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詩篇·葉落祭
你輕伏在我的耳邊,
告訴我一起聆聽,
動聽的話語,
還有美麗的樂曲。
你說,
這裏有最安靜的風景。
我默默的,
站在那個童話般的世界裏,
默默,
任思緒沉積。
紅葉片片飄零,
劃過你的髮際。
然後,
像傳說一樣,
我看見了徜徉密林的小船,
載着我楓色的思念,
遠去。
“下面,支持天秦的請舉手。”老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顯得特精神。他望着我,對我點頭微笑,彷彿冠軍的獎盃已經塞在了我的手裏。
我大口地呼吸着,慢慢轉過頭,透過高高舉起的手臂,我看到了雨航。他沉默着,臉上帶着淺淺的笑。那隻一直放在桌面上的手,慢慢舉了起來。
他……他……他竟然投我的票?
他的手舉了起來,然後說:“老師,我有話說。”
我那飄揚的心瞬間像被冰凍住了,急速下降,最後摔到了谷底。我還以為他舉手是投我票呢,沒想到只是像老師示意他有話想說!
不過,我沒有絲毫失落。如果那小子真的投我票才該我緊張呢,鬼知道他是不是又有什麼新花樣。
老師點了點頭,“請說。”
雨航站起來,說:“我想去衛生間。”
我差點直接倒地上。
老師也愣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去吧。”
“不過,”雨航的手依然舉着,“我這一票,是給天秦的。雖然她唱歌的聲音顯得很幼稚,不過……確實很好聽。”
他是在誇我嗎?但是,我都17歲了,“幼稚”這個詞語用在我身上應該不算誇獎吧。
老師清點着支持我的手,越數臉色越差,而且點數的聲音也越來越輕。我明白的,我的支持者沒有鄒琪珉和雨航的多。很正常,在我剛唱完的時候就想到了。
“只……只有16票……”
雨航從衛生間回來了,正好聽到老師有些為難地說出我的票數。他突然站定在教室門口,頭髮上,臉上,還在向下滴水。
鄒琪珉的黨羽跳了起來,相互擊掌,呼喊着“珉珉萬歲”。切,如果她真的活一萬歲,那就成老妖精了。
雨航側過臉來看着我,沒有說什麼,然後向教室角落走去。鄒琪珉站了起來,滿臉笑得開滿了花,“雨航,我就說嘛,我們是最棒的。”
老師嘆了一口氣,說:“好吧,既然是大家的意見,那麼學校月底的決賽就由雨航和鄒琪珉代表我們班參加。在此,我們祝福他們取得良好的成績……”
“老師,我有話說。”雨航轉過身,對老師說。
又有話說?難道又上衛生間?嘿嘿,這傻小子,是不是吃壞肚子了?嘿嘿,活該。守護神啊,讓他的肚子一直壞下去吧。
“老師,我不想參加決賽。”
雨航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教室里突然安靜下來。我瞪圓了眼望着雨航,瞪得幾乎眼皮抽筋。
他說不想參加決賽?我沒聽錯吧?他不是很樂意和鄒琪珉對唱那酸不啦唧的情歌嗎,為什麼會這麼突然就放棄呢?
“雨航?”鄒琪珉的眼睛瞪得比我的眼睛還大。
老師疑惑地說:“為什麼啊?”
“因為我覺得……我……月底我嗓子會啞。”雨航結結巴巴地說。
月底嗓子會啞?這是什麼毛病啊?我只看過一些小說里,某些很特別的人到了月圓的時候會變成狼,卻從來沒聽說過雨航這種怪毛病。
“你怎麼知道?”老師更疑惑了。
“老師,我真的不想參加。鄒琪珉很有實力的,她一個人參加決賽就可以了。”雨航的借口沒法繼續下去,卻依然振振有辭。
老師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最後,知道下課鈴響了,他才說:“好吧,那就這樣了。鄒琪珉同學,我相信你能在決賽中取得優異的成績。”
我吐了一口氣,眼珠子咕嚕一轉,卻發現雨航正看着我。死小子,看我!再看,我吃了你。還在看……55555……我到外面去走走,懶得和你較勁。
※
中午吃過飯後,不巧在食堂門口遇到了大才子兼超級倒霉星雨航。為了我的人身安全着想,趕忙抱着飯盒閃到一邊,給大才子讓出道路。
“我在等你。”
大才子真是出口不凡,隨隨便便說一句話都可以嚇得我心裏發麻。我緊緊地抱着飯盒,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路過的人快步走開,然後竊竊私語——我想,他們還以為雨航這個大男生在食堂門口堵着是為了搶我這個小女生的飯盒吧。
嘿嘿,死小子,難道你不知道女生耍可憐是最具殺傷力的嗎?
