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絨花冠冕
【西之亞斯藍·格蘭爾特·心臟】
特雷婭手上端着一個精緻的銀盞,銀盞里的雞湯色澤看起來彷彿奶白色的絲綢,一看就是精心煲好的。蒸騰起來的絲絲霧氣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她纖細的手指捏着陶瓷湯匙,小心翼翼地喂到霓虹面前。霓虹勉強地張開了口,他配合著,儘力抬了抬脖子,特雷婭輕輕地手腕一送,雞湯滑進霓虹的喉嚨。霓虹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目光里依然是那種灼人的狂熱。
已經過去三天了。霓虹受傷的狀況,依然沒有明顯地好轉。他身體恢復地速度,慢得驚人。特雷婭已經嘗試過輸送魂力給他,或者將大量的黃金魂霧注入到這個房間裏面,提升濃度,以便霓虹恢復傷勢,然而,所有的嘗試都沒有任何明顯的效果。
“還是沒什麼起色么?”沙啞而低沉的聲音從特蕾婭身後傳來,彷彿生鏽的弓弦拉動的聲音般充滿了磁性。
特蕾婭沒有轉過頭,她從幽冥還沒有進門的時候,就已經感應到了他的魂力。她繼續一勺一勺緩慢地把雞湯送進霓虹的嘴裏。
“他怎麼樣了?能動了么?”幽冥走近一點,他緊鎖着的濃密雙眉下,那雙碧綠的眼睛裏閃動着飄忽不定的光點。
“勉強能動了。但是還不能正常地行動。”特蕾婭回答道,聲音里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心疼。當前幾天她被召喚回心臟時,看到躺在石台上血跡斑斑的霓虹,那一瞬間她感覺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連呼吸都顯得困難。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冷酷無情的,任何事情任何人,都無法傷害她。然而,當她看見連眼珠子都一動不動的霓虹時,她發現自己的心遠沒有她認為的那麼堅若磐石。那個時候,她以為他死了。然而當她感應到他依然殘存的頑強魂力在涌動時,她終於忍不住濕潤了眼眶。
“為什麼恢復速度這麼慢?按道理,這種程度的傷,以霓虹的體能來說,早就恢復了。是中毒了?”幽冥低聲問道。
“不是。情況比你想得要複雜。”特雷婭放下碗,輕輕撫摸了一下霓虹硬朗的臉龐,站起來轉過身輕輕地把幽冥拉到一邊,低聲說:“對方攻擊的手法裏,並沒有下毒,他的身體裏也沒有任何的毒素,但是,對方用了一種極其……極其講究的進攻方式,這種進攻方式對於我們以黃金魂霧產生的魂力為根本依賴的魂術師來說,是一種致命的傷害。”
“到底是什麼招數?你以前見過么?”幽冥的面容彷彿籠着一層寒氣,雙眼在幽暗的光線下漆黑一片。
“你還記得我們回來的時候,剛剛見到霓虹,他身上傷口的樣子么?當時的他躺在石台上,身下一片血泊。當我們把他身上的血跡清洗乾淨之後,我們才發現他渾身上下佈滿了無數細密而複雜的小傷口。當時我仔細檢查過,那些傷口彼此之間有非常大的區別,有的細長而薄,像是刀鋒割出來的,有的鈍重而深,彷彿被鐵刺扎穿了皮肉,有些縱向切割,有些橫向拉開,有些以密集點陣存在,彷彿數百根銀針扎過之後的痕迹。這些傷口看起來雜亂無章,完全看不出規律也看不出到底是什麼兵器或者手法所傷。我所見過的人裏面,沒有人會造成如此複雜的創傷。”
“我也想不出來,怎麼造成這樣的創傷都還在其次,問題是為什麼要這樣?這些傷口雖然又多又密集,但沒有一個是致命的。對方花這麼多工夫和心血,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你說到了最關鍵的地方。”特蕾婭的目光閃動起來,她的瞳孔微微地顫動着,看起來竟然像是感到一絲恐懼。“對方精準地將霓虹身上所有至關重要部位的經脈、肌腱、血管、關節等等,全部挑斷了,連同他身體裏的大部分軟骨,都有粉碎性的創傷。在對方的攻擊之下,霓虹完全喪失了所有的行動力,對方沒有留下任何的餘地,傷害的覆蓋面之大,讓霓虹連最細微的動作都無法完成。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回來的時候看到他一動不動的原因。”
“那為什麼不幹脆將霓虹殺了?從這個狀況來看,對方要殺霓虹,絕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幽冥搖着頭,充滿戾氣的五官緊鎖在一起。
“這就是對方心智縝密之處。從目前的情況看來,對方顯然是隻身一人潛入心臟的,他必然知道,霓虹作為一個使徒,如果他死亡,那麼勢必他的王爵會感應得到,這樣他就是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就算對方身手了得,但畢竟在心臟這種深不可測的地方,他絕對不敢公然宣戰。所以,他只是給予了霓虹以無法行動的傷害,這樣霓虹既無法繼續追擊,也無法通知警戒。”
“但是對方猜錯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對方並不知道霓虹和你都是侵蝕者,你並沒有賜印給霓虹,你們的靈魂迴路截然不同,之間,是沒有‘靈犀’的。就算霓虹死亡,你也不會有任何感應。”幽冥抬起頭看向特蕾婭。
“是的,我想,如果對方知道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掉霓虹。從他下手的方式來說,他絕對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特雷婭咬了咬牙,說完這句后,突然停頓了下來,轉回頭面向幽冥。她漆黑的瞳仁盯着幽冥碧綠的眼珠一動不動,目光彷彿一根筆直的弓弦,“既然說到了王爵和使徒之間的‘靈犀’,我有一件事情,就不得不問你了。之前你被深淵迴廊里那個神秘的小男孩所傷之後,你告訴我,你召喚了神音來救你,是她幫助你一路走到深淵迴廊深處的黃金湖泊里去重生你的手臂的。但你和神音都是侵蝕者,你也沒有賜印給她,作為兩個擁有截然不同的靈魂迴路的人來說,你,是如何能夠‘召喚’她的呢?”
