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若干年後,當薛彩雲已過不惑之年在大洋彼岸睡不着覺的時候,回憶起這件事情還一個勁兒地搖頭嘆息:荒唐,真荒唐,都怪那時候太年輕了!
揚帆的出生母親薛彩雲的確不易,那天,在薛彩雲歇斯底里的喊聲結束后,地球上又多出一個生命。她已疲憊不堪,看一眼兒子的力氣也不復存在,閉了眼便昏昏欲睡。
楊帆哭喊着被他在醫院當護士的姑姑楊芳擦去血跡,抱進保育室。終於走出蝸居差半個月就十個月之久的地方,似乎尚未習慣六十瓦燈泡的照射,楊帆始終閉着眼,哭哭啼啼,以示抗議,這便是他初出茅廬後半小時內的表現。哭累了,自己就睡著了。
楊樹林望着育嬰床里的楊帆,愛不釋眼,久久不肯離去,甚至看花了眼,以為床上躺着一對雙胞胎。
在楊樹林的注視下,楊帆出生以來的第一個覺睡醒了。首先睜開的不是眼睛,而是嘴巴,嚎啕大哭。楊芳聞訊而至,說,孩子餓了,讓嫂子喂口奶吃就好了。
楊芳把楊帆抱到薛彩雲的床前,喚醒她給孩子餵奶。薛彩雲羞澀地撩開被子,解開衣服,露出一個乳房,接過楊帆,把他對着裸露的乳房湊了上去,楊帆無師自通,貪婪地一口咬了上去。
楊帆叼住薛彩雲的乳頭后,立即平息了哭聲,但好景不長,他嘬了幾口,並沒有品嘗到預期中的液體,勃然大怒,哭得更肆無忌憚,以示對被欺騙的不滿。
楊樹林拍拍楊帆說,乖,別著急,過一會兒就有了,管道是有長度的,先要排乾淨空氣。
楊帆聽不懂楊樹林在說什麼,只管拚命吸吮,可薛彩雲那裏仍滴水未出。楊樹林看得着急,便伸出手在楊帆正吸食的乳房上使勁擠捏,薛彩雲哎喲一聲,說你幹什麼,楊樹林說,幫兒子擠擠,薛彩雲說,我又不是奶牛,有自己就會流出來,沒有擠也沒用。楊樹林說,那好吧,再等等,我不急,我怕兒子急。
楊帆執着地吸着、哭着,可奶水絲毫不為其所動,遲遲不出。楊樹林按捺不住了,他調整了楊帆腦袋的方向,說,沒關係,換個龍頭,東邊不亮西邊亮。
可新的方位並未給他們帶來光明和希望,楊帆不僅哭得更凶,還撒了一泡溫暖而暢快的尿,以對再次上當的不滿。當眾人手忙腳亂地擦拭楊帆排遺物之時,楊樹林不慌不忙地從中山裝口帶里掏出早已備好的尿布,給楊帆的屁股捂得嚴嚴實實。
換上尿布,楊樹林盯着薛彩雲並不瘦小的乳房說,不應該呀,我試試。然後眾目睽睽之下,效仿楊帆趴在薛彩雲的胸前,叼上龍頭,兩腮一癟一鼓,嘬出了聲音。他的努力依然徒勞,不見一點潮濕,他心急如焚,竭盡全力一吸,疼得薛彩雲啊的一聲喊了出來,他說,媳婦,為了咱兒子的健康成長,你就忍着點兒吧,人無壓力沒勁頭,井無壓力不出油,然後全身用力,又猛地一吸,甚至把薛彩雲的乳頭叼起老高,仍無濟於事。
最後,楊樹林失望地說,我知道怎麼回事兒了,這是一口枯井。一旁的楊帆,似乎聽懂了父親的話,哭得更撕心裂肺。
楊芳說,孩子太餓了,得趕緊找點吃的,這麼小的身體,可堅持不了多一會兒。於是她拿了兩個醫院特意為吃不上人奶的嬰兒準備的公用奶瓶,和自己為值夜班準備的奶粉,沏了濃濃的一瓶。楊樹林兩手各持一個奶瓶,將滾燙的牛奶折騰了六七十個來回,嘗了嘗,覺得到了合適的溫度,才交給正抱着楊帆的薛彩雲。
久旱逢甘露,人生一大快事。當一滴牛奶灑到楊帆臉上的時候,他裂開嘴笑了,笑得那叫一個歡暢,直到叼住奶嘴喝下了半瓶牛奶,臉上始終掛着無盡的喜悅。比楊帆更高興的是楊樹林,看著兒子喝得津津有味,他也笑逐顏開,毫無意識地拿起一個奶瓶,插進嘴裏,吧吧地嘬了幾口,才發現是空瓶。
楊帆就這樣吃到了有生以來的第一頓飯。他一直使用着醫院的奶瓶和楊芳的奶粉,直到薛彩雲出院。
楊樹林在紙上寫下:奶瓶×1、奶粉×2、痱子粉×1、蚊香×1,他覺得還差點兒什麼,想了想,又補充:溫度計×1,奶粉×2+1(一袋還楊芳),然後裝好,去了百貨商店。
