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家
1.
“我親愛的小晨曦，該起床嘍，太陽公公曬屁股嘍……”
“左夜雨，你確定你要錄這麼無聊的東西做起床鈴聲？”
“大哥，我覺得沒什麼不好啊，很可愛嘛，晨曦會喜歡的……”
能想像嗎？這一段混亂的對話就是我的起床鈴聲，而且背影音樂還是《小叮噹》的旋律。是的，這就是我的生活：每天早上，三個哥哥的聲音就會慢慢地把握從睡夢中叫醒——先說二哥左夜雨，然後是大哥左月霜，最後是小哥哥左凝雪。如果換是別人，一定頭都要炸開了吧，可是每次我睜開惺忪的雙眼，除了無奈，更多的是溫暖和快樂。
沒辦法，他們很吵，但是他們是哥哥——我的哥哥，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我能感覺到，每次睜開眼睛前，我臉上的第一個表情一定是微笑，而且是那種很淡的卻充滿幸福的微笑，是那種自己很難察覺到同時也是真正發自內心的微笑。
當我走下床，第一件事是拉開淡綠色的窗帘，打開窗戶，讓早晨的第一束陽光灑遍卧室的每一個角落。嗯，有時候窗外沒有陽光，但是說真的，我大腦里每一天都是陽光充沛的，從來就不曾有過悲傷，有過猶豫，有過傷害。
而且這樣的日子還會延續下去，每一天每一天都延續下去。
因為，看到金色的陽光，我就會想到我的三個哥哥，而我每次見到他們，都能感受到陽光一般的溫暖一樣。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我特別喜歡曬太陽。
我對着太陽伸了一個大大懶腰，然後轉身掃了一眼我的卧室。
其實我們的房子不大，可月霜哥哥還是堅持給我隔出了10平方米的地方做卧室，而且還是向陽的一面。說到月霜哥哥，他啊怎麼說呢？自從十歲那年媽媽離開后，月霜哥哥義無反顧地充當起了家長的角色。
是的，我們的媽媽離開了，在7年前的某一天。
記憶里,媽媽的身體一直不好，又整為我們操勞，太多太多的事情拖垮了她的身體。我一直不記得爸爸是什麼樣子。他們說，爸爸是個善良的人，很有責任心，也很有能力，他很愛我們，只是後來，因為意外事故離開了。
啊啊啊……
一大早不要想那些事情啊！早晨，多麼可愛的早晨啊！
我審視着自己的房間：白色的地板，淡綠色的窗帘，紫色的床單，還有畫了好漂亮的深海圖的牆壁，天花板也被塗成了漂亮的藍色，只是那上面還點綴了很多金色的小星星。
這些都是夜雨哥哥的傑作，他還好好厲害的，或者說他什麼都厲害。
我的夜雨哥哥今年大二，他的大學就在我就讀的高中旁邊，所以呢，也不知道這是幸福還是不幸——他有一張比明星還要精緻的臉龐，五官漂亮得不像話，發色淺淺的，看起來很帥氣迷人。學校里很多男生都向我打聽夜雨哥哥染的是什麼發色，其實他那是天生。他就是這樣一個天生便與眾不同的男生。
緩緩走下樓梯，我等待着夜雨哥哥的那張臉——那被謝謝里的女生說成是會讓最冰冷的心都融合的臉的出現。
不一會兒，樓梯的出現，果然那個肩膀寬闊、背脊挺直好看得讓人窒息的身影就出現了。好多女生都說夜雨是上天專門為了證明白襯衫的美好才誕生的，還有好多男生會酸溜溜地說他的白襯衫都是名牌。
不過……知道，夜雨哥哥的白襯衫，沒有一件是名牌。
聽見了我的腳步聲，夜雨哥哥轉過頭來，明亮的眼睛中頓時泛起如陽光般的笑意。
“晨曦，你的眼睛不睜開，是哥哥今天太帥了吧？”
“就你臭美！”我嘴上雖然這樣說，目光卻忍不住在剛剛的身上流連。陽光灑在呀身上，讓他整個人都被陽光包裹——不得不承認，這樣個哥哥好看的就像偶像劇里才有的男主角。
夜雨哥哥成績優異，還兼職做模特，或許這樣的他真的就像是偶像劇里才有的男主角吧。這樣想着的我，忍不住打趣說：“是啊！你好帥，就是你啊，讓我成為了學校里人緣最好的女生。你想啊，男生靠我打探敵情，女生靠我告白，我是兩邊吃香的呢。可惜啊……這樣好的人緣卻沒人追，真是好討厭！”
“有人敢追晨曦？”夜雨哥哥忽然皺起眉頭，表情變得可怕有可愛，“我會揍那個人的！”
“我討厭你，哥哥！”笑着說出這些話后，跳下樓梯的我聽到了一連串語速超快，但音色宛如鈴鐺般清脆的聲音“哎喲！是誰把花瓶擺在這裏的？痛死我了啦！”
這個聲音，這個語速，是凝雪哥哥的，不用看也猜得到——他一定有打碎了花瓶。
那是我這個星期買的第四個花瓶啊！今天是星期四，一天一個，凝雪哥哥的破壞力還真不是一般的高啊……
不用轉頭，就知道凝雪哥哥一定又蹲在樓梯邊揉腳了。
如果說夜哥哥天生是萬人迷，那凝雪哥哥天生就是破壞王……他簡直就像是具有某種破壞力一般，只要他走近一個地方，區域內一定會有東西被打爛。就好像這個花瓶，我把它從餐廳移到客廳，又從客廳移到了樓梯拐角，但它還是不能幸免於難。
“小哥哥，你真的很笨呢！”我忍不住說。
凝血哥哥在聽到我的話之後背影明顯僵了一下，好半天他才緩緩地回過頭來，說“呀，是晨曦啊，早啊！”
如果他下一句是“今天天氣真好啊”的話，我發誓我一定會生氣的啊。不是每次犯了錯誤都可以用着招逃跑，哥哥！
發現了我臉上的憤怒，凝雪小心地看了我一眼，低聲說：“小哥哥……小哥哥改天再買給你呀。”
說完他就落跑了。這個傢伙……等他買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望着他的背影，我聽到身後夜雨哥哥收不住的笑聲。
