾化學獎,為國爭光。

這個學校,理工科的學生和藝術系的學生天差地別,涇渭分明。

周是看了眼台上正發言的人,身材高大,五官深邃,鼻樑高挺,嘴唇有些薄,白色襯衫深色西服,領帶中規中矩,一絲不苟,氣勢威嚴,給人嚴肅認真的感覺,全身上下無不透露出成功人士的氣息。

她挑眉,問:“哦?學校為什麼請他來?”以前也拿過獎學金,可從未這樣鄭重其事,大張旗鼓的辦過什麼頒獎典禮!畢秋靜小聲說:“聽說學校要新建一座食堂,想獲得雲瑪的贊助,所以特意搞了個頒獎典禮。咱們學校不是有雲瑪獎學金嘛,找個借口請他過來。”周是點頭,原來如此。沒想到她獲得的獎學金就是眼前這個人提供的。

衛卿的講話並沒有什麼煽情之處,客套得體,無非是希望同學們繼續努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之類的。可是謝幕的時候,掌聲如雷,持久不歇,有些女同學趁亂故意發出尖叫聲。周是當然知道為什麼,不由得一笑,對畢秋靜說:“哪有那麼帥!年紀不小了吧,看樣子是工作狂,沒什麼情趣,怎麼會有那麼多人肖想他。”

畢秋靜白她一眼,說:“什麼叫年紀不小!人家還不到三十歲!”周是笑:“那也有點老。”畢秋靜氣,反問:“那你覺得什麼樣的男人好?”周是想了想,說:“乾淨的,斯文的,熟悉的,安心的……”畢秋靜不等她說完,拉着她站起來。眾多領獎者正往主席台上走去。

主持的老師大聲宣佈:“美術系804班的周是同學,雲瑪獎學金獲得者,大家鼓掌歡迎。”周是從雲碼總裁衛卿手裏拿過頒獎證書,衛卿伸出手,笑說:“周是同學,恭喜,請繼續努力。”周是忙伸出手,與他好好的握了一握。她尚不習慣這樣正式的見面方式。衛卿放開她,將另一份獲獎證書發到旁邊的同學手裏,同樣是握手恭喜。

周是冷眼旁觀,自己還不到他下巴,眉是眉,眼是眼,比起在座的領導,不是老態龍鍾,便是長的差強人意,怪不得會引來諸多女生的尖叫聲。看他不苟言笑的樣子,大概想不到底下有這麼多如狼似虎的女生意淫他。

感覺到口袋裏手機在振動,一定是李明成打電話過來了。又不能接,只能幹着急。終於等到多話的黨委書記發表完“激情澎湃”的感言,眾人腳都站酸了,心中大罵。大家一鬨而散,往門口擠去。

周是沒走,站在主席台下打電話:“李明成,我剛才上台領獎去了,所以沒敢接你電話。你現在過來了沒?”

“打車過來的,已經到了,在你學校門口。”

周是笑,他倒是隨傳隨到,忙說:“那你再等等,我馬上過去!”往後門出去,一眼看見學校的領導正一一和衛卿握手話別,低眉順眼,十分殷勤,言辭諂媚。她心中惡寒,拐了個彎,往旁邊的草地上穿過去。

李明成雙手插在口袋裏,見她一路跑來,揮手:“哎——,詩詩,這裏!”詩詩是周是的小名。她本來是叫周詩的,上學后才發現光是她班上就有兩個詩詩,一氣之下,於是改名叫周是。以至後來,許多人聽到她名字,都以為是男生。

周是大口喘氣,指揮李明成:“去,買個雪糕來,熱死我了!”用手拚命扇風,碎長的短髮更顯凌亂。李明成眼明手快,拉住要走的她趕緊往旁邊讓,口裏說:“小心車!”一輛黑色的蘭博基尼剛好擦身而過。

李明成教訓她:“你也不看路,萬一撞到了怎麼辦!”心想,這車主太囂張,學校里還敢開這麼快,見人站一邊,也不減速。

周是渾不在乎,推着他說:“好了,好了,走吧,我請你吃飯去。”李明成詫異:“這麼早?”還不到五點。周是笑嘻嘻的說:“慢慢吃,吃它兩三個小時。”她早餓了,中午飯都還沒吃呢,此刻飢腸轆轆。

帶他到街角的飯館,說:“別看這家飯館門面不起眼,生意可紅火了!都是地道的川菜。”價錢自然不便宜。時間雖然尚早,可是客人卻不少。倆人在窗口揀了張檯子,正對電影院。周是心想,吃完飯正好看場電影,消化消化。

