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戀愛了(上)
1
四年苦悶的大學終於結束,我一直以為畢業後會大徹大悟,沒想到仍感覺一片茫然,像個第一天上幼兒園的孩子,沒有父母幫忙脫褲子、擦屁股,連屎都不知道該怎麼拉了。
四年前,經過黑色的七月、苦苦期盼的八月,我考入北京某大學的工科專業,懷着成為天之驕子的驕傲心情步入校園,無聊、厭學、迷茫接踵而來,隨後並不一帆風順地混到畢業,然後又垂頭喪氣地走向社會。
畢業前夕,學校假惺惺地給我和老歪等幾個未落實工作的同學發了份就業意向書,說是學校將協助我們就業,我痛心疾首在上面寫下“自謀生路,餓死活該”,然後讓老歪帶給老師。老歪說老師看了我的期望后,恨鐵不成鋼地說,是死是活,隨他去吧。
最讓我難以接受的現實是,一下子從自命清高的大學生變成了北京市民,巨大的落差使我產生了貴族(僅僅是精神上的)破落到平民的悲哀。
真希望這一切是場夢,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個與此不同的世界。哪怕回到四年前,我都會中規中矩專心讀書,別那麼各色,中庸沒什麼不好,可現實卻是我自以為是到現在什麼都不是。
我們這撥畢業的學生里,除了我等一少搓眼高手低分子外,似乎所有人的結果都不錯,最不濟的也落個朝九晚五,工資獎金不高,三險一金不少,一輩子有了着落。而我唯一能夠享受到的福利就是曬太陽,人說曬一個小時太陽相當於吃一個雞蛋,我要是曬一上午太陽,到了中午準保打嗝。
2
人離開學校,檔案也要跟着走,沒有單位接收,只能轉到人才中心。我打電話給學生辦公室,問需要哪些手續,一個男老師接的,問我叫什麼,我說我叫倪蒙,他說認識我,我問他貴姓,他說姓王,我問他是新來的吧,因為我對辦公室那幾個傻逼老師耳熟能詳,他說對,你來學校找我辦手續就行,我還挺高興,沒想到自己這麼有名,居然連剛到學校的老師都知道我。後來回了學校,到學生辦公室打聽王老師,當別人指給我看的時候,我脫口而出:我操,你丫呀!
原來,王老師是和我一屆的學生,上學的時候經常身穿西服,腳蹬片兒鞋,外號“西服片兒懶”,一入學就進了學生會,給團委老師和學生主席鞍前馬後,整個一催奔兒,卻樂此不疲,津津有味。那時候因為我在學校彈琴唱歌,一有晚會他就跑來請我參加演出。大二那年,他成功混入和團委老師公款吃喝的隊伍,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西服的扣都系不上了。
沒想到畢業后,他居然留了校,也開始吆五喝六,成了王老師。好在當初我接受過王老師的演出邀請,他沒過於刁難,只折騰了我三、四趟,就手到擒來地給我蓋章畫押,一副居高臨下。
王老師有在仕途上飛黃騰達的潛質,一次全年級在禮堂開會,王老師(當時還是學生)在主席台就坐,這時他已經是學生會的一個部長了,團委書記講話途中放了一個屁,台下和台上的同學都笑了,唯獨王老師巋然不動,臉都憋紅了,但還像什麼都沒聽見一樣。此事過後不久,王老師就當上了學生會主席。他在這方面的天賦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對於王老師,我能記起來的就這麼多,不知其全稱,只知姓王,因為他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我要是騙你,王字就倒過來寫。王老師的全名我曾經知道過,後來沒幾分鐘就忘了。
日後,王老師將陸續變成王主任、王書記、王校長……對此,我充滿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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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誇張地說,就轉檔案這麼一件事兒,把我腿都跑細了。每天折返於學校、街道辦事處、區人事局、人才中心,蓋了若干個鮮紅的印章,簽了許多個名,排了N長時間隊。一次我等煩了,就說你們不能快點嗎,工作人員不慌不忙:着什麼急,沒看我們這裏人手不夠嗎!現實就是這樣,有人在家渴望就業,有些單位卻人頭不夠。
總算調出檔案,我以為這東西會很複雜、很厚重,其實就一個牛皮紙信封,裏面封着不知內容的幾頁紙,但甭管是什麼,一個人如何,是僅憑這幾張紙就能夠說清楚的嗎,變好學壞,還不是眨眼之間。
檔案袋的背面是高考時候的志願表,我寫在上面的字跡歷歷在目,當時的場景還記憶猶新,報志願時只為了能有個學上,至於前途怎樣,從沒想過,往往是什麼專業好聽就報什麼。“服從調劑”四個大字觸目驚心,也就是當時自己學習不好,為了榜上有名,不得不如此,擱現在,打死我都不會“服從”的。
轉了檔案,我從此和學校脫離關係,被其成功分娩,正式成為待業青年。
我們這撥畢業生都是學校生在社會上的孩子,生完學校就撒手不管了,有工作的算找到不錯的養父母,比較幸運,我卻是孤兒一個,沒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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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檔案之前,也就是中學時代,每到期末考試結束后,北京的初高中生都會人手一份成績手冊,上面記錄著期末考試成績和教師操行評語,該手冊平時歸班主任保管,考試結束后才會發到學生手中,叫拿回去給家長看看,收了學生那麼多學費、書本費,算是學校給家長個交代,相當於現在買東西時開的發票。
