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棒:王家有女初長成(4)

第一棒:王家有女初長成(4)

“那等我聯繫你,告訴你面試的時間、地點。”大光頭說完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王琦瑤有些緊張,第一次見導演,不知道該怎樣表現,怕表現得太過,招人討厭,又怕表現得不到位,讓導演覺得欠火候。無論怎麼,肯定少不了一番自我介紹,王琦瑤開始打腹稿,把自己這幾年的演藝經歷想了一遍,思緒有些亂,覺得還是寫下來,背好了再去踏實。寫完簡歷,王琦瑤檢查了一遍,沒落下什麼,開始背,並不時瞟一眼手機,等着大光頭的電話。

等到快十二點了,大光頭的電話還沒來,王琦瑤以為大光頭忙,給忘了,便打給大光頭,但遲遲沒有人接。王琦瑤想,明天導演就要見演員了,一定是大光頭還在忙,干這行可夠辛苦的。

過了半個小時,王琦瑤又給大光頭撥了電話,這次響了兩聲后,被大光頭掛斷了,王琦瑤想,看來他還在忙,不方便接電話,便給大光頭髮了一個短訊:方便的時候請告之面試時間、地點。

發完短訊,王琦瑤突然想到,白樹新還沒有回來,就在這時,樓下的門響了,王琦瑤聽到白樹新進來了,不是一個人,還帶了一個人,似乎是個女的,這是王琦瑤從高跟鞋聲判斷出來的。

“趕緊把拖鞋換了,小點兒聲。”王琦瑤聽到樓下白樹新的聲音。

“至於嗎?”女人的聲音很年輕,“她在你這住多久?”

“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白樹新說,“她母親是我的老同學。”

“你當初是不是就對人家媽有意思啊?”女人笑着調侃道,“現在還不忘表現!”

“我現在就對你有意思!”白樹新抱起女人,進了卧室,兩人的聲音在樓下消失了。

王琦瑤知道白樹新離婚的事,也能隱隱約約從父母的態度中察覺到當年他們和白樹新的瓜葛,慶幸母親當年沒有選擇白樹新。

很快,王琦瑤的腦子就從白樹新轉到大光頭上,短訊還遲遲沒有來,也不知道大光頭在忙什麼,難道導演不睡覺嗎?王琦瑤想,必須睡了,免得明天見導演時狀態不好。

王琦瑤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但睡不實,總是不由自主地醒過來,拿起手機看看,沒有短訊,便繼續睡,睡不了多一會兒,又拿起手機看看。就這樣,一直到天亮,王琦瑤聽到樓下高跟鞋離開這個房子的聲音后,才從床上爬起來,手機上還是沒有短訊。

王琦瑤下了樓,白樹新給王琦瑤準備了早飯。

“睡得怎麼樣?”白樹新從廚房端出煮雞蛋問道,“還習慣吧!”

“挺好的。”王琦瑤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今天有什麼計劃?”白樹新說,“我不用去公司,你想去哪兒可以開車送你。”

“行,那我先打個電話問問。”王琦瑤上了樓。

王琦瑤用手機給大光頭打了電話,剛接通,就被大光頭掛斷了。王琦瑤想不通大光頭還有什麼原因不接電話,又用樓上的座機給打了過去。

“喂!”聽聲音,大頭光還沒睡醒。

“我是王琦瑤。”

“打錯了!”

電話里傳出忙音,王琦瑤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真打錯了,按了重撥鍵,顯示屏上的數字和手機里的一模一樣。這時候電話又通了,但馬上又被掛斷了。

王琦瑤有了不好的預感。之前她想了很多,就是沒想過大光頭是騙子,現在她終於開始這麼想了。

王琦瑤再次用座機把電話打過去,大光頭又給掛斷了,王琦瑤可以肯定自己的想法了,但是她不明白,大光頭和小鬍子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就為了那六百八十塊錢,這點錢夠他倆的路費和住店嗎?王琦瑤並沒有想過,愛做夢的少男少女不止她一個,大光頭和小鬍子靠着這些少年少女的夢想,正走上發家致富的路。

王琦瑤還是有些小姐脾氣,並不在乎六百八十塊錢,只是對自己被大光頭和小鬍子誆了而感到不悅,繼續撥打大光頭的電話,想劈頭蓋臉地罵他幾句,可是大光頭沒給她這個機會,大光頭已經關機了。

