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苗苗的聲音凄涼得像死了丈夫的小寡婦在墳頭哭訴,聽得我毛骨悚然,身上的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

“苗苗,別說了好嗎?”我說。

苗苗歪着腦袋看着我,很沒人情味地問:“有沒有被我感動啊?”

我瞪着她,說:“我被你嚇得渾身發麻。”

接着,苗苗又開始了,“唉,勇敢面對自己的感覺難道就那麼困難嗎?唉……”

“別說了,讓我想想好嗎?”看着這個陪了我三年多的烏婆死黨,我忽然覺得此時的她是那麼可愛。心裏,有一股莫名的溫暖,慢慢地將之前的憂傷覆蓋。

第一節課下課後,苗苗趕忙問我:“考慮得怎麼樣了?”

我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想了好一會兒,直到苗苗急得想掐我脖子了才說:“他是鋼琴王子,而我……什麼也不是……”

“切,你是不是看過了童話啊?誰說王子就一定要娶公主來着?再說了,你不也是我心裏的聞雯公主嗎?”苗苗耐心地開導我。

可是,我的心中依然不安。從葉宇南的身上我察覺不到他對我的好感,我怕當他知道我喜歡他后反而永遠不再理我。如果結果真的是這樣,我還不如站在他的身邊,像透明的空氣一樣看着他和蘇穎牽着手說話。

最後,苗苗急了,麻利地掏出塔羅牌,說:“來,占卜一下。”

看着那副塔羅牌,我心中僅有的一絲信心也瞬間消散了。我趕忙退後,說:“苗苗大烏婆,你還是饒了我吧。”

“不行,我是為你好。”苗苗將22張主牌找出來,遞給我,“在自己沒有主見的情況下,通過塔羅牌尋找指引是最好的方法。”

我才不相信苗苗的占卜能給我指引呢。她的占卜結果只會讓我倒霉,這已經成了定律。

“好聞雯,聽話,我給你買巧克力。”苗苗開始利誘了。

我知道,要是利誘我還不上鉤,那麼她就應該對我實行武力鎮壓了。這丫頭,只知道用這幾招欺負我這個可憐的小女生。不過,這次我絕對不會屈服,我要頑強抵抗,直到敵人放棄她那邪惡的想法。

我被苗苗追到了教室角落裏,眼看着她就要開始武力鎮壓了,忽然一陣清涼的風從窗外吹了進來。我和苗苗的長發被風撩起,輕盈飄揚。

隨着一陣“撲撲”的聲音,一群雪白的鴿子忽然從窗外掠過,在藍天下盤旋。我扭過頭,望着那群美麗的鴿子,望着它們撲動的羽翼,腦子裏情不自禁地出現了一個天使的影子。他的雙翼輕輕扑打着,修長的手指伸向我,想拉住我的手,帶我一起飛翔。

“我去阿爾貝麗教堂,尋求天使占卜師的指引。”我很慢地對苗苗說。

苗苗眨巴着眼,似乎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麼。好一會兒,她才尖叫了一聲,然後很奇怪地問:“為什麼突然之間相信天使占卜師是存在的呢?”

我說:“不知道,一種感覺吧,想去看看。”

苗苗重重地點了點頭,“我陪你去。”

“不了,我自己去。”我對苗苗微笑,“謝謝你,小烏婆。”

苗苗靦腆地笑着,似乎不太適應我忽然的溫和……呃,難道我平時真的凶得有些過分了嗎?不會吧?

“不管怎麼樣,希望我家聞雯開心,快樂。”苗苗輕輕擰了擰我的臉。

而我,馬上擰了回去。

傍晚的阿爾貝麗教堂被夕陽綻放的紅色光芒籠罩,像是經過了重新粉刷,將原本那座肅穆的教堂粉刷成了一座色彩鮮艷的兒童樂園。

我走進教堂,徑直走進了樓道。

我走得很慢,每踏上一級階梯,心中都密佈着不安。我在想,如果天使占卜師給我的指引是放棄,那麼我真的要放棄葉宇南嗎?如果占卜結果是爭取,我又該如何去爭取呢?