在眾多科目中,唯能讓我引以自豪的是體育成績一直優秀,它散落在一片勉強及格和墊起腳也不及格的成績中,反差異常強烈。
我高一的手冊中寫的是全勤,因為不上學我也沒地方去。高二的手冊中寫的是三天病假,不是真的有病,是我沒病裝病,懶得去上學。高三的手冊中寫的是曠課三天,是我懶得上學也懶得開假條,索性不去學校。
這件事情現在回想起來很可笑,一個學期一百五六十天,才曠三天課,真是個好孩子,然而病假一項在當時許多中學生的手冊中都是不填寫的,即全勤。那時候不要說曠課,就是得了肺炎肝炎什麼的,也要忍受同學的排斥,帶着口罩坐在課堂上,惟恐落下老師講的每一句話。
我的手冊中學校與家長聯繫欄裏面經常被寫上“準備開學參加XX補考”,我不明白老師為何要將此事公佈於此,參加補考的是我,又不是我父母,通知他們有什麼用,還沒我會的多,讓他們考肯定還不如我呢。
手冊的最後一頁是學校通知,好在老師沒有在“試讀、留級、退學、送工讀學校、開除”這些欄中填寫什麼,當然了,手冊中“跳級”欄一處更是空白的。
因為在一次兩個同學打架的時候,我沒有拉架,而是支持了其中一方,合夥將另一方打得七竅出血(是我們手上流出的血沾到他的五官上),所以老師在我的操行評語中寫道:立場鮮明,愛憎分明。這種很個人化的評語在其他同學的手冊中難得一見,無外乎都是熱愛班集體,積极參加班內勞動,尊敬師長,團結同學(因為打架的原因,這一點沒被寫進我的手冊),積极參加體育鍛煉(女生例外),學習努力(針對成績平平的學生),思維活躍(特指淘氣的學生),望日後更嚴格要求自己,爭取更大進步。
要不是老師要求家長簽字,我爸媽還始終認為他們的兒子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每次我戰戰兢兢地把成績冊交給爸媽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要麼被劈頭蓋臉一通數落:你小子就他媽給我丟人吧,要麼三兩個星期對我愛搭不理,比挨一頓爆揍還讓我難受的準備。不過現在我已經坦然多了,不像幾年前,總是藏着掖着,不及格科目太多的時候就說手冊弄丟了。
忽然想起,父母好幾年沒有說過我了,被罵的滋味早已淡忘,還真挺懷念的,倒是我時不時地說說他們這個,指指他們那個,一百個看不上眼。我也知道不該這樣,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但實在沒辦法,誰讓我翅膀硬了呢。
雖然父母不再嘮嘮叨叨,但上了班單位領導會對我說三道四,如果我對他能像對父母那樣不分彼此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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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認自己是待業青年沒什麼不好的,而許多文人墨客卻要說自己閑賦在家,待業就是待業,幹嘛偏說閑賦,好像自己把工作怎麼著了似的,好像自己多主觀能動性。
待業的這段時間,我忽然意識到何謂生活就像魔術,看似變幻萬千,卻非無中生有,在預料之外,亦在情理之中,一切事情的發生都有其必然性。
每天除了上網、去招聘會找工作,我便無事可做。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養成一有空就上街觀察老頭的嗜好,偶爾還拿着相機拍幾張照片,經常因此被打麻將玩一二四毛錢的老頭擋着臉拿拐棍兒敲打,以為我是報社記者,又在搜集不正之風的題材。
我在老頭們身上預見到自己老了時候的種種模樣:早上去公園壓腿,中午到路邊打牌,下午躥衚衕里聊天,傍晚去學校門口接孫子,深夜跑湖邊吊嗓子,手頭緊的時候就撿點空飲料瓶硬紙盒什麼的……去,想那麼遠幹什麼,把握好現在就得了,趕緊找點兒活幹才是正經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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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自己真正長大成人是從現在開始的。原來在馬路上,但凡跟腿腳不利落又有點駝背的人打聽道兒,我就管人家叫爺爺奶奶,把自己當孫子輩看。後來有小孩問路時叫我叔叔,我意識到自己長大了,但還沒做好準備,突然間還難以接受。又過了兩年,也就是到了現在,小孩再叫我叔叔我便欣然接受,要不這麼叫我都批評他不尊重長輩,同時,我管所有的老頭老太太改叫了大爺大媽,當然,自己的爺爺奶奶該怎麼叫,還得怎麼叫。
年輕就是財富,但再有錢也架不住揮霍,況且我已二十二歲,不再是個富翁,我得一分錢掰成兩瓣花,不能再打腫臉充胖子,該吝嗇要吝嗇了。