我戰戰兢兢——實際是裝出來的,我才不怕他呢,嘿嘿——地說:“你……你等我幹嘛?”
他抓了抓腦袋,滿臉困惑。“天秦大小姐,你能不能不要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啊?你知道不知道,雖然說女孩子裝幼稚很可愛,可是……你裝出的這副樣子也太傻了吧,跟先天性大腦發育不完整一樣。”
什麼?竟然這樣說人家!
“你到底等我幹嘛?”我後退了一步,把飯盒抱得更緊了。
雨航繼續抓腦袋,抓得頭髮亂得跟愛因斯坦似的。他說:“算我求你了,正經點好嗎?”
“你到底找我幹嘛啊?”我心裏狂笑,耍可憐的殺傷力已經有了。
“我……我有話給你說。”
“你說吧。”
等等,我覺得我們的對話很熟悉。讓我想想,在哪裏見過來着?對了,電視劇里,男主角對女主角表白的對話開頭就是這樣的。
慘了,難道雨航要對我表白?不要吧,雖然我已經在一秒之內計劃好了怎麼拒絕他,可是,拒絕一個大男生,我怎麼覺得有些殘酷呢?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我們到天台去說。”雨航面不改色。而電視劇里的男主角,在這個時候臉一般都跟猴子的臀部一個色調了。
我望着操場對面的教學樓頂端,望着那個風向標,心裏又開始發毛。
還來不及答應,雨航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發瘋似地向著教學樓的方向跑去。
救命啊——搶飯盒……不對,搶人啦!
“死小子,我剛吃完飯就拉着我這樣跑,想害我得闌尾炎啊?”我大喊着,可是被他拖着,無法停下來。
一口氣跑過操場,爬到教學樓天台,我已經累得連魂都快沒了。而雨航依然面不改色,只是微微喘息。
“雨航,我知道你會來這裏的。”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她是誰?天使嗎?不對,這個聲音好熟悉……呀,是鄒琪珉!
雖然我眼裏到處都是星星,但是還是順着聲音找到了鄒琪珉。她瞪圓了雙眼看着我,視線慢慢順着我的胳膊下滑。
她看什麼呢?我也順着自己的胳膊看下去,卻發現自己的小手還在雨航的爪子裏捏着。哎呀我的媽媽啊!我趕忙抽開手,心裏詛咒着:死小子,把人家的手都捏疼了!如果我也有一隻大爪子,非捏碎你的爪子。
“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裏?”雨航不冷不熱地說。
“我的消息比娛樂雜誌還靈通。”
“天秦,我帶你來這裏,是因為有話想對你說。”雨航不再理睬鄒琪珉。
他這句話在食堂門口就對我說過了吧。所以,我相信他現在說這句話是故意讓鄒琪珉聽的。一不小心瞄到鄒琪珉那眼神……完了,死雨航你千萬不要對我表白,不然我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和班長兼八卦黨首領對抗,目前我還沒那實力。
“你……你說吧……”本來想讓雨航不要說,沒想到一緊張就說錯了話,想要收回已經來不及了。
“我想對你說,今天班上的預選,比賽結果很不公平。”
呃……他要對我說的就這個?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呀。
“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說不公平?”雨航問。
“哦哦,為什麼不公平?”我只顧順着雨航的話說,卻忘了顧及鄒琪珉那隻女妖精的想法。
“你的歌聲很美,只可惜你在班上人際關係沒有別人好,所以票數才比別人低。”
別人,除了鄒琪珉,還能有誰?
“我本來就不想參加比賽的啊。”我說,“要不是你逼我,我才不會和你們比呢。”
雨航冷冷地笑,“無膽鼠輩。”
罵我?
