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愿·漂流瓶
那天的傍晚,
晚霞絢爛。
我一直無法忘記,
你伏在我身邊,
安靜地問我,
你喜歡這裏嗎?
很美,對嗎?
我向你淡淡地微笑,
輕輕地許下了一個美麗的心愿。
在你閉眼的瞬間,
我把心愿裝進了漂流瓶,
讓它飛翔。
伴着風,
飛去好遠。
鼻尖酸酸的,連打了幾個噴嚏,我醒了過來。真是討厭的噴嚏,在夢裏身為女俠的我正在揍作為山賊頭子的雨航呢。
“真可惡的噴嚏……”一句話剛說完,我又打了幾個噴嚏。
奇怪,我感冒了嗎?不可能啊,明明詛咒雨航那壞小子感冒的,怎麼會在我身上應驗呢?守護神啊,波西頓大人啊,你的眼鏡是不是也壞了,怎麼會把詛咒降到我頭上呢?
“咚、咚。”門被人從外面敲了兩下,傭人的聲音傳了進來,“小姐,先生請您現在到餐廳用餐。”
“知道了。”我無力地說了一聲,然後慢慢下床,到自己房間的衛生間裏梳洗。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兩個眼圈有些紅腫,就像晚上睡着后被人揍了兩拳似的。不對啊,我明明記得在夢裏揍了雨航兩拳啊。
簡單地把頭髮梳到腦後扎了起來,和往常一樣閉上眼睛親吻了媽媽的照片,我抱着希臘神話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簡單地用過早餐,我離開了那座沒有溫度的房子,坐進黑色的轎車裏,和往常一樣,爸爸已經坐在了駕駛座上。
我沒有說話,不想發出任何聲音,可是那討厭的噴嚏卻一個接一個的來。
“感冒了?今天在家休息吧,我打電話去學校幫你請假。”爸爸雙手握着方向盤,側過頭來看着我,關切地說。
“不用了,學校里有醫務室,可以買葯。”我的頭靠在車窗上,輕輕地說。
車子發動了,駛出小院,不緊不慢地從清晨的街道滑過。
“想家了就多回來。”好久,爸爸才說。
我沒有回答。聽到爸爸這句話,我覺得有些好笑,卻又帶着心酸。他以為我昨天回家——不,回那座房子是因為想“家”了嗎?
我想家,可是爸爸,您覺得我現在還有“家”嗎?這麼多年了,您給過我“家”嗎?
爸爸已經習慣了我的沉默,這些年來,他總是找機會和我接近。本來從前都是司機送我上學的,可是現在他卻主動接替了這個工作。我勸過幾次,讓他不要在我身上花太多時間,可是每一次換來的卻是爸爸那憂傷的眼神。
那樣的眼神,讓我想哭。
“這個星期還補課嗎?”他問。
我微微點頭,算是回答。高二高三每個星期六都補課的,除非校長掛了或者教導主任吃錯了葯導致神經錯亂。
“星期六下午,我來接你。”
“公司的事呢?”我淡淡地說。
爸爸聽到我的話,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好一會兒,他才說:“秦秦,我只想多用些時間對你好,關心你。從前你丟失的,我想幫你找回來。”
從前丟失的,真的可以找回來嗎?
爸爸見我不說話了,也沉默下去,不再說什麼。
汽車從州立英華中學和北侖高中的校門前經過,我獃獃地望着那些騎自行車或是走路上學的同齡人,卻又把自己隱藏在車窗的角落。
好幾個同學都說,這兩所學校里的孩子真自由。而我們喬治萊特貴族學校里的學生,都只是金碧輝煌的籠中弱小的鳥。我們的父母或者有權有勢,或者是傑出的商人世家,似乎都是讓人景仰的角色。可是,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我們心中的空虛。我們飛不出家庭的束縛,飛不出金錢打造出的牢籠。
曾經我是那麼渴望轉學到英華中學或者北侖高中,去那裏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學生。可是爸爸只是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小會兒,就對我說:“還是在喬治萊特貴族學校上學好,那裏教學質量高,環境好,是培養人才的基地。”
那以後,我不再奢望爸爸能夠同意我的請求。而是像只甘於被束縛的寵物鳥,乖乖地在“培養人才的基地”里沉寂。
汽車在喬治萊特貴族學校高大恢弘的校門前停下,我推開車門,從汽車座位上提起書包就下了車。
我關上車門,視線隨隨便便地從校門外猶如停車場的寬大平地上掃過,幾十輛名貴的跑車在這裏來來回回,繁忙交錯。兩名保安人員小心地維持着汽車秩序。
爸爸也下了車,他對我說:“秦秦,我送你去教室吧。”
“汽車開不到教室去。”我回答。
爸爸愣了好幾秒,然後微微一笑,說:“小丫頭……”卻突然發覺,他那樣的口氣,是那麼的陌生。或許吧,對於爸爸來說,學校的這個我也是那麼陌生。
“我步行送你上去。”爸爸說著,向我走了過來。
“你好,天秦。”突然一輛山地車橫在了我和爸爸中間。車上,全身白色休閑裝的雨航神采飛揚,一架無邊框的眼鏡架在他那張精緻的臉上。
死小子,怎麼又是你?真是冤家路窄!