人長大的又一標誌就是,感覺城市在變小。初中我在西單附近上學,有時因為作業沒完成被老師勒令去教室外罰站,就趁機坐車去動物園,那時感覺距離特遙遠,跟出趟差似的,去了動物園這一天就甭干別的了,中午買個麵包,一邊吃一邊看猴子,吃不了的就扔下去,看它們是怎麼你爭我搶,奮不顧身的。現在再去動物園,打輛車,20分鐘就到了,感覺近在咫尺。這才幾年,變化就這麼大。
還有一個長大的標誌,就是腦容量減少,以前我對亞平寧半島的那些無論幾級的球員都如數家珍,而今除了只對幾個緋聞不斷的主兒略有耳聞,對其他人陌生得就像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是誰一樣。
7
就在我生活得一塌糊塗,對未來不知所措的時候,不但沒有找到工作,卻給自己找來一個巨大的麻煩居然喜歡上一個女孩。
那天我像只無頭蒼蠅,在街上東逛西逛,不知不覺就到了西單,突然被一陣叫喊聲吸引,側目一看,一個紅頭髮的女孩正認真地沖我喊着:歡迎光臨,裏邊請,隨便轉轉,隨便看看。是從佑丹奴專賣店傳出來的。
我可以選擇進與不進,但還是進去了,就是一念之差,反正也是逛,看什麼不是看。
印象中這天是禮拜一,在這麼一個不年不節的日子裏,北京大街上的人並不多,除了幾個拎着全聚德袋裝烤鴨和北京果脯的外地人,與晨練買菜歸來的大爺大媽,我這麼大的孩子幾乎沒有,他們都風華正茂,哪有我這般閒情逸緻。
星期一買賣稀。店裏除了包括那個女孩在內的四個導購和一個收錢的,就是我了。我的到來給店裏注入了活力,那三個導購分別站在三個角落熱情地向我推薦服裝鞋帽,我卻視而不見,溜達一圈,最後停在女孩身邊。小姐,這款T恤有我能穿的嗎?我指着一件樣衣問道。
有,先生穿XL應該沒問題。在女孩目測我身高的同時,我目測了她的胸圍,粗估75B,還看見她胸前的吊牌上寫着:雷蕾,應該是名字。這裏需要做個解釋,我並沒有故意往女孩胸上看的習慣,只是一不留神。
女孩找出一件T恤,說您試試這件。
我假裝拿着衣服進了試衣間,坐在裏面的板凳上思考了換件衣服的時間,然後出來說,挺合適的,多少錢?我計劃以錢不夠為由,明天再來買,一來二去,就熟了,好往下發展。
女孩說:六十一件,一百兩件,這款是情侶衫,先生不給女朋友買一件嗎?
我靈機一動說:好啊,可我不知道她穿多大的。
女孩問:您女朋友多高呀?
我說:就你這麼高。
女孩一愣,說那就穿M號吧。
我說:你幫我試試看。
女孩說:佑丹奴衣服尺碼統一,我一米六五,始終穿M號,您女朋友穿這個尺碼不會有問題。都不用我問,她就把身高告訴了我。
我說:還是試試吧,我放心。
旁邊的女導購甲不懷好意地微笑說:既然顧客要求了,那你就試試。
女孩說:好吧。然後去了試衣間。
衣服穿在女孩身上很合適,於是我就買了下來,女孩對我說歡迎您下次再來,我說我還不走呢,女孩問我還有什麼事,我說把這件衣服送你,女孩說不是給女朋友買的嗎,我說是,所以送給你,女孩臉一紅,說我開玩笑,我說沒有,我希望她明白我的意思,女孩說你沒事兒吧,我說沒事兒,就是心裏的花怒放了,女孩說她不要,我問為什麼,女孩生氣了,她說沒有為什麼,就是不要,還讓我把衣服拿走,愛給誰穿就給誰穿,我說拿回家我媽也穿不了,還是你穿吧,女孩說你可以把它退掉,我說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女孩說對不起,我在上班,我說那好,你上你的班,我轉我的店,然後就徘徊在女孩左右,問她這個多少錢,那個多少錢,女孩不耐煩了,說你自己不會看價簽呀,我說我是顧客,你怎麼能這樣對待上帝,女孩說她不信基督教,讓我別沒事兒找事,我說好吧,我出去等你,然後就坐到佑丹奴對面的馬路牙子上等她下班。
女孩背對着我整理服裝,那幾個導購站在店裏沖我呵呵傻樂,我指指手錶,意思是問幾點下班,導購甲伸出三個手指頭,我一看錶,還不到十一點,不如我先回家吃飯,到了時候再來。
回家吃完飯,我看時間尚早,就躺下睡了會兒覺,以便可以精神飽滿地去泡妞。可竟然睡過了,夢見雷蕾和我好了。做這樣的夢,當然不願意醒,一睜眼快五點了,明天再說吧,怎麼做我已經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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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愛情抱着可有可無的態度,到了這般年紀,即使在最保守的家庭長大,談戀愛也是時候了,但即便再過10年,不談戀愛也是正常的,現在人更喜歡獨來獨往,了無牽挂,孑然一身,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可我現在自身溫飽尚且難以維持,有能力再去呵護一份愛情嗎。
我不知道如果和雷蕾好了的話,結局會是怎樣,但決定試一試。
說這話好像早了點兒,我現在只是一廂情願,但八字至少已經有了我這一撇,就差雷蕾的一捺了。
不可否認,我對女孩的喜愛完全建立在感官取悅之上,一切美麗的事物,我都喜歡。
9
第二天,我按計劃行事,決定再買條情侶褲,還讓雷蕾幫忙試試。
我到了佑丹奴店,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卻不見雷蕾。
導購女孩甲見我賊頭賊腦,問道:什麼東西丟了?
