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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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微微閉起雙眼,任由溫暖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那你說,我應該怎麼做?”
“你——哎呀!我不管你了啦!”長發少女不滿地嘟嚷,發泄地頓頓腳后離開。
“傻丫頭——”少年彎起嘴角,好笑地看着她孩子氣的動作,繼續彈奏着鋼琴。只是他的琴聲在長發少女離開后,聽起來是那麼的孤獨無奈。
他怎麼可能若無其事?微笑在霎時抹上一抹苦澀,他一直都在擔心她啊。
少年的眼神陡然變得黯沉。
曉溪……你到底在哪裏呢?你知不知道,有一個叫做風間澈的人,正在為你的失蹤而傷心難過?
霍然,回憶中浮現出她不經意的一句話,黑眸倏地一亮。
她——也許就在那裏。
灰灰的天,灰灰的海——
海浪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巨大的岩石。
明曉溪雙手抱膝,靜靜地坐在距離大海最近的一個山崖上眺望着海洋。她懊惱地皺起眉心,略嫌過大的海風一陣又一陣地吹來,弄亂了她的頭髮。
還真是禍不單行啊!明曉溪愁眉苦臉地按住不停飛舞的髮絲。本來她好不容易才爭得母親大人的同意來海邊散散心,哪知連續三天天氣都壞得可以。
哎……她長長地嘆一口氣。老天爺可真捧她的場啊……在這種時候也來欺負她。
不過不要緊啦,反正她也打算在這裏住一個星期,今天的天氣差,明天的天氣總該好了吧?
明曉溪的眉毛皺成一團。感嘆為什麼麻煩的事情一件都沒少,煩惱的事情卻跟着越來越多?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然後全壓在她的身上……
明曉溪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像蝸牛,因為背上都要抗着一個沉重的殼。不過蝸牛比她要好點,至少它還有地方縮回去,她卻只能把頭埋進沙坑裏。
她的手托着下巴,瞅着天上那些黑壓壓,彷彿永遠都不能散開的烏雲。
牧野流冰,應該已經回到日本,繼續他的報仇行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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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他放不下仇恨,但是真正當他對她堅決地說出‘放不下’這三個字的時候,心……真的好痛啊……痛到好象已經死去。牧野流冰,她真的再也不能看到以前的那個他了嗎?還是……只是她一廂情願地一直在做着可以挽回他靈魂的夢。而在現實,這個夢不堪一擊,只要輕輕地一碰,就會破碎成一片一片……再也不能拼回……
感覺到緊貼在心口的冰涼,明曉溪晶瑩的指尖無意識地在地上划著一個又一個充滿煩惱的圓圈。即使在那種時候,她……也無法將這條鑲滿碎鑽的項鏈還給他嗎?
這條項鏈,就象是一個枷鎖,牢牢地監禁住她的心。明曉溪苦笑,如果她一天取不下這條項鏈,那麼……她就不能說……她不再……
意識到那一個字,明曉溪彆扭地轉過臉,瞅瞅身旁那朵不知名的小野花,實在忍不住地把它拔起:“死馬當活馬醫,親愛的小花,只好犧牲你了。”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G着花瓣,嘴裏喃喃地念着:“我喜歡他……我不喜歡他……”
“咦?”花瓣散落一地,明曉溪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最後的‘測驗結果’:“不會吧?……”
……“我在日本等你,我會一直等你,直到你來為止。”……
腦海里浮現出他的那一句彷彿宣誓的話語,她的手一顫,花朵隨後掉落在地上……
他在日本等她幹什麼呢?她真的不願意再看到他毫不遲疑地……傷害一些人了……雖然,那些人並不是什麼善良的人,但始終都是生命啊!
怎麼,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轟!”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
海水頓時變得洶湧黑暗,恍若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明曉溪苦着一張臉,抱住自己的雙臂……不會吧?她真的那麼倒霉?上帝,好歹某次也照顧一下她吧……
雨,點點滴滴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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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上帝還真不夠意思……明曉溪擦掉臉上的雨水,她是不是應該回賓館去呢?但是賓館離這裏滿遠的,走回去好象也要半個小時,早知道就不要為了那麼一點錢而住那麼遠了……
算了吧,反正走回去也是要被淋,坐在這裏也是要被淋,還不如坐在這裏算了。
明曉溪有點自抱自棄地想。
雨越下越大——
好冷啊——
衣服濕答答地黏在身上,頭髮也濕答答地黏在臉上。海風又那麼大,涼颼颼的,吹得她忍不住發抖。
無情的海,無情的雨,無情的風,無情的老天爺,無情的……
雨突然不滴在她身上,停雨了嗎?不會啊……明明她身旁雨還在淅瀝嘩啦地下。明曉溪拂開貼在臉上的髮絲,納悶抬起頭,望見頭頂上有一把雨傘……
“曉溪——”一聲嘆息從身後傳來,深沉得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響起:“你怎麼坐在這裏?”