石室內晃動的燭光暗影,彷彿一片朔風吹動下的蘆葦,斑駁跳動的光影中,幽冥那張冷峻陰森的臉上,漸漸瀰漫起濃郁的殺戮氣息。他薄薄的嘴唇緊閉着,一動不動,看起來,他並不打算回答特雷婭的質問。他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來,意味深長地朝特雷婭看回去。
“幽冥,我不得不提醒你,”特雷婭幽幽地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鬆了下來,她意識到自己對幽冥的態度有一點小題大做了,“如果你背着白銀祭司私自對神音進行了賜印的話,你可知道你是犯了一個多麼嚴重的錯誤么?雖然理論上來說,神音體內沒有‘永生迴路’打底,是無法同時在體內維持兩套靈魂迴路並存的局面的,但是,如果你真的有辦法做到這一點,而且也真的這麼做了的話,你最好告訴我,否則……”特雷婭柔聲的話語突然生硬地停在空氣里,她難以相信就在剛剛那個瞬間,自己捕捉到的幽冥體內的魂力波動,這種波動分明是……她飛快地抬起眼睛,視線中,幽冥那張殺氣騰騰的面容,清晰地聚焦在自己的瞳孔里,“幽冥,你?!”特雷婭還沒說完,空氣里突然一陣銳利的金屬蜂鳴,整間石室里碧光大放,幽暗的燭火被劇烈的幽靈綠光猛得蓋過,巨大的盾牌凌空顯影。死靈鏡面瞬間出現在幽冥面前,將他和特雷婭阻斷開來,光滑的鏡面上,特雷婭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影子。
空氣里砰然炸開的氣浪里,無數的白色絲綢彷彿海底怪物般洶湧翻滾,將特雷婭層層疊疊地包裹起來,兩面亞斯藍領域上最頂級的神級盾牌彼此對峙轟鳴,如同兩頭狹路相逢的巨獸般紅眼相視,密閉的石室里氣浪翻湧衝撞,激蕩起一陣又一陣銳不可當的嘯叫,石台上的霓虹發出痛不欲生的呻吟,他的耳孔里汩汩地流出鮮紅的血漿來。
【西之亞斯藍·古磨鎮驛站】
麒零聽見敲門聲后,從床沿邊上站起身來,他已經在地上蹲了好久,以至於雙腳有點發麻。他拉開門,看見房間外面的蓮泉和阿克琉克。他壓低嗓子,輕聲問道:“怎麼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回頭去看房間裏的銀塵,小心翼翼地,生怕高聲說話驚擾到已經躺下安睡的他。
“我們來看看這個人。”阿克琉克伸出手,帶着褐色麂皮手套的手指朝躺在床上的銀塵指了指。
“你放尊重點,他有名字的,他是我的王爵銀塵。”麒零擰着眉毛站在房間門口,也沒有側身,顯然不太想讓兩人進去。
“麒零,你先讓我們進去。你也不要這麼激動,我覺得阿克琉克有些事情說得對,我們都知道銀塵前往囚禁之地去營救吉爾伽美什去了,之前我們從白銀使者那裏得到的消息是銀塵已經死了。這個消息是經過確認的,而且你自己身體裏面的魂路也已經複製完成了一倍,理論上來說,你現在已經是王爵了……而棺材裏的這個人,來路不明,有可能他只是正好和銀塵長得一模一樣而已。所以,阿克琉克需要檢查一下,對他進行確認。”鬼山蓮泉看着麒零,眼神有一種姐姐的溫柔。但是她並沒有告訴麒零她心裏的疑惑,因為,她始終忘記不了在尤圖爾遺迹的血池邊上,那個最後出現的,將自己捕獲的帶兜帽的人影。他的面容和銀塵也是一模一樣,只是他的雙眼……想到這裏,蓮泉再一次回過頭看向床上的銀塵。
麒零的面容稍微緩和了些,但看得出他依然不是很情願,“檢查?他又沒生病,檢查什麼?”雖然這樣說,但是他還是朝後面退了兩步,讓出了門口的位置。
蓮泉和阿克琉克彼此交換了個眼神,迅速走進房間去了。
