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泥土一半是花朵·肖子重

一半是泥土一半是花朵·肖子重

深北找到我的時候,臉色凝重,難看得像是修鍊了一千年的老巫婆在出關之前非常不幸地走火入魔了。我正和範文希在小酒館裏推杯換盞。兩人小臉都紅彤彤的,遠遠看上去賊喜慶,像是要過大年。

我提着一個啤酒瓶子對吹呢。

腦袋被人結結實實地給砸了一下,剛想罵娘,就看到了深北那張巫婆的臉。

“你搞什麼飛機?”

“肖子重!”她怒氣沖沖,“你說你是不是要綁架範文希?”

當我和範文希聽完這句話的時候,都忍不住笑到噴飯。笑得我接近肝腸寸斷的地步。我強忍着眼淚說:“你傻啊!”

“你才傻呢!”

“你就是傻啊!”

“那你說說我怎麼傻的?”

“那,我先問你,什麼是綁架呢?”

“這個,老師沒教過,不過應該是把他綁起來啊?對他有所企圖,美色,或者錢財什麼的”她眼睛轉了一轉,“也或者是拿他當人質!”

“那,我再問你,我有沒有把他捆起來啊?”我指了指坐在我對面的範文希。——那小子正坦胸露乳地坐在那,臉上飛過了兩片紅彤彤的彩雲。我指了指他解開了紐扣的襯衫,厲聲呵斥:“快把扣子給我扣上!”

“我熱啦!”

“他好像喝多了耶!”坐了範文希的身邊,“好可憐的孩子啊!肖子重,你說說你是怎麼蹂躪他的!”

“你說得好難聽啊!”我又開始抽煙,“他不過是陪我喝了半箱啤酒而已。”

“半箱?”她又開始大驚小怪,“你是不是想整死他啊!”

“我們是關係好。喂喂喂,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什麼問題?”

“我問你我有沒有把他捆起來啊?”

“當然沒有,你以為我眼睛瞎啊?”

“那,你眼睛也不瞎,憑什麼說我是綁匪啊!”

“這可不是我說的!”

“那是誰說的?”

“顏峻!”

我一驚,酒杯忽然脫手,砸在地上,響亮地碎成了一片。把身邊的深北嚇了一跳,尖叫聲引來了周圍吃客的注意。

“他怎麼知道的?”

“我怎麼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只是今天早上他和小米一起來找我……”

看來,僅憑我兩個人的謀划是不成的。

夜晚。冷風凜冽。一望無際的黑白相間的夜色。昏黃的路燈。寂靜的城。我和裹着羽絨服的範文希站在馬路牙子上大口的呵氣,從我們嘴巴里噴出來的氣體升騰成陣陣的白煙,彷彿我們是兩台馬力十足的蒸汽機。

“顏峻怎麼會知道呢?”

“我可沒說啊!”範文希揮舞着雙手,“真的不是我說的,要我說的我是小狗。”

“那,不可能啊!”

“反正我是沒有泄露秘密。”

偶爾有一輛車蔫着積雪開過去,如此冷清的街道上,兩個少年的身影,不見笑容,一臉肅穆,似是某種災難到來之前的充滿恐怖意味的預兆。

“啊,我想起來了,難道是他?”

“誰?”

“我的一個叫葵花的網友,可那是個女的?”

“你笨啊?網上的話,你還能信?”

望着範文希鄙夷的神情,我的某種念想驟然斷裂。——原來,我是一個那麼不切實際的人,我把所有的情感,那些千鈞一髮的情感維繫在一個虛幻的所在,而我竟然不知道,美麗的葵花後面藏着不是燦爛溫暖的太陽,而是一個夢魘之下無比骯髒的謊言,以一種卑鄙的方式偷窺着我的一切。

葵花,竟然就是顏峻。

“他肯定會來阻止我們的!”範文希說。

“他來阻止不是更好嗎?”

“怎麼說?”

“我正好要報復他呢?”

“你真相信啊?你真相信他和小米搞師生戀襖?”

“屁話!”我說,“搞不搞和我什麼關係啊。”

“你別裝蒜了。”

“不說這個了,說正經事,我還有一個對付你老爸的法寶。”

“什麼?”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找到馬三是當天晚上。我給他掛的手機。只響了一聲,他就接了起來。我說:“馬三哥,我是肖子重。”

“哦呵呵,小重啊,你好你好,有事么?”

“你在哪?能過來一下嗎?”

“沒問題的啊,你在哪?我現在就過去。”

和範文希已經把錢花得精光。我們倆只能站在百盛門口等着馬三像神仙姐姐一樣的到來。

大約了半個小時。馬三穿着大皮靴出現了。他留的是讓範文希這類沒什麼眼界的小孩子所嘆為觀止的長頭髮,整個就一盲流。

這是範文希小聲對我講的。

卻被他聽見,可是一點也不介意,咋咋呼呼地說:“啥啊,我才不是盲流,跟你說,我就是一流氓!”

屁股一有了着落,我就迫不及待地說著情況,因為著急,顯得語無倫次,馬三就安慰我說:“別著急,先喝了這杯酒再說也不遲。”他為我滿上了一杯酒,我拿過來,一飲而盡,看得範文希一楞一楞的。

“哇,真厲害啊!”他像個白痴一樣在一邊手舞足蹈。

我說:“是這樣的,我想綁架一個人。”

“誰?”

“他。”我指了指抽風一樣的範文希。

馬三迷惑了。然後開始大笑。

“小重,你在給我開玩笑吧。”

“沒,”我一本正經地說,“是這樣,綁架其實只是假象,我想通過綁架去做成一件事。”

“什麼事?”

“我想救救我爸。”那一刻,所有洶湧的聲音都退去了,我像是站在了一個空曠的舞台中央,只有一線光柱打下來,將我覆蓋。我看不見任何東西,除了漆黑,還是漆黑,我聽得見任何聲音,即便我知道遠處已經開始洶湧,已經風聲水起。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一個唯一的親人了,我的爸爸,我不能失去他。可是,他現在卧病在床,而且一身債務,還要面臨法院的審判,況且,我的繼母已經偷偷地離開他……我害怕他會承受不住,所以……

“所以,你要綁架他!”馬三的目光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指着縮在椅子裏的範文希冷漠地說。

“因為,他爸就是指控我爸並且要把我爸送上法庭的人。”

“那,你們……”

“我們是好朋友。”範文希說,“我假裝被肖子重綁架,藉此向我爸提條件……”

“哦,我明白了。那,找我做什麼呢?”

“找你,是為了這件事不至於穿幫。”我假惺惺地笑着,“你長的樣子就違章,很像黑社會的。”

“哦。”我明白了。“那我現在能做點什麼呢?”

“先幫我去平一個人!”

“誰?”

“顏峻。”我停了一下,在範文希因為驚訝而張開的嘴巴的傻瓜一樣的神情中,緩緩地說了下去,“並且告訴他,不要把綁架的消息隨便告訴別人。”

“為什麼要打顏峻?”範文希忿忿不平。

“他肯定會去告訴你爸,這樣不是更逼真嗎?”

四下無言。只是我的內心裏還洶湧着浪潮,一波一波撞擊着我的柔軟而脆弱的心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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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在樹榦上的結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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