他接著說:“我讓你參加預選賽,只是想和你來一場比賽。而我剛才說比賽的結果不公平,並不意味着我在幫你。我只是希望我們之間的比賽能夠很公平地進行。”
倒。我還差點被這死小子的關心感動呢,沒想到他只是為了和我比賽!還好我沒被感動得熱淚盈眶,不然就虧大了。
我一邊想着,順手抹了抹眼角——奇怪,手背上的透明液體是什麼東西?下雨了嗎?沒下雨,那麼,就當是風吹來的吧。
“雨航,我有話想對你說。”
“你說吧。”
我聽着這組對話耳熟,有些想笑。鄒琪珉瞥了我一眼,我明白過來了,他們兩個在這裏談話,我瞎湊合什麼呢?我溜。
雨航一把按住了我的肩膀,我差點重心不穩倒地上去。
“為什麼你要放棄參加決賽?”鄒琪珉有些委屈地問。
切,別在我面前裝委屈。這裏最委屈的人是我,沒我什麼事卻被抓着溜不掉。雨航這個死小子,難道死也要拉我陪葬?
“因為不想參加,所以放棄。”
“那你之前為什麼答應和我組合?”
唉,算了吧,別追問了。答案就一個,雨航這小子沒心沒肺。別說答應跟你組合,就算答應娶你回家,說不定他還會反悔呢……呃,我都說了什麼?罪過罪過,守護神,請原諒我。
“我答應和你組合,又沒說我們一定要一起進入決賽。”雨航理直氣壯地說,“剛才你聽到了,我參加預選只是為了和嚴陳超還有天秦比賽。我從來沒想過參加學校的決賽,更沒有期望過在學校決賽里拿獎。”
這樣說,多傷人家心啊。嘖嘖,鄒琪珉,現在你算是領會到這個所謂的“才子”的惡毒了吧。
“難……難道……你就一直沒喜歡過我?”鄒琪珉低下頭,說。
我精神一恍惚,接着像被雷電擊中了似的渾身顫抖了一下。鄒琪珉這句話算是表白嗎?哇哈哈,八卦黨首領向我們班的大瘋子表白,竟然被我聽到了。而且,不是偷聽,是光明正大地聽。
“沒有。”雨航的回答很冷,很絕情。
我不知道哪根神經出了毛病,忽然來了一句:“雨航,其實鄒琪珉人還是蠻不錯的。”
“你閉嘴。”雨航的臉黑了下來,狠狠地說。
切,閉嘴就閉嘴,好心向你建議反而對我凶!我用力扒拉開他的手,想要離開。突然,一個小小的,閃着亮光的東西從我肩膀上落到了地下。
而雨航像丟了寶貝似的,趕忙蹲下身去,將那個小東西捧回到掌心。
雖然他遮遮掩掩不讓我看到那個東西,可是我仍然看到了。那是一枚戒指,我在星座館裏買下卻又扔掉的戒指。
※
轉眼就到了9月30日,校園歌手大賽的日子。
金碧輝煌的學校大禮堂里,我抱着希臘神話,坐舒適的沙發椅上,安靜地等待着開場——我是安靜的,但是我身邊卻有兩個煩人蟲不停地發出噪音。
“天秦,吃薯片。別人說,吃薯片可以緩解壓力。”左邊,嚴陳超遞過來一大包薯片。
“不吃。”我忿忿地說。我又不參加比賽,有什麼壓力好緩解的?
“再吃,就成豬了。”右邊,雨航冷冷地說。
“你幹嘛說我家秦秦是豬啊?”
誰誰誰是你家秦秦啊?
“我有說我家秦秦嗎?”
兩個神經病,又開始了。
我捂着耳朵,儘力降低噪音。可是,兩個死小子卻不依不繞,隔着我不停地吵。彷彿兩個陣隊在打仗,而我就是那可憐的接炮灰的戰場。
“雨航。”
兩個大男生正吵得有勁時,一個動人的女聲從不遠的地方傳了過來。我轉過頭去看了看——其實,不看就知道,那樣嬌嗲嗲的聲音,除了鄒琪珉沒第二個人能發出來。
雨航趕忙停止了和嚴陳超的爭吵,而嚴陳超抓緊時機罵了一句:“神經病。”
“雨航,我先去後台化妝。”鄒琪珉扭着腰,說。嘖嘖,看看這小妖精,今天穿得真夠花哨。紅色的弔帶連衣裙,剪裁隨意而又流暢的裙鋸上裝飾着許多亮片,映着燈光,晃得我眼花。
都這麼嫵媚了,還化妝?
