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生魚片·肖子重和範文希

絕望的生魚片·肖子重和範文希

範文希覺得自己很恥辱。是的,很恥辱。因為自己的父母,他覺得自己在別人面前已經沒法做人了。

媽媽在上個禮拜的最後一天去學校找老師了。

本來傷痕纍纍的小米又被毫不留情地訓斥了一頓,真是雪上加霜啊。範文希被叫去時,小米已經在教師辦公室呆上一段時間了。他簡直不相信那話是從自己的媽媽嘴裏冒出來的:“這位同學,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勾引我們家範文希,我跟你沒完沒了!”

小米咬着嘴唇,一句話不說。

“媽,你……”

“你給我閉嘴!看我回家怎麼收拾你!”

範文希深深地低下了頭,因為他覺得特對不起小米。

媽媽離開學校后,範文希跟在小米身後不停地說:“對不起啊,真的對不起!”

小米惡狠狠地說:“你他媽少跟着我!”然後頭也不回地拋掉他向遠處走去。

那天回家,範文希正好撞見顏峻到家裏來做客,他當時傻眼了。

“顏老師好!”他低頭說。

然後匆匆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把門留了一道縫隙,聽見顏峻對着爸爸說:“范老闆,我希望你儘快把這件事情調查清楚,否則,我絕不會善罷甘休!而你對我女朋友的所作所為,我也會一併公之於眾,那樣的話,我們誰都不好……”

“顏俊,不管怎麼樣,是小歡在收拾我辦公室的時候偷走了一千塊錢,這對我們公司來說,是考察員工素質的一道題目,你的女朋友沒有通過,我當著全體職工的面點名批評並開除她,有什麼不對嗎?”

“可是她沒有偷!”

“她沒偷難道是錢長翅膀了?”

“你這是誣陷!”

“我誣陷?那你去找證據!”

“好,我找證據,我一定要找到證據,我不僅要給小歡討一個說法,而且我要讓你對女下屬的騷擾的卑鄙行為公之於眾……你等着瞧吧!”

範文希記得清楚呢,顏峻走的時候把門重重地摔了一下,而爸爸在那扇門合攏之後迅速陷在沙發里。

範文希想到了那天自己從抽屜里偷走的一千塊錢,額頭冒出一陣冷汗來。

讓他更加意外的事接踵而至:他在浴室里洗澡的時候,家裏又來人了,他在嘩啦嘩啦的流水聲中就聽見了爸爸歇斯底里的聲音。他胡亂擦了擦身子走出來,頭髮還在“滴答滴答”的淋着水,然後他看見了肖子重,手裏提着幾件禮物,跟着一個男人站在爸爸的面前。——哦,那個男人,因挪用了爸爸的錢款而被開除的員工。

“范總,我這也是被逼無奈,我就這一個兒子,他媽死得早,為了供養他好好讀書,我那是沒有辦法啊,當時我把公司里的五萬元提出去打點了教育系統的一些人,把他送進了一中,我不是沒有想到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因為當時手頭正有一筆不錯的買賣,我本想着把買賣做成了就能把這比款子給堵上,可誰知道那單生意最後竟雞飛蛋打了……我不是偷,我也不是不還,我肯定想法設法還上這比錢,我求求范總,你別炒我的魷魚,我要是沒了這份工作干,全家老小,我怎麼養活啊!”說著,他還哭了起來。

“肖子重!”我念到他的名字。

他抬起眼睛,看到我,非常驚訝:“範文希!”然後那些被他提在手裏的東西頹然跌落,“怎麼會是你家?”他傻傻地問道。

“是我家。”

範文希的頭腦已經轉不過來了,肖子重的父親原來是……

把父親拋在原地,肖子重轉身大步走出了房間,任憑父親在身後大聲叫着自己的名字:“小重,小重……”

他一直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強壓着自己,但還是哽咽着哭了。

“小重,我們還可以做好朋友嗎?”

肖子重站起來,看見站在對面的男孩,那麼乾淨,那麼幸福——肖子重永遠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活得這麼委屈這麼艱難這麼鬱悶——但他還是很大度地笑了,“當然可以!”