凝血哥哥這個人啊，就像他的聲音一樣活力四射。他是運動全才、每年校運動會上的頭號明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也是“神經大條”，是走到那裏就破壞到那裏的“極品破壞男”。
我看着凝雪鬼鬼“小麥色”的背影“咻”地一下消失在視線里，我無奈地搖了搖頭。粗神經，還會不會繼續追隨他呢？
“晨曦……”夜雨哥哥拍着我的肩膀，讓我轉過身去。此時廚房裏飄出一陣陣煎蛋的香味，心毫無緣由地彷彿被溫暖的手握了一下——我知道廚房裏的人是月霜。
月霜哥哥，我和這個家的月霜。
真不知道，如果那些喜歡他的大美女知道他的破壞力會怎樣。
2.
啪嗒！
清脆的響聲傳來。一雙骨節分明、纖長的手，指甲是透明的白色——那雙手只屬於月霜哥哥。不知道會不會被人嘲笑，在我眼裏，最美的畫面不是普羅旺斯的薰衣草，不是雨後的竹林，而是陽光下那隻透明的碗邊，月霜哥哥拾起又落下的手，還有那刻被敲碎在碗邊的雞蛋。
月霜哥哥把最後一顆雞蛋打進碗裏，然後把空空的蛋盒放進冰箱。
“唉……又該去超市採購了呢。”他看着空空的冰箱自言自語，似乎沒有發現我。
我站在那裏，不忙進去，似乎也不願意被他發現，這樣看着他，一直看着。
月霜哥哥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細細長長的，清澈熱小鹿一般的眼睛。可是那種清澈中流露更多的是安靜和沉穩，而不是小鹿一樣的活潑。因為那雙眼睛，不管發生什麼樣的事情，遇到多麼難以度過的困境，只要月霜哥哥用他那雙眼注視着我，對我說：“不要擔心，還有他在”，我就會很快平靜下來。我喜歡看到那雙眼睛笑得彎起來的樣子，雖然最近那樣的場景越來越少發生。但是每一次，只要他笑起來，我都會覺得那是世界上最美的畫面。大家還在讀書，月霜和夜雨在讀大學，我很凝雪在讀高三，我知道這個時候讓月霜哥哥去笑，很殘忍，也很不懂事。
所以……就算只是這樣我也很滿足了，只要這樣，早晨的陽光平靜而溫柔地照着他，那漂亮的手，那光暈中閃着的睫毛，還有他那認真的表情，洗的發白的T恤和退了色的牛仔褲——看到這樣的哥哥，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啊！嚇我一跳！”月霜哥哥忽然看到了我，我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險些轉過身直接逃走。
忍住沒那樣之後，月霜哥哥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瞧了我一眼，嘴角似乎有笑容閃過：：“傻站着幹什麼？再不去吃飯就遲到了。”
“嗯，我來幫月霜哥哥端東西呀。”我對着月霜哥哥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月霜哥哥笑了一下，把炒飯遞個我。
“好香好香啊！大哥做的飯真是舉世無雙呀！”凝血哥哥露出頭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只是在看到我責備的眼神時臉稍微紅了。
“呵，每天都是炒飯不會膩嗎？”夜雨哥哥跟在凝雪鬼鬼身後端了東西走出去，打着哈欠在桌旁坐了下來。
“炒飯節約時間、味道好，而且營養均衡，多吃點兒蔬菜總是好的，而且也不是每天都是吃炒飯嘛，被人家聽到會以為我虐待兒童。”月霜哥哥趕在我前面端了東西，也坐了下來。
夜雨哥哥立刻露出了一個錯愕的表情，受了委屈似的大叫道：“拜託了，大哥，你看看座位上哪個像‘兒童’啊……
其實我年齡最小，月霜哥哥也只是大我5歲而已，只是他習慣了扮演家長的角色，真的把我們當孩子一樣。
月霜哥哥聽到夜雨哥哥的話愣了一下，表情有點尷尬，夜雨哥哥就露出了一臉得意的神色，我和凝雪鬼鬼對視一眼，兩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哎呀，又來了”！
果然……
“兒童只是一種統稱而已。”
“你見過‘兒童’統稱青少年的嗎，大哥？”
“好像我才是這個家裏文學學專業的人吧。”
“嗯……兒童這個詞範圍好廣呢……”
“你要不要吃啊？”
“不要沒次都拿……”
唉，我嘆了一口氣，先開動了。要知道，夜雨哥哥和月霜哥哥的鬥嘴幾乎是每天都上演的戲碼，只是爭吵的內容會有所不同而已，結果都是一樣的啦。
凝雪有忍不住瞧我一眼，我們兩人心照不宣，開始猛吃起來。
結果嘛，就是兩個哥哥會在吵完后，無奈地接受他們“剩飯機器”的身份，把我和凝雪不吃的東西通通掃光
他們吵得正歡，我遍一邊偷笑，一般吃東西。忽然，我感到一到強烈的目光的注視，抬起頭來，看到月霜哥哥正開着我，一臉認真：“晟曦，你最好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偷偷地把青椒和胡蘿蔔揀出來，營養要均衡知道嗎？現在給我吃掉。”
老天，他是神仙嗎？
聽了月霜哥哥的話，我為難地盯着青椒和胡蘿蔔，半天動不了筷子。
雖然我很聽月霜哥哥的話，可是青椒和胡蘿蔔真的很難吃。那個味道……我總覺得青椒和胡蘿蔔有股臭臭的味道，真的好難吃。