“去吧。”雨航點了點頭,說。
鄒琪珉瞄了我一眼,小手拿到下巴上,裝作擦汗的樣子。切,那模樣,真讓人覺得噁心。她的手指上,一枚小小的戒指上閃着光斑,很漂亮。
嚴陳超看不習慣了,大聲對鄒琪珉說:“快去化妝吧,別在這裏耽誤時間了。記住,你還要為我們班拿學校一等獎呢。”
鄒琪珉扭捏地笑笑,然後轉身向大禮堂的角落走去。
小妖精走了,兩個死小子趕忙接着吵。我繼續捂着耳朵,閉上眼,鄒琪珉手指上那枚戒指鑽進了思維里。
那天在天台上,我在星座館裏買的戒指被雨航握在掌心裏。他看着我的眼睛,欲言又止。
而我也看着他,心裏直發毛。後來不知道哪根神經越軌,我像見了鬼似的撒腿就開跑。一口氣跑回到寢室里,倒床上就睡。
我不知道雨航為什麼握着那枚戒指,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那樣看我。但是,我也沒有問。
幾天後,那枚戒指戴在了鄒琪珉的手指上。而雨航依然和之前一樣沒事了就來煩我,可是,我一直對他愛理不理。
“吵得我口渴,先去買水喝。”嚴陳超一邊向嘴裏大把大把塞零食,一邊說,“天秦,你喝什麼?”
“什麼也不喝。”我氣呼呼地說。
嚴陳超馬上站起來,對雨航吼:“你看看,天秦生氣了。都怪你,幹嘛一直不停吵啊?”
附近,幾十雙眼睛“唰”地一下盯了過來。
“那誰啊?”
“嘿嘿,長得蠻好看啊。”
“雖然長得帥氣了一點,但是這麼大聲講話,很不道德啊。”
“是啊是啊,整個禮堂的人都聽到他的聲音了。”
一些議論的聲音傳了過來。
雨航小聲說:“笨蛋,好像是你一直在吵吧。”
“我……我懶得跟你爭。我去買水。”嚴陳超被周圍幾十雙眼睛盯得渾身不自在,只好以買水為借口竄出了大禮堂。
禮堂里的燈一盞盞熄滅,舞台上,幕布拉開。隨着鋼琴曲伴奏,主持人走上了舞台。
雨航扭過頭來看着我,想發出點噪音,卻又找不到話題。最後,只好裝出一副關心“朋友”的樣子,說:“節目都開始了,那傻小子還沒回來。”
不回來好,省得兩個傻小子直吵。
“一……二……三……很高興迎來了國慶,迎來我們學校第一屆校園歌手大賽……”帥氣的男主持人舉起手,跟個猴子似的在舞台上跳了起來。
雨航直搖頭,“說實話,這是我見過的最……最前衛的開幕詞。”
聽到“一二三”的口號,我的心裏突然感到一陣憂傷。這個口號,是我記憶中的咒語其中一句。
不禁想起了九年前,在火車站。那天的霧很大,我很害怕。媽媽一直抱着我,而我抱着她幾天前作為生日禮物送給我的希臘神話。
“秦秦,你會想媽媽嗎?”
“媽媽,我不要離開你。”
“秦秦……”媽媽的話卡在喉嚨里。
“媽媽,我不要離開你,好嗎?”
已經不記得當時的心情,可是現在想起來,那時候我應該很想哭吧。我就要離開總是抱着我,給我講故事的媽媽了,我一定很難過,很傷心。
“秦秦,和爸爸在一起,一定要開心,好嗎?答應我,好嗎?”