範文希說:“我沒有想到,你……”

“沒想到我家這麼窮,沒想到我是一個連書都要讀不起的孩子,想不到我……沒想到我老子只是你爸手下一個微不足道的棋子,隨時可以被踢出局,想不到我以前都是在跟你吹牛皮……是不是?”

“小重,你?”

“擦擦,呵呵,你的小名真好聽!”肖子重走過去,伸手揉了揉範文希的腦袋,“答應我,替我保密,不管發生什麼,要是讓我知道有人知道我的家裏的這些秘密,我饒不了你!”

“我會的!“範文希篤定地說。

範文希折身走了幾步,又回頭說:“我會說服我爸的!”然後他扭頭,跑開了。

肖子重鑽進了網吧。

他打開了OICQ,使他覺得安慰的是,“葵花”居然在。也許“葵花”是個美麗的安慰天使呢,這個女孩怎麼總在自己受傷的第一時間出現呢。肖子重翹着二郎腿想着,然後噼里啪啦地在電腦上敲字。

“嘿,美女好哦!”

“帥哥好!”

“我不好啊!555。”

“怎麼了我的憂鬱王子?”

——接下來的漫漫時間,肖子重像個可憐的孩子一樣對着虛擬世界另外一端的女孩如訴如泣。等他下機的時候,天色已經變得一片漆黑。他走到網吧門口,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鮮空氣,說不出一句話,只茫然地看着闌珊的燈火。

下課。

幾個男孩搶在老師之前抱起籃球竄出了教室。小米也站起來走到窗前去看帥哥。眼睛裏根本就沒有範文希。但他還是悻悻地靠了過去,故做輕鬆地打着招呼:“挖塞,帥哥啊,真是帥哥!”

小米紋絲沒動。

範文希無奈只有使出第二套方案,即深沉才子型:“哎,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可憐我這帥哥藏在陰暗的角落裏沒人搭理啊!555。”

小米微微一動。——憑藉範文希多年的偵察經驗,得出小米欲笑,但因其修鍊多年,內功十分了得,控制住了局面,能夠暫時不敗下陣來。儘管如此,範文希知道,只要再接再厲,她一定會被擊敗。

第三回合的較量開始了。

這次範文希使出了潑皮誣賴簡單說就是不要臉的獨門武功,這一武功範文希已修鍊多年,已到達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就是偶爾會走火入魔而已。

範文希說:“小米啊!”邊說邊拉住了小米的手,“難道你不知道嗎?”——注意,此時的聲調要緩慢低沉並且帶有超強度的傷感使人有落淚的錯覺,好的,繼續,“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昨天我在我家發動了一場貓狗大戰,那場戰爭在我的心靈上造成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創傷,但我卻很高興,因為我替你出氣了,看着我那兩敗俱傷的爸媽,我淚流滿面地說了四個字,爸爸媽媽,——對不起,我還要接著說幾個字——別怪我大義滅親,這一切都是為了一個女孩,她叫小米!”

然後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的空白。

當範文希聽到聲音的時候,只聽到了兩個字:“過來!”範文希有點疑惑,怎麼小米的聲音變成沙啞派了呢。再仔細一分辨,他那小魂魄差點沒裂開了,媽呀媽呀,這哪是小米啊,分明是他們的班主任“梅超瘋”大人啊!

“範文希,你還挺能耍流氓啊!”

——下文省略去範文希在革命的暴風雨中大義凜然地接受洗禮的場面。只是當他滿面紅光如坐春風地回來時,小米對他說了一句話:“範文希,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為什麼?”

“我覺得你像個小丑!”

然後小米從他的面前閃開。那麼冷漠,讓範文希的心都碎了,從左心房開始碎起,聲音很清脆……

午休。

範文希在走廊上碰見了顏峻。

“顏老師好。”

顏峻說:“範文希,我真的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

“哎,算了,沒什麼事,你走吧。”

——顏峻想說的,其實是同樣是人而且還是父子關係,差距咋那大吶!範文希走出去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喊了一聲,“顏老師,我知道,你們是被冤枉的!”

