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幕 最後的光
1
三天後
“電視機前的各位觀眾下午好，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玉野山盤山公路的中段。三天前，這裏發生了一起惡性的交通事故，一輛單人駕駛的BM600撞到巨石滾下了山崖。由於我市遇到了50年來罕見的暴雨天氣，使得搜救工作一直受阻。直到今天，搜救才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大家可以看到我的身後，起重機車正在將嚴重變形的汽車殘骸從幾十米高的懸崖底吊上來，用不了10分鐘，汽車就可以完全被吊到路面上來了。不知道車內的人是否還有生還的可能，所有人都很擔憂。但想要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生存三天，如果沒有超強的意志，恐怕很難做到。總之，目前車內人的安危不容樂觀……”
玉野山道上被警察消防隊新聞媒體和圍觀路人圍得水泄不通，我在警長的特許下來到了警戒線以內，距離起重機車不遠的地方。
用不了多久，申雪慧的車子就要被吊上來了。本以為面對這場面自己會有些激動，誰想我的心裏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無論生與死，這場遊戲都已經結束了。我倒是希望雪慧可以奇迹般的活下來，因為在這場殘酷的遊戲中，實在已經有太多人離開我了。希望她超出一般人堅強的意志，可以讓她再創造一次奇迹……
之前的兩天，我都在忙着料理阿嬌的後事，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好像丟了魂一樣。今天聽說搜救工作有了進展，我才突然恢復了一絲清醒，強打精神趕了過來。就算是我為幽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吧。
“天啊！簡直不敢相信！！車內的人還有呼吸！！這簡直就是奇迹！！在潮濕陰冷沒有食品和水源的環境下，傷者竟然還能生存三天！！真是不可思議！！是什麼力量支撐着這個單薄的身體……”剛剛的那個記者小姐突然激動地對着鏡頭大喊了起來。
“什麼！？申雪慧還活着？！”我連忙激動地沖了過去，死命地抓住警長的胳膊，大聲地問，“還活着是么？！”
“真是奇迹！不過呼吸和脈搏都很微弱，要進行全力的搶救！你放心，我們的醫護人員會儘力的喂！陽一！你幹什麼？！”
過分的激動讓我的精神突然間有些恍惚，我紅着眼睛，嘴巴里不停地叨咕着申雪慧的名字，痴痴地跟着擔架跑了過去。
警長不得不追上去，用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將我攔了下來。
“陽一，坐我的車子走，我還有事情要跟你說！”
我喘着粗氣，獃獃地望了警長一會兒，之後像被施了催眠術一樣跟着他上了車子
2.
“陽一，申雪慧的手裏一直握着這個東西，你看看。”警長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將一個纏滿了防水保鮮塑料膜的東西丟給了我。
我有些莫名其妙，接過來仔細地看了起來。
保鮮膜纏得很緊，一圈一圈的纏了不知多少圈，看得出申雪慧有多麼在意這個東西。
終於，一道閃亮的金屬光輝從塑料膜下露了出來，原來申雪慧悉心呵護的就是那一部從來沒有離開過她身邊的數碼相機。
我的眼圈莫名地有點泛紅，顫抖着按下了Power鍵。
在相冊里，我看到了大概有幾十張照片，一張一張，拍攝的都是阿嬌和幽在一起的幸福鏡頭。
我知道，在那段最艱難的歲月里，申雪慧就是用這些東西來慰藉自己。她完全把阿嬌當成了另一個自己，甚至想盡一切辦法讓阿嬌變得更像自己……我能想像得到，在那些寂寞的夜晚，申雪慧就是一邊看着這些照片，一邊微笑着流着淚……
這時，我發現液晶屏上閃動的標記指示24小時之前有一段新錄音的時候。我鎮定了一下，將耳機插進了耳朵，5秒鐘后，申雪慧虛弱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
“幽，我好累，好累……不過現在，終於可以休息了，不是么？你知道么，我一直都在悔恨，為什麼一年前死去的不是我，而是你。可直到現在，我才開始‘慶幸’……因為我知道，如果換作是我先離開你，你也一定會為我做出這些傻事……那樣，你會更加痛苦，就像現在的我一樣……不過還好，我終於可以解脫了……
“幽，雖然今天是這樣的結局，但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無論是錯還是對，這種為了你去瘋狂的感覺讓我滿足。可能就連你都會責怪我任性自私，甚至愚蠢。但我不在乎。
“陽一……我知道，最終會聽到這個留言的，一定是你。因為，幽已經不在了……對不起……對於你，除了‘對不起’，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請原諒我的任性和瘋狂，好么？因為這輩子，我只任性了這一次……
“最後，希望你和阿嬌幸福……對不起……”
雪慧，不用“對不起”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何況，阿嬌已經不在了……
3.
