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靈寂·安夢曲
忘不了你深深的關懷,
忘不了你的笑。
那張埋在我心中的臉,
雖然漸漸模糊,
就像,隔着雨幕。
可是,我依然記得,
你的夢。
曾經哭泣的孩子已經長大,
而曾經的夢,
依然如消逝了的年華般赤誠,
純凈。
終於熬來了一個周末。今天終於可以不再見到那兩張帥氣卻討厭的臉了,多美麗的一天啊,多幸福啊……哇哈哈哈哈……
“小姐,先生請您到餐廳用餐。”
正當我躺在床上滾來滾去地笑的時候,門外傳來了用人的聲音。唉,最討厭吃早餐,最最討厭星期天的早上吃早餐。如果把早餐時間用來做白日夢,那麼生活多愜意啊。
“小姐?”門又被敲了幾下。
“好的,馬上就去。”我懶洋洋地回答了一聲,然後慢吞吞地爬起來,再發了一會兒呆,才去洗漱。
下樓的時候,還在樓梯上,我就聽到了爸爸和另一個人聊天的聲音。
“在學校里,多照顧一下我家秦秦。”
“叔叔,我會的。”
這個……這個聲音……我的媽呀,活見鬼啦!我激動得腿腳一抖,差點直接從樓梯上滾下去。如果我耳朵沒問題,那麼這個聲音是……沒錯,是雨航的!這死小子,他怎麼會在我家的?我脫下一隻拖鞋,握在手裏,心想:好小子,找茬找到我家來了,看我不拍死你。
不行,等等,爸爸托他照顧我?真是的,我這麼大人了,還用誰照顧啊?再說了,讓雨航照顧我,不等於把小綿羊直接送到惡狼嘴裏嘛!
算了,改天再想辦法拍死那隻惡狼,現在我還是回房間避一避吧。沒錯,見勢不對,立馬撤退。
我剛穿上拖鞋準備向樓上跑,突然聽到爸爸的聲音:“秦秦怎麼還沒下來?你再去叫一下。”
接着,用人回答:“好的,先生。”
完了完了,我得趕快跑回樓上,然後找個好地方躲起來。躲哪裏呢?書房,對,就躲書房。我一邊想一邊跑,結果腳下沒注意,忽然踩滑,然後狠狠地摔在了樓梯上。
哎喲……波西頓大人,55555,你見死不救啊!
這時,我聽到用人在樓梯下風風火火地喊了起來:“不好了,小姐摔倒了。”
喊什麼啊喊,我只是摔倒了,又不是摔殘廢了或者摔死了。你喊得這麼凄厲,我想逃命都沒機會了。
還來不及爬起來,雨航那壞小子已經幾步衝到了我的身邊,然後低下頭,微笑着看我。他的兩隻手都放在褲子口袋裏,似乎並不准備拉我起來。
哼,死小子,為什麼有你的時候我都那麼倒霉?
“摔倒了?”他問。
廢話,如果不是摔倒了,難道我沒事坐地上數灰塵玩啊?我費力地憋出一個笑,然後說:“不是不是,我怎麼會摔倒呢。我……我……我坐這裏數樓梯呢。”
“哦,是嗎?”雨航不動聲色地說。
我扶着樓梯扶手站了起來。哎喲,屁股好疼。揉揉——不行,不可以在雨航面前揉,就算再痛也要保持我的風度。
“下次小心點。”雨航說。
希望我以後最好不要再見到你,每次見到你就有不少麻煩事。
爸爸的聲音從餐廳傳了過來:“秦秦,沒事吧?”
“沒事。”
“沒事就下來吃飯。”
“好。”說完,我向下走去。突然,一隻腳尖不小心鉤在了雨航的腳上,身體失去了重心,向著樓梯下撲了出去。
救命啊——我的守護神啊,這次一定要救我啊!如果這樣撲下去,不死也殘廢了——救救我啊——
就在我差點叫出聲的時候,一隻說從後面拉住了我的手,然後重重把我向後一拖。我就像一個木偶,被那隻手拖着轉身,向後撲去。
等等,不是波西頓大人在拉我,竟然是雨航!
我的身體被拖着撲向他的胸口——救命啊,原來這死小子拉我是有企圖的!卑鄙,色狼,壞蛋!