麒零走到床邊上,輕聲將銀塵喚醒。蓮泉站在床邊,這也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觀察這個剛剛從棺材裏出來的“銀塵。”他的面容和記憶里一模一樣,精緻的眉眼以一種又英氣又柔和的微妙姿態組合在一起,讓他的目光呈現出一種深邃的動容,他的眸子……蓮泉鬆了口氣,他的眸子依然那麼澄澈,彷彿是被陽光照耀下波光閃動的地底井泉,透出一種接近黑色的幽藍,將他的眼神帶出一種無邪的純粹,如同寒風帶來的第一場新雪,散發著清冷的寂然芬芳。
阿克琉克輕輕地摘下雙手的手套,放進他腰間懸挂的囊袋裏。他轉過頭,雙手十指朝上懸空放在自己胸前,看起來確實像是一個職業醫生的樣子,他狡黠地沖麒零眨了眨左眼,“放心啦,我是專業的醫生,我不會亂來的。”
桌子上的銅燈里,燈油依然很足,但火苗發出的光亮有限,整間屋子顯得有些昏暗,麒零看着正在檢查銀塵的阿克琉克,忍不住將幾扇窗戶都推開來,讓窗外皎潔的月光照進屋內。
室內本來暖黃色的光線,被突如其來的月亮清輝滲透,呈現出一種凄涼的美來。麒零和蓮泉站在窗戶邊上,兩人望着遠處的雪山,彼此都沒有說話。月光下的峰頂彷彿流動着聖潔的銀光。而黑色的巨大山脈彷彿沉睡着的溫柔巨獸,那耀眼的雪線就是它們頸部上的那一圈王者的鬃毛。
“我和銀塵在前往營救吉爾伽美什的路途中,是躲在我的魂獸海銀嘴裏潛進深海的。在海銀嘴裏時,周圍一片黑暗,銀塵有一件魂器,我忘記名字了,彷彿一枚小月亮一樣,會發出柔和的光芒。”蓮泉撩起被風吹亂的幾縷頭髮,別到耳後,她低聲地訴說著,彷彿自言自語一般輕柔,目光里閃動着回憶的色澤。身邊的麒零沒有搭話,蓮泉抬頭,卻發現面前這個大男孩的雙眼已經通紅,他的睫毛劇烈地顫抖着,但面容上還是維持着平靜。蓮泉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再提起過去的事情了。
“好了。”阿克琉克轉過頭來,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在光線下晶瑩發亮。他重重地吸了口氣,然後如釋重負地聳了聳肩膀。他沒有說話,只是緩慢地將手套重新戴起來。但他的表情,卻並沒有如釋重負的樣子,反而,他的眼神里有一種複雜的深邃。
“檢查出什麼了么?”蓮泉忍不住問道。
“太奇怪了,”阿克琉克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按着自己的太陽穴,他的表情看起來彷彿在思考着某種匪夷所思的謎題,“真的太奇怪了。”
“你究竟檢查出了什麼東西,讓你覺得太奇怪了?”麒零抱着手,有點忍不住了。他不耐煩地在房間裏來回小範圍地踱步,看起來極其焦慮。
“就因為我什麼都沒有檢查出來,所以才太奇怪了。”阿克琉克抬起頭,目光穩穩地看着兩人,“這才是最奇怪的。”
“你能不能說點我們能聽懂的人話啊?什麼叫沒檢查出來才奇怪啊?”麒零的嘴角抽搐了幾下,目光狠狠地瞪着阿克琉克。
“他太新了,他就像你早晨醒來時突然發現窗欞上積累起來的新雪一樣新,沒有任何污濁,沒有任何氣味。”阿克琉克將雙手抱在胸前,微微往前探着身子,朝麒零說道。
“那有什麼好奇怪的?銀塵一直以來都這麼乾淨的,你以為他像我們倆么,水裏來泥里去的?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我們一樣不講究好么?!哼!”麒零拉開一張凳子,大咧咧地坐下去,臉上的表情極其輕蔑。
“誰們?我們?你可別把我和你拉到一個級別去,你是水裏來泥里去,我可是風裏來雲里去的,我可比你乾淨多了,我可是身上都帶香料的好嗎!我的衣服隨便用魂術吹一吹就一塵不染了好嗎?”阿克琉克也拉開一張凳子坐下來,鼻子裏同樣哼哼着,一臉不屑。
鬼山蓮泉的表情又僵又尷尬,她忍不住咳嗽了幾下,清了清嗓子,面前這兩個男人,哪有王爵使徒的影子,完全就是兩個山上的放牛娃,又幼稚又好笑。她揉了揉額頭,焦慮地說:“阿克琉克,你到底發現了什麼,讓你那麼奇怪?”