很豪氣的點了幾個平時都不捨得吃的大菜,還要點清蒸螃蟹,李明成阻止:“詩詩,等會兒你一個人吃完!”周是看看菜單,兩個人確實吃不完,於是作罷。一頓飯吃的風捲殘雲,暢快淋漓。倆個人喝了一大瓶干紅,一瓶二鍋頭,五瓶啤酒,興盡而歸。周是酒量不淺。

買單的時候,李明成搶先一步把賬結了。周是不滿:“我拿了獎學金,請你吃飯是應該的!”李明成笑:“沒有你替我付賬的道理。”拉她出來。夜幕降臨,華燈初起。路上車輛川流不息,火樹銀花。

微涼的夜風一吹,酒醒了一些,李明成扶着周是往回走。周是喝的雙頰赤紅,含糊的說:“李明成,想不想看電影?”電影院巨幅廣告垂下來,上面的女明星風華冷艷,凡是路過的行人莫不回頭張望。

李明成嘆氣:“詩詩,你喝多了,我先送你回去。”周是走路不大穩,意識倒很清醒,說:“那行,晚了,你也該回學校。電影以後再看。”

李明成問:“大四了,想好以後怎麼辦嗎?”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都在為前途憂心忡忡。周是滿不在乎的說:“還能怎麼辦,看着辦唄!”腳下一軟,差點絆倒。李明成扶緊她,又問:“那是想找工作還是考研?”

周是想了想,說:“大概找工作吧。讀了這麼多年的書,都讀傻了。”又隨口問:“你呢?考研?”李明成點頭,他當然是考研。

倆人慢騰騰的往回走。李明成說:“周是,你年紀還小,應該考研。多念點書總有好處,有一句話怎麼說來着?書到用時方恨少。我們學校的美術學院就很不錯。”李明成在班上年紀本來就偏小,而周是和他同一個年級,卻比他還小兩歲。

周是撇嘴:“就我這成績,哪考的上清華美院呀!英語頭一個是難題,我現在連四級還沒過呢!”美術系的學生英語基本上爛的不行,都大四了,周是班上只有一個人過了四級,不但過了四級,而且過了六級,分數史無前例的高,所以這次國家獎學金是人家張帥,而不是周是。周是六月份的時候四級考了四百一十九分,是班上第二。而學校有不成文的規定,美術系的學生英語四級只要過了三百五就能拿到畢業證。

李明成沒好氣的說:“誰叫你不好好學!念高中的時候,你英語不是挺好的嗎?”周是嘆氣:“以前是被逼出來的。”其實她英語一直就不咋地,爛的可以。轉念一想,又說:“李明成,當真能考到你們學校,真的很不錯呀!要面子有面子,要裡子有裡子。哦——對了,你是要考你們學校的研究生的吧?”這樣,倆個人還能再次成為校友,越想越不錯。

李明成聳肩:“大概吧。我們學校的文憑好歹能唬一唬人。”他正在考慮出國的事情,目前只是想想,連申請書還沒遞出去。

周是仔細一想,考研究生好像也滿不錯的,考上公費的話不但不用交學費,還有生活補助,省得早九晚五上下班,還要日日受老闆的閑氣。於是大手一揮,拍着胸脯說:“我決定了,考研究生!”周是不是酒醉后的瘋言瘋語,她是真的開始着手考研究生的事情。

李明成送她到女生宿舍樓前,頓了頓,還是問了出來:“詩詩,你學費交了沒?”周是點頭:“交了,我爸跑了趟遠運輸,給我打了一大筆錢。”他點頭,又問:“那你身上錢夠嗎?”她忙說:“夠夠夠,你別忘了,我剛拿了獎學金。”他“恩”一聲,說:“那行,你上去吧,時間不早了。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別藏着掖着不說。”

倆人住在一條街上,從小到大上同一所學校,詩詩家裏的情況他很清楚,自從她母親因病去世,家裏經濟狀況一落千丈,而藝術學院的學費又高的嚇人,平常紙筆等日常用具花費就不容小覷。有些美術系的學生,光是素描用的鉛筆,一買就上千,更不用提其他花費。

藝術是有錢人的玩意兒,周是掙扎的煞是辛苦。

第二章酒吧

回到久違的寢室,一開門,滿室煙霧繚繞,烏煙瘴氣。其他三個舍友正對着電腦吞雲吐霧,放蕩頹靡。周是面不改色,將窗戶開大,風呼啦啦的往裏灌,煙味依然久久不去。學藝術的人,張揚個性,我行我素,對別人的事大多不冷不熱,不聞不問。大多數人抱持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行為準則。周是兩個星期沒回來,也沒人多問一聲。