現在已經逃不掉了,我只好拿出自己的絕招,嘿嘿。
“咚”的一聲,我的腦袋狠狠地撞在了雨航的胸口。你聽,還有回聲。他被我撞得向後退了一步,然後放開我的手,雙手捂着胸口直叫喚。
我學着他剛才那副得意的樣子,說:“下次小心點。”說完,轉身趕忙向樓下跑,以免這個陰險小人在樓梯上欺負我。哼,這就是得罪我的下場,嘿嘿。
餐桌旁,爸爸的眼神來回在我和雨航臉上游來游去,臉色有些古怪。而雨航始終露出“君子”般的微笑,時而還瞥我一眼。我只好埋着頭,用餐刀在麵包上戳來戳去,就像是一種古老的詛咒儀式。
“天秦,周末過得還開心嗎?”雨航問我。
“開心。”我附和着回答。開心你個頭,周末才剛開始呢,而且我又被你害得摔了兩次,怎麼能開心得起來?
“開心就好。”他一副大尾巴狼的樣子。
我說:“雨航,你應該也很開心吧,這麼大一早就到我家蹭早餐。”
“還早?現在都十點了。”雨航瞪圓了眼,“我本來是給你送東西的,結果叔叔叫我一起吃早餐。正好,我肚子有些餓了。”說著,他狠狠地把杯子裏的牛奶全灌進了肚子裏,然後把杯子遞給用人,“麻煩你,再來一杯。”
撐死你。
“送什麼東西啊?”我一邊用餐刀的柄敲桌面,一邊說。
爸爸將一張報紙遞了過來,代替雨航回答:“這張報紙。上面有你最喜歡的作者水煮魚的文章。”
雨航像撿了個錢包似的,盯着我,激動地說:“原來……哈哈……天秦,原來水煮魚是你最喜歡的作者啊。”
“我什麼時候喜歡過水煮魚了?”我大聲爭辯。慘了慘了,老爸你真是的,怎麼什麼都拿來說啊?完蛋了,我的秘密快被雨航發掘出去了。
爸爸繼續說:“難道我記錯了嗎?哦,可能,應該是我記錯了。”
我鬆了一口氣。還好,就當您記錯了吧。反正我的事情,您沒記對幾件。
“對了,你最喜歡的作者叫什麼名字來着?”爸爸說,“就上次在書店裏,你非吵着要買的那本,書名是《兩個人的童話》。那本書的作者,是你最喜歡的吧?”
我差點直接掉桌子下面去。
雨航得意地說:“叔叔,您沒記錯,那本書就是水煮魚寫的。”
我狠不得把餐刀扎到雨航的腦袋上去。
“天秦,我現在才知道呢,原來你最喜歡的作者是水煮魚。”雨航故意對我重複一次,而且還把“喜歡”兩個字說得很重。
我不再說話了,悶着腦袋繼續戳麵包。
爸爸似乎和雨航很有共同語言,他接着和雨航聊,“我聽說你們12月要參加一個徵文比賽,對嗎?”
“對啊,天秦也準備參加呢。”
“參加就好。秦秦在家總是很少說話,參加這些比賽,對她來說應該是一種鍛煉吧。”
雨航那小子的壞心思又來了,“叔叔,這個月底學校會舉辦一句校園歌手比賽,不知道天秦是否打算參加呢?”
爸爸轉過頭,問我:“秦秦,你想參加嗎?”
“不想。”我說,“我只想參加徵文比賽,打敗某些人。”
“某些人?”爸爸問。
雨航搶過我的話,“叔叔,我聽說水煮魚也會參加12月的比賽呢,不知道天秦說的某些人是否包括水煮魚。不過,我覺得水煮魚很有實力的,打敗他,難啊。”
“我家秦秦也很不錯的。她的作文寫得很漂亮。”
“是啊是啊,天秦的作文確實很好。”雨航故意把“作文”兩個字加重讀音。
我快要當場哭起來。雨航這死小子,變着花樣說我寫的小說像作文呢!而爸爸竟然……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做了幫凶!
“我吃好了。”我站起來,說。
爸爸看了看我面前的盤子,裏面的麵包片被已經切成了麵包屑。他說:“你還沒吃吧?”
“飽了。”我說。沒錯,氣飽了。
雨航又幹掉了一杯牛奶,然後說:“叔叔,我也飽了。非常感謝您的盛情款待。”
我狠狠地白了雨航一眼,而他還給我一個白痴的笑臉。
爸爸看了看錶,“正好,今天我有空。你們說去哪裏玩,我帶你們。”
雨航眨巴眨巴眼,毫不客氣地說:“其實我知道一個地方,風景很美,很好玩,而且不用花錢就能玩上一天……”
“我回房間看書。”我打斷了雨航的遐想。我才懶得和你這個倒霉星一起出去玩,我已經被你害得很慘了。
爸爸看着我,“秦秦,別老是把自己悶在家裏,多出去走走。”
“是啊是啊,叔叔說得很對啊。”雨航趕忙幫腔。
你這個馬屁精!