阿克琉克扯了扯衣領,正色道(說話前依然忍不住瞪了麒零一眼,幼稚得不得了):“我剛剛說銀塵太新了,就像是新雪一樣,你要知道,這並不只是一個簡單的比喻而已。我是一個醫生,我不是詩人。因為一個人,從出生,到成長,身體的各個器官、部位、組織等等,都會以不同的程度分裂生長,新陳代謝,而且每一個部分的老化速度都不一樣,比如我們的大腦衰老的程度就比我們的肝臟衰老的速度要慢得多,而我們四肢的肌肉就比我們心臟的肌肉衰老得要快得多,所以我們成年後的身體,每一個部位的器官甚至細胞,其實都是極其不均勻和迥異的……但在銀塵身上,卻完全沒有這種情況,他全身的組成部分和細胞結構,都處於幾乎差不多的衰老程度。這完全不合理,這種情況只可能是……只可能是……”阿克琉克重複了幾次之後,依然沒有說出到底是什麼可能性,他使勁兒搖搖頭,彷彿在自我否定那種想法。
“到底是什麼?”蓮泉的神色也變得沉重起來。
“只有在一種情況下,人體會呈現這種特質,”阿克琉克抬起頭,眸子裏一片黯然,“那就是:這個人是個剛出生的嬰兒。”
“放屁!你這不是瞎說么!嬰兒?”麒零噌地一下站起來,差點把凳子帶翻掉,他的表情看起來格外激動,英俊的臉上湧起血色,“你見過嬰兒長這樣么!”麒零說道“這樣”兩個字的時候,下意識地抬起手指着銀塵,但是隨即在看到銀塵那張寂然的面容時,立刻笨拙地把手收回來,意識到自己冒犯了王爵,趕緊低下頭。蓮泉一旁看在眼裏,心裏湧起一些不忍,這個大男孩,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早就已經是王爵了啊。
“所以我才覺得不可思議啊。”阿克琉克攤開手,臉上一副“我早就告訴你”的表情。
“會不會是他體內的靈魂迴路異於常人,比如就我所知,‘永生迴路’就能夠讓人的身體癒合速度極其快速,並且延緩衰老,近乎‘永生’。”蓮泉打斷他們,說道,“畢竟魂術改變人的身體物理條件,是很常見的事情。”
“怪就怪在這裏,”阿克琉克收攏起臉上戲謔的表情,認真地說道,“我剛剛已經反覆檢查過兩遍他的身體,在他體內,根本沒有任何一套靈魂迴路的存在,別說一整套,就是任何一根迴路的碎片都沒有,在他體內也捕捉不到一絲一毫魂力的跡象。他整個人就是一個最乾淨的胚胎,彷彿與這個魂術世界沒有任何關聯,也沒有被黃金魂霧的浸染而改變任何身體的原始特性。”
“所以他就不是銀塵。”蓮泉沉默了一會兒,一字一句地說,“你是這個意思么?”
“我不知道他是誰,但至少我肯定,他不是你們所認為的那個人。”阿克琉克認真地回答道。說完,他突然轉過身,走到床沿邊蹲下來,伸手抓起銀塵的右腳,迅速地將他腳上的襪套脫了下來,他把銀塵的褲管往上撩起,整個腳踝暴露在空氣里。
“放肆!你想幹什麼?”麒零猛地朝阿克琉克衝去,他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惹毛了,胸口一股怒氣上涌,“放開他!”