鼻子突然很癢,一個噴嚏又出來了。真是倒霉,在敵人面前,怎麼能打噴嚏呢!我的氣質,還有我的士氣,很大一半都毀在這個噴嚏上了!天秦,堅強一點,忍住——
噴嚏……噴嚏……
完了,我那高貴的氣質全沒了。
雨航卻哈哈大笑,“天秦,別不好意思嘛,打噴嚏說明有人在想你。而想你的那個人呢,很明顯就是……”
死小子,不要說下去!我衝著雨航使了好幾個眼色。
爸爸走到我身邊,看了看雨航,然後對我說:“走吧,先去醫務室買葯。”
“這是?”雨航指着爸爸,問我。
“我爸爸。”我咬牙切齒地回答。
雨航趕忙向爸爸鞠躬,然後說:“爸爸……哦不,叔叔好。”
爸爸的臉色快速變幻着,而我狠狠地瞪着雨航,狠不得把他的脖子擰下來——我知道,他是故意說錯話的。
雨航卻裝作很無辜的樣子,隨便拉了一句瘋言瘋語來搪塞:“叔叔,今天天氣不錯,適合釣棋……哦,我是想說,適合下棋……”
死小子,別在這裏說廢話了,該去哪去哪!我偷偷看了一下爸爸,他的臉色有些發黑。
“一起去教室吧。”雨航對我說,語氣裏帶着挑釁。
你這死小子,去教室幹嘛叫上我?我和你很熟嗎?我在心裏說著,恨不得一巴掌將雨航打翻在地上。
爸爸疑惑地看着我,“天秦,這是你同學?”
我還來不及回答,雨航先說話了:“對啊,我是他的同學。”他想了想,又補了兩個字,“同桌。”
要不是這裏人多,我真想衝上去把大瘋子的兩隻眼睛揍腫,就像昨晚的夢裏一樣。誰跟他是同桌?氣死我了。波西頓大人啊,快點給我過來,把那個大傻子敲暈過去,不然他還會亂說話。
爸爸對雨航說:“你先去教室吧,我先帶天秦去醫務室。以後還請你多多照顧天秦。”
什麼什麼?讓雨航照顧我?讓一個瘋子照顧我?
雨航陰險地對我笑笑,然後對爸爸說:“叔叔放心吧,我會的。”說完之後他還咧了一下嘴,露出滿口白色的牙齒,嚇得我兩腿直哆嗦。
“你先去教室!”我盡量剋制着自己的怒火。
“好吧,先走了。叔叔再見。”雨航說完,對我眨了一下眼,然後騎着山地車衝進了學校的大門。
爸爸的驚異終於隨着那壞小子的走遠而飄遠了,他對我說:“走吧。”
“不用了,您回去吧。”說完我轉身就向校門裏走去。
爸爸從後面追了上來,他懷裏的手機卻找穩時機響了起來。我聽到他的聲音越來越遠,心裏竟有些苦澀的味道。他總是很忙。
“喂——秦秦,等一下我——”
我停了下來,轉過身,看着焦急的爸爸,舉起了一隻手。我向他做出了一個再見的手勢,然後大步走遠。
“那是你爸爸啊?”突然一個聲音出現在耳邊。
我一邊走一邊小聲說:“嚴陳超,我警告你,下次不要再突然在我耳邊說話。我被嚇着的時候最喜歡打人耳光了!”