※
最終,我還是被那個倒霉星帶了出去。沒辦法,爸爸和他一起在我耳邊給我講適當到外面走走的好處,聽得我幾乎崩潰掉。要不是我明智地選擇願意出去,說不定他們會給我灌輸一整天的大道理。
不過,我沒有讓爸爸和我們一起,因為我聰明,嘿嘿。如果爸爸和我們一起,我肯定不能玩了一會兒就喊回家。但是爸爸不在……嘿嘿……我可以很快把雨航丟了,逕自回自己的小窩看書。哇哈哈哈哈……我真的好聰明!
“喂,你不會就打算在這裏玩吧?”雨航的聲音打破了我的幻夢。
呃,現在我們還在我家的小草坪上呢。我咬牙切齒地說:“死小子,我就陪你隨便走走吧。”
“嘿嘿,天秦,我是為你好。你聽聽你這名字,起得跟個男孩子的名字似的,多精神啊。可是,人卻一點也不精神,要麼窩在教室里,要麼整天窩家裏,會發霉的。”
什麼什麼?說我的名字像男孩子的?你有沒有眼光啊?我說:“收起你的廢話,說,去哪裏?”
雨航神秘地對我笑笑,“天秦,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真的很喜歡水煮魚?”
“這個問題,本大小姐拒絕回答。”我把臉瞥開,掩飾着自己的心虛。老爸太過分了,怎麼可以告訴雨航我喜歡自己的死對頭呢?
“那好,不想回答就算了。我換一個問題……”他陰森森地笑了起來,“我們……我們……這個……算不算約會啊?”
要是我現在還穿着拖鞋,非脫下來向他扔去。
我說:“你耍無賴從我爸那裏把我騙出來,應該是拐騙,或者綁架。”
“不對不對,叔叔同意我們兩個出去玩,應該叫約會才對。”
“約你個頭,再廢話我不去了。”
“好了,我不廢話了。上車吧。”雨航彎下腰,特紳士地指向右邊,他的車——自行車。
※
“啊——救命啊——波西頓大人——”我的鬼叫聲引來了無數人的注目。幾秒之後,我用一種更凄厲的聲音叫了出來,“媽媽呀——我怕死啊——哇——”
而雨航雙手緊緊捂着自己的耳朵,腳下卻依然瞪着山地車。
看着兩旁的景物在眼前拉成了長線,我嚇得臉色發白,兩隻小手直抖。雨航這小子騎車的速度太恐怖了,而且,他現在雙手都在耳朵上,竟然不管單車的方向桿。
“死小子啊——慢一點——如果我死了非拉你陪葬——”我已經叫得嗓子干啞,兩隻手把雨航背後的衣服抓出了兩個小辮子。
拐彎的時候,車身突然一偏,嚇得我幾乎休克過去。雨航是不是看多了頭文字D啊,竟然玩起了漂移。波西頓大人,你給我記好了。今天是2007年9月16日,如果是我的祭日,那麼同樣會變成你和雨航這臭小子的祭日。
啊——救命啊——我饒不了你們——
車子突然一停,我的腦袋重重撞在了雨航的背上。天啊,他那是什麼做的背啊,跟撞上了烏龜殼似的,撞得我腦袋裏全是金幣拚命閃爍着。
雨航跳下車,一邊揉着背一邊說:“哎喲,陸天秦,你撞疼我了。”
嘖嘖,這人還惡人先告狀了,我的腦袋撞疼了還沒說什麼呢。
雨航接着教訓我:“你叫什麼啊,嚇着別人就算了,把我的耳朵嚷壞了該怎麼辦?”
我跳下單車後座,兩隻腿還在微微顫抖。三魂被嚇跑了七魄,要是再過上幾分鐘,我想雨航可以直接將我送到瘋人院裏休養了。我的聲音顫抖着,“死小子,幹嘛那麼快?而且還放開雙手,你……你有幾條命啊?”
雨航突然把腦袋湊了過來,“嘿嘿”地笑了幾聲,“秦妹妹,原來你這麼關心我啊。”
“去……去你的,我關心的……是……是自己的命。”
“我知道,你們女孩子老是這樣,關心別人卻又不好意思說出來。”雨航的臉皮已經厚到了極點,“不過,我們都是一家人了,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一……一家人?”