“媽媽,我們都要在一起。”
“秦秦,媽媽今天就要離開了。我們不能……不能在一起了。”
我記得,媽媽的眼淚落在我的手背上,很燙。
“秦秦,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故事嗎?很久很久以前,在深山裏住着一個會念咒語的老婆婆。傳說她有一段咒語,可以讓聽到的人不會哭泣,不再憂傷。”
我記得,直到現在都還記得。
“記住這個咒語,如果你難過的時候,就念出這個咒語。數到三,就不哭。一,二,三。”
“一……二……三……媽媽……”
火車呼嘯着,帶走了媽媽。我想追上火車,把媽媽追回來。可是,兩隻大手緊緊按着我的肩膀——那是爸爸的手。
後來我才知道,爸爸和媽媽離婚了,媽媽回到外婆家住。媽媽離開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她——除了夢裏。
常常因為想念而哭泣,於是我念起那句咒語。可是,念着念着,眼淚依然掉了下來。而且,每到最後都哭得一塌糊塗。
“一……二……三……”主持人還在台上唱着他那特遜的開幕詞,姿體動作開始由猴子轉化成了猩猩。他喊出的話就像是一句咒語,快要勾出我掩藏了很久的眼淚。
一張紙巾“飄”到了我的面前,紙巾的末端,還有一隻手。
“擦掉眼淚。”雨航說。
我一把抓過紙巾,瘋狂地在臉上擦了幾下。
“讓你擦眼淚,又不是擦嘴。”雨航無奈地說,又掏出一張紙巾遞了過來,“真不敢想像,你竟然會哭。”
我的腦子裏,媽媽在大霧裏離開的畫面漂浮不停。在心裏念着媽媽告訴我的咒語,可是,眼淚卻無發抑制,不停滑出眼眶。漸漸地,我開始抽泣。我哭了,而且,是在我的死對頭面前!
我現在很難過,管他死不死對頭。身邊的人,全是狗熊!
坐旁邊的幾個人望着我們竊竊私語,一定是認為雨航欺負我了。雨航一邊對那些好事者傻笑,一邊有些不耐煩地說。“不就沒進入決賽嘛,有什麼好難過的?”
去你的!我才不是因為沒進決賽哭呢!不對,我沒哭,我只是眼睛進了沙子,所以掉眼淚!越這樣想,眼淚掉得越快越多。
“大小姐,別哭了好不好?算我求求你,好不好?饒命啊!”雨航被我折騰得差點哭了。
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你別管我!
突然,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喂喂喂,幹嘛?抓人家手抓上癮了嗎?
我還來不及反抗,他已經拉着我跑了起來。
救命啊——綁架啊——人家不就掉了幾滴眼淚嘛,用得着這樣折騰嗎?難道又抓我上天台?他還有完沒完啊?
可是,我卻猜錯了,雨航抓着我跑出了禮堂后,並沒有向教學樓的方向跑。而是向著學校的一角,用別人的話說,跑得像兩隻脫韁的野狗。
這時候操場上已經沒有人了,所以我們一定很顯眼。如果被教導主任看到,我的小命肯定就快結束了。
“死小子,停下來啊!”我氣喘吁吁地喊。
我們跑過了操場,跑進了學校的大花園,驚起了一叢麻雀——也驚到了幾對窩在草叢裏談戀愛的同學。我趕忙扭頭向他們送去抱歉的目光,緊接着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堵牆上,撞得我眼裏全是麻雀在撲騰翅膀。
“爬上去。”雨航說。
什麼?我將眼裏的麻雀趕走,然後疑惑地望着他。
“快,爬上去啊。”
爬……爬圍牆上去?你腦子有病啊?難道不知道翻過圍牆就出學校了?不對,他想帶我出學校幹嘛?逃課?拐賣?不行,我不去,我要回禮堂聽別人唱歌。
“沒耽誤時間。”雨航說著,突然一把抱住了我。而我跟電視劇里的輕功高手似的,一下就竄到了圍牆上。
啊啊啊……救命啊,這可是在圍牆上啊!
雨航一下就翻上了圍牆,對我喊了一聲:“跳。”接着,他身輕如燕,呼啦一下就跳到了圍牆外。看他那身手,去做個飛賊絕對收入不菲。
“喂,還站上面幹嘛?跳啊!”雨航看着我,喊了起來。
跳……這麼高,怎麼跳啊?