“那個真的是你的爸爸嗎?”嚴陳超嬉皮笑臉地跟在後面,說。
“用得着你管嗎?”
“你爸爸真溫和,不像我老爸,凶得跟要吃人一樣。這麼好的爸爸,那麼也一定有個好媽媽咯。天秦,你真幸福,我真羨慕……”
“嚴陳超,你給我閉嘴!”我吼了出來。
※
今天比昨天太平了不少,至少沒有活動課,所以那個討厭的嚴陳超也不會在樓下讓我扔籃球了。如果下次他再讓我扔籃球,我非直接向他頭上扔不可。
鋪開了稿紙,想要寫點什麼,來應付12月的徵文比賽……應付?喂,天秦,你在說什麼?不是應付,而是要打敗你的對手!
沒錯,一定要打敗雨航那壞小子。可是,我真的能打敗水煮魚嗎?或者說,我願意打敗他嗎?雖然他的筆名讓我過敏,而且說我的散文像小學生作文,可是,那都是因為不記得我的名字的原因吧。
呃……不可否認,他確實顯得有些傲慢了。可是,有些時候我不也一樣傲慢嗎?
看到“水煮魚”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同樣不知道是他。可是,當看到他散文里的那段話,我才明白,一定是他。他也來到了我們的學校,而且,在高一年級。我已經忘記了他的名字,可是卻清晰記得,那是一個個喜歡掉眼淚的孩子,喜歡叫我小姐姐的孩子。
曾經的孩子,現在已經長大了。
“天秦,你在想什麼啊?”突然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嚴陳超,我警告過你……”話只說了一半,我立即啞了。嘴大張着,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教室里很安靜,安靜得讓人戰慄。嚴陳超坐在他自己的座位上,獃獃地望着我,驚訝得彷彿看見了一隻會說話的怪物。
而我身邊說話的……天啊,我竟然想也沒想就認為是嚴陳超。沒辦法啊,誰讓那臭小子老是神出鬼沒地突然到我耳邊說一句話,已經把我的條件反射培養出來了。
在全班同學外加一個老師的嚴厲注視下,我慢慢站了起來,對身邊的數學老師連着鞠了三次躬。當最後站直身體的時候,腦袋裏已經暈呼呼的了——誰叫我鞠躬太賣力呢。
“天秦同學……”
老師的話還沒說出口,我趕忙說:“楊老師,不好意思,我以為……我以為……”
“沒事,坐下吧。”四十多歲的楊老師溫和地說,然後用手裏的書輕輕在我肩膀拍了幾下,“天秦同學,今天上課怎麼有點心不在焉?”
“哦,對不起,老師。”我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想,心不在焉?我有心不在焉嗎?對了,這是第幾節課啊?
下課後,嚴陳超走到我身邊來,笑得滿臉花開。我認真地看了看他的臉,然後低下頭來想:這隻蛤蟆長得還不錯。
“秦秦,你今天怎麼了?”嚴陳超裝出一副害羞的樣子問。
聽到他叫我“秦秦”,再看看那害羞的樣子,我胃裏一陣難受,腦袋更暈了。我輕聲說:“不許叫我秦秦。”
“可是,你爸爸都這樣叫你啊。”
我認真想了想,嚴陳超似乎在罵我。於是,一本厚厚的數學書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嚴陳超的腦門上。我低吼了一聲:“你欠揍!”
教室另一邊,八卦黨立即召開了緊急會議。
“你們看,天秦竟然會打人。”
“對啊,那個溫柔的天秦竟然在上課的時候對老師大吼大叫。”
“奇怪,她吼出來的是嚴陳超的名字啊。”
嚴陳超得意地摸摸腦門,然後對八卦黨們拋去了一個飛吻。他對我說:“天秦,你上課走神怎麼都喊我的名字啊?”