阿克琉克根本沒有回頭看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反手一揮,一股扭曲而又強韌的空氣突然撞向麒零的胸口,麒零猝不及防,那股冰冷的氣流彷彿蟒蛇般的活物一樣,在接觸到麒零胸口的瞬間就四下滑開,纏繞着麒零的軀幹,然後猛地將他朝後面拖去。麒零整個人失去重心仰面跌倒下去,後背突然被人穩穩地接住了,他扭過頭,看見站在自己背後的鬼山蓮泉,她輕輕地按住麒零的肩膀,眼神在告訴他不要衝動,先靜觀其變。
“既然他不是你們認為的那個人,那麼,我想要確認一下,他到底是不是‘我們’認為的那個人。”阿克琉克沒有回頭,他輕輕地用手握起銀塵的腳腕,從他的背影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他寬闊的後背彷彿一面厚實的牆壁,隔絕了他想要探尋的一切謎底。阿克琉克的聲音低沉,繼續說道:“在我出發前,我接到的確認目標的幾個條件里,除了‘沒有屬性’、‘沒有魂路’、‘沒有魂力’、‘看管嚴密’等等要素之外,還有一個幾乎可以用來最終核實目標的標記,那就是,我要尋找的這個人右腳腳腕上,有一個‘零’字的刺青。”
阿克琉克緩慢地轉過身來,他的臉上是一片彷彿暴風過境后的虛脫和失落,他乾澀的喉嚨里發出一句簡短的話語,“他沒有。”他的身軀慢慢地移開,視線里,銀塵光潔的雙腳暴露在空氣中,他的腳腕上一片平滑完整,沒有任何的刺青,甚至沒有一絲疤痕。
然而,阿克琉克的表情卻漸漸地凝重起來,他的目光彷彿發現了什麼秘密一樣,快速地閃動起來,鬼山蓮泉順着他的目光,發現了此刻臉色一片慘白的麒零,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着,濃烈的白氣從他的喘息里呼出。蓮泉的眉目也緊攏起來,她不明白麒零的情緒怎麼會這麼激動。
“你說……你說你要尋找的人,腳腕上……”麒零的雙手下意識地握緊,“腳腕上有一個‘零’字的……刺青?”
“是的。你為什麼這麼激動?你見過這樣的人?”阿克琉克突然警覺起來,而隨即,他腦海里突然閃過一些碎片般的頭緒,如同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划亮的閃電,他陡然情緒激動起來,“你讓我看看你的腳踝!”
“不!”麒零本能地後退,他的動作幅度太大,幾乎將桌子撞翻。
“我本來就一直在奇怪,你為什麼能召喚出‘風津’這把屬於我們風源的神劍,而且我一直忽略了你的名字就是‘零’,讓我看你的腳踝!”阿克琉克臉上陡然寒光大放。
麒零突然轉身朝門口跑去,剛剛伸手去開大門,幾股劇烈的氣流就彷彿繩索般捆住了自己的四肢,突然眼前一花,整個天地陡然倒轉過來。他還沒來得及看清四周的變故,就只聽到鬼山蓮泉的厲聲呵斥:“阿克琉克你放下他!你敢傷他我對你不客氣!”
然而,只是一個片刻的瞬間,所有爆炸翻滾的魂力倏忽間就消失了。洶湧的氣流無影無蹤,房間裏流動着些許的夜風,冰涼的氣息讓人清醒。
麒零剛剛被懸空倒吊的身體,緩慢地降落回了地面。他腳上的布靴,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鋒利的氣刃撕碎了,雙腳赤裸地暴露在空氣里。
小麥色的肌膚在月光下閃動着健康的色澤,他雙腳腳腕一片潔凈,和銀塵一樣,沒有任何刺青的痕迹。
石室內尖銳的嘯叫停止了。
但“死靈鏡面”所散發出來的慘綠光芒,依然籠罩着整個石室。
空氣彷彿凝固一樣,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冰冷的四壁如同一個巨大的地底石棺。
幽然的綠光本應將幽冥充滿殺戮氣息的面容映襯出死神般駭人的陰森,然而,他的面容上,此刻只有平靜,這種平靜裏帶着悲憫、失落以及嘲諷——不知道是對他自己,還是對特蕾婭的嘲諷。他邪邪的嘴角依然帶着一抹泣血桃花般的微笑,但這隻讓他的平靜更加顯得絕望而已。
特蕾婭四周飄動着的白色絲綢裙擺,正在緩慢地收回體內,彷彿海底漸漸平息浪潮后,緩慢坍縮的巨大海藻。她的臉上帶着一種尷尬,也有几絲後悔。但她極力用冷艷的面容掩蓋着自己的慌張和失態。
“特蕾婭,你太疑神疑鬼了。你以為我要對你動手么?”幽冥淡淡地笑着,笑容里彷彿含着一味苦藥。
“誰看到你突然釋放出“死靈鏡面”,誰都會緊張吧?”特蕾婭目光低垂着,語氣里有一種退讓,“你突然釋放出‘死靈鏡面’,想幹什麼?”