“怎麼樣,約好了嗎?”白樹新在樓下等了半天,不見王琦瑤動靜,只好上來找。

王琦瑤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怕實話實說被白樹新笑話,只說了一句:“今天我哪也不去了。”

“也好,在家歇歇,想出去了隨時叫我。”白樹新看出王琦瑤心裏不痛快,料想到她的事情出了岔子。

屋裏又剩下王琦瑤一個人了,她覺得自己的生活有點兒像坐過山車,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裏,從平地到了空中,在空中忽高忽低地轉了幾圈,最終又回到了平地。不同的是,從過山車上下來,心情是喜悅的,而此時,她覺得空落落的,儘管陽光曬在她的身上,她仍感覺冰冷,她想回家。以為自己長大了的王琦瑤,現在才明白,其實自己仍是個孩子,碰到事,便想起回家。

獨立是要付出代價的,痛苦只能自己承擔,顯然王琦瑤還不具備這個素質,所以她拒絕了獨立,拿起電話,往家裏打。把牢騷說出來,她能好受些。

雖然覺得和母親有代溝,很多事情都想自己解決,不願通過母親,沒想到一旦跟金燕紅聊起來,王琦瑤就有些忘乎所以,動了情,覺得也沒什麼好隱藏的,聲音之大,讓樓下的白樹新聽得一清二楚。王琦瑤覺得光打電話還不夠,想立即撲在金燕紅的懷裏,把自己一肚子的苦水和辛酸傾瀉出來。

“媽,要不然你來趟北京吧!”王琦瑤終於控制不住自己了。

金燕紅知道女兒輕易不會這麼說,一旦這麼說了,說明她確實遇到困難了,金燕紅答應了女兒,至於到了北京住在白樹新家是否方便,她管不了那麼多了。

掛了電話,王琦瑤覺得好受些了,說了半天話,渴了,下樓接水。

“沒事兒,這回就當特意來北京看看你白叔叔。”白樹新笑呵呵地安慰着王琦瑤。

王琦瑤知道白樹新是故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讓她開心,但是她很難接受這種調侃方式,她甚至覺得白樹新有些將他的快樂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的嫌疑。

“反正你媽媽也要來了,先別想那麼多了,走,叔叔帶你出去轉轉!”白樹新拿起車鑰匙說。

王琦瑤上了白樹新的車,直到車開上馬路,看着兩旁變化的街景,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曬着太陽,王琦瑤這時才覺得出來透透氣是正確的選擇。

王琦瑤雖然覺得在中國,哪裏也不會比上海好,但是不得不承認,北京更大氣,這體現在街道、建築、飲食等方面。王琦瑤心裏這麼想,但嘴上不願承認,她更認為,北京所謂的大氣,說白了,就是糙。

白樹新的車突然減速,停在路邊,“這有家賣奶酪的,特好吃,你先進去,我找個地方把車停好。”

王琦瑤下了車,自己先進了奶酪店。看樣子是一家老店,還掛着“中華老字號北京名吃”的牌子,奶酪有好幾種,還有些別的吃食,王琦瑤不知道哪個好吃,又不好意思問,怕讓人笑話沒見識,店夥計卻一直在一旁熱情地問:“您吃點兒什麼?”

幸好白樹新及時進來了。

“您看着點吧!”王琦瑤一句話讓自己擺脫了困境,轉身去找座位。

店不大,就幾張桌子,只剩一張空桌了,王琦瑤坐了過去。白樹新要了兩碗宮廷奶酪,兩杯酸梅湯,又要了兩份炒紅果,付了錢,端着宮廷奶酪坐過來。

比起炒肝來,奶酪看着倒是乾淨,白瓷碗盛着白里透黃的奶酪,一圈奶皮牢牢粘在碗邊,透着料下的足,只是一碗奶酪上面,只放了一個瓜子仁。要放就多放點兒,放一個還不如不放,王琦瑤這樣想着,拿起勺挖了一點放進嘴裏,味道比想像中的好。

王琦瑤端起碗,覺得冰冷,顯然是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但奶酪吃在嘴裏卻一點不涼,特別是吃到碗底的時候,王琦瑤發現裏面竟然都是葡萄乾,要是上海賣奶酪的,肯定就把這些葡萄乾擺在上面充門面了。白樹新說,這叫一口香,讓人吃完奶酪后,再嚼一嘴葡萄乾,讓你嘴裏甜甜的。看來北京人吃東西有時候也是挺講究的,王琦瑤想。