我聽到自己的雞皮疙瘩掉地上的聲音,砸得地板“砰砰”直響。
“天秦,我知道你想我,但是一定要注意身體啊,不要患上相思病。我聽說啊,那個相思病很難治的……”
我抓起書,正想向著嚴陳超的嘴拍上去,突然一個白色的身影擠了上來。
雨航那小子把嚴陳超擠到一邊,然後神秘地對我說:“天秦,感冒了,注意多喝水,少生氣。”
雨航說完就走了,接着我又連着來了幾個噴嚏。
而嚴陳超在一旁不知死活地說:“哦,我明白了,雨航在追你!不過,有我這個英俊瀟洒的王子在,那個所謂的才子是絕對沒有機會得逞的。”
“啪”,一本書重重地蓋在了他的臉上。而我的淑女氣質,又一次降級。
※
離中午越來越近,我的心也越來越慌。雨航那臭小子不會真的死拉着我去看禮品吧?太過分了,我是活人啊,怎麼能夠被別人像木偶一樣操縱呢?
所以,我要反抗!老鼠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耗子!不對,這句話怎麼說的來着?
我捧着一本書,大步走到了教室最後的角落裏,雨航的座位旁。
雨航正埋頭苦讀武俠小說,而我趁機重重地用書拍了一下他的課桌,嚇得他突然向後一仰,武俠小說隨着他抬起的手飛了起來。
“秦妹妹,嚇死我了。”雨航很快恢復了那副陰險的笑臉。
他叫我什麼?秦妹妹?噁心死我了。我木訥地說:“大才子,昨天雖然我害苦了你,但是我已經道歉了,而且還送你回家。今天早上你在我爸面前說的那些話,算是我還給你的債。現在我們誰也不欠誰了,好嗎?”
他溫柔地笑——其實笑得有點像漢奸——溫柔地說:“那麼你昨天答應我的事呢?”
“我答應你什麼了?”
雨航搖了搖頭,“你的記性太差了吧。你昨天答應我,要以……”
“以!以你個頭!”我低聲對他吼,“你狠。不過沒關係,我也有你的把柄,現在我就去公佈給八卦黨。”
“去吧去吧。”雨航卻以為我故意編句話來威脅他。
我大步走到八卦黨的聚集地帶,然後大聲說:“我有八卦新聞報告。”
幾個圍在一起的女生先是吃驚,然後深情地望着我,就像看見我全身粘着鈔票一樣,熱情得有些過分了。
其中一個頭髮長長的女生——我們美麗的班長大人,鄒琪珉——嬌嗲嗲地說:“喲,大才女怎麼也開始關心八卦新聞了。”
我才懶得關心你們的新聞呢,今天光顧,只是為了幫自己出氣。我說:“我想告訴你們一個秘密,關於我們班的大才子。”
班長大人左右兩邊的女生趕忙掏出筆和紙記錄。
我忿忿地說:“他有一個很古怪,很噁心,很無聊,很可笑……”
鄒琪珉用手敲了敲桌面,“才女,我們這裏是八卦新聞部門,不是雜誌社,盡量少用一些形容詞好嗎?請直接說正題。”
“大才子有一個很古怪的愛好,那就是沒事了就去一家禮品店看禮品玩。”我大聲地說了出來,還得意地向雨航的方向望去。而他繼續埋着腦袋攻讀武俠小說,時而舉起一隻爪子,在身前比畫幾下,彷彿在學小說里的人物練絕世神功。
我期待着八卦黨為得到一個有價值的新聞而歡呼,沒想到兩個做筆錄的女生同時將寫了幾個字的紙揉成了一團。其中一個說:“喲,真沒想到,我們班的大才子竟然有這麼浪漫的一面。”
另一個說:“是啊是啊,我還以為他除了看書和寫字就沒有其他的愛好了呢。”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唾沫直飛,時不時還向大才子——不對,是大瘋子——的方向望去,順便拋出一兩個飛吻。
而鄒琪珉看着我,冷冷地說:“大才女,你不是來報告新聞的吧。我看你是來搗亂的。”
我?搗亂?守護神啊,用你的臟手擦亮那個人的眼睛吧——順便給她擦出點角膜炎,誰叫她冤枉我?