顏峻的眼睛含滿了淚水,但他還是不能和範文希划斷恩愁,所以,還是異常冷漠地說:“你走吧,就當我沒有教過你,永不再是你的老師。”

範文希聽過這句話之後,一邊往教室走一邊忍不住哭了出來。——人家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可顏老師真的是很絕情啊!

放學。

學校的門口是人滿為患。有錢人都把車子開到了校門口,肆無忌憚地按着大喇叭,以示炫耀。這其中肯定包括範文希。話說以往,都是範文希他老爸的司機來接他回家,可是,這一日,陰差陽錯,範文希他老子特地親自來接他回家。

範文希在洶湧的人流中準確無誤地將肖子重堵住。——意外啊!今天肖子重並沒有陪同深北一起出行。範文希大悅,“呀呀呀,你真夠哥們!”

肖子重一臉鐵青:“滾!”

範文希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你說什麼?”

“我叫你滾啊!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我做了什麼錯事嗎?”

“你還到我這來裝純情!——說好了你要替我保守秘密,可你還是說了出去。從此以後,我們再也不是朋友。”

“我沒說!”範文希橫在了肖子重的車前,不動。

“你沒說?你沒說怎麼有人會知道?”

“真的不關我的事!”

“啪”一個大耳光就過去了。於是兩個人撕扯在一起。話說那日之戰,真是讓人淚如泉湧。範文希與肖子重,那關係情同手足,好似小魚兒與花無缺,如今在一起自相殘殺,在外人看來,其中一定有詐,一定是某人的挑撥離間之計。於是,所有在場的江湖各路人士,無不紛紛感喟,世事無常。

冷酷無情的肖子重依靠其致命一招——移花接木——將範文希重重擊倒在地。他一腳踏上去,“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四處張揚,我要你比現在死得還要難看!”

這時,從遠處傳來一聲吶喊:“住手!”——其實是廢話,戰爭已經結束了,現在只是擺下最後的POSE而已。

說時遲那時快,那人已飛身下“馬”(其實是一輛車),只見來人五大三粗,渾身酒氣,一臉惱怒,待範文希定睛一看,原來是他老爸。

“爸。”

“兒子,誰把你害得這麼苦?”

“爸,不管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兒子,老爸一定為你報仇!你告訴老爸,是誰?”

“是我!”

大家尋聲望去,是肖子重。

“好啊!原來是你!”古人說得好啊,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範文希的老爸餓虎撲食一樣撲了上去……

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範文希拒絕進食。——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不肯出來。媽媽在拍門,“擦擦,你耍什麼牛脾氣啊!快開門!”

範文希說:“我不想吃,你讓我自己呆會。”

“擦擦,開開門,你爸他和你說幾句話。”

“我不想見到他,我再也不想見到他!”

“那你難道是希望我死嗎?”一個男人的聲音,熟悉又陌生。更加意外的是,門被打開了,看來男人就是男人,媽媽在門外站了半個小時一哭二鬧三上吊,爸爸只一句話就把門打開了,更讓範文希鬱悶的是,他手裏根本就沒提鑰匙,而是一碗面。

“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爸爸根本不理睬他的話,徑直走過來,把面放在他面前。

“我跟你講,別等着我發脾氣收拾你,趕緊給我吃飯,然後乖乖去看書,否則……”

“我可以按你說的去做,除非你答應我兩件事!”範文希說。

“你和我談條件?”

“怎麼,不想和我合作?我的老闆爸爸?”

他癟了癟嘴,“好啊,那我倒要聽聽你的條件。”

“第一件事:繼續聘用肖大民,過去的是事不再追究;第二件事:關於顏峻老師女朋友小歡的事,你要繼續聘用她,並且當面向她道歉。”

爸爸俯下身來,一臉的迷惑,但他還是語重心長,搞得範文希好不難受:“擦擦,這是大人的事。”

“大人的事不也是人的事嗎?——你難道是說我不是人?那如果我不是人的話……”

“哼,他們都違反了公司的紀律。你說的要求我不但不能滿足,而且,還要變本加厲地處理他們,我要以警效尤。”

“屁!簡直是愚昧!”