我說:女朋友。
女孩甲問:丟哪了?
就這,我指着雷蕾昨天上班時站的位置說。
她不幹了,女孩甲說。
為什麼,我問。
回學校上課了,女孩甲說。
她不在這兒上班嗎,我問。
暑假打工而已,現在學校開學了,女孩甲說。
她在什麼學校,我問。
她跟我說過,讓我給忘了,女孩甲說。
你好好想想,想出來我就買你一條褲子,我說。她們的月收入由基本工資和提成組成。
好像是北大,也好像是清華,還可能是海跑,我真忘了,反正記得她每天坐726,應該是海淀的一所學校吧,女孩甲說。
清華和海跑,你這也差得忒遠了吧,海淀二十多所學校呢,再仔細想想,我說。
實在想不起來了,女孩甲說。
不難為你了,我走了,謝謝。我準備離開。
誒,你等會兒,女孩甲說,想知道她對你的印象嗎。
想,我說。
她說你像紀曉嵐,女孩甲說。
還有嗎,我問。
沒了,女孩甲說。
這是什麼意思,是好還是壞,我問。
我也不知道,你回去看看《鐵齒銅牙紀曉嵐》就知道了,女孩甲說。
為此我回家特意看了一集張國立演的電視劇,倒沒發現自己有多像紀曉嵐,況且我嘴裏也沒戴着牙齒矯正器,何談鐵齒銅牙,卻發現雷蕾有點像袁立演的杜小月。
她叫雷蕾吧,我問女孩甲。
你怎麼知道的,女孩甲問。
我是誰,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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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也無事可做,我決定去尋找雷蕾,不信她比工作還難找。
按女孩甲所說,我將尋找範圍鎖定在海淀各高校,726路汽車途徑科技大學、清華大學、農業大學,就先從這幾所學校下手。
我在聞名遐爾的清華大學晃蕩了三天,除了睡覺回家,吃喝拉撒都在清華周圍解決。到了第四天,我意識到自己的做法是荒謬的,即便雷蕾真的是清華學生,但在這座可以跑公共汽車的校園裏,尋找一個人雖不至大海撈針,也差不多是黃河撈鐵棍,況且雷蕾很可能不在這裏上學。
我改變主意,還是先找工作吧,如果我和雷蕾有緣,自然還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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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於心不忍,不能再坐以待斃,應該干點兒什麼,就學車吧,也不難,還算一門手藝。
我決定學習大貨,拿個B本,萬一哪天落魄了,還可以去工地開卡車,給人拉水泥送板磚。
我在駕校報了名,先是進行指紋備案,一律左手食指,看來要是沒有這個指頭的人還學不了車,然後被安排去法培班上課,考試通過才能上車學習。高中畢業后我就沒怎麼聽過課,上大學時除了期末複習課上跟着老師劃劃書,其餘上課時間都被我用來坐在教室後排看小說、趴在桌子上睡覺、躲在宿舍打CS,本來我認為自己不會再有上課的機會,沒想到今天又坐到課堂上,還真沒做好心理準備,特別是上課的第一天,我只帶了交規書,除了聽警察講課,別無選擇,上課還沒半個小時,便如坐針氈。可教室里對號入座,一個蘿蔔一個坑,誰沒到警察一目了然,缺課一節就不準參加考試,再難受我也要忍着。
我看旁邊的女孩正心不在焉地剪着指甲,就問她學的什麼車,她說不知道,她來替人上課。
第二天,我帶着報紙去聽課,報紙看完的時候快中午了,我突然發現,身邊坐的女孩不是昨天那個了,換了一個人。
第三天,一家公司讓我去面試,我打電話讓劉子替我去上課,劉子說正好明天沒什麼事兒。
當晚我問劉子課上得怎麼樣,劉子說,坐你旁邊的那女孩不錯,你和她可以發展發展,我說我旁邊的女孩天天換,你說的是哪個,劉子說就是那個紅頭髮的女孩,我說肯定又換人了,前三天一個是黑頭髮、一個是黃頭髮、還有一個是紫頭髮,劉子說,反正我覺得這個紅頭髮不錯,我說那好,明天是最後一天,我自己去上課,希望能遇到紅頭髮。
次日我來到教室,見座位旁邊坐了一個未曾見過的女孩,戴着帽子,分辨不出頭髮的顏色。上課的時候,女孩摘掉帽子,我一看,是個寸頭!