“對啊,前幾天你默認了以身相許,今天你爸爸又撮合我們的約會,難道離一家人還遙遠嗎?”
我正要反駁他,突然發覺這裏是那麼的面熟。熟悉的街道,還有,熟悉的粉色招牌,上面寫着三個很卡通的字:星座館。
奇怪,我怎麼到這裏來了?難道……不是吧,這死小子帶我來看禮品玩?
正要和他理論,他卻把山地車停靠下來,幾步跑到了禮品店的玻璃櫥窗邊。他指着櫥窗的一個格子裏的東西,回過頭對我喊了起來:“喂,天秦,你看這個,好看嗎?還有那個,那個……”
我站在離禮品店櫥窗六米多遠的地方,看着雨航在明凈的玻璃擋板外像猴子一樣四處亂竄,渾身的雞皮疙瘩反覆生長。特別是路過的那些大媽級人物偷偷對着我們指指點點,讓我覺得頭皮發麻。
我瞥了瞥路過的兩位大媽,輕聲說:“又不是沒見過猴子,有什麼好討論的?”但是,畢竟我是一個溫柔的女生啊,所以表面依然裝出一副微笑——只有我知道,此時我臉上的肌肉硬得像混凝土一樣。
“天秦,你來看啊。”雨航見我站在原地沒有動,兩隻猴爪子使勁比畫著。
唉,真沒想到我們班的大才子的本來面貌是這樣——對了,我怎麼忘記帶上DV機了?唉,下次一定要帶上,為自己在群眾面前丟失的形象報仇。
我慢慢向著雨航走去,走兩步退一步,就像公園裏的大媽跳秧歌似的。好一會兒我才走到他身邊,壓低了聲音說:“別喊了,別人都在看你呢。”
“有嗎?誰在看我?”
我和雨航同時向四周望去——那些圍觀的大媽集體散開,店裏隔着玻璃擋板監視着雨航的兩個女服務員趕忙裝作在討論八卦新聞。
“沒誰看我啊。”雨航說。
我點了點頭,然後說:“我想回家了。”
雨航卻彷彿沒聽見我在說什麼,指着厚厚的玻璃擋板後面的一隻水晶鞋,說:“你看這隻水晶鞋,漂亮嗎?”
我懶洋洋地側過頭去看了一眼,然後懶洋洋地點頭,“漂亮,漂亮。”
“真的嗎?”雨航高興得差點蹦起來,彷彿我在誇他漂亮似的。
“真的,真的。”我陪着他笑——不過,我的笑是苦瓜臉一般的笑。
雨航向左邊走了一步,手指戳在玻璃板上,說:“看這裏,這朵水晶玫瑰好看嗎?”
我的腳步緩慢地挪了一下,隨隨便便地打量了玻璃板后的木製格子架一周,發現不規則的格子裏都放了一件小小的禮品。那些禮品映着天光,綻放着美麗的光芒,就像一朵朵盛開的太陽花。
只是,這些漂亮的小東西價格都不便宜。剛才看過的那隻水晶鞋下面標價兩萬八千,而雨航正指着的那朵水晶玫瑰標價三萬。
“好貴哦。”我輕輕說。
雖然爸爸是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長,擁有公司的大半股份,可是我卻不是一個愛奢侈消費的孩子。爸爸給我的零花錢,我總是會從中拿出一部分,悄悄放回爸爸的口袋裏。我已經被自己的家庭和學校束縛了,不想再被金錢束縛。
其實我真的很希望像州立英華中學和北侖高中里的學生一樣,過簡單的生活,沒有金錢與利益的紛爭。
“我們學校有很多同學來這裏買東西。”雨航看着我,說。
我點了點頭,那樣的事情,在我們學校來說並不稀罕。我還上初中的時候,高三一位學長買下了一輛名牌跑車,作為送給他女朋友的生日禮物。而那以後,學校里送禮的攀比之風就更加激烈了。
“走了。”我說。
“再給你看一個東西,我覺得它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禮物。”雨航爛笑着說。
“雨航,我們不看了。”我說。世界上最美的禮物我已經有了,沒有任何禮物會比媽媽送給我的希臘神話更美麗。
“你看,這條項鏈。”
我努力剋制着自己有些不耐煩的情緒,視線微微向他指着的地方側了過去。一座小巧的水晶首飾架上,隨意地掛着一條薄荷色的項鏈。鏈子上閃耀着無數點薄荷色的光芒,我似乎已經嗅到了光芒的味道,甜甜的,涼涼的,一直深到心底。
桃心形的鏈墜綠得淡雅,素凈,仿若一個害羞的小女孩,捂着嫩嫩的臉頰,卻掩不住那美妙的味道。
雨航問我:“天秦,漂亮嗎?”