楊樹林從書上看到,市場上出售的許多奶瓶並不符合要求,要麼奶嘴橡膠粗糙,嬰兒叼着口感不佳,易出現食欲不振的癥狀,要麼瓶子工藝不精,水溫過高玻璃便易碎。這次,楊樹林拎着暖壺有備而去,將滾燙的開水澆在選中的成色不錯的奶瓶上,一壺開水過後,玻璃完好無損,楊樹林又將奶嘴含進嘴裏,試了試,覺得口感還不錯,這才買下。如此理智的消費者,在當時並不多見,楊樹林的行為招致了售貨員的不解和嘲笑。
買回的奶瓶被楊樹林放進鍋里蒸煮了許久,蒸餾消毒過後,楊樹林給楊帆沖了一瓶濃度適宜的牛奶,插進溫度計,直到紅色溫控柱下降到書中所說溫度,才擰上奶嘴,放進楊帆的嘴裏。
雖然牛奶也能讓楊帆吃飽,可還是母乳餵養更適合孩子的健康成長。為了能讓楊帆品嘗到人間甘露,楊樹林買了各種疏筋活血、通風催奶的食物和藥劑,他對薛彩雲說,大慶都挖出油了,我就不信咱兒子吃不上他媽的奶。
但這些具有藥效功能的食物讓薛彩雲難以下咽,吃了幾回就不再吃,所以,儘管大慶的石油產量正不斷攀升新高,可薛彩雲的奶水還是遲遲不出。楊樹林曾背着薛彩雲自言自語:哪怕是厚積薄發也行呀。
一個多月後的一天,楊樹林覺得自己這天似乎少了點兒什麼事情,他細細地想了想,原來忘了收拾楊帆的糞便,以往這個艱巨的任務都由他承擔,可是今天並沒看見楊帆把屎拉在被褥上。
起初楊樹林沒太在意楊帆沒有拉屎,他甚至認為兒子懂事了,知道父親不易,所以才休息了一天。可是一連三天過去了,楊樹林三天沒有為兒子打掃黃燦燦的糞便,手都痒痒了,還是不見楊帆的大便,他感覺出問題了。
第四天,楊帆仍沒有動靜,小肚子脹得鼓鼓的,楊樹林心想,只進不出,肯定出問題了!於是帶楊帆去醫院看病,醫生了解情況后說這是小兒便秘,在母乳餵養的嬰兒中並不多見,多出現在喝牛奶的嬰兒中,因為牛奶中含有較多鈣和蛋白,糖和澱粉含量則相對較少,嬰兒食入后容易形成鈣皂,從而引起便秘,然後又給楊樹林介紹了幾種治療的方法。聽得大夫一席話,楊樹林更加堅信了母乳餵養的重要性。
遵照醫囑,楊樹林回家后就訓練楊帆做操,找來第五套廣播體操的音樂,搬動楊帆短小而僵硬的四肢,按節拍做操,當楊帆能夠直立行走的時候,這套操已被他熟記在心,凡是拉不出屎的時候,他都要做上幾套。十二年後,當楊帆進入中學,開始學習第七套廣播體操的動作時,總是不由自主地做成第五套,對此體育老師頗感迷惑:這個孩子居然會第五套廣播體操,那可是十幾年前我上中學的時候就有了的。
此外楊樹林還幫助楊帆每日完成仰卧起坐20個,來增加腹肌力量,利於排便。每當楊樹林粗壯的大手抓住楊帆,把他像一把剪刀一樣,打開又合上的時候,楊帆只有靠哭泣來予以反抗。楊樹林也無可奈何地說,兒子,沒辦法,誰讓你媽長了兩朵雲彩卻不下雨呢,所以你就乾旱了,只好後天自己努力吧。
但種種方法,都無濟於事,楊帆的大便頑固不化。楊樹林卻絲毫不被困難嚇倒,他說連鐵疙瘩我都能粉碎,何況區區一泡人屎。
就在楊樹林正孜孜不倦地幫助兒子儘快拉出屎的時候,薛彩雲卻每晚飯後跑去公園跳舞,披星戴月,對楊帆的大便是否重見天日不聞不問。
產後她的肚子倒是小下去了,可身上的肥肉卻不見少,行動並沒有因為楊帆的出生而變得靈巧,賣菜的時候從筐里給顧客拿幾個土豆都貓不下腰,還要讓顧客自己去拿。一次兩次沒關係,時間久了顧客便不能忍受,有人將此事反映給薛彩雲的上級領導,領導中肯地找薛彩雲談了一次話,希望她能彎下腰給顧客揀土豆,顧客是上帝,讓上帝給你低頭彎腰,不像話。
領導的話使薛彩雲動了減肥的念頭,但真正讓她下定決心的,是街道那幾個小青年的冷嘲熱諷。他們說薛彩雲影響了菜站形象,長這麼胖哪兒像是賣菜的,賣肉還差不多,還說薛彩雲脫離群眾路線,勞動人民沒有像她這麼胖的。他們只是瞎逗,並無惡意,哪怕薛彩雲變得更胖,他們也願意在她上班的時候湊過來貧兩句。而這些話卻讓薛彩雲強烈地意識到,自己真的是有點兒胖。她太在乎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形象,於是給自己制定了瘦身計劃:在極短時間內恢復至懷孕以前的樣子。