周是問上鋪的劉諾:“老班這些天,有沒有佈置作業?”劉諾負責收女生的作業,跟她關係還行。劉諾叼着煙,手指飛快在鍵盤上敲打,“哦,老班催着要暑假寫生的作業,下星期就要交。”

周是一拍腦袋,才想起來,“差點忘了!幸虧你提醒。”拿了畫室的鑰匙,隨手抓了件外套就出門。只剩兩天了,時間很趕。她們學美術的沒有所謂的期末考試,成績都是平時作業。所以周是對作業很重視,從不馬虎了事。

去畫室前,先繞到教學樓,取回大包小包,這次時間這麼急,看樣子必須趕通宵了。這些零食正好用來當夜宵。

畫室的燈居然亮着。他們畫畫的不像理工科的學生,基本上沒人會來上自習。推開門,濃重的油墨味迎面撲來,裏面卻沒人。畫室中央擺着畫架,上面有一幅尚未完成的風景油畫,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滿眼是綠,星星點點的白色小花,點綴其間,景物迷人。角上粘了一張照片,看來某人正是照着這幅照片作的油畫。

有人進來,周是笑:“張帥,這是你畫的油畫?一個暑假不見,功夫長進了哦。”色彩運用的很舒服,光和影處理的也很好。張帥個子中等,額頭寬闊,國字臉,雙目清亮有神,不像其他男生留着醒目的長發,板寸頭看起來很精神,一幅時下流行的黑色邊框眼鏡,不落潮流。雖然整天和顏料色彩打交道,可是身上總是很乾凈。

張帥笑而不答。周是低頭看照片,又問:“這是你在哪拍的?內蒙古?”張帥提起筒里的筆,點頭:“暑假去了趟呼倫貝爾草原,見風景好,隨手拍了幾張照片,想練習練習油畫。”

周是見大部分都快完成了,問:“你畫了多久?”張帥想了想,“快半個月了吧。”周是擺開自己的畫板,開始調色,說:“那還挺快的。”要她畫油畫那是來不及了,只好先畫一張水彩畫上去。

倆人無話,時間飛逝。張帥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到十二點,宿舍該關門了,說:“你今天打算通宵?”周是正畫到緊要關頭,頭也不抬的說:“恩,我寫生的作業還沒動筆呢。”

張帥點頭:“那你慢慢畫吧,我先回去了。”臨走前看了看她,額前的碎發滑下來幾乎遮住眼睛,神情專註。抬手按了下牆上的開關,後排的日光燈“啪”的一聲亮起來,畫室頓時明亮許多,而周是恍然未覺,依然運筆如飛。他怔忡的站了一會兒,輕輕帶上門離開。

經過兩日的奮戰,總算在周一上午十二點之前將作業交了上去。周是大大鬆了一口氣,日子又逍遙起來。美術系的學生,只要沒作業的時候,日子總是逍遙的。

周是回畫室收拾零碎用品,那些顏料和筆都不知道被她糟蹋成什麼樣子。看見講台上堆了厚厚一疊有關美術方面的書籍,有畫作欣賞的、有創作理論的、有十九世紀俄羅斯作品集,都是原版書籍,價格昂貴。有一本畫作標價是500英鎊,真是驚人。周是翻的捨不得放下。

張帥主動說:“喜歡就拿回去看好了。”周是當下興奮的滿臉通紅,連連保證:“張帥,我一定會好好翻看的,絕不弄皺一點兒。”張帥笑:“沒關係。你弄皺了,就替我洗筆好了。”他是如此幽默。

周是挑了一本,小心翼翼放進包里,說:“我這個周日晚上就還你。你會在畫室嗎?”張帥點頭,並說:“其他的不要嗎?”

