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 父親和我

No.3 父親和我

窗外又響起了官兵們雜沓而整齊的腳步聲,水一樣流淌過我的夜晚,潺潺不息。我似乎看見了他們目光兇狠地看着我,看着我,刀槍劍戟在黑夜裏泛起清冷的光澤,從鋒利的劍端上流淌出紅色的血液,像大紅牡丹的汁液。在我的記憶里,母親生前一直卧在床榻上,父親說,她得了一種奇怪的病。母親就微笑着告訴我,她是得了一種奇怪的病,這種病要喝大紅牡丹的汁液才能夠治好。於是在洛陽的家院裏,母親吩咐丫鬟們栽種了大面積的牡丹,它們全部是鮮血一樣的深紅色。母親就這樣一整年一整年卧在潮濕的床榻上,聞着牡丹花的香氣,喝着牡丹花的汁液,然後看着父親一天天地離開她,離開她的溫暖和思念,離開她的身體和生命。父親在母親卧在床榻的十幾年的時光里一共迎進門九房妻妾。母親就這樣在洛陽伴隨着歲月悄然地枯萎。我的父親,聿,就是在這樣的夜晚,洛陽的家院中張燈結綵,他提着一盞大紅的燈籠,推開門,來到我的近前,父親已經老了,他說,椿若,明年,揚花飄飄的時節,你的哥哥遠卿就會從漠北回來。我微笑着看他,我看見了他眼睛裏的紅潤,他說,那時,你就將嫁到長安去,遠卿會看着你嫁到房宣公的府上。

父親在那個夜晚,帶着我看了洛陽漆黑的天空裏綻開的煙花,我問父親,是不是漠北夜晚的煙花也這樣璀璨?父親說不會,普天之下,只有我大唐帝國才會有這樣奇異漂亮的煙花。漠北不會有,那裏只有夜鶯荒涼的歌唱,只有陰森凄厲的狼嗥。我低下頭,想起少年時代那個來自西域的武士,想起他的滄桑和荒涼,我想我終究有一天會在一個男人粗糙而荒涼的懷抱中死去,我在我死亡的前夜將會流盡我一生的淚水,我將讓他,那個來自西域的男人帶着我的身體在刀刃之上行走,在玉笛聲中歌唱遙遠西域的荒涼。我的離開將是孤獨而純粹的,就像遙遠西域雪山之上的蓮花,聖潔而高貴。我這樣想着就對父親微笑,父親拉起我的手,他溫暖而潮濕的大手拉着我,引領着我在洛陽繁華的夜晚裏酣暢淋漓地玩賞。

長安城的夜晚充斥着一種喧嘩奢靡的脂粉氣味。

青樓風塵女子大多濃妝艷抹的倚靠在臨街的欄杆上賣弄風情,沂紅樓的檐下掛滿了大紅燈籠。在湧來退去的人群里,我總是能夠看見耒慶的臉,儘管我知道他現在也許正在長途跋涉的路上,也許就在西域大而明亮的月亮下,他乾燥而荒涼的手掌托起的也許是另外一個女人的臉。那個叫耒慶的男子,他俊朗的臉孔就這樣嵌入我寂寞的黑夜,他是否也用他粗糙的嘴唇擦去那個女子眼睛裏的黑暗,點燃她熄滅的躁動,帶着她的身體在寒冷的夜晚裏飛翔穿梭。我永遠活在有耒慶在長安的夜晚裏,我撫摸着他線條剛硬的身軀,我細細的手彷彿在觸摸着一件冰冷的劍戟,但溫暖一如既往地在寒冷的邊緣如潮水一樣襲來,讓我猝不及防。在這個男子的面前,我從不說一句話,只是看着他,看着他那張古銅色的臉龐,我就陷入對西域的遐想。他那樣看着我,我只想他靠近我,想他抱緊我。

蟬儀這個時候挑起門帘,然後我看到蟬儀流蘇般婉轉顧盼的眼神,他看着耒慶然後對我說,椿若。蟬儀瀲灧的目光在耒慶的眼睛裏蕩漾,她說耒慶,你要帶着我,無論你到一個多麼遙遠的地方。你是我的男人。耒慶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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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椿若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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