減肥的方式多種多樣,起初薛彩雲選擇散步,但是運動量太小,起不到她所期望的立竿見影的效果。一口吃不成胖子,一下也減不成瘦子,可薛彩雲就希望自己在一夜之間變得苗條婀娜,所以將楊帆便秘一事拋在腦後,只想着自己的腰圍什麼時候才能從二尺六縮減到一尺九。於是,第二天,她的減肥方式便由散步改為跑步,距離也從原來的兩站地升至四站地,往返就是八站地,顯然她高估了自己的實力,從家門口的站牌出發,跑到第四個站牌的時候已經氣喘吁吁,返回頭咬牙堅持了兩站地,實在跑不動了,便又變成散步。
途中薛彩雲被不遠處傳來的音樂聲吸引,她沒有原路回家,而是拐了一個彎,向音樂的源頭走去。
音樂是從放在公園門口地上的單聲道錄音機里傳出來的,一群男男女女正在音樂聲中翩翩起舞,舞姿並不專業,但個個興高采烈,隨着節奏變換着舞步。
這時薛彩雲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個青年男子正朝她走來,她分辨了幾秒鐘,認出是自己的初中同學王志剛。
王志剛家庭出身不錯,父母都留過洋,回國后做了外交官,曾短期陪伴周恩來左右,上學的時候王志剛經常拿出周總理會見外國元首的照片,指着後排兩個面目不清的人說:看,這就是我爸和我媽,他們和周總理在一起上班。於是王志剛理所當然地成了全班同學仰慕的對象。初中畢業后,他在父母的關係下進了高中,而薛彩雲等父母無權無勢的多數同學則流落到社會上的各個階層,開始了酸甜苦辣的生活。
王志剛走到薛彩雲的面前,兩人寒暄起來。王志剛說,想不到這麼早你就發福了。他本是無意,但這句話着實觸及到薛彩雲強烈的自尊心,她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和別人對自己的評價,必須儘早減掉贅肉的願望在她心中愈發強烈。
當王志剛得知薛彩雲跑步的目的后說,那你不如來跳舞,運動量也不小,玩的過程中就把肥減了,再說了,跑步會把腿跑粗的,還枯燥。
薛彩雲信以為真,決定不再跑步,可是她不會跳舞。王志剛說,只要會走路,就能學會跳舞,簡單得很。於是他教授了一些簡單的舞步給薛彩雲,薛彩雲很快便掌握了動作要領,三步、四步、探戈、華爾茲,果然很容易,原來有腿的人就能跳舞。
薛彩雲問王志剛從哪裏學到這麼多種舞,王志剛說上大學的時候,薛彩雲驚嘆說,你連大學都上過。王志剛說,咳,工農兵大學,沒事兒的時候就和女學員偷偷跳會兒,然後轉問薛彩雲初中畢業後去了哪,薛彩雲說,先去農村勞動了一年,然後就去了街道的菜站。王志剛問,你結婚了嗎,薛彩雲說,孩子都生了,所以才這麼胖,王志剛搖搖頭說,難以置信。薛彩雲問王志剛在哪裏工作,王志剛說,報社,每天學習學習領導人們的講話,編編讀者來稿,為社會主義創造精神文明。薛彩雲又不無羨慕:真好,文化工作者,不像我,風吹日晒。
教會了薛彩雲后,王志剛便退出舞場休息,看着薛彩雲在舞池內踱來踱去。薛彩雲接到幾個陌生男士的邀請,她左手小心翼翼地拉着他們的右手,另一隻手搭在對方的肩膀上,在音樂中飄蕩。
直到錄音機的乾電池耗盡,喇叭發出類似病人痛苦呻吟的聲音,薛彩雲才停止了舞步。王志剛說,你夠能跳的,照這樣,一個月准能減掉十斤。薛彩雲卻說,一個月太久,只爭朝夕,再說了,十斤太少了,怎麼著也得二十斤。王志剛說,要不我再陪你跳會兒,沒有錄音機可以拿嘴唱。