“看什麼？還不快點吃掉。”月霜哥哥的聲音很嚴肅。
“哦……”我……不情不願地答應着，又不情不願地拿起筷子對準那幾塊討厭的蔬菜，卻遲遲沒有動筷子。沒辦法，我真的很討厭那個味道嘛！
心裏真掙扎着，忽然聽到夜雨哥哥說：“晟曦不愛吃就算了嘛，幹嗎要強迫她呢？”
“夜雨，你不要總是縱容晟曦。她已經被寵得不像話了，吃東西還這麼挑剔身體是不會健康的。”月霜哥哥堅持着。
“算了啦，大哥，又沒聽過有誰因為不吃青椒和胡蘿蔔就死掉的。”
月霜哥哥有點兒生氣地看着夜雨哥哥，聲音大了起來：“左夜雨，拜託你要疼她寵她也有點兒分寸好不好！少是幾樣東西是不睡死掉，但是營養不均衡對身體不好，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難道不懂嗎？”
夜雨哥哥無奈地歪了一下頭：“只是青椒和胡蘿蔔而已……用得着這麼認真嗎？”
“是的，有必要。”
我緊張地看着月霜哥哥和夜雨哥哥，我最怕這種氣氛了，每次他們因為我的事情有爭執我就緊張得不能說話。不過，我知道這種情況絕對不會持續下去，因為……
“啊，是青椒和胡蘿蔔呀，我最喜歡吃啦，晨曦不喜歡剛好讓給我！”凝雪哥哥說著，迅速地把幾塊青椒和胡蘿蔔全部塞進嘴巴里，鼓着腮幫子用力咀嚼着，還順便綻放出一個非常燦爛的滿足笑容，“味道真好啊！”
夜雨哥哥扶着額頭無奈地說：“白痴……”
被凝血哥哥這麼一鬧，氣氛立刻緩和下來，我看到月霜哥哥的臉上也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因為有凝雪啊！
月霜、夜雨、凝雪，因為我有他們三個人！
我沒有了爸爸，也沒有了媽媽，我很窮，或許我還不夠漂亮，但是我有他們三個，我擁有整個世界。
3.
上學的路上，我手上一直捧着一顆青蘋果——那個凝雪哥哥塞給我的。從上個月起他就滿18歲了，開始在超市打工，從那天起，我每天早上都能得到一顆水果——或者是粉色的蜜桃，又或者是表皮光滑的雪梨，再或者是我最喜歡的蘋果。
陽光下，他青得好像用水晶雕成的，漂亮得驚心動魄。
公車拐了個彎，從剛才的背光面變成了向陽面。我本來還側着身，一大片陽光忽然“嘩啦”一下灑在我身上，身體的每一處皮膚都暖暖的，我感受着這份溫暖，心裏忽然想，我們一家人就像陽光一樣，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無論是颳風還是下雨，溫暖都會伴隨着陽光灑進每一個角落。
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以後更是這樣，直到我念了大學，直到我畢業，直到我工作了，像每個哥哥一樣為這個家庭忙碌着……
“櫻花街到了。”
公交車制動報站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隨着一小波人群下了車。
是的，我的學校在櫻花街，所以我的學校有一個浪漫的名字——櫻花中學。大概也是為了迎合這個名字，學校里種了很多櫻花。櫻花的樹榦已經很粗了，老師說，那些櫻花樹是在學校創立的那年種下的。每年。櫻花樹上都會開滿層層疊疊的櫻花，遠遠望過去，是層層疊疊的淺粉。非常美麗。從樹下經過的時候，偶爾會有指甲大小的肉粉色花瓣咯在肩上，美好極了。
就是這個願意，讓本來不是貴族學校也不是重點中學的櫻花中學遠近聞名。當然，讓所學校遠近聞名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他是一所全國有名的藝術高中，在高中課程里就出現了繪畫、設計等專業，和外國高校也有很多交流生名額。
不過，這些都與我無關。
我很快走進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準備第一堂課需要的書，后桌兩個女生的談話有意無意地鑽進了我的耳朵里。
“……真的，沒想到他直接飛去美國了，也對啦，她的分數很專長不適合在國內發展。”
“唉，有個有錢的老爸真好。”
“喂，你還真會講廢話，我也很想去紐約去巴黎念書好不好，可是一沒專長而沒錢有什麼辦法呢？”
聽了他們的話，我忍不住轉過頭望着那個空空的座位發獃。那個女生……去美國了呢，聽說是去學設計。雖然不願意承認，可是我的心在瞬間湧現出絲絲的羨慕。
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變化，身後的一個女生忽然說：“對了，晟曦，你在服裝上面的天賦比她要好得多，她去美國，你就去法國啊，那裏才是學藝術的天堂，你肯定會有一番成就的！”
法國巴黎……服裝設計……
女生的話讓我心裏一動，可是出國念書哪有那麼簡單。
“沒有啦，就想你們說的，一要天賦二要錢，我兩條都不具備，出國哪有那麼簡單。”我擺擺手笑着說，個月露出嘲諷的樣子。
是的。那些事與我無關，很早以前，在媽媽死掉的時候，我就已經清楚了。
女生還想說什麼，這時上課鈴響了，我回座位坐好，腦海里忍不住浮現月霜哥哥繃緊的嘴角。
絕對……
絕對不要成為那個人，那個家的負擔，只要這樣就好了，只要這樣。
因為，因為我知道……
4.