我點了點頭。看看項鏈下的標價牌,上面寫着:無價。
“無價是什麼意思啊?非賣品嗎?”我隨便地問。
“不是非賣品,是無價。”雨航的猴爪子在玻璃板上摸了摸,留下了五根爪印,“無價並不是價值高到無法計算,而是用錢無法買下它。”
“不用錢買,那用什麼?”
“這條項鏈正在尋找它的主人,只有真正懂它的人,才有資格買下它。”
從來沒有聽說這樣賣東西的。我說:“哦。”
“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會知道?”他繼續嘰嘰嘎嘎地考驗着我耐心。
“那麼你為什麼會知道?”我覺得自己像一台機器。
“我?啊哈,我猜的。”他笑了起來,兩排牙齒從朱紅的,薄薄的唇下展露出來,很整齊,很白。他又補充了一句,“瞎猜的,逗你玩。”
“看完了嗎?”我問。一個大男生沒事看禮品玩,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怪癖。
雨航想了想,說:“要不,我們再進去看看。裏面還有很多漂亮的禮品呢。”
“不看了,不看了。”我快要哭出來。透過玻璃擋板,我看到店裏的兩個服務員一直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和雨航,要是我們再進去看,那不就羊入虎口了嗎。而且,只看不買,多尷尬啊。
“不行,既然你答應了陪我看禮品,那就要陪到底。”他說。
完了,我徹底完了,現在淪為死小子的奴隸了。守護神啊,快給我來,找個下水道把這個小子塞進去。
雨航故意裝出一副很關切的樣子,“你不開心?”
“開心,我開心。”我努力地笑着,怕嘴角彎曲角度不夠,恨不得用兩隻手去提着嘴角。我開心你個頭,死小子,別讓我逮到你的把柄。如果你栽到我的手上,我非讓你在39度以上的天氣里在操場上看風景。
雨航看到我的笑,精神又一下來了——或者說,神經一下又失常了——他向著店門的方向走了幾步,然後回過頭對我露出一個特賊的笑,“天秦,我們進去看吧。”
我的守護神啊,別曠工了!這星期給你雙休!
“天秦,快點啊。”雨航沖我說完,就走進了店門。
我硬着頭皮跟着走了進去,頭低着,恨不得學鴕鳥把腦袋埋進地里。雨航一邊看一邊問,這個好不好看,那個又好不好看。我一直低着頭,不停回答:“好看,都好看。”其實,我什麼也沒看到。
守護神,海神波西頓,你給我記住了,曠工這麼多天,看我抓到你怎麼處罰你!
兩個營業員大媽估計已經不耐煩了,任我們在店裏看來看去,都懶得瞟我們一眼。終於,為了挽回一丁點面子,我大聲問營業員:“請問一下,你們店裏最便宜的東西是什麼?”
55555……沒辦法啊,我想買下一個東西,可惜身上帶的錢不多,所以只好硬着頭皮問最便宜的了。
雨航愣了一下,然後大步走到一組貨架前,指着一個像鹿角般的木頭架子,說:“這個最便宜,八十。”
我看了看營業員,她們依然站得遠遠的,對我微微點頭。
“你怎麼知道?”我問雨航。
雨航沖我一笑,卻不回答。
切,不回答就算了,我還懶得問呢。最便宜的東西都要八十塊,天啊,這裏不是人間地獄嗎?
我癟着嘴,不敢相信地說:“就那個木頭架子也要八十?”
雨航伸手拿過木頭架子,遞到我面前。他說:“什麼木頭架子啊?賣的是這個東西。”
這時候,我才看清鹿角頂上套着一顆不知道什麼材質的戒指。那戒指的環細得跟一小束頭髮絲似的,就這麼一點也要八十?沒辦法,為了不能吃不能喝,困了還不能當枕頭睡的面子,我只好忍痛買下了。
營業員手腳麻利地包裝好,遞給我,然後我含淚掏出錢包。
突然,一隻手擋住了我。我扭過頭去,聽到雨航那死小子在說:“不要收她的錢,在我的工資里扣就行了。”
我看看營業員,再看看雨航,然後繼續看營業員。如此反覆,愣了近一分鐘后,才好奇地問出來:“雨航,你……”
“嘿嘿,我是這家店的兼職營業員。”
徹底崩潰。這破小子拉着我來看禮物,原來是一個陷阱!他是在幫這家店拉生意,那麼賣出禮品他應該會有分紅的吧。死小子,太惡毒了!