“你不是問我,是如何召喚神音的么?於是我就回答你啊。”幽冥面無表情地伸出手,做了個手勢,懸空的‘死靈鏡面’緩慢地轉動起來。雖然特蕾婭和幽冥並肩戰鬥過很多次,但是就算是她,也是第一次見到‘死靈鏡面’的背面。和正面雕刻着無數繁複的花紋不同,‘死靈鏡面’的背後,鑲嵌着各種顏色的、密密麻麻大小不同形狀各異的寶石,每一顆寶石鑲嵌的位置都是花紋交錯的結點位置,看起來像是一套複雜的迴路。
“神音手腕上的那串藍寶石手鏈,是用鏡面上曾經掉落下來的幾顆藍色寶石製作成的。在當年的一次戰鬥中,這幾顆寶石在劇烈的撞擊下脫落開來,我一直找不到方法可以鑲嵌回去。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發現了這幾顆寶石也能投影,但是投影的對象比較單一,只能複製自己,而且複製出來的影子達不到‘死靈’的程度,無法攻擊敵人,只能迷惑敵人。但是有一點非常好,就是這些寶石可以和我的鏡面產生共鳴,發出召喚,類似王爵和使徒之間的‘靈犀’。所以,我就送給神音,作為我們之間的維繫物件。”
“原來是這樣。”特蕾婭輕輕嘆了口氣,臉色收攏起來,只留下一層淡淡的愧疚。
“你如果連我都不相信的話,這個世界上你也沒有什麼人好值得相信了。”幽冥抬起頭,直直地用目光抓住特蕾婭的眸子,像是用拳頭竭力握緊一把水。
然而特蕾婭沒有回應她。她只是默默地走到石台邊,小心地擦拭着霓虹耳孔里流出的血。“這下恐怕他恢復的時間,又要拉長了。”她刻意避開了幽冥的話題,重新接回剛剛的對話。
“你之前說,攻擊霓虹的人僅僅只是為了限制霓虹行動而並不希望取他性命,那麼,為什麼過去兩天了,霓虹傷勢的恢復依然這麼緩慢呢?”
特蕾婭轉過頭,看着幽冥,臉上隱隱露出擔憂的神色,眼神里還有一種不易察覺的恐懼,“我開始只是以為,對手在霓虹身體上造成的數以萬計的各種類型各種深度各種方位的創傷,只是為了更大範圍地割斷他的行動神經和關節,儘可能地限制住他的行動。然而,當徹底檢查完霓虹的身體時,我才發現,那些創傷看起來雜亂無章,隨心所欲,似乎沒有規律可言,然而,其實這些密密麻麻的傷口都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它們都避開了霓虹身體裏的靈魂迴路,連最細微的迴路分支,都避開了。”
“你的意思是……”幽冥的瞳孔彷彿蛇一樣地縮緊成細線。
“你也知道,我們的身體比一般普通人具有更強大的力量、速度和癒合能力,這些都是因為我們體內佈滿了靈魂迴路,彷彿吸血鬼一樣,可以將黃金魂霧會聚成的魂力,在全身運行,從而提升我們的身體素質。但,靈魂迴路沒有分佈的地方,或者到達不了的部分肉體,則和普通人的肉體沒有太大的區別。打個比方吧,普通人的傷口,如果是在頭皮或者臉上這種血運極其健康強沛的區域,那麼一般都能很快癒合而且不易感染,而如果傷口在腳趾等末端血運不良的區域,則癒合速度變慢且容易潰爛。對我們魂術師來說,迴路越密集的地方,癒合速度就越快,因為能夠有更多的黃金魂霧從迴路抵達創傷部位。”特蕾婭一邊說,一邊輕輕撫摸着霓虹身上密密麻麻的刺傷,臉上的神情又憐憫,又悲憤,“襲擊霓虹的人,用了一種最邪惡也最卑鄙的手段,他將所有的創傷都選取在霓虹的靈魂迴路難以抵達的地方。現在的霓虹,和一個普通的受傷的人,沒有太大的區別,頂多稍微好些。”
“做到這個程度,是不是很難?”幽冥低聲問道,“你能做到么?”
“不能。”幾縷散發垂在特蕾婭的臉頰上,讓她看起來不再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女爵,平添了幾分軟弱和動人,“要做到這一點,首先要非常了解對手的靈魂迴路,這一點,我勉強可以做到,但是也需要時間,至少對方要和我戰鬥片刻,我才能摸清對方靈魂迴路運行的情況。”
“然後呢?”幽冥問。
“第二,這個人要對身體結構極其精準地了解,這麼多傷口,每一個傷口的深淺和走向,都是事先預估好的,這些傷口能夠最大限度地桎梏人的行動力,對手對人的骨骼、肌腱、血管、神經系統,一定都非常非常了解。這一點,我就做不到了。”
“還有么?”