我問你是來聽課的吧,女孩說不是,是替人上課。
已經是法培的最後一天,到底誰才是應該聽課的女孩更加撲朔迷離。
12
考試這天,我計劃早些到考場,以便充分觀察地形地貌,找個穩妥的地方把書藏起來,不會了就看一眼。我九點不到就出現在考場,教室外空無一人,我看時間尚早,就點上一根煙,慢悠悠地抽完后,往教室里一看,一屋子人正坐在電腦前答題,一個警察坐在前面看着報紙,這是怎麼回事兒。掏出准考證一看,傻了,考試八點半開始,我給記成九點半了。
我急忙喊了一聲“報告”跑進去,警察問我幹嘛,我說考試,然後拿出准考證給他看。你怎麼才來,這都幾點了,趕緊坐那答題去,警察指着倒數第二排的一個空座位說。
我一屁股坐下,也來不及藏書,便按下開始鍵,準備答題,還有三十分鐘。
考題出乎意料地簡單,四選一,都是書上原題,我屏息凝氣,一通狂按,一百道題頃刻間被我搞定,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二十分鐘,本想再檢查一遍,卻不小心碰了“提交”鍵,屏幕顯示出“恭喜您通過考試,成績100分”,後面還有一個大大的感嘆號,讓我終生難忘長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考滿分,估計也是我這輩子唯一的一個一百分了。
我滿心歡喜地正準備離開,凳子卻被後面的人狠狠地踢了一腳,剛才答題的時候我就感覺凳子在被人踢,只是沒有理會,我轉過頭,剛要說你丫有病呀,可一看,我笑了,原來是她,雷蕾,一頭紅髮。真是塌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雷蕾也沖我一笑,小聲問道:高速公路上逆行扣幾分呀。
13
我做了一個“六”的手勢后扭過頭,只聽後面一聲清脆的按鍵音,然後又傳來“車輛在北京市內道路行駛時車速不得超過80公里,對嗎”,我點點頭,緊接着又是一聲按鍵音。
三十多聲過後沒了動靜,我將身體盡量向後靠過去,輕聲問道:還有嗎?雷蕾說沒了,正在檢查。
一聲勢大力沉的“回車”后,雷蕾捅捅我說,謝謝,99分。我伸出一個大拇指。雷蕾說,走吧。我倆人一前一後地出了考場。
“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你。”雷蕾說。
“我也沒想到,你是自己考試還是替別人考試。”
“當然是自己考試了。”
“課都是別人替你上的吧,自己從來沒聽過。”
“你才沒聽過呢。”
“我沒缺過課。”
“那我前天上課的時候怎麼沒看見你?”原來劉子說的那個“不錯的紅頭髮女孩”,就是雷蕾。
“我就那天沒來,還讓你碰上了。”
“呵呵,我就那天來了。”
“怪不得那麼多題不會,跑哪兒野去了?”
“不就問了你幾道題嗎,什麼叫那麼多都不會,大部分都是我自己答的。”
“那你自己怎麼沒考一百分?”
“還說呢,就是逆行那道題,你說扣6分,我認為不該這麼狠,扣3分就不少了,檢查的時候給改了過來,成績出來后就後悔了。”
“你看,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吧。”
“嗨,這東西,過了就得。”
14
出了考場大院,我問雷蕾:“去哪兒?”
“回學校。”雷蕾向車站走去。
“你在哪兒上學?”我跟着她。
“幹嘛?”
“我找過你。”
“找我幹嘛?”
“不幹嘛。”
“不幹嘛幹嘛找我。”
“找你有事兒。”
“什麼事兒?”
“衣服的事兒。”
“什麼衣服?”
“就是上回我在佑丹儂買的那兩件T恤。”
“我早就不在那兒幹了,有什麼事兒你去店裏解決。”
“這件事兒只有你能解決。”
“我?”
“上次我買了兩件,其中一件是買給女朋友的。”
“那怎麼了?”
“可是我沒有女朋友”
“這關我什麼事兒?”