在樓梯上,我想了很多東西。

我想起黃昏的海灘上,葉宇南安靜地吹響口琴。琴聲像在講述一個憂鬱低沉的故事,隨着海浪向我講述着葉宇南的心聲。

我想起葉宇南家中,他為我占卜時所翻出的那張“戀人”。以及他認真對我說的話:“只有天使占卜師才能給你最好的答案。”

我想起無聊占卜師說的那一大堆廢話——可是,不得不承認,那堆廢話里,彷彿含着一種很玄妙的精神。他告訴我,只有有機緣的人,才會得到天使占卜師的指引。

然後,我想起了蘇穎看葉宇南時的眼神。眼神中,帶着一種深沉的愛。

還有葉宇南與蘇穎牽在一起的手。那麼多人的食堂中,他們的手緊緊牽在一起,在無數的目光里,在我的注視中,肆無忌憚,毫不顧忌。

就在快要到達教堂頂樓的時候,我忽然停下了腳步。我在心裏問自己,葉宇南很喜歡蘇穎嗎?而對我,他絲毫沒有在意吧?是的,是這樣的。既然我已經猜到了結果,又何必再接受占卜呢?

我的心裏空落落的,像是丟了什麼東西。慢慢迴轉身,無精打采地向回走。

也許,認識葉宇南,並且喜歡上他,這其中的一切都是錯覺吧。或者說,這一切,都是我獨自一人在經歷的錯誤。

“既然已經快到頂樓了,又何必放棄呢?”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轉過頭,茫然地望向樓梯的盡頭。在那裏,站着一個身穿紅色袍子的老人——他就是上次嚇得我差點把魂丟掉的占卜師。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我見到他卻沒有覺得害怕,反而覺得他的聲音聽上去顯得親切。

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我沒有向下走,也沒有向上。只是停在原地,任自己的心中兩種思想激烈爭吵。

“不論如何,請不要放棄希望。”老人說著,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然後,他又說“即使丟掉了任何東西,也不要丟掉希望。”

說完,他沒有等我回答,而是走開了,消失在了樓梯的盡頭。

望着樓梯口漸漸黯淡的光線,我咬了咬牙,掉過頭向上走去。雖然已經猜到了結局,但是既然已經來了,再怎麼也得爬到頂樓參觀一下占卜室吧!

老占卜師沒有離奇失蹤,而是站在窗邊,望着遠處漸漸落到山巒的輪廓之下的夕陽。

我推開占卜室的門,走了進去。

占卜室里依然空蕩蕩的,沒有傳說中的占卜師。不過,這一次卻和前兩次進佔卜室的心情有了很大的不同。雖然三次都沒有見到天使占卜師,可是今天,我的心卻異常平靜。彷彿風浪之後的海面,波瀾不驚。

在占卜室里站了一會兒,我轉過身,拉開了門。

“既然已經到了占卜室,又何必急着離開呢?”身後,一個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在這之前,我確定占卜室里除了我沒有任何人!可是,這個聲音卻又不是來自於我的幻覺,而是真真切切回蕩在占卜室中的話語!

我的心微微驚了一下,接着心跳不斷加速。我回過頭,看到一個穿着黑色袍子的人站在圓形石桌邊,雙眼微閉。他的臉上戴着黑色的面紗,擋住了大部分臉面。

他……他……他是天使占卜師?

我的心裏已經激動得一塌糊塗了。傳說中的天使占卜師,沒想到真的不僅僅是傳說。更沒有想到,我竟然能夠親眼見到他!

我關上門,走到圓桌邊,面向天使占卜師,小聲問:“請問,你就是天使占卜師嗎?”