周是笑:“看完再借。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周是怕弄髒了畫冊,每次翻看之前都要洗手,小心翼翼。

周末晚上,星光璀璨,燈紅酒綠。周是背着雙肩包走進尚未營業的“王朝”酒吧。酒保阿齊一見她便喊:“西西,你來的正好,快幫我將這些酒搬到吧枱上去。”她答應一聲,將肩上的背包扔在一邊,捋起袖子幫忙。阿齊點頭:“行了,快營業了,你趕緊換衣服去吧。”

她走到後面,打開自己的柜子,對着鏡子上妝。輕輕撲上粉底,腮紅細細掃下來,小小的臉更顯得輪廓分明;眼影用亮色的,燈光下閃閃發光,睫毛又長又翹,蓋下來像蝴蝶的雙翅,撲閃撲閃。眼睛黑亮有神,似是含情未語。對着鏡子挑眼一笑,姿態魅惑。換上酒吧的制服,領口開的極低,裙子只到大腿,高跟鞋又尖又細。這裏,人人都這樣穿。

她在這個酒吧做服務生,每個周末來幫忙,必須工作到凌晨四點,報酬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多,說到底,她只不過是服務生,靠勞力賺錢。所以,有些服務生也陪客人喝酒聊天,從中得到提成。若雙方你情我願,其他事情也不是沒有。夜晚一旦來臨,這裏便是另外一個世界,截然不同。

客人漸漸上來,一些男女坐在昏暗的角落裏旖旎纏綿。周是照單子端酒過去,上身盡量不彎,下身屈膝,將酒及用具放在桌上。正和身邊女伴卿卿我我的男人抬頭,隨手扔給她幾張小費,她坦然受之。這裏有這裏的生存法則。

她回後台喘口氣,一杯咖啡下肚,精神已好了許多。聽見酒吧的總經理吩咐:“今天暫時不營業,幸好客人不多。阿齊,你去清場,跟外面的客人解釋,就說出了點事,跟大家賠禮道歉。讓門衛在外面守着,別讓客人進來。”

她一驚,忙跑到阿齊跟前問:“阿齊,出什麼事了,為什麼不營業?”阿齊笑:“哪出什麼事了!酒吧有人包下了,只好暫停營業。”周是抬眉,長“喔”了一聲,說:“誰人如此囂張有錢?”能讓盛總經理把上門的財神往外趕,此人身份大不簡單,一來就包下整座酒吧,性格可謂囂張跋扈。阿齊領了幾個男服務生往外走,頭也不回的說:“有錢人多着呢!囂張的事你還沒見過!”

不到一刻,酒吧頓時空下來,音樂聲停,寂然無聲,不像酒吧,反倒像自習室。周是坐在吧枱上和阿齊閑聊:“咱們‘王朝’,今晚的皇帝何時駕臨?”阿齊笑:“會讓你一睹聖顏的。”

十點不到,數十人蜂擁而入,有男有女,嬌聲笑語。其中一人走在前面,手挽一絕色美女,王者之氣不露而威,他便是今晚“王朝”的皇帝。

盛總連忙迎上去,親自招呼。音樂響起,燈光四射,眾人情緒頓時高昂。一瓶瓶好酒不斷端上去,那些人喝的似乎是水。

周是將一杯果汁酒放在桌上,那女生細聲細氣,客客氣氣的說謝謝。她忙說:“不用謝。”此女生一頭長發直到腰際,瀑布一樣散下來,又黑又亮,巴掌大的瓜子臉,五官精緻非常,唇若櫻桃,膚白勝雪,宛若凝脂。饒是周是這樣見慣美女的人,仍不得不感嘆此女得天獨厚,美麗之至。看她氣質恬淡,安安靜靜的樣子,不像是經常來酒吧混的人,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聽得另外一人說:“這酒是我特意讓人調的,不會喝酒沒關係,像果汁一樣,味道不錯,你試試。”聲音低沉,像無人的夜,像醇厚的酒,誘人沉迷墮落。將吸管調了調位置,正對對面的女生。那女生乖巧的點頭,俯頭喝了一口,微笑點頭稱讚。

周是轉頭一看,此人打扮休閑,白襯衫隨意敞開,雙腿交疊,歪在沙發上,頭髮亂的很有型,手指有意無意點着桌面,一臉輕鬆閑適。她覺得眼熟,一時間沒想起來是誰,以為是哪個電視明星,心想天下的帥哥長的都差不多,管他呢,不再多想,於是作罷。掉頭就走。

不是周是記憶力不好,而是衛卿形象改變太大,使她根本沒將他和頒獎典禮上那個嚴肅認真,不苟言笑的衛卿聯繫在一起。

衛卿卻一眼就認出了她,他眼睛何等厲害,任你披了無數套馬甲,也能將你打回原形。喊住要走的周是:“給我來杯‘王朝’。”周是一愣,她在這裏工作時間也不短了,從未聽過還有酒名還有叫“王朝”的。但是她恭謹的說好,往吧枱走去。