我“啪”地一聲把戒指的盒子摔在了雨航身上,然後沖了出去。
雨航在身後喊了我一聲,而我飛快地鑽進一輛出租車,溜之大吉。死小子,壞小子,把我從家騙出來,原來只是想讓我花錢買東西。不知道他用同樣的方法騙過多少女孩子,做成了多少筆生意呢。
呃……不對,我買東西好像不是自己付錢吧,他說直接在他的工資里扣!哎呀,當時氣糊塗了,怎麼忘了帶上禮品逃跑呢?
“司機,麻煩您倒回去。”我對司機說。不行,我要把東西要回來……不對,如果跑回去要東西,那多丟人啊。
“司機,麻煩您再倒一次。”
司機通過後視鏡愣愣地看我,彷彿看見了一隻會說話的變色驢。而我眨巴着眼裝傻,臉上已經有些發燙。
※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們先聽哪個消息?”班主任在講台上眉飛色舞,說話的語氣跟念詩似的。
“先聽好消息吧。”同學們似乎有默契,雖然七嘴八舌,但是意見卻很統一。
“好消息就是,本月底我們學校將為國慶舉辦一個校園歌手比賽,校文娛部號召大家踴躍參加。”
“早就知道了。”幾個同學的熱度下降了不少。
班主任老師接著說:“看來,大家的消息還是蠻靈通的嘛。下面,我就要宣佈壞消息了。”
教室里的氣氛瞬間凝重了不少,如果老師剛才說完那句話的時候再“嘿嘿”地笑上幾聲,絕對像山賊頭子。
“經過學校領導商議,由於高中的學習繁忙,所以每個班只限一個節目參加學校總決賽。”老師滿臉喜慶,這哪像在公佈壞消息啊。
“啊——不是吧——”
“才一個節目啊。”
“哈哈,那肯定是我參加決賽咯。”
最後一個句話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嚴陳超說的了。我們全本45個人,只有他一個人那麼臭屁。
老師說:“我和年級上幾個班主任溝通了一下,我們大家都覺得學校是為了給大家爭取更多的學習時間。所以,我決定,我們的預選賽也一切從簡。”
嚴陳超站了起來,“老師,我知道最簡單的辦法是什麼。”
“請說。”
“直接讓我參加決賽,其他同學繼續認真學習。”嚴陳超笑得滿臉桃花開。
鄒琪珉站了起來,瞥了嚴陳超一眼,然後說:“讓嚴陳超參加決賽,還不如拉一頭驢到檯子上叫喚呢。我覺得,應該讓我們班上最有實力的同學去決賽。”
“難道我不夠實力?”嚴陳超大聲問周圍的同學。最後,他向我望了過來,滿眼的期望。我趕忙把臉埋進書里,躲開他的視線。
雖然不怎麼喜歡鄒琪珉,可是她剛才說那句話我還是很贊同的。聽嚴陳超唱過幾次歌后,再去聽聽電視裏的驢叫,我竟然覺得驢的叫聲也是世間很動聽的音樂。
“我覺得,真正有實力的人,應該是我。”鄒琪珉面不改色地說了出來。
嘖嘖,聽得我牙齒髮酸。
“當然,不止是我。雨航也很有實力,所以我和他決定對唱,共同出一個節目。”鄒琪珉繼續王婆賣爛瓜。
老師推了推眼鏡,有些為難地看了看鄒琪珉和嚴陳超。
“我認為,我們還是辦一個預選賽吧。誰有實力,大家說了算。這樣的選法才能讓所有同學心服口服。”雨航站起來,說。
老師想了想,然後說:“預選……需要花不少時間吧?”
“一節課就可以。”雨航說,“誰想參加預選直接報名,然後不配音樂輕唱一曲。最後,以投票的方式選出參加決賽的同學。”
“好吧,那就這節課吧,現在開始報名。”老師拿起一隻粉筆,說。
嚴陳超“忽”地一下竄到了講台上,含情脈脈地望着老師,“老師,我先來。您看,我連結他都帶來了。我最拿手的樂器就是結他了。”
老師激動地看着嚴陳超拖在地上的結他,急忙點頭,然後在黑板上寫下了“嚴陳超”三個字。
“完了,誰借給我一點紙巾,堵耳朵。”一個聲音飄了起來。接着,無數個聲音跟着飄了起來——
“能不能給老師說一下,我們先出去閉閉風頭?”