他沒有回答,而是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昏暗的房間中,那對眼睛已經清澈透明。而且,那對眼睛,我已經見過無數次。在葉宇南的練琴房,在海灘,在食堂,在教堂里人與人的縫隙中……

我不敢相信,原來神秘的天使占卜師竟然是葉宇南!

“葉宇南,是你!”我說。

天使占卜師卻搖了搖頭說:“你所看到的,你是所想像的。”

這個輕柔飄渺的聲音不是葉宇南的,可是僅僅看天使占卜師露出來的小部分臉真的很像葉宇南。

“戀愛,對嗎?”天使占卜師和藹地問。

我盯着他的雙眼,獃獃地點頭。幾秒之後才反應過來,尷尬地說:“啊?什麼?戀愛?你怎麼知道……我的意思是……”

我越說越亂,天使占卜師卻一直不說話,攤開白皙修長的手,手中捧着一副嶄新的塔羅牌主牌。

雖然我對塔羅牌嚴重過敏,但還是乖乖地從天使占卜師的手裏接過牌,一邊切牌一邊偷偷地望着他。我想:“他真的是天使占卜師嗎?廢話,突然出現在沒有窗戶只有一道被我堵上的門的房間內,不是天使還能是什麼?可是,他為什麼沒有翅膀呢?天使不都有翅膀的嗎?”

天使占卜師彷彿已經猜到了我的想法,卻不動聲色。他的背後,一團白色的光暈在昏暗的房間中悄悄渲染。漸漸地,兩團白得透明的東西從他的背後展開,分別向兩側延伸。

兩隻美麗的翅膀漸漸浮現,輕盈地浮動。

我再一次看呆了。

5555555,感動啊,激動啊!我……我……我竟然遇到了天使耶!哇哈哈哈哈……

我一邊偷笑,一邊將切好的牌放到石桌上,然後翻開了最上面的一張。當我看到牌面上的文字時,心裏的激動馬上降下去一半。

世界,倒位。

天使占卜師的一隻說慢慢舉起來,被我翻出來的牌彷彿受到了一種無形力量的牽引,平穩地騰起,慢慢落到天使占卜師的掌心中。

天使占卜師望着我,表情平靜。他說:“世界,這張牌面的含義是,永恆和持久的成功。你已經到達了成功的門外,離樂土只有一步之遙。只要你善於把握,就必能在你為自己打造的美麗世界中,尋找到幸福與快樂。”

善於把握?

我眼睜睜看到葉宇南牽起了蘇穎的手,把握,還有用嗎?

天使占卜師慢慢地走到我的身邊,將牌遞到我的手裏,輕聲說:“這張牌倒位的時候,說明你已經失去了挑戰的動力。”

我低下頭,一滴眼淚掉了下去。

他說得沒錯,我懦弱,我缺乏自信,我甚至連走近葉宇南一步都不敢。

想到未來,想到“永遠”,我的心好疼。

“你不應該流淚。”天使占卜師對我說,“記住我的話。牌面不等於結局,一切的因果,最終都將由你把握。或許,你只是一念之差,就可以改變很多。”

“謝謝你。”我點了點頭。

“去吧。”天使占卜師點了點頭。

我走到門邊,拉開了門。忽然,我想再問問天使占卜師,如果我馬上就放棄,是否就不需要承受失敗的命運——因為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和能力去爭取。努力到最後,只會是遍體鱗傷。

可是,當我轉過身的時候,那對帶着淡淡白光的羽翼消失了,穿着黑色長袍的天使占卜師也消失了。房間裏和往常一樣安靜,除了我,再也沒有別人。

他的出現,就像一場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腦袋裏昏昏沉沉,意識模糊,就像在夢遊一樣。

我無精打采地吃完晚飯,爸爸和媽媽發現了我的異樣,一邊摸我的額頭一邊很關切地問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只說,學習累,想早點休息。