醫院走廊
雖然我是那麼討厭醫院裏的消毒水味，可這一次，我卻一直安靜地坐在急救室門外守了三個多小時。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醫院的走廊里安靜得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迴音。一陣輕柔的晚風吹了過來，我的眼前閃過了一道美妙的黑色光芒，接着，一對巨大的黑色翅膀慢慢浮現在了我的眼前。
“是你？”我吃驚地望着眼前的夜修其，複雜的情緒在心裏交錯。
“怎麼，看到我很吃驚么？還是想要找我報仇？”夜修其優雅地玩弄着髮絲，調皮地說道。
我無奈地笑了出來，搖了搖頭。
“報仇？沒想過。我知道，其實你和我們一樣，不過也是死神的棋子罷了。”
“哈哈……”夜修其大笑了起來，“不過，我懂得享受殘酷，你們還沒有學會。”
“只要我們還活着，就永遠不會學會。”
“這就是人類的可悲之處，不是么？”
“也許在你看來是可悲，在我們看來卻是最可貴的。”
夜修其又在大笑。雖然我搞不清楚到底有什麼好笑的，卻也不自覺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很無奈。
可能是因為自己突然說出這樣的話，感覺很奇怪吧……
“申雪慧可真是一個神奇的女孩子。”
夜修其竟然收起了翅膀坐到了我的身邊，優雅地用指尖玩弄着漂亮的髮絲。第一次離他這麼近，竟然突然讓我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
這個傢伙，其實也沒有什麼可怕或是可恨的……
“她活了過來，真是沒想到。”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讓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不過這樣也好，幽應該會很開心……”
“哈，原來你也看出來了，其實幽已經記起了申雪慧。”
“當然看出來了，因為幽飛走的時候落下了一滴眼淚……你知道么？那小子從來沒有哭過。”
“他比我想像中堅強，竟然真的找到了記憶之門，甚至連死神都騙過了。所以申雪慧才會活了下來。”
“我以為申雪慧成為這場‘死神遊戲’的犧牲者，甚至也懷疑過自己會因為這場遊戲死去。”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眼圈紅了，“沒想到，最後竟然是……”
我緊緊地咬住了嘴唇，沒敢說出那個常常讓我窒息的名字。
“這就是所謂的遊戲。沒有人能夠預料遊戲的結局。”
“也許你說得對……”我做了一個深呼吸，轉過頭望着夜修其，“你已經拿到了‘死神之冕’，接下來是準備回去么？”
“嗯，”夜修其優雅地笑了笑，“‘死神之冕’不能在人間停留更久了，否則它會越走越慢。如果有一天‘死神之冕’走一圈需要100年時間的話，也就沒有所謂的‘死神之冕’了……”
“那接下來了，‘死神遊戲’還會在繼續么？”
“哈，當然！我說過，每一天，都有無數的人想要交換‘死神之冕’，死神的遊戲永遠不會停止。”
“那就是說，又要有更多的人經歷這殘酷的一切了……”
“也許在你看來是殘酷，而對他們自己來說卻是一種難得的幸福。”
我嘆了口氣，無奈地笑了笑，沒有再講話
4.