“還有最後一點,也是最困難的一點。”特蕾婭停了很久,石室里只有霓虹混濁的呼吸聲,“要將傷口切割到如此精準,對魂力的控制究竟要達到多麼變態的高度,我光是想就想不出來,更別說做到這一點。而且我不相信霓虹會像一隻小綿羊一樣,躺着一動不動任由他切割,任何霓虹的移動或者躲避,都有可能造成傷口的偏差,然而,沒有一個傷口割斷魂路……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人會是誰?”幽冥從特蕾婭的臉上,看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就是我們在橋下遇見的那個人。”特蕾婭回過頭,望着幽冥。
“所以白銀祭司才用‘零度哨音’召喚我們?因為他們知道我們倆必定不是那人的對手?”幽冥問。
“也許吧……至少從目前的種種跡象看來,這個推測還是差不多的。但我總覺得這件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特蕾婭語音剛落,石室外面傳來了一陣密集而輕微的腳步聲。片刻后,四個白銀使者魚貫而入,他們並排站立在石室門口的位置,彎腰對幽冥和特蕾婭行禮,“白銀祭司傳喚兩位王爵。請幽冥和特蕾婭王爵,隨我來。”
【西之亞斯藍·格蘭爾特·預言之源】
雖然到達這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特蕾婭依然會被眼前的場景所震撼。幾乎無限挑高的穹頂,彷彿完全違反物理法則般,呈現出一種零重力的漂浮之美。巨大的穹頂跨度中間,沒有任何樑柱支撐,巨大而光潔的地面,看不出任何拼縫的痕迹。彷彿自混沌天地初開的時候,這塊巨大的水晶就已經沉睡在這裏了。水晶表面光華無塵,清晰地倒映着頭頂及四周美輪美奐的壁畫和刻紋。
特雷婭和幽冥站立在堅硬的水晶地面上,巨大而空曠的場景,讓他們兩個看起來像是站在一面結冰的湖泊上的兩隻螞蟻。
水晶的深處,三位天神般的白銀祭司,依然安詳的沉睡着。
“白銀祭司,剛剛您說的是真的么?漿芝產下的一具……‘容器’失竊了?”特雷婭小心翼翼地選擇着措辭,她實在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詞語,來定義那個巨大女體蟲身的怪物分娩出來的玩意兒。
“是的。漿芝的存在一直是亞斯藍權限極高的秘密,就算是你們貴為上位王爵,也是剛剛才對你們開放了知曉權限。然而,就在昨天,一具‘容器’失竊了。而且這具容器,是用曾經的天之使徒銀塵的肉身碎片作為基礎而孕育繁殖的。所以,事態非常地嚴重。”三位祭司的面容依然安詳,他們的嘴唇紋絲不動,但空氣里回蕩着飄渺而又空靈的聲音,聽上去充滿了神性。特雷婭竭力壓制着自己腦海里的“囚犯”的想法,低頭默然不動。
“而且,從種種跡象來看,偷取容器的人,”空靈的聲音繼續回蕩着,“有可能是吉爾伽美什。”
特雷婭和幽冥一起沉默了。
“所以現在,我相信無論是吉爾伽美什,還是其他的某個敵對陣營,他們肯定已經知曉了漿芝的存在。我們可以驕傲的說,漿芝是一種異常神奇且稀有的生物,目前我們在整個奧汀大陸,風水火地四個國家中,幾乎可以確認,只有我們亞斯藍擁有一枚漿芝,而且是唯一的一枚。如果她死去,那麼這種物種就將永遠地消失。所以此刻,保護漿芝就成為了亞斯藍最重要的事情。因此,我們決定將漿芝所在的原漿洞穴的安全等級,調整上升到5級。這也是亞斯藍領域上,目前出現過的最高安全級別。”
特雷婭壓抑着內心巨大的震驚,她盡量用處變不驚的語調詢問到:“可是,就算是預言之源的安全等級,也就只是4級而已啊……”
“所以你就能知道,漿芝現在的重要性。”空茫的聲音回答道。
“那麼,是需要我和特雷婭,去守護漿芝的安全么?”
“不用,通往原漿洞穴的唯一道路上,已經設置了三個關卡,分別由修川地藏的天、地、海三使徒層層守衛。而在洞穴里,漿芝的旁邊,將由修川地藏寸步不離地守護。”
“那應該就萬無一失了吧……這樣的守護,確實也稱得上5級安全級別了。”特雷婭點點頭,然後轉動着眼神,“那麼,白銀祭司,你們是希望我和幽冥,去追回失竊的那具容器么?”
“也不是,”水晶地面發出輕微的震動,“追回容器的任務,我們已經派出了漆拉。他在速度和追擊能力上,是亞斯藍最傑出的。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已經抵達了亞斯藍的邊陲,約瑟芬塔城了。”
“那麼……”,幽冥的眉眼籠罩在一片陰影里,“白銀祭司,你們是希望我和特雷婭做什麼呢?”