“你能幫我解決這個難題……”
“車來了,我走了,拜拜。”雷蕾上了車。
“嗨,你是哪個學校的?”我在車下問。
“有本事你就找到我。”雷蕾打開車窗,沖我擺擺手,做了一個鬼臉。
15
漂亮的女人總是招人喜愛,也說不出為什麼,甚至對她沒有一點了解,但就是情不自禁地喜歡。
當學生的時候,我和老歪、劉子同時喜歡上一個女老師,不僅我們喜歡,全校男生,無論有幾個女朋友的,都對她魂牽夢繞。
女老師教了一門選修課,《英美概況》,每學期學生都要排隊選她的課,選上課的學生故意考試不過,以便重修,多一次接觸機會。因此她的課堂總是爆滿,與多數課堂的冷冷清清形成鮮明對比,讓那些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們自愧不如。
我有幸選上《英美概況》,聽女老師用英語講述文藝復興、迷茫的一代、垮掉的一代,但什麼都沒聽懂,只聽到薄伽丘、海明威、艾倫金斯堡和凱魯亞特等人的名字。
聽課的是清一色的男生,有女朋友的就騙女朋友說去洗澡,以此擺脫女友的糾纏,但下課後還是要和女友見面的,既然說去洗澡,就要有洗過的痕迹,所以,許多男生一下課就衝進廁所,把頭髮弄得濕漉漉地去找女友上自習,個別男生還要刮鬍子、抹大寶、剪指甲、拔鼻毛。
劉子曾經想盡辦法讓女老師下講台來輔導他,企盼女老師在他的課桌前彎腰、低頭,這樣他的目光就會順女老師T恤的領口射入裏面,看到不該看的東東。那一次他的確是看到了,淡粉色的蕾絲花邊包裹着兩朵大花蕾,潔白得好似棉花糖,劉子說真想吃了它。這時女老師發現劉子的眼神不對,不是盯在題上而是自己的脖頸以下,好像對什麼着了迷,色咪咪的,她忽然想到了為什麼,於是挺直上身,將T恤從後面拽了拽,然後問劉子:懂了嗎?劉子用力地點了點頭,趕緊閉上嘴,這才沒讓哈喇子流出來。以後凡是有人舉手示意沒聽懂,要求老師下來講的時候,女老師都說:不講了,誰讓你剛才不好好聽講的。再後來女老師也下來過,這個時候夏天已經過去,她已經里三層外三層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除《英美概況》外,該老師還教授大學英語,據說她帶過的班級英語四級通過率全校第一。她上課的時候,我們就在對面教室上《彈塑性力學》,當時正逢夏天,她穿着超短裙、薄絲襪,伏在講台上,盡顯腰身曲線,玉腿修長,光彩奪目,套着薄絲襪,彰顯性感,完全驗證了絲襪是女人第二層皮膚的說法,身體散發的氣味隨穿堂風潛入我們教室,香氣逼人,我們已魂不守舍。
而我們這間教室的老師已人老珠黃,她知道我們的心不在焉是因為對面教室那個年輕貌美的女老師,為了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她不顧夏日炎熱,關了教室的前後門,斬斷我們的視線,眾人悶在裏面汗流浹背,眼不見卻心裏惦記,恨自己的視線不能穿透牆壁。
我們的老師還故意拖堂不下課,因為下了課我們就要趴到對面教室的門口,再回來上課時心都散了,所以我們總要等到對面女老師下課十分鐘后才得以休息這個時候她已經走出教學樓,但我們還會追出教學樓甚至校門口,親眼看着女老師上了回家的公共汽車才放心,更多時候我們是失望的,因為女老師經常被停在校門口的小汽車接走。
後來,沒等我們畢業,女老師就遠走高飛,先於我們離開學校,去了哪裏,無人知曉,但無論身在何處,如果她還教課,聽她講課的學生總會絡繹不絕,如果嫁了人,婆家一定不錯,如果出國了,肯定更新了老外對中國女性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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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學校多如牛毛,找到雷蕾實在不易,但北京的駕校不多,而在這個法規培訓點上課的駕校更不多,所以找到雷蕾並不是多難的事情。
原來她和我在一所駕校,而且我們約了同一輛車。
“看見了吧,都不用我找,你自然會出現在我眼前,把抹布洗了。”我和雷蕾學車前的第一項工作是幫師傅擦車,師傅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干點兒活是應該的。
“我怎麼這麼倒霉,接着。”雷蕾遞給我抹布。
“怎麼能叫倒霉呢,這是緣分,你不覺得咱倆准能好嗎?”我在駕駛室里擦着車窗。
“笑話,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就是沒有,也不會和你好的。”雷蕾在車下擦着車燈。
有男朋友了,這點我怎麼沒想到呀。“發什麼呆呀!”雷蕾潑了一盤涼水在擋風玻璃上。
師傅走過來摸了一把車身,說:“行,擦得挺乾淨,你倆都上車。”
按規定,除司機外,車內只能坐一個人,但師傅還是讓我和雷蕾一同坐進駕駛室,他說你倆看着點,前面有警察巡視你們就低頭。
駕校規矩繁雜,不讓乾的事兒多了,沒幾個師傅完全遵守,上面規定出車時禁止聽音樂,可這個師傅偏聽,好幾盤磁帶換着聽,連席琳迪翁都有。
上午結束時,我和雷蕾已經熟練掌握摘掛擋,師傅讓雷蕾去食堂領三份飯,雷蕾看我一眼說,幹嘛不讓他去,師傅說我找他有點事兒,雷蕾瞟我一眼,悻悻而去。
見雷蕾走遠,師傅把我叫到跟前,蹲在地上說,我看你對人家挺有意思呀,我問我對誰有意思,師傅說你跟我裝什麼傻呀,你上午一個勁兒地套磁,以為我看不出來,跟你說,我都撮合成好幾對學員了,從我這畢業的學員,不但拿了駕照,沒過幾天又領了結婚證,我說我還小,不到結婚年齡,師傅說你先談着呀,就跟開新車似的,且得磨合一段呢,我說我是想和她好,可是她沒有那層意思,師傅說你別著急,一會兒我幫你約她,然後給你倆找個地方談談,我急忙從兜里掏出“中南海”:師傅,您抽煙。