整個上午像往常一樣普通而平靜。不可否認，早上那兩個同學的話讓我平靜的內心泛起了一絲漣漪，但那也只是一晃而過……過去了，就過去了。
窗外是正在慢慢變綠的樹葉。春天已經過了一半，我最愛的夏天快到了吧。夏天，一家人又可以去海邊游泳，月霜、夜雨、凝雪還有我。想到這個，其實永遠的獃子這個小城市裏也沒什麼，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能幸福下去。
這是我們四個許下的諾言和牽絆。
“左晨曦，你來一下。”快放學的時候，老師忽然在走廊上叫住了我。
我迅速收拾好東西走過去，語氣裏帶着幾分緊張：“張老師，有什麼事情啊？”
張老師把我拉到一邊，笑着對我說：“是這樣的，學校今年分到了一個出國留學的保送名額，是法國巴黎很知名的一所學校，我想來想去，總覺得這個名額應該留給你。我看過你做的設計功課，覺得你很有天分，有着其他學生沒有的藝術敏感度，這種東西是天生的，不可多得，所以呢……晨曦……這個名額是我好不容易才申請下來的呢。”張老師微笑着把一張申請表遞到我的手裏，“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如果想去巴黎念書的話，就填好資料給我吧。”
法國……巴黎……我是在做夢嗎？就在早上我還跟別人討論這件事，我還在心裏偷偷幻象着，如果出國的人是我該多好，結果現在老師對我講了這些……我是不是在做夢？
我傻傻地看着張老師，下意識地回答：“謝謝張老師，我會考慮一下的。”
張老師走了，我還站在原地發獃，如果不是那張申請表就被我捏在手裏，我怎麼也不敢相信這是事實的。
我回到了教室，在申請表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后，停下了筆，心裏很亂，說不清是什麼想法，就在早上我還在置身事外地討論別人出國的事情，幾個小時之後，我竟然忽然得到了出國的機會。
張老師的話不斷地在我耳邊迴響：“……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如果想去巴黎念書的話，就填好資料給我吧。”
聽起來好像選擇權在我的手裏，只要我想去，我就可以飛去巴黎念我最嚮往的學校、最喜歡的設計專業，可是……明明是……明明是知道我不能去的，絕對不能！
我正胡思亂想着，忽然聽到一個聲音：“晨曦，你好慢，走了啦！”
我詫異地望向聲音的源頭，就看到夜雨哥哥一臉抱怨地站在教室門口。
夜雨哥哥的制服很乾凈，明明是很普通的衣服，可穿在他的身上就會變得好帥氣。我看到很多女生在他身邊經過後又轉頭看他。夜雨哥哥無論在什麼都是那麼吸引人的目光。在學校擁有很多粉絲的他，也一直是勇敢的女生追逐的對象。
他走過來，自然而然地將我的書包拿過去，再隨意的搭在肩膀上。他雖然抱怨着，臉上卻有着笑容。
“晨曦啊，我在樓下等你很久了，哪知道左等你不來，右等你不來，我就只好跑上來找你啦。”看到教室里沒人，夜雨哥哥伸手擰了一下我的鼻子，語氣里是滿滿地寵溺，“傻站着幹什麼，走了啦。”
我這才回過神來，不知道為什麼，我下意識的反應竟是迅速地把申請表塞進了褲兜里。
“什麼東西？”夜雨哥哥有點奇怪地問。
“沒什麼呀。”
夜雨哥哥看了我一眼，似乎沒有太在意，走過來攬着我的肩：“好啦，我們出發吧。”
“出發？我們去哪？不回家嗎？”我有點好奇的問。
“今天夜雨哥哥帶我們家的小公主去買漂亮的衣服啊。”夜雨哥哥微笑地看着我，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髮。
“不要了啦，我衣服夠穿了……”我的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夜雨哥哥拖走了。
5.