“快跳,站上面會被發現的。快,跳下來,我接着你。”雨航對我張開雙臂,做出一副想要擁抱我的樣子。
過分,想占我便宜!
“你到底跳不跳啊?站那上面幹嘛,看風景啊?”雨航有些不耐煩地說。
奇怪了,好像是他把我抱上圍牆的吧。難道我喜歡站這麼高嗎?
“你再不跳,我爬上去把你推下來。”雨航面露兇相,對我齜牙咧嘴。看他那架勢,不是想爬上圍牆把我推下去,而是想爬上來把我生吞掉。
“我……我……我……跳……”我戰戰兢兢地說,接着向前一跳,身子重得跟頭豬似的,垂直跌落。
“救……”摔到地上了,我才把話喊完,“救命啊,接住我!”
雨航張開了雙臂,卻眼睜睜地望着我“啪”地一聲在地上摔得跟個蛤蟆似的。死小子,不是好說接住我的嗎?哎喲,我的屁股……
“你怎麼跟個死豬一樣,我不是說好接住你的嗎?”那個惡人強忍住笑,先告起狀來了。
“你……”我氣呼呼地,想狠狠詛咒他幾句,可是屁股似乎摔成了幾半,疼得我咬緊了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先聲明一下,我的屁股和嘴絕對沒有聯繫。
“我?我什麼啊?我本來想接住你的,可是你怎麼像死豬一樣直接掉下來啊?你在數學課上是怎麼學拋物線的啊?”
555555……人家摔得這麼疼,還這樣說我!
雨航估計被我一張爛臉嚇到了,語氣漸漸溫和,“你……你幹嘛這表情啊?喂,你沒事吧?”
沒事才怪,我的屁股啊!
“你摔到哪裏了?”
屁股……死小子,下流!
“我說了這麼多句話,你回答一句好嗎?”雨航急得像只熱鍋上的猴子。
“我要回學校。”
“神經病,好不容易出來了,幹嘛想回去啊?”雨航說,“學校今天整天都在辦歌手比賽,老師不會發現我們不在的。”
“你才神經病,我要回去。”我差點又哭了起來。
“別……別哭行嗎?你不要哭啊!哎呀,救命啊!為什麼天底下的小女生有事沒事就喜歡哭呢?”估計雨航快抓狂了。
“我才不是小女生呢!”我一邊擦眼淚一邊說。死小子,如果剛才摔倒的是你,說不定你現在哭得跟個小屁駭一樣呢。
“天秦,我知道你今天很難過,所以才冒着這麼大的危險帶你去一個地方啊。你想想,如果被學校老師發現,我將背負多大的罪名。但是,我依然堅持着把你帶了出來,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啊。”雨航說得跟自己是一代民族英雄似的。
哼,和嚴陳超一樣臭屁。
“天秦,走吧。”
你讓走就走,以為我真的是被賣了還幫別人數錢的那種傻瓜啊?奇怪,我怎麼開始動了——啊,救命啊,我的腳又不受控制啦!55555,為什麼要跟着這個死小子走呢?難道你不知道嗎,自從認識了他以後我是多麼的倒霉嗎?
我的守護神啊,派一個天使到我身邊來吧,帶我飛回學校,我還想聽我們學校的歌手唱歌呢!
※
守護神派的天使估計在路上塞車,我被雨航帶到了城郊一個從未來過的地方,那破天使依然沒有到來。
我一邊詛咒雨航,一邊埋怨波西頓大人——難道他就不能派個腿腳長點的天使來接應我?強烈譴責他。
“以前,我常來這裏。”雨航說。
我看了看滿山枯黃的草,並不覺得雨航喜歡來這裏有什麼奇怪。那個站在禮品店外揮舞着爪子的猴子,說不定這裏才是他的原住處呢。嘿嘿,猴子嘛,總是喜歡荒蕪人煙的山坡的。
“你為什麼不問,為什麼我喜歡這裏?”