衛卿想起那次的頒獎典禮,他坐在高高的主席台上,座無虛席。典禮都要開始了,一個女生低着頭,從最後一排走到最前面一排,無比尷尬。身穿褶皺式白襯衫,袖子卷到手肘,腋下汗濕。全場目光都在她身上,故作鎮定的坐下來,等旁人不注意,卻掏出紙巾拚命擦汗。

再次近距離的接觸,是在頒獎台上。她站在所有獲獎人中間,十分亮眼,全場矚目的焦點。柔軟的短髮利落的削下來,五官秀麗,透明的肌膚,小巧的鼻樑,唇角噙着微笑,卻未到眼睛裏。眉毛粗直,張揚桀驁不馴的性格。骨架纖細非常,不盈一握,與她握手的時候,仿若無骨,一弘清泉在手心滑過。

典禮結束,再見她是在校門口,和小男朋友拉拉扯扯,十分親熱。萬萬想不到在這裏還能見面。短短時間裏見了這麼多次面,不可謂不是緣分。

其實他們見的面比他們自己認為的還要多。第一次見面同樣是在校門口,他不耐煩的按喇叭,周是對着名車流里流氣的吹口哨。可是他們自己都不記得了。

周是指着遠處的衛卿幽默的說:“阿齊,皇帝要‘王朝’?你給的起嗎?”阿齊笑:“當然,貢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王朝”是衛卿一個人專用的貢酒。

周是咋舌,將琥珀色的液體端過去,小心翼翼。衛卿挑眉看着她,將一精緻的小盒子放在托盤上。周是不解,問:“先生,請問這是——”衛卿懶洋洋的說:“小費。”周是還從未收過這樣特殊的小費,皇帝的旨意不敢違抗,只得說:“謝謝。”恭身退下。

轉到後台,打開來一看,嚇了一大跳,居然是一條鑲鑽項鏈,燈光下熠熠發光,真是漂亮。她曾經在珠寶店見過這個牌子的珠寶,恐怕得數十萬。心裏忐忑不安,懷疑他是不是給錯了小費,出手也太闊綽了!一時不安,老想着該不該送還。這種貴重東西,亂收的話,會不會引起麻煩?

想了半天,這種人極好面子,當面退回去,恐怕不行。還是靜觀其變,暫且看事情怎麼發展。雖然也有天降橫財的僥倖心裏,可是隱隱的總覺得不是那麼簡單。於是收起來,不敢亂動,以不變應萬變。

此後的時間,她沒有正面碰上衛卿。音樂聲響,紅男綠女勾肩搭背滑下舞台。盛總在一邊坐下來,笑說:“衛少,有事?”衛卿轉動着手中的酒杯,漫不經心的問:“那人是誰?”

盛總隨着他的眼光看去,眉毛一挑,心照不宣,笑,“那是我們酒吧的服務生,名字叫西西。”

衛卿“哦”一聲,問:“西西?”

盛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說:“是的,西西。”然後站起,笑說:“衛少,玩的盡興。”

一眾人下舞池跳舞,沒有那麼忙碌了,周是躲在後面和人閑磕牙。“來玩的這些女的看起來氣質都很好呀,尤其是那個長頭髮的,跟大家閨秀似的。”周是對舞池裏的女人評頭品足。

有知道底細的在一邊說:“這些女的都是大學生。”

周是吃一驚,“哦,是嗎?都是大學生?那這些男的都是什麼人?”

那人聳肩:“有權有勢又有錢的人唄!”

周是仍不相信,說:“不會全是大學生吧?一兩個跟着朋友出來玩也是有的。”

那人“嗤笑”一聲,說:“這些人就喜歡帶女大學生出來玩。這些女的,大部分是北影等藝術學院的學生,長的漂亮,又成不了明星,經常和一些有錢的公子哥兒混在一塊。”

周是想起自己學校表演系的學生,教學樓前的停車場,凡是名車,基本上是開來接這些模特的。老師教授開的基本上是大眾豐田等普通車。

那些人一直瘋玩到凌晨三點才離開,周是早已困的睜不開眼睛。照例在休息室的沙發上窩一夜。這個時候回學校,不是不行,只是要記過。她通常在酒吧小睡一覺,等宿舍門開后再回去倒頭大睡。

第三章電話

衛卿向來是行動派,第二天便給周是電話。打了許久都沒人接,他想着晚上再打。可是晚上再打時,手機已關機。第二天再打,還是關機。自此,電話就沒打通過。自他縱橫情場以來,從未遇過這般挫折,出師不利。