幽冥問完這句話之後,偌大的空間裏,一片靜謐。白銀祭司的聲音彷彿消失了。突如其來的安靜醞釀著越來越濃烈的恐懼,彷彿空間裏積累着看不見的重量,快要把人的肩膀壓碎。
終於,飄渺的聲音再次響起,但傳來的話語卻是:“我希望你們兩個,前往約瑟芬塔城,營救漆拉。”
特蕾婭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營救漆拉?他遇害了?”
“目前還沒有,但是,我們剛剛知曉了,有一個異常難對付的人,也前往約瑟芬塔城了。有她在的話,漆拉絕對不是對手。”
“就算漆拉不是對手,那也不需要營救啊,”幽冥的眉頭用力地皺着,“他在速度方面的天賦,和他操控棋子的能力,想全身而退,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我不太能想像,他會讓自己陷入需要我們兩個去營救的險境。”
“如果是其他的人,就算是吉爾伽美什,我們也相信,漆拉是可以絕對自保的。但很可惜,來的人是西魯芙和她的護衛伊赫洛斯。”
“你是說風源的帝王,風后西魯芙么?”特蕾婭問道。
“是的。她是相當於我們亞斯藍的艾歐斯的存在。”白銀祭司回答道。
“可是,就算是艾歐斯,也不能輕易地將漆拉置於需要營救的狀態吧?”特蕾婭低聲問道,因為她一直都認為,漆拉的實力遠遠不止現在他所呈現出來的樣子。
“你們並不了解西魯芙。對於亞斯藍來說,帝王和一度王爵,分別代表着政治和宗教的兩個最高統治,並且彼此制衡着,不讓力量失衡。但是,在風源因德帝國,這種力量的制衡,隨着近年來,鉑伊司幾乎已經不再走出風津道了,在整個風源領域,風后西魯芙的魂力之精純博大,除了鉑伊司的天之使徒帕德爾之外,無人可出其右。而帕德爾也和鉑伊司一樣,長居風津道峽谷深處。所以,很多需要鉑伊司出面的場合或者慶典儀式,以及很多白銀祭司的命令,都由西魯芙代替執行,所以,她也成為了全風源領域上,魂術師心中至高無上的信仰。而在政治方面,她更是無可爭議的帝王,年紀很輕的時候,就已經攀上權力巔峰的王座,深受百姓愛戴。於是年紀輕輕的風后西魯芙高度集權,將政治、魂術宗教三方面的頂峰權力集於一身,她也因此成為風源因德帝國有史以來,權力最大的一任帝王。並且,和亞斯藍領域的‘天格’類似的,風源也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情報系統,他們稱呼其為【風音】。但‘風音’卻並不屬於任何一度王爵掌管,西魯芙通過一系列的手腕操作,將‘風音’系統囊括麾下,不再委派某度王爵擔任,自己親自執掌所有的情報網絡。她依靠自己天生的強大魂力和後天的御權之術,成為了因德的真正王者。”
“天哪……”特蕾婭低聲從口中忍不住發出類似痛苦的呻吟。
“這還不算什麼,我們動用了所有能夠調動的情報網絡,也沒有能夠捕獲到關於西魯芙的天賦和魂獸的信息,但從流言飛語中可以確認,她的天賦和魂獸,都是因德魂術世界裏的最高能級、而且,她也擁有類似你和幽冥的神級盾牌,她也有一面目前還不知道具體功能的被稱為‘修女的祈禱’的盾牌。”
幽冥和特蕾婭都不再說話了。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查不出西魯芙的天賦和魂獸么?因為我們永遠沒有發現,需要她自己親自動手的場合。她身邊的護衛伊赫洛斯,總是能夠將一切危險,都為她抵擋。他作為她的貼身護衛,已經足夠讓她無可匹敵。”
“一個護衛就能讓她不用動手?”
“因為她的護衛伊赫洛斯,是鉑伊司的地之使徒。”縹緲而空靈的聲音里,第一次聽出了情緒,這是一種略微不甘,也略微膽怯的情緒,“是的,西魯芙,只有她,這個因德至高無上的女人,才能夠將高高在上的一度王爵的使徒,當做護衛來使用。”
“風源的領域上,每一年的冬天都會飛揚起大片大片的絨花,潔白無瑕、柔軟輕盈、彷彿沒有重量般飛舞在整個因德領域上空的絨花。這些絨花,被萬眾百姓們視為西魯芙的化身。傳說中,西魯芙的冠冕上,鑲嵌着一圈用稀有鉑金雕刻成絨毛、鑽石鑲嵌成花蕊的絨花花冠,當年為了鑄造這頂絨花冠冕,因德的民眾消耗了三座城鎮一年的財富。人們愛戴她,為她痴迷,為她狂熱,為她傾盡一切、無所不為。”
——這是回蕩在空曠穹頂下的,白銀祭司最後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