“我為什麼要問你為什麼?還有,你老是為什麼為什麼,到底哪來那麼多為什麼?”我沒好氣地說。
隔着眼鏡片,我看到他的倆只賊眼珠咕嚕咕嚕直轉——被我繞暈了,哈哈。
“翻過上面的山岡,就是一個很美的世界。”雨航指着前面,對我說。
很美的世界?異世界?天啊,雨航千萬不要告訴我,他是來自於異世界的王子……呃,我想,我是看多了魔幻小說。
不情願地跟着他爬上了山岡,順着他的手指望去,一片紅艷艷的景象映入了眼帘。
“那是一片楓樹林,每年的秋天,都很美。”他稍稍休息了一下,說,“走吧,讓我帶你感受那個美麗的世界。”
確實,很美。看着那如畫一般的景色,我心潮澎湃,於是一把抓住雨航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問:“山……山上會不會有蛇啊?”
“有,傳說這裏有條美女蛇。它最喜歡吃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用來保持它的年輕美麗。”雨航一本正經地說。
我心裏直慌,雖然不太相信雨航的話,可是如果真的有那樣的蛇,那我年輕的生命不就在此完結了?守護神啊,快點來保護我啊!
“不過,你不用擔心。”
為什麼我不用擔心?難道雨航願意保護我?呃……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我承認他還有點——只是一點點人性。
雨航接著說:“就算我把你送給美女蛇,它也不會吃。它肯定只看你一眼就說,天啊,沒良心的,你怎麼送個老太婆給我當午餐啊?”
敢說我是老太婆?我果斷地伸出兩隻爪子,狠狠地擰在了他的腰上。
“哎喲——”雨航慘叫一聲,掙脫我的爪子,向著大片火紅色的楓樹林裏跑去。
“死小子,站住!不許跑!”我揮舞着兩隻大鉗子——咳,我是說,揮舞着兩隻大爪子,跟着雨航跑了起來。55555,他的腿比我的腿長,我追不上!
我們跑進了夢幻般的楓樹林,腳步聲伴着風聲,隨着葉子舞蹈的聲音,奔跑着,追逐着。
終於,那傻小子不跑了,而我抓緊時機在他背上狠狠地掐了一圈,疼得他跟豬似的大喊大叫。哼,剛才跳圍牆的時候說我是豬,現在看看我們兩個到底誰更像豬……呸呸,我怎麼罵到自己了?我想說的是,現在看看我們兩個,你才是豬!
那頭野豬叫喚夠了,坐到軟軟的草叢上,很突然地對我說:“天秦,唱歌吧。”
在山上唱歌?唱山歌嗎?我不會。哼,就算我會,你覺得我願意唱給你聽嗎?從前有人對牛彈琴,我才不會像他那樣笨得對豬唱歌呢。
“這裏,是你的舞台。雖然你不能參加學校的歌手決賽,可是,在這裏,你永遠是第一名——當然,前提條件是我不與你競爭。”
他這句話什麼意思?繞着彎說比我厲害嗎?哼,繞你的彎去吧,我才不會中你的激將法呢。
“要不,我先唱,你合音?”
切,你愛嚎叫隨便,別拉着我瞎攙和。
“從前從前,在一個美麗的世界,有我們美麗的夢。當你閉上雙眼,所有的一切,悄悄沉眠……”雨航閉上眼,很陶醉地唱了起來。
本來我想隨着他的歌聲高喊“難聽”,可是,聽到那些熟悉的歌詞,眼淚又差點掉下來。在那個親切的旋律里,我彷彿看到楓樹林裏多了幾個人影——當然,那不是傳說中的“鬼”。一個美麗的女人,她的兩隻各牽着一個男孩,還有一個女孩。
女人的聲音很輕,很柔。她微笑着,唱着:“從前從前,在一個美麗的世界,有我們美麗的夢。當你閉上雙眼,所有的一切,悄悄沉眠……”
“媽媽……”我輕輕地喊。
雨航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歌聲卻沒有停止。
“你怎麼會這首歌?”我一把拎住了雨航的衣領,像拎小狗似的把他提了起來。
“溫柔,溫柔點。”
難道我還不夠溫柔嗎?我繼續拎着他的領口,大聲問:“告訴我,是誰教你唱這首歌的?”
“放……放手……斷氣啦!”雨航的臉憋成了菜色。
“是誰教你的?死小子,快告訴我!”我的手稍稍放鬆。眼淚不停地流,
“是……咳……水煮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