衛卿給周是電話時,周是正在商場轉悠。一家品牌女裝打五折,賣場音樂震天響,根本察覺不到手機聲。她不禁心動,這家女裝難得打折打的這麼厲害。於是擠進擁擠的人潮,一件一件篩選。正是周末,客流如織,試衣間的隊伍一直排到賣場外面,人人滿頭大汗,依然樂此不疲。女人對購物天生狂熱。

周是滿場轉悠,看中一件細弔帶連衣裙,白底淡綠色,腰間帶有兩條飄逸的長帶,全身有精緻的刺繡,款式淡雅清秀。最後一件,更幸運的是XS的號,正好她能穿。她骨架纖細,腰肢輕盈,腰帶隨便系在身後,更襯的身姿窈窕。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

一換上,一邊的導購小姐連聲稱讚:“小姐,這裙子只有你才穿的下,簡直是為你量身定做的。如果有號,早就賣光了!”周是相信她的話,就在她照鏡子試衣時,已有三人問她裙子在哪找到的,知道沒有后,痛惜不已,連聲嘆氣。

她自己亦覺得十分滿意。雖然打了五折,對她來說還是有點貴,一咬牙,仍然買了下來。打包,裝袋,交錢。

提着袋子出來,一摸口袋,才發覺手機不見了。一定是剛才在賣場試衣時丟了!於是匆匆趕回去,四處尋找。導購小姐都說沒看見,讓她別急,仔細找找。借別人的手機撥號,已經關機,毫無疑問,那一定是被偷了。沒辦法,在賣場保安部報了案,垂頭喪氣的回去。

如今這年頭,人人都得丟一兩部手機。她宿舍四人,無一倖免,其中一人已經丟了三台,丟了再買,買了又丟,惡性循環。周是惟有大嘆倒霉。

於是在網上發信息,說自己手機丟了,有事打宿舍電話。其實,平常也沒什麼人找她。

衛卿再三打不通她電話,頗不耐煩。本想直接來她學校找她,轉念一想,暫且按捺下來。周是只不過一學生,還是認真努力的好學生,所以,總得慢慢來,循序漸進,花點時間也是值得的。女人千姿百態,方法自然各種各樣,他在花叢中打滾,自然深諳此道。

此人是魔鬼,誘人犯罪沉淪,在金錢物質的慾望里萬劫不復。

又是周末,周是照例來“王朝”上班。前腳才進門,盛總後腳就跟進來,“西西,怎麼打你電話一直打不通?”

周是以為他找自己有事,忙解釋:“盛總,不好意思,我手機剛丟。你找我有事?”

盛聞恍然大悟,原來是丟了,怪不得,說:“酒吧人手不夠,想問問你平時能不能也來工作,價錢不是問題。”

周是沉吟半晌,說:“盛總,你讓我想想,考慮考慮。”夜夜顛倒的生活,她恐怕吃不消,畢竟學業才是正緊。盛聞也不為難她,只說:“那行,你自己好好想想。”

阿齊指示她將酒端到一號檯子。她遠遠就看見一號檯子只有一個人,靜靜的坐在角落裏,既沒女伴,也不全場搜尋,尋找搭訕的機會。心想,難道此人是借酒消愁來的?

剛放下酒,那人沖他一笑,“西西小姐,坐下來喝一杯怎麼樣?”

周是一聽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心中一驚,不由得仔細打量,才發覺他就是上次駕臨“王朝”的皇帝。越看越吃驚,心中驚疑不定。

衛卿今天穿的是正裝,只是領帶半扯,西裝扔在一邊,袖口的扣子全部散開來,顯得放蕩不羈。周是驀地想起那天的頒獎典禮,越看越覺得像。可是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來,就算是又怎麼樣!他大概不記得自己是誰。

安下心來,笑說:“哎——先生,我還要工作呢!”找她搭訕的人不是沒有,她早已習慣。

衛卿懶洋洋的往沙發上一靠,說:“陪我喝酒也是工作。隨便你點多少。”他這話擺明是讓周是坑了。一般客人點酒,服務生從中抽取提成。一個晚上下來,數目十分可觀。

周是是來賺錢的,可以不用工作,何樂而不為?知道老闆不會說她,於是在對面坐下來,說:“這可是你說的。”沖他一笑,叫了兩瓶最貴的酒。她尚算厚道,見好就收,不敢太貪。

衛卿接過酒瓶替她倒酒,說:“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不用逞強。”