中午吃過飯後,我獨自一人在教室外的走廊里散步——沒辦法,這個時間段里只有這裏還算安寧。大草坪上滿是一些低年級的小男生互相追得雞飛狗跳,而大花園裏環境優美,自然成了比翼鳥們你儂我儂的地方。
還是高一的時候,有一次我穿得稍稍成熟了一些,在大花園裏散步而過,結果導致無數個低沉的聲音相互呼應着:“老師來了——”接着,無數穿得花花綠綠的男生女生靠着花叢和樹影的掩護鳥獸散。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穿色彩暗淡的服裝,再也沒去過大花園。而那一句“老師來了”,在好長一段時間裏成了我們學校的經典暗號。
在走廊上來回走了幾圈,我回到了教室里。和往常一樣,教室里沒有人。
還好,相安無事。
放學后就一直沒有看到雨航,看來他已經忘了帶我去看禮品吧。嘿嘿,還好他記性不好,不然不知道今天又會發生些什麼倒霉事。
午休時間,我撲開稿紙,獨自在教室里醞釀著我的武器——沒錯,打敗雨航的武器。我一定要在徵文比賽里獲得比他好的成績,然後學水煮魚的樣子——“我就點評一下雨航的小說吧。情節老套,文筆很爛,絕對的小學生作文。對了,作者應該剛上小學一年級吧?”
哈哈哈哈。
咳……天秦,先把文章寫出來再做夢好不好?
※
下午的課程結束后,我坐在空無一人的教室里,捧着希臘神話傻笑。波西頓大人,雖然你在沒有寫請假條的情況下擅離職守,但是由於雨航倒霉了,所以本大小姐宅心仁厚,暫時就不追究你的過錯了。
想着想着,我不禁開始幻想起來。
我的守護神,海神波西頓大人,他是什麼樣的神?是不是有長長的,淡藍色的頭髮?是不是有明媚卻又夾帶着淡淡水霧般的憂傷的眼眸?是不是有白皙的皮膚?還有修長的手指?
是不是戴着眼鏡?什麼?眼鏡……奇怪,我在想什麼呢?眼鏡,哪裏來的眼鏡?
停止幻想,繼續琢磨我的徵文!555555,都這麼久了,我竟然一點皮毛都沒琢磨出來,上次被雨航說老套的那篇小說已經被推翻了,連我自己看着都覺得是作文——不過,是高中生的作文。
“秦秦。”那個討厭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嚴陳超,下次不許在我想事情的時候突然在我耳邊說話,明白嗎?”我盡量使語氣保持溫和,兩隻拳頭卻舉到了他的面前。
“秦秦不要生氣……”
我咬了咬呀。
嚴陳超趕忙擺着兩隻手,“哦,天秦,不要生氣嘛,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我剛樹立起來的溫和形象再一次破滅,大聲對嚴陳超說:“別煩我,忙着呢。如果非得帶人去,別考慮我。”
“除了你,我還能帶誰?”嚴陳超無辜地說。
“班上那麼多女生,你多買些零食,她們都願意去啊。”我快要哭出來了。
“可是,我只喜歡你,不喜歡她們啊。”
我趕忙伸出手,示意嚴陳超不許說下去。說過會喜歡我一生一世的那個人已經走了,不會再回來。在那以後,我一直很害怕聽到別人說喜歡我。
“天秦,跟我去,好嗎?”嚴陳超繼續說。
“不想去,我累了。”
“很近的,就在學校天台。”嚴陳超直接說了出來,“那個地方很美,我敢保證你會喜歡上那裏的。對了,你不是在寫什麼徵文嘛,說不定你到了那裏之後就有靈感了呢。”
守護神啊,救命啊,你能不能把這個臭小子也拉走啊?煩死啦!
一分鐘不到,我們站在了一個柵欄式的鐵門前。
透過那黑色的鐵條間的縫隙,我看到的是寬敞整潔的平台,還有平台上酸橙色的天空,乾淨得沒有絲毫雲彩。
樓頂有什麼漂亮的?要不是嚴陳超臭小子死纏爛打,我根本不會來這裏。我想,我的前世一定是獵人,而嚴陳超和雨航是被我打斷了腿的野豬。沒錯,他們都是黑呼呼的野豬。
鐵門上,一把陳舊的大鎖掛在鎖扣里,封鎖了我們前進的道路。我握住鐵鎖,搖晃了幾下,然後對嚴陳超說:“真是太好了,瑣住了。”
嚴陳超笑笑,從口袋裏掏出了一串鑰匙,選出一把,插進了鎖眼裏。接着,大鎖“啪”的一聲,彈開了!
我瞪圓了雙眼,他連這裏的鑰匙都有?他到底是誰啊?校長的兒子?不對,校長的兒子才幾歲大。那麼是副校長的孫子?