一陣如天籟一般美妙的鳴叫聲響了起來，我吃驚地望着鈴聲傳來的位置，竟然就在夜修其的懷裏。
夜修其笑了笑，將懷裏的“死神之冕”取了出來，一道迷人的黑色光芒閃過，“死神之冕”又變成了之前閃亮的銀色。
看來，一切又要重新開始了……
“恐怕我真的要走了。後會有期，安陽一。”
我苦笑了一聲：“還是後會無期的好。”
夜修其大笑了起來，身後那對美妙的黑色翅膀開始扇動了起來。和他來的時候一樣，我又一次看到了無數晶瑩的黑色光點在我的周圍飛舞，如同一個個黑色精靈。黑色，那一直以來在我看來不會發出光亮的色彩，卻一次次地將我的眼睛划傷。無論是夜使者的黑色翅膀，還是幽迷人的黑色眼眸……那些黑色，比起任何的色彩都要閃耀，尤其是當它們被愛情折射的時候……
巨大的黑色翅膀從我的眼前掠過，我的又一段奇異旅程即將結束了。可就在這時，夜修其竟然停了下來，微笑着轉過了身。
“陽一，還在想着阿嬌吧。”
我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那個我幾天來一直不敢提起的名字如今還是被夜修其說了出來
5.
“陽一，你想不想知道阿嬌最後在我耳邊說出的心愿是什麼？”
我咬了咬牙：“不想。”
安息說過，如果活着的人太挂念死去的人，逝者便沒辦法得到重生。阿嬌，你把你一生中最美妙的時光給了我，我卻不懂得珍惜。現在，我只能希望來生你再也不要遇到像我這樣的人，一定要享受到應該屬於你的幸福……現在，只希望你能夠在天堂里快樂……
夜修其笑了笑，優雅地玩弄着他神秘的銀灰色長發。我嘆了口氣，不知道那一絲絲用生命和愛情幻化成的髮絲，會不會割傷他嬌嫩的手指。更不明白他是如何能夠承受得住這一根根頭髮的重量……
遊戲結束了。
我們所有人都好像是這場遊戲中的棋子，只是殘忍地繞了一段疾馳的彎路，之後遍體鱗傷地回到了原點。
好像改變了很多事情，其實我們什麼都沒有改變。
我們輸得一敗塗地，死神成了最後的贏家。
“喂！”夜修其壞壞地翹着嘴角，眯着眼睛又問了我一遍，“你真的不想知道阿嬌臨死之前的最後心愿是什麼么？”
“我說過了，不想。”
夜修其突然笑了起來，抬起嫵媚的眼神望着我：“陽一，還是看看你的右手心吧。”
“嗯？”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的用意。不過我還是情不自禁地張開了右手掌，獃獃地舉了起來。
“看看你的手心，多了什麼……”
幾夜沒睡的我有些眼神獃滯，游散的目光散落在手掌上，遲遲不能集中到一點，直到掌心中一個米粒大的黑點捕捉到了我的目光，我才慢慢地一點點地恢復了注意力……
可是，我的眼睛剛剛清晰，便又立刻模糊了起來……眼淚如同漲潮的海水一般瞬間浸沒了我的眼眸。我緊緊地握住了拳頭閉起了眼睛，不敢再看。我忍住了眼淚，誰想眼淚竟然倒流回了我的心裏，無情地漫過我心中的傷口那是一種無法承受的痛，只有心知道……
“雖然你不想知道，可我還是要告訴你。有時候，你以為放手是為了她好，其實愛你的人想要的永遠是被你緊緊抓住的感覺。不要在愛情面前紳士，不要對愛你的那個人說你不配得到她的愛，不要以為那樣做就是偉大，其實那才是對愛你的人最大的傷害。
“看到你手心裏的那顆痣了么？這就是阿嬌臨死前的願望。她想要變成你手心的一顆痣，希望你來生可以緊緊抓住她的手。但這輩子，她希望你可以敞開胸懷，當你的真命天女出現的那一刻，她就會從你的手心上消失，默默地為你們祈禱……”
“傻丫頭……”
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雖然沒有出聲，但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要大哭一場。我的心死死地揪在了一團，無論如何都舒展不開了。那種從未有過的疼痛感又一次從內到外侵襲着我。
我緊閉着雙眼，阿嬌那甜美的笑臉卻無法阻擋地不斷浮現在我的腦海里。她笑容越是甜美，我的心便越痛。三天以來壓抑在心中的悲痛情緒一瞬間涌了出來，那種被殘酷緊緊纏繞的幸福感和被幸福淡淡撫慰的殘酷，壓得我透不過氣。
夜修其已經消失了，也許在我的有生之年，再也不會看到那雙巨大的黑色翅膀了。不過，他的出現帶給我的所有喜悅和傷痛，將久久地跟隨着我。直到有一天一切停止，我將不再是我自己……
“陽一先生，請進來一下，好么？申雪慧小姐醒了。”
6.