夜雨哥哥就是這樣的，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想要反抗他，我想那得是很多很多年以後的事了。一路被他拖着，走着走着就來到了步行街……嗯，這個我不經常來的地方。
沿街的每一家店都好漂亮，精緻的裙子和優雅的高跟鞋被擺在明亮的玻璃櫥窗里，好像閃閃發光。看着那些被陳列在透明的玻璃櫥窗里的商品，我想每個女孩都會忍不住心跳加速吧。
“晨曦，你好像一直沒有一條合適的裙子。”夜雨哥哥忽然在我耳邊說，“我一直記得，你得有條好一點的裙子，特別的夏天就要來了，可以穿裙子了。”
裙子，那倒是。我本來衣服就不多，衣櫃裏有的都是T恤和褲子，因為方便，而且耐穿，裙子……太不實用了，所以儘管我喜歡，可還是從沒買過。
“夜雨哥哥，裙子很不方便，還是買褲子或者球鞋吧，其實說起來我的衣服挺多的，不如我們還是回……”我滔滔不絕地說著，忽然感到一道銳利的目光落在我臉上。
“你再說說看啊。”夜雨哥哥警告着，眼睛了卻是滿寵愛，“我跟你說，既然已經來了就由不得你了。我們的小晨曦也十七歲了呢，是時候該添點新衣服了。”
接下來的一路上，夜雨哥哥幾乎拖着我逛遍了每一個經過的店鋪，看遍了白色的泡泡袖蕾絲裙、小碎花的雪紡裙，還有條紋的棉布裙等等。我看着夜雨哥哥忽然想，不愧是夜雨哥哥呢，眼光好毒，幾乎是在第一時間發現每個女生都會愛上的裙子。
夜雨哥哥幾乎拿到每一條他看中的裙子都會問我：“喜歡嗎？”好像不用在意價格。
可是家裏有一個人任性就夠了，我可不是那個任性的人，至至於任性的人是誰——這是秘密，呵呵。
就這樣走完了大半條街，再一次被我否決后，夜雨哥哥奇怪地撓撓自己的頭說：“怎麼會呢，所有的都不喜歡嗎？”
“嗯。”我的口氣和表情依然很堅決。
夜雨哥哥有點兒困惑又有點兒沮喪，不由得喃喃自語：“奇怪了……我的眼光應該沒有錯啊。”
我看着夜雨哥哥的樣子忽然有點兒不忍心，於是忍不住安慰他說：“每個人喜歡的東西都不一樣嘛，剛好那些都不是我喜歡的也不稀奇啊。”
夜雨哥哥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我以為他要放棄了，沒想到他說：“好吧，剩下這些店交給你自己選，我不挑出來給你看了。這麼多家店，這麼多衣服，總不至於你一件都不喜歡吧？”
我沒有講話，跟隨着夜雨哥哥的腳步繼續向前面走去。
他總是任性，和月霜完全是兩個樣，難以想像這樣的兩個人卻是兩兄弟。但是我知道，即使他任性，他也只會為了我一個人任性，因此就算這次我什麼都不會買，我還是會乖乖的，做夜雨哥哥的晨曦。
“晨曦……你不會是故意不買的吧？”走了一會兒，夜雨哥哥忽然說。
我愣了一下，立刻笑着說：“什麼嘛,是真的沒有我喜歡的啊。要知道我選衣服也很挑剔的，就算衣服好看也要合適我的啦。”
夜雨哥哥懷疑的看着我的連，似乎又找不到什麼可疑的地方，於是嘆了一口氣說：“好吧，前面是最後一家店了，你一定要好好看。”
“好啦。”我答應着。
這家店的名字很好聽，叫：“陽光百合”。跟其他店相比，這家店看起來很低調，像是一株薰衣草躲在街角，等待着真正欣賞它的那個人出現。
透明的台階，淡綠色的牆紙，還有小復古風的吊燈，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簡單，可是簡單中又有一種獨特的味道，就像店裏的衣服顯現出來的那種風格。
“真的好特別。”夜雨哥哥拿起一件衣服來忍不住說。
這時候店主從櫃枱里走出來，笑着對我們說：“店裏的衣服都是我自己設計，自己採購合適的布料，然後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就連每一條蕾絲都是精心選出來的。”
夜雨哥哥露出讚賞的表情：“怪不得。”
怪不得……我幾乎是同時在心裏讚歎。我忍不住在店裏慢慢走着，眼睛在每一件衣服上掃過。好美，真的好美，之前看過的所有衣服不管漂亮與否，都會有一種毫無生氣的生硬，可是這裏的衣服不同……或許，這就是為什麼現在手工製品越來越受歡迎的原因吧。
亮片、串珠、蕾絲，無處不透漏着設計者的小心思。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裏忽然湧出了一種特別的感覺，我覺得好感動，同時……我也覺得好羨慕——要知道，做一個服裝設計師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
夜雨哥哥在不遠處和店主聊着天，我自己在店裏逛着，目光被一條純白色的小禮服所吸引。
圓圓的領口，上身收身但不會顯得臃腫，裙身是花苞型，這種衣服看起來簡單，其實很難做的，比如說那個花苞的形狀就很講究，用料和裁剪都不能差。其實裙子的式樣很簡單，也沒有繁的裝飾，只是在衣服上疊了一層蕾絲上去，整件衣服看起來就精巧的許多。
“好美的裙子……”我忍不住讚歎。
“喜歡嗎？去試試吧。”夜雨哥哥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我的身邊。
我連忙搖搖頭：“不要了啦，其實，我也不是很喜歡。”
“去試啦，這條裙子看起來很適合你。”夜雨哥哥堅持說。
我拗不過他，心裏又真的很喜歡這條裙子，終於還是忍不住跑去了試衣間。
6.