“你說什麼?”爸爸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你再給我說一遍,看我不抽你!”

“第一,肖大民之所以挪用公款,是因為他要替兒子辦入學的事,是情有可原啊,而且上次我離家出走還是他把我找回來的呢。再者說,區區幾萬塊錢對一個大老闆來說,會要你的命啊,那不是一筆小買賣就可以賺得回來嘛。說到小歡,你就更過分了,你知道嗎?拿走你1000塊錢的人不是小歡,而是我。——爸,其實我已經知道了你為什麼要開除小歡,因為她不對你言聽計從,或者其他什麼,也絕對不是僅僅1000塊錢的事。”

“你……你……”他的臉漲成紫色,緊張地掃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媽媽。即便是如此小心,今天,他依然在劫難逃,媽媽一把手伸過去,掐着爸的耳朵:“你給我交代清楚,那個叫小歡的小狐狸精是怎麼回事?”

“誒呀呀……你先鬆開,我再說……”

站在一旁的範文希掩着嘴巴偷笑,一場貓狗大戰迫在眉睫,而範文希要做的,只是雪中送炭火上澆油。

繼母在咒罵。喋喋不休。——因為爸爸丟了飯碗。她覺得日子簡直沒法過下去了。肖子重從卧室里走出來,對着正在哭訴的繼母說:“你給我閉嘴!”

然後是一陣沉默,訝異。

“大民,你看你兒子怎麼和我說話?他有沒有一點教養啊,供他讀了這麼多年書都白讀了,簡直,簡直就是畜生!”邊說邊哭了起來,一會高一會低,卻是連綿起伏,不肯停歇。——肖子重最怕女人來這套,煩人!

爸爸尷尬地站在他們中間。

“你管不管?”女人橫起來,“若是不管,我就死給你看!”

爸爸嘆了一口氣:“你們都讓我靜一會吧。”他抽了一口煙,轉過身來看了肖子重半天,“小重,那范老闆的兒子,不是你同學嗎,能不能讓他和他爸說說,我這個事……”

“不成。”

“那真的沒有路可以走了。”爸爸皺了一下眉毛,“那……”

“爸,還能怎麼樣,大不了,欠他們的錢,我們賠就是了。”

“小重,賺錢不容易啊。況且,事情也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繼母抹了一把眼淚:“叫你兒子別上學了!——這些事都是由他招惹出來的,現在他也要承擔一部分,要找份工作去賺錢。”

爸爸說:“他還那麼小,你怎麼忍心叫我讓他去幹活?而且他能幹點什麼啊?”

“那你說怎麼辦?”繼母惡狠狠地窮追不捨,“現在你一分錢都沒有,拿什麼去供養他讀書,而且公司那邊的事不打點,你也知道你將面臨的是什麼?”

肖子重的心頭掠過了一絲疑惑,隱隱中覺察到了不安。

“爸,最壞的結果是什麼?”他問。

爸爸搖了搖手說:“沒什麼。”

日子依然在繼續。荒煙蔓草的迷離歲月中,多少謎底未被揭穿,沉澱在泥土裏,得到了永滅。是否在多年以後,會被繼續在這片土地上蓬勃的野草般瘋長的少年偶然邂逅,並津津有味地琢磨探詢。

如同一場颱風,正迅疾地登陸。

如同一場海嘯,正驟然地抵達。

肖子重終於決定做一件事。他最後一天在桌子上比畫著,講台上的顏峻一臉沉鬱。他猜得到,他為什麼不高興。

肖子重異常安靜地等待着,忽然就覺得不舍:記得剛來到這所學校的時候,一想到三年的漫漫時光都要在這裏度過,心情就無比壓抑。三年,在肖子重眼裏,如此曠日持久讓他想到了暗無天日的這樣的詞語,可是當那些穿着一身白襯衫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坐在一起的時候,他有一種明晃晃的感覺。用很文學的說法,覺得自己骯髒的靈魂被照亮了。