聽到熟悉的嗓音,她愣了一會兒,站起來轉過身。
雨幕之中,一個俊秀的白衣少年,撐着一把傘,就站在她面前,對她露齒而笑。他的笑容,帶着淡淡的溫雅,比雪還要澄澈。
想不到,大風大雨居然把她最想見的人送到她的面前。看來,上帝還沒有將她遺棄。
明曉溪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一陣陣的委屈湧上心頭:“澈——”
風間澈像一泓春水般溫柔的笑容渲染上淺淺的慍色,他的眉頭深深皺起來:“這樣會感冒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她撲上去死死地抱住他,淚水忽然很沒有用地像決了堤的洪水,奔騰在她的臉上:“澈……澈……澈……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看到她嚎啕大哭,泣不成聲的樣子,風間澈的心驟然揪成緊緊的一團,他嘆了一口氣,抬起右手輕輕擁住她:“你怎麼了?怎麼可以這樣不愛惜自己?”
明曉溪把頭埋進他的懷裏,呼吸着有着他清爽的體味的空氣。他的懷抱是那麼的溫暖,那麼的寧靜,讓她感覺到先前那一顆總是在忐忑不安的心,在瞬間平靜下來。
風間澈緊張地皺起眉,看着好似已經沉睡的明曉溪:“曉溪?你沒事吧?”
她在他胸前輕輕地搖了搖頭:“沒事……”
他擔憂地看着她,目光有一絲責備:“下那麼大的雨,你為什麼還坐在這裏?”
明曉溪抬起頭瞅着他,眼睛紅紅的像一隻小兔子。她還是搖搖頭。忽然,她想到了什麼,猛地後退一步:“這樣的話你的衣服也會濕透的。”
風間澈凝視她,霍然扔開雨傘上前一步抱住她:
“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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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聲嘎然而止。
半晌。
一條白色的毛巾蓋在她的頭上,明曉溪穿着寬大的襯衣從浴室里走出。晶瑩剔透的水珠一滴一滴地順着她的發梢落下,滴在襯衣上。明曉溪覺得頭有一點昏昏沉沉的,大概是忐忑不安又一下子輕鬆下來的關係,所以也沒有力氣去擦乾頭髮。
因為她住的地方實在離得太遠。而風間澈怕她會因為身上的濕衣服而感冒。所以在他的再三要求下,她只好答應他來他下榻的地方先換一套乾淨的衣服。(衣服當然是風間澈的衣服了,一個男生不可能有女生的衣服嘛。)
明曉溪重重地坐在沙發上,舒服地吸一口氣——好累啊——她第一次覺得洗澡比讓她單挑五個大漢還累。
一隻大手拿走了她頭上的毛巾:“怎麼連頭髮都沒擦呢?”
明曉溪揉揉眼睛:“我好累——不想擦了……”
風間澈看着她,目光帶有一抹不贊同:“會生病的……”
“我沒有那麼脆弱的啦!”她擺擺手:“我可是天下第一的明曉溪,區區小小的病毒,能奈我何呢?”
說著說著,忽然感到一絲心虛……連一些小事都處理不好的她,真的是無往而不勝,天下第一的嗎?她怎麼覺得自己越來越像一個天下第一的白痴?
“在這個時候,還不忘記自誇啊?”風間澈若無其事地微笑,好象沒有看到從她眼裏閃過的一絲迷惘:“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麼?”
明曉溪望着他,眼底閃爍着奇異的光芒,好似從來沒有見過他:“澈——”
風間澈輕輕地幫她擦拭着頭髮:“嗯?”
她沒頭沒惱地吐出一句話:“你很奇怪——”
他的手驀地停下來:“……?”
明曉溪認真地凝看着他:“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離開台北?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不告訴你我去哪裏?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傷心?你可以問我的,你為什麼不問?”
他愣了一下,然後看着她微笑,笑容明亮得像是盛夏里最燦爛的陽光:“如果你想告訴我的話,你會說。如果你不說,我就不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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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曉溪心一顫,忽然能感覺到血液在她的身體流淌的感覺。
風間澈細長的大手依然柔柔地拂過她的頭髮:“更何況……我知道原因。”
“你知道?”她怔忡地呆看着他寧靜的笑臉。
“是因為流冰吧……”他依然在微笑:“你每一次的失常,都和流冰有關聯。”
明曉溪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惡……可惡到想讓她狠狠地揍自己一拳……
她吸一口氣:“……他走了。”
“……?”
“牧野流冰……他……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回了日本。他說……一定要殺了赤名大旗,可是……我不明白,殺了他有什麼用呢?……他是不能忍受一個自己憎恨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吧?……既然那個人已經身敗名裂……無家可歸……”
淚水淌下她的臉頰……濕濕的……涼涼的……
“難道……我只能看着他的雙手染滿鮮血?難道……我只能看着他墜進一個黑洞裏面……我不能看着他繼續錯下去……我想救他出來……為什麼……為什麼就是不行?……”
風間澈凝望着痛苦的明曉溪,低聲說:“流冰……他,有自己的職責,有自己必須面對的事情。所以,他只能變得殘酷。”
明曉溪一下子忘記了哭泣:“是……我錯了嗎?……”
他嘆息地搖頭:“……你沒有錯……但是……你必須面對現實,變得更堅強……”
她茫然地瞅瞅他……如果他們都沒有錯,那麼,這一切讓人痛苦的事實,到底是誰的錯?