然後,我回到自己的房間裏,關上了門。

在床上趴了很久,不知不覺眼淚已經將枕頭沾濕。當我想起天使占卜師的話和葉宇南的眼睛時,心裏無比疼痛。我彷彿已經看到了葉宇南的遠離,他牽着蘇穎的手,對我視而不見。

苗苗和葉宇南給我的占卜結果都是正位“戀人”,我曾經以為這是一個好的開端。可是沒有想到,天使占卜師給出的結果卻與原本的幻想有着天壤之別。

我緊緊地抓着枕頭,將頭埋進軟綿綿的枕頭裏,任眼淚浸潤枕頭。

沒有想到,我與葉宇南……不,應該說我對葉宇南的感情,是這麼的短暫。剛起步,卻馬上迎來了殘忍的分別。我哭着提醒自己:“聞雯,放棄吧。聞雯,放棄……”

後來,我漸漸睡著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頭有些疼,房間裏的燈依然亮着。洗漱的時候,我才發覺兩隻眼睛又紅又腫,像兩隻水泡。

當苗苗在校門外看到我時,誇張地大喊了起來:“哇!聞雯,你的眼睛怎麼像金魚眼一樣啊?”

我趕忙埋下頭,想:死丫頭,你不喊這麼大聲不行嗎?

沒想到苗苗還沒比喻夠,接着又喊了起來:“哇噻,太誇張了吧,兩隻眼睛腫得像被馬蜂蟄了似的。”

我真想一腳將苗苗踢到校門邊的圍牆上貼着。

一輛單車停在了我和苗苗之間,車上穿着白襯衫的駱軒豪喘着氣說:“誰像金魚啊?誰被馬蜂蟄了?我看看。”

這臭男生,似乎就喜歡和我過不去。我轉開臉,不理睬駱軒豪和苗苗。

蘇穎依然安靜地坐在駱軒豪的後車座上,坐得端端正正,跟古代的大家閨秀一樣古板冰冷。

蘇穎不是葉宇南的未婚妻嗎?為什麼每天早上都由駱軒豪帶蘇穎上學呢?這三個人之間的關係真古怪。

“聞雯,把臉轉過來,我瞧一下。”駱軒豪笑嘻嘻地說。

要不是顧及我的金魚眼被他看到,我現在肯定會轉過身就給他一個拳頭。從來沒見過這麼無賴的男生,竟然死守着要看別人的難堪。哼,我詛咒他!

蘇穎看到駱軒豪停着單車不走了,安靜地跳下單車,冷冰冰地說了一句:“我先走了。”然後,大步走進了校門。

苗苗看着蘇穎那副不可一世的高傲樣,不屑地衝著她的背影巴唧了一句:“切,真以為自己是誰呢?”

“聞雯,我看看嘛。”駱軒豪依然壞笑着說。車上少了一個重物,他也顯得輕鬆了不少,一隻手從車把上抬了起來,想強行把我抓過去看看我的眼睛。

無賴!詛咒你!

終於,苗苗那死丫頭髮覺了我的難堪,趕忙為我解圍,“喂,駱軒豪,蘇穎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是……”駱軒豪點了點頭。

我的心裏忽然掠過一道驚異。

那臭小子繼續說:“是……我弟弟鋼琴王子大帥哥葉宇南未婚妻。不是吧,你連這個都不知道?消息太閉塞了吧?”

苗苗又問:“那就奇怪了,葉宇南的未婚妻為什麼要你帶她上學啊?你和葉宇南不是一起上學的嗎?”

駱軒豪撇了撇嘴,小聲說:“誰想帶她上學啊?我完全是被逼的!本來蘇穎都是和她媽媽——也就是顏老師一起上學的,可是那丫頭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從前幾天開始死纏着要我們帶她上學。葉宇南的脾氣臭,打死也不帶她。而我呢,人帥,並且性格溫和,好欺負,所以在他們那對小夫妻的壓迫下就只好帶蘇穎上學嘍。”

蘇穎是顏老師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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