“秦秦……不對,天秦大小姐,請。”嚴陳超恭恭敬敬地說。我和他走到了天台上,然後他鎖住了門。
天台上的風很大,我很喜歡這樣的風,涼爽,自由。夕陽慢慢從很遠的西邊落下,消逝前的光輝在天空裏渲染,染出了大片橙紅色的,絢爛的天空。
“就像一幅畫。”我輕輕說。看過無數次的夕陽與晚霞,已經不再會為那一份常常出現的美而興奮或是感動。可是今天,這一刻,站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望着漫天的紅暈,我竟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種想哭的感覺。
靈感,嘿嘿,有點靈感了。
嚴陳超遞給我一把鑰匙,說:“這把鑰匙給你。”
他看着我很詩意的樣子,趕忙也裝得像個剛出土的大詩人——不過,一看他那表情和站立姿勢,誰都會覺得這個詩人從前不是殺豬的就是山賊土匪。他清了清嗓子,如果憋出了一句詩:“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我有種想把他從樓頂上扔下去的衝動。
“跟我來。”嚴陳超說著,向著天台一側走去,“我最喜歡的,只是這個天台的角落。”
我慢吞吞地跟在他後面,想,雖然這個小子比起我們所謂的大才子傻了一點,笨了一點,但是良心還是不錯的。至少,他幫我找了一個如此安靜美麗的地方。而那個才子,是一個陰險的瘋子。
嚴陳超繼續得意地嘮叨着,“我最喜歡的那個角落裏,有風向標,可以看到很遠地方的風景,可以看到我們學校的食堂,還可以看到女生最多的小操場……咳,我的意思是,可以看到男生最喜歡去的籃球場。”
他正說得有勁,聲音卻突然斷了。
天台的角落裏,高高的風向標下,一個白色的身影慢慢轉過身來。死小子,他怎麼會在這裏?完了,難道他也到這裏來找靈感了?
嚴陳超代替我問出了那個問題,“雨航,你怎麼會在這裏?”
雨航看了看我,然後對嚴陳超說:“難道這地方只許你們來?”
“這地方是我送給天秦的秘密基地!”嚴陳超理直氣壯地說。
兩個我討厭的人吵架,真有意思。早知道搬把椅子上來,再買點飲料,我一邊喝水一邊看他們兩個吵。那樣的生活,多愜意啊!
雨航大步走了過來,站在了我和嚴陳超之間。他嚴肅地對嚴陳超說:“不好意思,這個地方是我準備送給天秦的。”
什麼什麼?你送給我?別瞎說了,就你,能有那麼大方嗎?你能告訴我水煮魚究竟是誰,我就很滿意了。
“你……你的只是盜版。”嚴陳超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難道你的是正版?”
奇怪,兩個人吵就吵嘛,怎麼把版權問題都扯進來了。
正當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雨航突然來了一句:“要不這樣,我們比試一下,誰勝了這塊地就屬於誰的。”
嘿嘿,終於等到重頭戲了。我得站遠一些,等他們兩個打得兩敗俱傷的時候就通知教導主任。哇哈哈,我好卑鄙……不對,我好聰明。
嚴陳超握起雙拳,說:“開始吧。”
“白痴。”雨航卻罵了一句,“只有沒修養的人才動手動腳。”
嚴陳超的臉一下就紅了。而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原來我也是沒修養的人啊。
“那你說,比試什麼?”嚴陳超大義凜然地說,拚命為自己找回面子。
雨航輕蔑地笑,“如果比學習成績,對你來說就太不公平了。我聽說這個月底學校會舉辦一次校園歌手大賽……”
“你是說賭歌?哇哈哈哈哈……誰不知道我是我們班的歌王啊?”嚴陳超得意地笑了起來。
我額頭上冒出了冷汗,嚴陳超吹牛真是不愛打草稿,誰不知道他唱歌老是沒音沒調啊?
雨航忍住笑,說:“歌王,我們誰在比賽里的成績好,誰就擁有這個天台。另外,失敗者永遠不可以踏上這個天台一步!”
嚴陳超冷笑着說:“只是,我怕你根本上熬不到決賽。”
“白痴,這句話是我想對你說的。”雨航說著,轉過臉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