這時雷蕾拎着仨盒飯回來了,我接過飯,笑嘻嘻地說,噢,吃飯嘍,雷蕾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說,至於嘛,沒吃過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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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開始練桿,雷蕾在車上練,我和師傅在下面看。師傅說一會兒你去趟廁所,迴避一下,我把事情和她說了,你在人家小姑娘不好意思,我說行,我去大便,您慢慢說,沒想到您經驗還挺豐富。師傅說那是,退休后我就開一婚介所,牽線搭橋,讓有情人終成眷屬。
雷蕾將車貼回庫里,我上車撕了塊手紙,沖雷蕾一笑,然後下車奔廁所走去,沒屎也去蹲會兒,我需要冷靜。
快到廁所的時候,我回頭一看,師傅正坐在車裏,唇齒翕動。沒想到都這麼大的了,我的心跳還是踩了一腳油門加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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廁所里,我捂着鼻子冥思苦想結果會怎樣,無外乎兩種結局,一是雷蕾把我撅回來,二是我們好得不能再好,至於如何好得不能再好,我想誰都清楚。之所以產生如此極端的兩種想法,是因為在駕校的廁所解手,沒辦法不思想偏激。
這裏的廁所,讓人充分加深了對屎的認識,過目便會不忘,磚壘的廁所,流水的學員,加之司機師傅長年累月工作於此,使用者雖多,卻不見人打掃、收集,但並沒有爆滿四溢,那麼都去了哪裏?我認為,一部分被屎殼郎滾着上了大街冒充了迷彩小吉普,還有一部分被蒼蠅和它們的孩子吃掉了,餘下部分被來此一解的人不慎踩走。
離開的時候,我看了看鞋底,還好,什麼都沒有。
以上描寫有傷大雅,姑且不表,離開廁所,言歸正傳。
我回來后,師傅沖我擠眉弄眼,雷蕾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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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車的時候,師傅把我叫到一邊,說我給你約好了,你倆在我車裏談,給你鑰匙,回頭把門給我鎖上,我可事先說好了,只需聊天,不許干別的,我也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你們想什麼我都門兒清。
我說師傅您放心吧,不會發生您想的那種事情,師傅呵呵一笑,說我想什麼了。我說您什麼也沒想,是我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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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蕾一個人坐在副駕駛室里,我尷尬地打開車門,坐在司機的位置,不知從何說起,剛才準備好的台詞一下全忘了,只好乾咳了兩聲,掏出煙問雷蕾:“抽嗎?”
雷蕾笑了:“你要是沒話說我可走了。”說完打開車門。
“別走,有話,特重要。”
“那你說吧。”雷蕾又關上車門。
“今天師傅和你說什麼了?”
“我倒想知道你和師傅說了什麼。”
“我什麼意思你應該明白。”
“我告訴過你,我有男朋友了,我們感情很好。”
“那沒關係,有了可以再換,好了可以再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你什麼意思?”
“即使你天天吃鮑魚龍蝦,也會有厭倦的那一天,不如換個口味,哪怕是拍黃瓜、拌腐竹。”
“你是什麼?”
“嘗了才知道。”
“我要是不想點你這道菜呢。”
“如果你想在回首往事的時候,不因碌碌無為而悔恨,就……”
“我還沒到保爾柯察金那份兒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和我沒關。”
“連個機會都不給我!”
“機會已經給你了,看你怎麼把握了。”
“我還以為你要把我一棍子打死。借我手機用用。”
“你沒有?”
“我的沒電了。”
雷蕾掏出手機給我。
我撥了自己的電話,然後手機在我身上響起,雷蕾一把搶過她的手機:“討厭吧你!”
就這樣,我搞到了雷蕾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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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可夠大意的,居然把鑰匙留在車裏,到底是公家車。
雷蕾見我打着車:“幹嘛你要?”
“帶你兜兜風。”
“你行嗎?”
“把嗎字去了。”我放下手剎,準備啟動。
“等會兒,我下去,我還年輕。”雷蕾不放心。
“你在車上我才安全,快撞上的時候還能幫我踩腳剎車”教練車在副駕駛的位置安裝了剎車,便於師傅操控。
雷蕾忐忑地把腳放在剎車上,自言自語:“連安全帶都沒有,唉!”