“我想去廁所。”
“慘了,又要被折磨了。”
從未聽過嚴陳超那動人歌聲的老師拍了拍手掌,說:“大家安靜點,聽嚴陳超演唱。”
嚴陳超把結他抱了起來,還沒開始彈,一根弦卻“嘣”地一聲斷了。大家正以為他沒法彈的時候,他卻大大咧咧地一把將斷掉的弦扒拉了下來,然後沖大家憨厚地笑笑,說:“沒關係,我一般都不用這根弦。斷得好,免得擋住我的手指。”
我差點直接倒地上去。
嚴陳超最終還是開始演唱了,他那豬被凌遲般的嗓音,配着殺雞般的結他聲,演繹着一曲血淚的樂章。要不是同學們抵抗力強,可能早就抽過去了。
班主任站在教室門口,眉毛不停顫抖。終於,他忍不住了,裝模作樣地看看錶,然後自言自語:“我好像忘了什麼事。”說完,大步向辦公室的方向跑了。
一分鐘后他回來了,看到嚴陳超還在傾情演繹,難過地說:“怎麼還沒完啊?”
教室里的同學,全都想哭。而我,很想衝到講台上一把掐住嚴陳超的喉嚨,不允許那破嗓子再發出半點聲音。
終於,嚴陳超彎下腰來,向大家鞠躬,然後昂首挺胸地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之後的一分鐘裏,所有的同學依然“沉浸”在那歌聲里沒有回過神來。
“下……下一位。”老師站在教室門口,戰戰兢兢地說。我看看他那張蒼白的臉,似乎聽到他在說:“完了,如果每個同學都這嗓子,這次校園歌手比賽沒我們班的份了。”
鄒琪珉踩着貓步走到了講台上,然後對着教室的角落裏招了一下手,“雨航,該我們了。”
雨航聽話地走到了講台上,站在鄒琪珉身邊。嘖嘖,瞧他們的步伐,再瞧他們驕傲的表情,真是一對豺狼母豹。
嚴陳超站了起來,兩隻巴掌拍得震天響。他說:“大家鼓掌,這對組合的歌聲一定會很動聽……喂,有沒有膠袋,借給我一個。大家做好心理準備啊,有膠袋的最好先拿在手中,做好暈車戒備。”
鄒琪珉狠狠地瞪嚴陳超,而雨航只是輕蔑地笑。
聽嚴陳超那麼一說,班主任老師又站出了教室,隨時準備去辦公室忙“公務”。
“雨航,我們唱什麼?”鄒琪珉嬌嗲嗲地問。那聲音,嘖嘖,嗲得我心裏發酸……不,不對,我發酸幹嘛?
“你選吧。”
“要不,唱《愛情童話》。”
切,還愛情童話呢。肯定會被你們唱得跟屠宰場進行曲一樣驚心動魄。
“好吧。”雨航的目光懶洋洋地瞥了過來,正好碰在我的眼神上。然後,他對我微微一笑,我卻看不懂他笑容里的意思。
鄒琪珉的腰一擰,接着歌聲就從那張櫻桃小嘴裏吧唧吧唧向外蹦。不得不承認,鄒琪珉的歌聲真的很美,而且人也美。如果脾氣不那麼臭屁,說不定真的是一個完美的公主呢。呃……我覺得,我有些嫉妒她了——只是一點點!
我緊張地望着雨航,心裏琢磨着,從來沒有聽過他唱歌,那麼他的歌聲是什麼樣的呢?如狼嚎?如獅子吼?如豬被踩到尾巴時的慘叫?哇哈哈,反正不會很好聽。
我正想得有勁,一個優美的男聲悄悄與女聲融化在了一起。鬱悶,這是雨航的聲音嗎?像水一樣流暢,像銀玲一樣清脆,像孟姜女哭長城一樣凄婉……
我獃獃地望着雨航,他的嘴一張一合,那樣美妙的歌聲便源源不斷。真的是他的歌聲……555555……太美了!
雨航的歌聲傾注進教室的同時,我聽到了教室里無數個深深吸氣的聲音。老師一隻手托着下巴,不由自主地走進了教室。
歌聲結束了,而大家還意猶未盡——當然除了臭美王子嚴陳超。他一邊搖頭一邊說:“這一次,我總算遇到能與自己抗衡的對手了。”
他這句話說完的時候,幾十雙噴着怒火的眼睛同時盯了過去。
好一會兒,老師才回味完。他說:“還有誰報名?抓緊時間。”不過,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認為已經沒有必要再角逐下去了。
“天秦,你不是說想要參加的嗎?”雨航站在講台上,對我說。而他身邊的鄒琪珉,詫異地望着他的側臉。
“我……我……我哪有?”我結結巴巴地說,心跳忽然超過了歷史記錄。
“你昨天對你爸爸說的啊。”雨航壞壞地笑。
什麼?我哪有對爸爸說?死小子,顛倒是非,混淆黑白,還有,狼子野心!你們愛怎麼唱就怎麼唱,幹嘛非拉我去墊背呢?