雪慧醒了？我的心猛烈地震顫了一下。誰能想到，在這場殘酷死神殺戮遊戲中，最終存活下來的竟然是她。夜修其說得沒錯，她是一個充滿奇迹的堅強女孩，希望在經歷了一切之後，她可以重新明白愛情和生命的含義，好好地活下去。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想到即將要面對的雪慧，心中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是的，除了緊張，再沒有其它，更沒有一點點的恨……幽走了，阿嬌也離開了，我們兩個是最後的倖存者，這場遊戲中沒有勝者，只有死神才是最終的贏家。面對這樣的結局，還會有什麼恨呢？我們只不過是這場遊戲中的棋子，我是，她也是……
7.
病床上的申雪慧十分憔悴，但儘管如此，她那從我推門進來的瞬間便開始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還是那樣的堅定和充滿鋒芒。然而，冷漠和孤傲已經從她的臉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平和，和讓我意想不到的安詳。
這個女孩，讓我越來越驚奇了……
多日以來的暴雨天氣終於在今天早上結束了。這個城市似乎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陽光了。此時，溫暖明亮的夏末陽光從窗子照射進來，讓我們這些可憐的平凡人類感覺受寵若驚。
有陽光的日子，真好……在有陽光的日子裏，能和心愛的人閉着眼睛晒晒太陽，更是讓人無限心動的好……
所以，珍惜你身邊那個愛你的人，把握每一個有陽光的日子，好好地去愛她……畢竟我們的一生中不會永遠陽光明媚……如果愛人不見了，那就好好善待你身邊那些還活着的人吧，看看這美妙的陽光，就應該明白其實每個人的心底都是善良的，那一時之間陰霾起來的心靈需要朋友的寬恕才能再次見到陽光……不是么？
我想着，微微閉上了眼睛，貪婪地吮吸了一口被陽光曬得甜甜的空氣，帶着從未有過的安詳的笑容，朝申雪慧的病床走去。
“陽一，對不……”
我將食指輕輕地壓在申雪慧的嘴唇上：“一切都過去了。”
一顆滾燙的淚珠從我的手指上劃過，就在剛剛，我們的心靈都經歷了一場洗禮。
“你都知道了，是么……”雪慧的聲音很輕，但卻依然堅定。我很欣慰她沒有被這場可怕的浩劫徹底擊潰，我十分安慰地看到雪慧的眼神流露出了善良的天性和情感，彷彿現在才是真實的申雪慧，之前那個嗜血的可怕女孩只是一個被魔鬼附了身的軀殼。
我鬆了一口氣，相信如果幽看到這樣的雪慧，一定會很安慰……
“嗯，知道了，也許比你知道得還多。”我笑了笑，盡量輕鬆地說。
“陽一，”雪慧溫柔地笑了，眼神中不斷地閃爍着火花，“我剛剛見到了幽。”
“幽？”我有點吃驚，但還是決定安靜地聽她說下去。
“他終於肯出現在我的夢裏了，雖然我知道，這也將是最後一次……”雪慧的眼淚順着眼角滾落了下來，臉上卻還帶着欣慰的笑容，“他還是那麼美，黑色的眼眸還是像寶石一樣閃亮……他說我很傻，根本不明白他對我的愛……”
8.
“雪慧，你以為讓我重獲生命，我就會快樂么？你錯了，我的快樂是因為我的心裏有你……如果重生的代價是讓我忘了你，那重生對我又有什麼意義呢？現在，我走了，但不要以為我就這樣徹底消失了，我會永遠躲在某個角落看着你。你快樂，我就跟着你一起快樂，你傷心，我就陪着你一起流淚……那麼親愛的，你是想要我快樂，還是流淚呢？如果你還愛着我，那麼請開心地活着……在一起的時候，我們要做最幸福的情人，不能在一起的時候，請讓我做你最親愛的哥哥，好么？帶着我所有的愛，再去尋找一個愛你的人吧，那個人將寄託着我對你所有的愛情……好好地活着，為了我，你永遠的幽……”
9.