風間澈輕輕地擁抱住她,彷彿冬日裏最和煦的陽光一樣溫暖:“每一個人的心裏,都有黑暗的一面。但是同樣的,每一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個天使。只要靜靜地聽,就會找到。”
她倦縮在他的懷裏,手緊緊地抓住他胸前的絲質襯衣:“難道他永遠都不可能變回去了嗎?”
他低低地嘆了一口氣:“只要流冰想清楚,他心中的天使就會蘇醒。但是……曉溪,你要理解流冰的身不由己。”
明曉溪的眼睛緩緩地閉起,只有眼睫輕輕地在閃動:“澈,你能不能做點什麼能讓我開心的事情?我好煩喔……再這樣下去……我怕我自己會變成小老太婆……”
風間澈看着全身被脆弱氣息籠罩住的她,心疼得好象被人緊緊地握住:“好……我彈一首曲子給你聽好不好?”
“這裏有鋼琴嗎?”
“如果你幫我的忙,就有‘琴’了。”風間澈神秘地眨了眨眼。
明曉溪撓撓頭:
“我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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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叮叮叮叮……
明曉溪雙手托着下巴,愣愣地看着正在試音的風間澈:“澈,這真的能行嗎?”
他回頭一笑:“我有騙過你嗎?”
這……好象是沒有……
風間澈拿起兩根筷子:“好了,我的‘琴’已經弄好了。”
她湊上前瞅瞅,懷疑地看了看風間澈。這只是十七個裝有水的玻璃杯……看上去很平常,沒什麼特別的啊……
他用筷子敲了敲她的頭:“臭丫頭……你那是什麼眼神?”
明曉溪扁扁嘴:“澈,你這是哪門子的琴啊?”
“來,我來教你。”他在身邊的位置拍拍:“坐在這裏。”
“哦。”她坐在他身邊。
“拿着。”他把筷子遞給她。
明曉溪把筷子交叉成一個叉子的形狀:“這個真的可以彈?……”
風間澈的左手覆上她的左手,右手握着她的右手:“要開始了哦。”
感覺到他手心的溫暖,明曉溪也跟着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好!”
叮叮叮,噹噹噹,叮噹叮噹……
清脆彷彿風鈴聲的響聲,加上愉快的笑聲,不停地回蕩在房間裏……
許久……
風間澈看着倒在一旁已經睡熟的明曉溪,她的嘴角微微向上彎,好象在做一個甜美的美夢……
他修長的手柔柔地畫過她沉睡中的睡臉,低下頭,他柔軟彷彿花瓣的嘴唇輕輕地擦過她的,就像羽毛一樣的輕……
在夢中,明曉溪好象聽見風間澈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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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悠閑地在湛藍的天空上滑翔。
帆船行使在廣袤的大海上。
海浪輕輕地拍打着細黃的沙子。
清晨的陽光從落地窗照進,燦爛的金輝包裹住雪白的絲質被單,把它染上一層亮眼輝煌的光芒。帶着鹹鹹海水味的海風把落地窗旁的白紗窗帘吹起,恍若新娘的裙擺。
被單下,明曉溪翻過身子伸了個懶腰,緩緩轉醒。她慢悠悠地睜開雙眼,印入眼帘的,卻是陌生的天花板。
她在枕頭上扭着頭,眼珠子仔細地打量着這個佈置得豪華奢侈的房間。疑惑地眨了眨眼,她一下子懵了,奇怪,這是哪裏啊?
“早。”一個斯文爾雅的少年倚在門邊。淺藍色的襯衣拖出他優雅如一陣春風的氣質,深色長褲襯着他修長的腿。他看着她,淺淺地微笑。
啊!她記起來了……昨天她在風間澈那裏,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明曉溪舉起手打了個招呼:“早啊……”
“我以為你還沒有起來。”風間澈的笑容溫暖得像最和煦的太陽:“昨晚睡得好嗎?”
她在床上坐起身,點點頭:“嗯!我睡的很好,好舒服的床喔!”
“那就好,快出來吧,我幫你叫了早餐。”
“澈……”明曉溪低頭看了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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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樣出去行嗎?”她指指身上那件過於寬大,明顯屬於男性的襯衣。
他失笑出聲,神態依然輕鬆:“這樣很好看啊。”
“澈!”明曉溪不滿地鼓鼓頰:“我的衣服應該烘乾了吧?”
“已經送來了。我進來就是想把衣服給你。”風間澈走到床邊,遞給她一個袋子,然後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