“再來一碗?”白樹新問道。

“不用了。”好吃歸好吃,王琦瑤更在意自己的身材。

炒紅果上來了,出乎王琦瑤的預料,她以為是一道菜,用油炒的,沒想到竟然只是紅果和冰糖,吃到嘴裏酸甜的,有點兒童年的味道。

白樹新又買了半斤奶酪干,說帶回去讓王琦瑤慢慢吃,自己捏了一塊放進嘴裏,“以前,洋鬼子管這玩意兒叫‘不粘牙的太妃糖’。”他一臉幸福地嚼着,表情透着享受。

王琦瑤也吃了一塊,香甜爽口,越嚼越香。北京人倒是粗中有細,王琦瑤一邊想着又拿了一塊放進嘴裏。

從奶酪店出來,白樹新說天氣不錯,要帶着王琦瑤在衚衕里溜達溜達,讓她感受感受老北京的風情。王琦瑤覺得自己和這個老男人沒什麼可溜達的,但因為剛吃了東西,溜達一圈正好消化消化,便跟着走了。

三拐兩拐,白樹新拐進了一條衚衕。街道上喧鬧的聲音頓時消失了,空中回蕩着鴿哨,林立的高樓被灰瓦灰牆的四合院所取代。

衚衕里坐着曬太陽的老頭,坐成一圈,旁邊放着一圈拐棍,拐棍看着差不多都是一個樣子,老頭們看着也都一個樣。穿着花褂薄衫的老太太,在院裏出來進去,有的在曬被子,有的正拿着一截黃瓜或半個西紅柿在吃,腳下還蹲着一個小孩,坐在尿盆上拉着屎。

“我小時候就是衚衕長大的。”白樹新無限懷念着說,“離開衚衕多少年了,再一進來,還真覺得親!”

雖然和北京有着淵源,王琦瑤卻沒有白樹新的感受,只是覺得北京的衚衕比上海的弄堂好不到哪兒去,特別是一些深處的小衚衕,只能用髒亂差來形容。

走着走着,白樹新有點兒繞迷糊了,找不到車停哪兒了,跟一個老頭打聽,問怎麼能出去。

“直走,到頭,撞了腦袋,你就拐彎。”大爺中氣十足地指着路。

“得嘞,謝謝您!”白樹新對老頭格外客氣。

“指路就指路唄,非說得這麼讓人不舒服,憑什麼撞腦袋啊!”王琦瑤對老頭十分不滿。

“沒事兒。”白樹新笑呵呵地解釋,“北京人都這樣,我也沒不舒服。”

找到車,兩人又去了故宮,王琦瑤只是因為沒來過,所以就跟着白樹新進來了,但進來后,王琦瑤對宮殿裏的那些桌椅板凳和擺在櫥窗里的瓶瓶罐罐並沒有多大興趣,也體會不到什麼悠久的歷史、深厚的文化,白樹新看出來了,便隨着她,走馬觀花,沒一會兒就出了故宮。其實以前你爺爺家都是這些玩意——白樹新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對於王運生的家史,白樹新有所了解,他知道這是王家生命中的痛,不該觸碰。

兩人回了家,剛進門,電話就響了,白樹新去接,是金燕紅打來的,她盡了自己的最大努力,買的火車票還是兩天後的。

“早說啊,早說我就幫你訂張機票了。”白樹新在電話里對金燕紅說,“要不然你把車票退了吧,我給你和老王訂兩張機票,你倆都過來玩幾天,正好咱們也聚聚。”

“謝謝,不用了,老王工作忙,不好請假。”金燕紅盡量保持着和白樹新的距離,“瑤瑤還得再麻煩你兩天,多照顧照顧她。”

“放心吧,我會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白樹新說完后,也覺得有些不妥,連忙改口,“北京早晚涼,帶上長袖的衣服。”說完,自己覺得更加曖昧了。

現在的白樹新,有錢做背景,在對待金燕紅以外的年輕女人,不管用不用心,都能手到擒來,但是在面對金燕紅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還很笨拙。

“兩天後就兩天後吧,有什麼事兒等她來了再說吧!”王琦瑤不想讓白樹新在金燕紅面前過多表現。

等待金燕紅到來的這兩天裏,白樹新從公司調了一輛車,給王琦瑤配了一個司機,讓王琦瑤想去哪兒就去哪,王琦瑤謝絕了白樹新的好意。一是她不想受白樹新太多恩惠,這既是為了自己考慮也是為金燕紅考慮;二是她去的地方,不想讓別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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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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