我的眼圈一點點的浸紅了。
這就是幽為雪慧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如果他能夠看到雪慧現在的樣子，一定會為自己感到自豪的。看來那些死神附在夜使者身上的詛咒，已經一個個地被幽用愛情的力量打破了。
在那時最艱難的處境下，為了愛情，幽竟然能找到夢中記憶的入口，違背死神定律，記起了自己深愛的人和過去的愛情；為了讓雪慧活着，他又忍着劇痛，裝作對心愛的人視而不見，而且竟然瞞過了死神之眼……即使在他的最後一刻，也不曾忘記給愛人一個永遠的希望：好好活着，我會在某個角落看着你……
這樣的愛情，除了幽，還有誰能給予……希望雪慧能夠明白，她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孩！好好珍惜吧，為了幽好好地活下去
10.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我輕輕地在雪慧的身邊坐了下來，輕輕地問。
“回去……”
“洛杉磯？”
“對，我和幽一直以來都有一個心愿，就是希望盡自己的努力幫助更多的白血病患者。所以，回去之後，我會去骨髓基金會做義工，我相信幽一定會願意看到我這樣做的……”
“我想他也一定會很高興。只是……”我有點好奇，微微地皺起了眉頭，“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這個想法的呢？”
“幾年前就有這個想法了。在洛杉磯時，我認識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後來我也把她介紹給了幽，一直以來我們都是最好的朋友。”
雪慧的臉上劃過一絲憂傷，“她14歲時被診斷出患了白血病，不得不忍痛離開心愛的人。我曾問她為什麼要走，為什麼不告訴那個男孩子，生命的最後時光有他陪伴，不是更好么？可她卻說：活着的時候離開他，他只會有恨；死的時候離開他，他的心裏剩下的將全部都是愛。讓一個人忘記恨遠遠比忘記愛更容易。所以，她選擇離開，寧願留下‘恨’，為的就是讓那個男孩子能夠早早地忘記她……”
我的全身已經變得冰涼，獃獃地坐在那裏，動彈不得了……
“那個女孩……後來怎麼樣了……”我在極力控制，但聲音還是微微地顫抖了起來。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好人不能有好報……那可真是多事的一年，我遇到了可怕的車禍，而她竟然就在同一天離開了這個世界，因為沒有合適的骨髓……”
“……”我的喉嚨被什麼東西死死地塞住了，怎麼也說不出話。
“我們誰都沒有想到……她死後竟然把皮膚捐給了我……我臉上90的皮膚都是來自她……我拆開臉上繃帶的那一瞬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變成了另一個她……我們的樣子那麼像……好像她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我的身邊……
“陽一，在調查你的資料時，我得知你曾經有一個對你很重要的女朋友……而且，我吃驚的發現，她竟然和我現在的樣子那麼像……
“也正是因為這點，我利用自己的相貌，險些要了你的命……真是想不到，這個世界上的事情竟然總是有這麼多不可思議的巧合，如果你能見到我的那個朋友，你一定會吃驚，她的樣子恐怕要更像你的前女友……對不起……”發現我的反應有些異常，雪慧有些擔心地拉了拉我的手，“可能我不應該提起這些……”
我的心一點點地碎裂了開來，一道長長的叫做記憶和痛苦的小河浸沒我心裏的一個個碎片，痛得我顫抖不停。
“雪慧……那個女孩子……叫什麼……”
雪慧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很好聽的名字……叫艾陽……”
我的眼淚瞬間如大雨般傾瀉了，苦澀和幸福在我的心裏交匯，漸漸地匯成了一片海。我的心裏明白，她不叫“愛陽”，她叫雪琪……
窗外吹來了一陣甜甜的風，那是夏末午後盛開的紫丁香帶來的美好香氣。我們都沒有再去悲傷，而是微閉着眼睛，用心去感受着如愛情一般美好的味道，紀念我們逝去的那段愛情……那是我們在最年輕的歲月里揮霍過的一段感情，它們將一輩子銘刻在我們的成長紀念冊上，是我們年輕時候最華麗也是最鮮紅的心靈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