“天哪，這條裙子好適合你的！”我有點兒羞澀的從試衣間走出來，店主用驚訝的眼神看着我驚嘆道，“其實這條裙子也是我自已喜歡的。開始我擺在打眼的位置竟然無人問津，久而久之，我就想，或許它在等它的主人吧，於是就把它放到角落的位置，之後就幾乎很少有人會注意到它了。沒想到……沒想到今天它等到了你。”店主的語氣有點激動，“你明白我的感受嗎？這條裙子好像是為你量身定做的一樣，我真的……心裏有說不出的開心。”
夜雨哥哥彷彿愣住了，他愣愣的看着我，過了好一會兒才走過來笑着說：“晨曦，天哪，我們都錯過了什麼，這竟然是這幾年來你的第一條裙子呢！除了小時候媽媽買給你的公主裙，我都記不得你多久沒穿過裙子了……簡直就是剝奪了你身為女孩子應有的權利。”
我忍不住打量着鏡子裏的自己，不知不覺間，頭髮已經長到齊腰的位置了，我的頭髮很密，很有光澤也很有韌性，不知道是不是聽了月霜哥哥的話不挑食的緣故呢？
皮膚白白的，臉頰上有一點兒紅暈。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覺得鏡子裏的人根本不像自己了，不像是那個穿着牛仔褲到處跑的小女生了——這條裙子讓我整個人閃閃發光起來。
“這條裙子我們要了，直接把舊衣服包起來吧。”夜雨哥哥說。
要了？我聽到夜雨哥哥的表情有點兒詫異，“你不會想說這條裙子你也不是很喜歡吧……我會揍你的。”
“不是啦……”我忽然覺得有點兒窘，“這條裙子……看起來好貴的樣子。”
“你不要管錢的事情啦。”夜雨哥哥堅持。
我知道她會這麼說，所以我才在最開始就說不想要、不喜歡。從小到大，凡是我喜歡的東西，夜雨哥哥一定會想盡各種辦法滿足我。記得很小的時候，為了我要的一個布娃娃，他不僅付出了幾個月的努力，甚至還……
我停住回憶，翻了翻裙子的吊牌，288元，於是當機立斷的跑回試衣間把衣服換下來，然後遞給店主：“不好意思，老闆，這條裙子……我們不要了。”
“晨曦……”夜雨哥哥叫着我的名字。
我什麼都沒說，拉着夜雨哥哥就像離開，夜雨哥哥說什麼我根本不想聽，288元啊，都夠我們吃幾次烤肉了，打死我都不買。
這是我忽然聽到身後有個聲音說：“等一下。”
是店主，我停下腳步，轉頭看着她問：“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店主看着我樓主一個溫柔的微笑，說：“剛才我翻了一下記錄，你們是這個店開張以來的第888位顧客，可以免費獲贈一件衣服。既然你喜歡這件，那我就把它作為贈品送給你把。”
“老闆……”我愣住了。
店主什麼都沒說，而是迅速把衣服疊得漂漂亮亮的，用袋子裝好，然後塞到我的手裏：“歡迎下次光臨。”
7.
回到家的時候，月霜哥哥正在廚房裏忙着。
“我們回來了。”我換好鞋子一邊往屋裏走一邊說。
月霜哥哥從廚房裏伸出一隻手，手裏有一杯熱牛奶：“時間剛剛好，我估計你差不多回來了。”
“又是牛奶啊……”我口氣幽怨地說。
記憶力，我每一天都離不開牛奶。月霜哥哥給出的理由是牛奶營養、健康、美容，總之就是我必須喝掉它，但每天喝即使再美味的東西也會膩掉的。
月霜哥哥直接無視我的抱怨，轉頭問夜雨哥哥：“買了嗎？”
“買了啦，還很漂亮呢。”夜雨哥哥笑着對他眨了一下眼睛。
“嗯……”月霜哥哥嘴角露出了和夜雨哥哥一樣的瞭然於心的笑容。陡然間我明白了過來，手裏的衣服卻似乎忽然重了一些。
我忍不住把那個裝着新衣服的袋子抓的更緊了……
看了一眼月霜哥哥，我覺得口袋裏那張申請表忽然變得很討厭，它好像炸藥——會讓我後悔莫及的炸藥。
晚餐后，我在小餐廳的桌子上做功課，而月霜哥哥就坐在我的對面，他拿着本子在計算這個月的收支賬目。
因為房子小，又特意給我隔出了獨立的房間，其他的空間更要好好的利用。這個小餐廳就是我們家的多功能房間，吃飯、做功課、聊天，甚至是接待客人都在這裏了。
其實我現在有點兒心不在焉。我總是惦記着那張留學申請表，我的眼睛盯着作業本，可是腦袋裏被那張申請表裝的滿滿的。張老師的話總是在我的耳邊飄來飄去。
“晨曦……這個名額是我好不容易才申請下來的……”
“我看過你做的設計功課，覺得你很有天分……”
“如果想要去巴黎念書的話，就填好資料給我吧……”
直到現在，我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是的，這一切是真的，去巴黎念設計的機會就擺在我的面前。我又想起今天在步行街看到的那家店鋪，雖然不大，但是好特別。那個溫柔的店主，她每天都可以做自己喜歡的衣服，然後賣給懂得欣賞她作品的顧客。能夠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哪怕是很微小很微小的事情，我都覺得好幸福好幸福……
我偷偷的看了月霜哥哥一眼，內心掙扎着，莫名的就叫了出來：“哥……”