周是覺得此人十分實在,很照顧人,她酒量擱在這種地方,只能說是小巫見大巫。

兩杯酒下肚,酒氣上來,全身發熱,臉漲的通紅。

衛卿見她眼圈發紅,微有醉意,擺手說:“好了,你今晚可以回去休息。”讓人叫來盛聞,“盛總,這位小姐有點不舒服,我看還是讓她回去休息比較好。”盛聞點頭知尾,忙說:“好好好,西西,那你先回去休息。”

周是沒想到事情就這麼結束了,真的只是喝酒而已,而且,平白無故放她假。她也不推辭,謝過衛卿,站起來就要走。

衛卿卻叫住她:“西西小姐,請等一下。”從沙發上拿起一個盒子遞給她。

周是一時沒有接過來。衛卿笑:“放心,只是陪我喝酒的報酬。”

周是才接在手裏,問:“是什麼?”她想還是問清楚比較好。如果是小玩意兒就沒什麼,萬一太貴重,恐怕不能收。

衛卿挑眉,反問:“你認為是什麼?”

周是覺得此人很難應付,轉開話題,笑說:“我能打開來看看嗎?”

“當然可以。”衛卿聳肩表示不介意。

周是撕開包裝紙,一看盒子,就知道是手機。諾基亞最新款手機,內地還未上市。她臉色一變,終於明白此人的“良苦用心”。這手機送的絕非偶然。

內心驚濤駭浪,當然明白他有什麼目的。還沒有打開就原物奉還,笑說:“我想我用不着這麼多手機當飯吃。”

衛卿淡淡的問:“難道西西小姐不需要?”

周是笑:“真不巧,昨天剛買了一台,不然就收下好了。”

衛卿“哦”一聲,抬眼看她,笑說:“沒人會嫌手機多。”

周是立即接上去:“夠用就好。”欠了欠身,轉身離去。

衛卿也不阻止,輕輕啜飲杯中的美酒。看來這位佳人是一朵香艷的玫瑰,身上的刺還不少。

自然有身姿妖嬈的女人上來和衛卿搭訕,並不是衛卿此刻喜歡的,於是也起身離開。

周是回去,時間尚早,身體雖然疲累,可是久久睡不着。宿舍里一人抱着電話和男朋友聊的正在興頭上,嬌笑不斷,另一人出去了,劉諾躺在床上看電影,被吵的故意不帶耳機,環境很嘈雜。周是翻來覆去睡不着,看那女生大有聊個通宵的架勢,乾脆穿上長袖襯衫,帶上門出去。

九月底的夜風已有涼意,拂在身上,似是嘆息。她想不出能去哪兒,只好去畫室。樓道寂然無聲,燈光昏暗。她開畫室的燈,瞬間滿室溫暖,是這樣的安靜自在。趴在桌子上翻看畫冊,一行行的英文,看的頭大如斗,昏然欲睡。正要進入夢鄉,聽的一陣腳步聲,立即驚醒。

張帥推門而入。她睡眼惺忪的看着他,問:“這麼晚了,你怎麼會來?”聲音尚含糊不清。

張帥在抽屜里翻弄,說:“忘拿東西了。”

周是用手揉眼,嘆氣:“這個畫室好像只有我們兩個人會來。”

張帥笑:“804班好像只有我們兩個人在念書。”

她也笑,歪着頭說:“張帥,你是本地人吧?為什麼不回家?”

“為什麼要回家?”張帥反問她。

她支吾兩聲,說:“你不覺得宿舍——”太吵?中途改口:“家裏總比宿舍舒服,至少洗澡也方便。”張帥只說還好,他不覺得有什麼麻煩的。

她知道張帥家境大概很不錯,不但捨得在美術用品等方面花大量金錢,而且總喜歡穿一個牌子的衣服。很少有男生像他這麼講究,正確來說,應該是很少有人有他那樣的條件。

張帥想起一事,問她:“我給你發短訊,你為什麼不回?”

周是忙說:“什麼時候的事?不好意思啊,我前幾天剛丟了手機。”

張帥點頭,“那得趕緊買一個,要不然有什麼事都找不到你人。”周是忙問什麼事。他說:“畫社準備在主樓的展廳做一次大規模畫展。問你可有作品,好拿去展出。”

“哦,是嗎?那我回去找找。對了,國畫要不要?我還有一些書法作品,如果要,也可以翻出來。”周是的書畫,雖不說頂好,也頗拿的出來見人。

張帥沉吟:“書法作品可以給‘蘭亭社’,他們準備在新生那裏做宣傳,你拿過去他們求之不得。”周是說跟“蘭亭社”的人不熟,張帥便說替她拿過去。又問她準備什麼時候買手機。