薛彩雲原本還想繼續跳,但因為剛才跳的時候很興奮,一直樂着,沒閉緊嘴,肚子進了涼風,現在腹內告急了,於是想起了楊帆和正在照看他的楊樹林,她看了一眼表,覺得該回去了,便禮貌地向王志剛告辭。王志剛說我送送你吧,薛彩雲說不用了,你明天還來嗎,王志剛說來,薛彩雲說,那好,明天見,然後快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薛彩雲到家的時候已將近十點鐘,楊樹林在誘導楊帆大便無功而返后剛剛哄他睡下。楊樹林問薛彩雲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薛彩雲說跑得太遠了,後來沒勁了,就溜達着回來。楊樹林問跑到哪裏,薛彩雲說快到通縣了,楊樹林說好嘛,趕上馬拉鬆了。
薛彩雲說她累了,想睡覺,然後洗完臉刷完牙便躺下,很快就睡著了。她確實太累了,似乎忘了剛才還要大便的。
楊樹林看到薛彩雲露在毛巾被外的腳丫子磨出了幾個水泡,真以為她跑到了通縣,心想,為了減肥,可真豁得出去。然後關了燈,兀自拍着楊帆也閉上了眼。
跳過一次舞后,薛彩雲發現,跑步太過枯燥,兩條腿上了發條一般,機械地重複着單一動作,毫無樂趣可言,跳舞則不然,雖然只在方圓幾十平方米的區域內轉來轉去,但是變換無窮,不同舞姿配以不同音樂,時快時慢,天旋地轉,美妙無窮。特別是拉慣了楊樹林的手后,再拉一個素不相識的異性的手時,居然會心潮澎湃。薛彩雲愛上了跳舞,每晚吃完飯,歇都不歇一會兒,放下筷子便急匆匆奔赴舞場,也不怕得盲腸炎。此時跳舞不再被薛彩雲單一看作是減肥的一種方式,還成為了一種讓她痴迷的遊戲。
薛彩雲又如期出現在公園門口,王志剛迎了上來,兩人已經有了默契,無需更多言語,相視一笑后,拉起手便遨遊在舞池之中。這個時候,薛彩雲將一切置之腦後,只管盡情地在音樂中舞動身體,這是她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刻。
其實薛彩雲並非有意對楊樹林隱瞞事實真相,她曾經問起過楊樹林,是否願意和她去公園跳舞,楊樹林說,單位的工會剛剛成立了舞協,他認為玩物喪志,就沒報名,當務之急是照看好楊帆,讓他儘早擺脫大便堆積在大腸中的折磨。楊樹林沒有意識到這是薛彩雲想去跳舞的表現,依然將工作重點放在楊帆身上,很少在乎薛彩雲的感受。而薛彩云為了避免被楊樹林說成不務正業,但又異常渴望通過運動達到減肥的目的,同時又對跳舞這項對她來說的新鮮事物魂牽夢繞,在內外因素綜合作用下,不得已才對楊樹林撒了一個小謊,她等待楊樹林不再為楊帆牽腸掛肚的時候告訴他真相,並拉他一同去跳,她相信楊樹林也會被這個新鮮事物深深吸引。
這天晚飯後薛彩雲一如既往地抹抹嘴便走出家門,楊樹林叮囑她別跑那麼遠,早點兒回來看孩子,他晚上八點要去單位值夜班。
在薛彩雲看來,管孩子這些事情理應由楊樹林負責,因為從楊帆出生開始,楊樹林就沒讓薛彩雲插過手。
儘管薛彩雲不十分情願,但還是在七點四十的時候鬆開了王志剛的手,她說:我要回家看孩子。王志剛沒有直接回應,卻說:這麼早結婚就是個錯誤,這麼早生孩子更是個錯誤。薛彩雲聽了不高興了,甩下一句:我的事不用你管,便匆忙而去。
回到家,楊樹林與薛彩雲進行了交接工作,告訴她分別在幾點鐘給楊帆餵奶幾次,放幾勺奶粉,多少毫升水,如果起不來就上個鬧鐘……薛彩雲抱着楊帆聽着楊樹林的傳授,想起了王志剛說的話,她認為王志剛的話不是沒有道理,而是她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這一夜薛彩雲被楊帆折騰得幾乎沒有睡覺,先是給他換尿布,然後是計算時間給他餵奶,喝了奶他又尿床,於是再換尿布,聽說換下的尿布要立即洗滌,否則尿漬深入到布料深層便洗不去臊味,於是連夜清洗,最後好不容易趁着天尚未大亮的時候合上眼,可是剛有睡意,就被鬧鐘吵醒了再次餵奶,喂完奶,太陽已經照在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