鄒琪珉看了看我,得意地說:“也許,天秦真的很想參加。只可惜,聽說每個班只能有一個節目參加學校的決賽,一下就心虛了吧。我覺得,參加這樣的比賽不同於寫作文,膽量是很重要的啊。”
她……她的意思是,我沒膽量?說我沒膽量就算了,竟然說我寫小說是“寫作文”!太,太過分了!
等等,天秦,息怒息怒。說不定那丫頭片子是在用激將法呢,哼,我才不會中計呢。還有那個死小子,為什麼老是和我作對?
老師盯着我,盯得我心裏直發毛。他說:“天秦,該你了。”
什麼該我了?奇怪,我還沒報名嘛。我知道自己的歌聲很爛,所以才不會像嚴陳超一樣到處獻醜呢!
更奇怪的是,我心裏那樣想着,腳卻彷彿不受控制了,站起來就向講台走。守護神啊,救命啊!我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控制不了自己?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鬼上身?
我站到了鄒琪珉的身邊,可是……可是,我還不知道自己唱什麼歌好呢。平時會唱的歌本來就不多,現在被這麼一嚇,腦子裏的東西完全被洗掉了。
鄒琪珉對我說:“天秦,你比嚴陳超還有膽量。”說完,她就向自己的位置走了。
嚴陳超又開始激動了,抱着結他說:“天秦,我和你對唱好不好?”
我趕忙擺手。
“要不,我給你伴奏?”
雨航從嚴陳超身邊走過,說:“安靜坐下吧,別拿你那破嗓子到處嚇人。”
看着教室里幾十雙眼睛,我更加害怕起來。我……我……我該唱什麼呢?手已經開始哆嗦了,嘴別哆嗦就好。哎呀,反正都是給別人墊背的,我唱一首初中學校教的歌好了。
閉上眼,張開嘴,歌聲慢慢從嘴裏溢出。唱吧,唱吧,我現在已經閉上眼了,看不見別人嘲笑的表情。
終於,熬完了這首歌。睜開眼的時候,我看到雨航和嚴陳超已經拍起了巴掌。
鼓掌幹嘛?算是對我的安慰嗎?哼,我心理素質好着呢,才不要你們安慰。
老師說:“看不出來,天秦唱歌還蠻好聽的嘛。而且,你選的歌絕對符合學生演唱。我就不喜歡那些情啊愛啊什麼的歌。”
我愕然。
“要不,直接讓天秦代表我們班參加決賽吧。”老師接著說。
我更加愕然……我只是來給別人墊背的啊!難道我唱着唱着睡著了,現在在做夢?
鄒琪珉站了起來,大聲說:“老師,不是說投票決定誰參加決賽的嗎?我覺得,直接選天秦決賽,不公平。”
“對啊,不公平。我們的珉珉也很不錯的。”八卦黨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我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老師宣判……不,是宣佈。等待老師宣佈結果。
“還有同學報名嗎?”老師問。
全班啞然。
“那好吧,我們現在開始投票。”老師捏起一支粉筆,說。
“唰”,八卦黨羽的手全豎了起來。
老師揉了揉額頭,有些無奈地說:“你們這麼激動幹嘛?我還沒說現在給誰投票你們就把手舉起來了。”
八卦黨羽的手又放了下去。
老師在黑板上寫下雨航,鄒琪珉和我的名字。然後凝視了嚴陳超的名字好幾秒,才不太情願地說:“支持嚴陳超同學的,請舉手。”
一隻手高高豎了起來——嚴陳超自己的。他舉着手掃視四周,大聲說:“不是吧?喂,你們是不是都手抽筋所以舉不起來啊?要不,你們直接用嘴投票?”
幾秒后——“喂,你們的嘴也抽筋了嗎?”
老師搖了搖頭,在嚴陳超的名字後面寫了個“1”。
“現在,支持雨航和鄒琪珉的同學請舉手。”
八卦黨羽一個不少舉起了手——包括他們的首領,鄒琪珉。我偷偷地望向雨航,發現他竟然沒有舉手。
“18票。下面,支持天秦的請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