周是正為此煩惱,說:“看中了一款諾基亞的,可惜身上的銀子不夠。”那款手機外形十分精巧漂亮,功能也很不錯,不過市場價要將近三千,周是當然不捨得。

張帥聽了,便說:“我認識一朋友,有水貨,價格便宜很多。你要的話我跟他說說。”周是聽完大喜,問價格竟然少了將近一半,當場就決定要。張帥做事向來穩當,若不是信的過朋友,不會介紹給她。

直到宿舍快關門,她才懶洋洋的回去。路上碰到上晚自習回來的畢秋靜,背着個大大的雙肩包,像周是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她打趣:“畢秋靜,你背沒壓彎真是世界第八大奇迹。”

畢秋靜毫不示弱,反唇相譏:“周是,周末的晚上你居然在學校,這才真正是世界第八大奇迹。”

周是一提到這事就鬱悶,只好說:“算我說不過你,甘拜下風。”倆人一路慢悠悠晃回宿舍。

畢秋靜問:“你把酒吧那兼職辭了?”她心裏嘆口氣,說:“沒呢,今天請假了。”晚上發生的事一字不提。

畢秋靜遲疑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周是,我總覺得在酒吧工作不大好。雖然也沒什麼,拿的也是辛苦錢,可是那種地方,容易招惹是非。”周是心想,可不是,已經招惹上了!口裏卻說:“等找到正經的兼職就把那工作辭了,我現在還要吃飯呢。”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出門在外,事事要錢,簡直寸步難行。

女生宿舍樓前,數對鴛鴦耳鬢廝磨,卿卿我我,難捨難分。更有甚者,當眾表演。周是見樹下那對已經有點過火,男生的手已經伸到女生短裙裏面。倆人已見怪不怪。畢秋靜嘆氣:“好歹注意點影響。”

周是笑:“這算是好的了,聽林菲菲說,藝術系裏有人直接在樓梯里……”畢秋靜大嘆日風世下,學生太不像學生。

周是說:“你注意到沒,當眾在女生樓下親熱的人,很少有表演系的女生。”畢秋靜說:“當然,這些鴛鴦都是情竇初開的小男生小女生,還比較純潔。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表演系的女生大概是很不屑的。”表演系的女生在學校里風評一向不大好。

倆人聊着別人的八卦回去睡覺,津津有味。

沒想到第二天晚上張帥便通知她手機拿過來了,問她滿不滿意,還可以退貨。說:“是香港那邊過來的,只有繁體中文。”周是忙說:“沒關係,反正看的懂。”價格少了這麼多,她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對張帥感激不盡。去移動大廳重新辦了張手機卡,還是以前的號碼。

十月一日,國慶節,也是李明成的生日。大家都笑李明成生在這一天,將來肯定是要有所作為的。周是很早就在尋思該送什麼禮物,李明成肯定要請客吃飯,說不定還要通宵玩樂。

她決定自己寫一幅字,她也沒什麼其他本事,畫就算了,已經來不及了。說起來,她雖然是學美術的,還真沒送過誰自己畫的畫。其實寫字也挺難的,寫小了不像,寫大了,濃墨重彩,她又沒這個本事。

翻弄半天,決定寫蘇軾的《后赤壁賦》。之所以不寫《前赤壁賦》,純粹是因為字數比較少。一個一個塊大的柳體小楷寫下來,工整秀美,揚長避短,使人眼前一亮。內行就知道她寫的頗像古時的“台閣體”,缺少一氣呵成的神韻,可是很能唬弄外行。反正她也只是想唬唬人,沒指望成為什麼書法家。

她在畫室寫了整整三天,一遍又一遍,因為一個不慎,便前功盡棄,只得重頭再來。八尺的宣紙用了數張,寫到後來,直不起腰,右手拿不起筷子,十分不易。張帥見她這麼努力,還以為她是準備拿作品去參展。

十一那天上午她總算完成一幅還算滿意的小楷,裝裱是來不及了,只好捲起來,塞在裝羽毛球的那種長筒里。李明成打電話給她,要她晚上六點一起吃個飯。她狠狠睡了半下午,然後洗臉,化妝,換上新買的連衣裙,外面罩件小披肩,光彩照人。女為悅己者容。

從牆上拿下包,正準備出門,接到一陌生的電話。她邊按電梯邊問:“喂,哪位?”對方懶洋洋的說:“嘿,西西!”聲音低沉性感,十分獨特。

她一愣,便想起來是誰,眉頭不由得一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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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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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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