幾乎是在同時，月霜哥哥抬頭問我：“對了，上星期的小考成績應該公佈了吧？考的怎麼樣？”
“哦，年級第十三名，老師說，我數學有進步，不過還要努力，如果數學再好一點兒，我進前十沒有問題的。”我想了一下說。
月霜哥哥點點頭：“嗯，你小時候數學成績跟其他科目比起來就差一點兒，要努力啊。”
“嗯。”我輕聲答應着，心裏有點兒空。
“那……”我又一次開口。
“你在學校里……都還好吧？”月霜哥哥頭也沒有抬，一邊問一邊核對着手裏的賬目。
“嗯……還好啊，因為有夜雨哥哥，我人緣一直好好的，很多人都爭着討好我呢。”我露出一副開心的樣子說。
“不要學左夜雨胡鬧。”月霜哥哥的口氣很沉穩，他總是話很少，連表情也很少，我從沒見過他哭，也很少見到他笑。
“咦，20號怎麼開銷這麼大？買了什麼東西嗎？”月霜哥哥自言自語的說，皺緊了眉頭盯着手裏的賬目單。
“我看着月霜哥哥苦惱的樣子，忽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我低下頭，看着攤在桌子上的書。
跟苦惱於出國的事情比起來……我是不是更應該踏實點兒念好書呢？
“對了，你剛才想要說什麼？”好像是終於核對完了賬目，隔了好一會兒，月霜哥哥才想起問我。
“哦，沒什麼。”我假裝自然地回答。
月霜哥哥站起來，把賬目單放進冰箱上的一個小收納盒裏，那裏面還放着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然後他轉過身來對我說：“把牛奶都喝掉。”
忽然，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把牛奶又拿回了廚房。過了一會兒，牛奶再次出現的時候，杯子上冒着熱氣。
隔着熱氣，我的視線與他的撞在了一起，然後，他的視線就迅速移開了。他是在害羞還是在害怕着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一刻我不再想出國的事情。而事實上……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我其實不是他們的妹妹，從血緣上來說，從來就不是過。
8.
“怎麼辦呢？”晚餐后，枱燈並不太亮的光芒下，我望着那張突然出現、代表着夢想的申請表。看久了我的眼睛有點兒發花，看着看着我就覺得有點難受。
真的應該一撕了之的啊！我這樣想，是真真正正打心眼裏的這樣想，但是手指就是無法在那張紙上使出力氣。
又一次，喔沒有撕碎它，而是躺在床上看着它。
“晨曦，睡了嗎？晨曦？”門外響起夜雨哥哥的聲音，我並不想理他。畢竟長到十七歲還會被哥哥抱上床，這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吧？而今天晚上，我就是這樣被哥哥抱上床的呢。那個不顧其他人的反對而執意抱我的人，不用說就是夜雨哥哥了。
把那張申請表迅速地藏到枕頭底下后，我衝著房門說：“我睡了啦！”
“還在生氣嗎，晨曦？”夜雨哥哥的聲音變得溫柔起來，我無法拒絕他，因為我知道他愛我，比愛所有人都要愛我。
“是真的睡了！”
“是真的還在生氣？”
“不是。”
“就是！”
我知道無法抗拒，終於不說話了，只是把那張申請表往枕頭底下藏得更裏面了一點兒。
“我就要進來了，你不要穿太丑的睡衣哦。”夜雨哥哥說著推開了門，一點點的燈光照在他身上。由於我的家實在是太小，我的房間就跟一個大一點兒的衣櫥一樣，他走進來，長長的人影就投射在牆壁上，光影交錯着，讓我有種被人包圍的錯覺。
“晨曦不要生氣好不好？”夜雨坐到我的身邊，我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混合著樟腦味道的汗珠。
“沒有洗澡就不要做到人家床上啊！”我假裝很生氣的說，但其實我知道哥哥們嚴格控制他們的洗澡時間，因為水……其實也是很貴的。
心毫無緣由的被狠刺了一下，我想那也是一種愛的感覺吧。
“不生氣就好，你不知道月霜啊，都有完沒完了，嘮叨了我好久，好久。”夜雨哥哥說著，垂下眼帘，長長的睫毛在他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他是我最英俊的哥哥，又是我都忍不住會為他動心。
“我不生氣，只是……”忽然想到了法國，想到了夢想。陡然剪有了一種想要和人傾訴的慾望。如果我不敢告訴月霜，那麼，我可以告訴夜雨嗎？
“夜雨哥哥，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我想說，真的想說！
“是啊，晨曦不是小孩子了。晨曦啊……”也與哥哥抬起手摸了一下我的額頭，那些話涌到我嘴邊，幾乎瞬間就要出口。