“坐好了!”我踩油門,松離合,汽車晃蕩晃蕩地啟動了。
車被我開出停車場,像個酒鬼在訓練場裏東跌西撞。
“把穩方向盤,眼睛往前看,別東張西望,儘管你身邊坐着美女。”雷蕾一臉嚴肅,不苟言笑,腳搭在剎車上時刻準備着。
原本我目不轉睛地看着前方,就這還覺得眼睛不夠用,讓雷蕾這麼一說,反倒覺得沒必要如此聚精會神。“美女能來點兒音樂嗎?”我說。
雷蕾打開收音機,音樂台播放着梁詠琪的《短髮》,伴隨汽車前行。這時雷蕾對着室內反光鏡,用手攏住頭髮說,“你說我留短髮好看嗎?”
“不好,太傻,別學梁詠琪裝天真。”我一邊看效果一邊評論。
“看前面!看前面!”雷蕾指着前方突然喊道。
我轉過頭,一個猛打輪,車身與路旁的一棵楊樹擦肩而過,真他媽險。“我算明白交通事故是怎麼發生的了,出事兒的時候車裏肯定都坐了女人,跟裝了炸彈沒兩樣。”
“行!那我下車!”
“下吧,我沒攔着你。”
“停車!”
“不停,有本事就跳下去。”
“別以為我不敢,我可真跳了啊!”雷蕾打開車門。
“跳啊,用不用再快點兒。”我加大油門。
“我才沒那麼傻!”“嘭”地一聲,雷蕾又將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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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圈下來,我已經相當熟練,各種障礙也能隨心所欲地通過。這時雷蕾的腳從剎車上抬開,她說:“能再快點兒嗎。”
我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掛了五檔。
月亮升起,天色漸漸黑下來,我把車停在路邊,鼓搗了半天,終於找到車燈開關,前方道路被照亮,我重新啟動汽車,將油門踩到底,瞬間就已風馳電掣。
突然,我一個急剎車,車熄火了,四周安靜寂靜,月光透過擋風玻璃灑下來,照在我和雷蕾的臉上,她看着我問,怎麼了。
我一把摟過雷蕾,強吻了她。
雷蕾先是在我懷中掙扎,一會兒后沒了動作,開始回吻我,只有幾秒鐘的功夫,又從我懷中掙脫出,打開車門向遠處跑去。
“明天還學嗎?”我問。
“學!”雷蕾頭也不回地喊道。
我重新啟動汽車,手伴着音樂打着拍子,把車開回車場。
那晚,我失眠了,畢業后的第一次。
第二天起來,一點兒不困。不禁感嘆愛情的力量之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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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我就到了車場,沒一會兒雷蕾也來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和我打招呼:“來了!”
“來了!”我說。
“吃了?”
“吃了,啊不,還沒。”我連覺都能不睡,吃不吃早點就更無關緊要了。
“還沒睡醒吧。”雷蕾看我一眼。
“根本就沒睡。”
“學會開車不至於這麼興奮吧。”
“和美女兜風當然興奮。”
“別貧了你倆,打開水去。”師傅到了,扔給我們各一個塑料桶。
“給我吧,你在這兒等着。”我向雷蕾要塑料桶。
“別以為這樣就能贏得我的好感。”雷蕾毫不客氣地把桶給了我。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鍥而不捨,金石可鏤。”
“別臭拽,我聽不懂。”
“就是說把你泡到手不是一朝一夕能搞定的,沒有我攻不下的城,拔不下的寨,啃不動的骨頭,砸不碎的蛋。”我左右開弓,拎着空桶去了水房。
“泡我?想得美!”雷蕾在我身後說。同時傳來師傅的笑聲。
打水回來,我和雷蕾坐在車裏一言不發地看着師傅做着出車前的準備,一切就緒后,師傅上了車,打火,然後看着油表說,車是不是漏油呀,昨天才加的,怎麼今天就沒了。
我和雷蕾相視一笑。然後,我微笑着去攥她的手,她微笑着把手拿開。
師傅看着反光鏡咳嗽了一聲,也呵呵一笑。
24
六十八小時的學時眼看着結束了,路考通過後才能拿到駕照。師傅說:“你倆別緊張,用平時臭貧的心態去考試,准能過。”
話雖這麼說,可還是不由自主地緊張,這個毛病我這輩子是改不掉了,好在這輩子的考試也所剩無幾,只差最難的一道檻,就是等找了媳婦后,能不能過丈母娘那一關。
路考的頭天晚上,本想洗腳放鬆一下,已經接了一盆開水,可腳還是沒洗,直接洗了襪子,因為我想留住腳感,這些天感覺一直不錯。
第二天,我和雷蕾極其順利地通過了考試。我們自詡,從此北京的大街小巷上又多了兩個馬路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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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過雷蕾無數次,你到底是什麼學校的,她卻說,有事兒給我打電話好了,反正你已經知道我手機了。
“我天天打電話你受得了嗎。”我說。
“你天天找我我更受不了。”蕾蕾說。
“難道我和你不應該試試看嗎?”
“你說什麼呢?”
“你對我怎麼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我是惰性氣體和不活躍金屬。”
“早晚我會發現一種催化劑,改變你的化合價。”
“我倒要看看我能變成什麼。我走了,拜拜,你別跟着我,沒用的。”
雷蕾結束了和我在駕校的短期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