黃昏。火燒雲。

少年肖子重穿着牛仔褲白襯衫叼着一支香煙跳上了山地車,他弔兒郎當的模樣真的像是一個小流氓。城市在黃昏的風中脆弱地站立着,廣場上樹立着的巨大電視屏幕播放着即將抵達的暴雨預報。

一切終於無可抵擋的到來。

沿着行人路緩慢地前行。沒有方向。像是一條在海洋深處漫遊的魚。肖子重忽然俯下身去,把車子蹬得飛快。引得路上行人的側目。

“肖子重!”有個聲音在呼喊。

肖子重隱約記得,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她講話了。回想起來,都有點荒唐:夏天的尾巴上,她找到他說,她的好朋友深北得了血液病,也許再沒有多少時日了,就算幫她一個忙,暫時隱藏起他們的戀情,叫他去和她談戀愛。——因為深北喜歡上了他。

肖子重開始是那麼的堅持,他不肯做這樣讓人感到蹩腳的事。可是她像是被人上了發條的玩具一樣不依不饒。她說,你答應過我的,只要是我要求的事,你一定會做到。若你做不到,那我們只能分手。肖子重無奈之下,應允了這個無理的要求。

在那之後,他們真的好久好久都沒有說話了。

而她每一次看過來的眼神,是那麼清澈,又歷歷在目。他記得,並且珍惜。

是她的聲音嗎?

肖子重忍不住低低地念着她的名字:“小米……”

可是,真的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再也不能了。也許小米自己也不會想到,她自己親手把他推出自己的懷抱,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她曾經是那樣的信誓旦旦,一旦遊戲落幕,一切會恢復如常。可這個遊戲不能落幕,即使是到了落幕的那一天,她會訝異地發現,結局和她最初的預料大相逕庭。

一切正在繼續。無可阻止。所以,他沒有必要停下來,低着頭,迎着風,向前方駛去……

只是身後那個聲音正在風中無情的破碎着:“肖子重!”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到處都很安靜。記得以前回來晚了,繼母就會詛咒一樣地說:“啊,你還知道回來啊!”他那時便一聲不吭地鑽進廚房,從柜子裏拿出碗筷狼吞虎咽地吃飯。

今天照例,他鑽進廚房。

可是他失望地發現,廚房裏什麼也沒有。轉身出來的時候,黑暗的客廳里,有猩紅的火星在閃爍。肖子重確定了爸爸縮在沙發里,自始至終看着他偷偷摸摸地竄進來又竄出去的,可是他沒有沖他發脾氣,若是以往,估計爸爸早就要收拾他了。

低低地叫了一聲:“爸。”

“小重,你喜歡讀書嗎?”

“……”肖子重覺察到某種游移不定的不安。肖子重聽到了低低的啜泣,“爸。”

“小重,爸對不起你。”

“爸,你咋了啊?”

燈忽然全亮起來,繼母站在客廳的門口,她的聲音異常冰冷,像是大寒里的冰茬子,涼到了骨頭裏。

“小重,因為你,你爸被他們老闆起訴了。”

“爸!”

一整個夜晚,肖子重輾轉不能入睡。在凌晨的時候,偷偷摸摸地打開了電腦,掛上了QQ,可是,她不在。他有點難過,抽了一支煙之後,開始給她留言。他寫道:“親愛的葵花,別人都叫我小重,呵呵,小重的意思是不是從小就要承受很多的重量呢,我真的覺得身上有很多的東西壓着,喘不過來氣啊。現在,真的決定去做幾件事了,我要救我的爸爸,我還要……”

等肖子重躺到床上睡去的時候,街道漸漸蘇醒過來。清潔工人把街道掃得一片響亮,像是潮水一樣嘩啦嘩啦。昏沉之中的肖子重想,我就是那掃帚下隨風飛舞的落葉吧,註定被驅逐和流浪,不清楚將來的命運。

龐大的帷幕正在漸漸拉開,肖子重看到了什麼?也許他看到了許多許多,也許他什麼也沒看到。睡夢中的他,嘴角微微上揚,真是一個調皮的壞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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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在樹榦上的結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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