他摸了一下我，卻說：“晨曦現在喜歡的是機器貓而不是凱蒂貓了，所以晨曦真的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哥哥！”說不出來了，陡然間。也與哥是和我最談得來的人，他每天接我上下學，和我在一起，寵着我。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有些話到最後總是無法對他說出來。
“嘿，晨曦啊，聽說你們班主任搞了個什麼活動，是不是啊？”
“啊……你說的是那個……”我露出誇張的表情說了起來，那些話卻永遠都不會說了。
夜雨一如既往的坐在我的床邊，陪着我，知道我睡着才離去。他的背影隨着熄滅的枱燈光芒而消失。他離開后，我從枕頭下摸出那張被我藏起來的申請表，在黑暗中打開。
外面忽然傳來了月霜的聲音：“夜雨，不准你再騷擾晨曦。她要學習，要一個人，她已經是大人了！你給我注意一點兒。”
“什麼嗎，她永遠是我的寶貝妹妹，月霜，你太嚴肅了啦！”
“夜雨，是你太放縱了。高三生不能這樣對待的……”
“但是妹妹永遠是妹妹啊！”
“……”
想聽，因為那是哥哥的聲音，每一天他們都會這樣為了我而爭論着什麼。不想聽，但我的家太小，我的房間還是五年前的冬天，月霜親手用木板隔出來的。
如果，哥哥們知道我可以去法國，他們會怎麼辦？
腦袋裏毫無緣由的出現了月霜的臉：他望着我，目光認真而專註，讓我欣喜，卻也讓我傷心。
閉上眼睛，記憶隨着很多很多的畫面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夜晚。
…………
“聽說今天的月亮是最大的，很多年很多年都不會裏地球這麼近了……”
“哥哥們要出去看月亮，晨曦也要！晨曦也要！”瘦小的女孩追在三個男生身後叫嚷着。
然後，最大的那個男孩彎下腰來抱起小女孩，把她背在背上，聲音是那麼溫柔：“放心，晨曦，我們會帶上你的。我們不會離開你，晨曦和我們是一家人，我們是一家人，永遠是。”
“不撒謊？”
“不撒謊！”
“可是爸爸和媽媽都不要晨曦了……”
“我們不是爸爸和媽媽，我們是月霜、夜雨和凝雪，我們不會離開晨曦，我們是一家人。”
“是的，我們是一家人！”畫面中，比較小的那個男孩握住了女孩的胡搜，而最小的男孩子抓住了女孩的裙邊。
“是的，我們是一家人。”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手上的感覺變得怪異，那隻緊握我的手，好大，好溫暖，好像是……
驚恐中，我醒了過來，又是新的一天。鬧鐘不停地響着，摁下了它，我發現家裏安靜的奇怪。
“夜雨哥哥？”我走出去，在走廊里喊，沒有人回答。
“凝雪，你回來了嗎？”我輕輕地敲着浴室的門，還是沒有迴音。
我跑去廚房，竟然連月霜哥哥都不在，我正覺得奇怪，忽然看到小餐桌上放着一張便簽紙，我拿起來，看到上面寫着：
小公主晨曦，你該起床了吧？早飯月霜哥最好溫在鍋子裏了。今天不是萬惡的炒飯，是三明治。不過月霜哥說讓你把萬惡的牛奶喝掉。最近東西都好貴的，為了讓我們的小公主晨曦每天能吃到新鮮的蔬菜和肉，當然還有萬惡的牛奶，你三個強壯的哥哥去送報紙了。今天不能陪你上學了，自己要乖哦。
這個字跡是夜雨哥哥的，只是除了夜雨哥哥的筆跡，還多了一個寫的歪七扭八的名字——凝雪。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我甚至能想像出早上凝雪哥哥睜着簽名字的樣子。可是笑過之後，我心裏忽然又湧出一股心酸。
哥哥們真的好辛苦，為了維持家用，為了保證wide生活，除了每天下課後打工，現在竟然又要一大早出去送報紙，他們一定很累吧，可是昨天一點兒都沒跟我提過。怪不得昨天月霜哥哥算賬目的時候總是皺着眉頭，他肯定覺得是現在入出不付出了吧……
我跑去廚房，取出鍋子裏的早點。溫度剛剛好，我想像這月霜哥哥計算好了時間，把東西放進鍋子裏為我保溫，鼻子裏忽然覺得酸酸的。我把早點端到桌上，過了好久才拿起它送入口中，可即便是這樣，咽下去的時候還是覺得咽喉里痛的好奇怪。
吃過早飯，我整理書包的時候再一次看到了那張留學申請表，那是我早上整理床鋪是塞道書包里的。我看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咬着嘴唇狠心的把它塞到了書包深處。
忘記他吧，忘記留學，忘記法國！
忘記它！
這樣，一切都不會變了吧。回過頭，我望向陽光中屬於我和月霜、夜雨還有凝雪的家。只要這個家在就好了，只要有它，就夠了。
轉過身，我覺得我一定是笑了，因為……只要有它在就好了，我的家。
然後，就在這一天，那個奇迹男孩出現了。
他帶着奇迹，打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