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 親愛的，不要跑

這個世界有很多人光說不練，也有人很多人光練不說，還有很多人不說也不練。而蘇楊卻屬於那種說的比較少，練起來就更少的人，凡事都懶字當頭，動不動就覺得人生沒意義，活着就是浪費資源、通過有機合成后再回報大自然。話雖如此，其實這種懶人才最可怕，因為他們一但較真起來就會煥發出無窮動力，執著精神會讓你崩潰。比如在追白晶晶這事上懶人蘇楊就充分發揮了一不怕吃苦二不怕犧牲的革命精神。這裏很多細節可以忽略，男人追女人的法子數來數去無非那麼幾套，再怎麼折騰也脫離不了“威逼利誘”四字真言。蘇楊在追女孩這事上雖然缺少實戰經驗，但他並不缺少天賦，而且他很敬業，更難得是他還有點小壞，動不動就想出個餿主義逗女孩開心，所以前期取得的成績還算令人欣慰。而身為一個美女，白晶晶從剛發育時就頻繁遭遇男人性騷擾，高中三年和各種各樣男人打過交道，這些男人中有孔武有力的，也有蠻不講理的，有長的像F4的，還有風情萬種像娘們的……多年實戰中白晶晶練就一身上乘武功，自認為銅牆鐵壁、刀槍不入，等考進以盛產學術牛人和流氓聞名天下的F大后開始接受更為殘酷的性騷擾，所幸幾年下來依然保持金剛不壞之身，深受F大眾流氓們愛戴尊敬。在白晶晶眼中只有她不願征服的男人而不存在她不能征服的男人，白晶晶有句經典名言就是：“對待男人要像流氓一樣流氓”，你說能講出這種話的女人有多可怕？就這樣在F大流氓了N個男人後這個女流氓突然醒悟了，覺得戀愛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夢，夢裏花落知多少，夢外卻是了無痕，既沒樂趣又沒有意義，大可不為之。所以大二后白晶晶就沒再談過戀愛，白晶晶以為這種狀態會一直延續下去直到終老，為此她曾感到很絕望，強烈譴責上蒼許給他千萬男人卻得不到真正愛人，如果上天給她一個重來的機會她寧願捨棄容顏換取一次真愛，聽上去巨滄桑。而雖然閱男無數，可白晶晶從沒遇到像蘇楊這種看上去沒脾氣摸上去沒個性的男人過，此人就跟共產主義來客一樣，一天到晚強烈要為你奉獻他的全部卻對你別無所求，看你的目光還特別純潔彷彿一天使。再有就是這個男人還很粘乎，鬼似的總在你面前晃來晃去，形如一癱高密度鼻涕黏附在你身上，不知羞恥，只要你別拿棍子趕他走，他保准可以累死累活跟着你，讓你無路可退。

在蘇楊追求白晶晶的前期，白晶晶罵過他，打過他，也侮辱過他，就差跪拜叫他大爺了，可不管恐嚇還是哀求，蘇楊都不為所動，不管你什麼樣態度，他始終就用無比溫情的目光看着你，對你微笑，讓你徹底崩潰。就這樣一次次挫折后白晶晶知道想甩掉此人純屬徒勞，你總不能殺了他吧於是也就聽之任之。在取得初步成功后蘇楊開始向白晶晶展現自己橫溢才華，白晶晶差不多每天都能收到這癱鼻涕的情詩，用毛筆畢恭畢敬地抄在宣紙上，每天一封，風雨無阻，其內容涉及天文地理人文歷史，差不多就是“十萬個為什麼”詩歌版，白晶晶雖不會寫詩，但讀着那些如夢如幻的語句還是能夠感到節奏歡快，言語優美，知道和兒童文學大有區別。通過這些詩歌白晶晶還能夠體味到詩的作者是一個富有愛心的好人，不但生活充滿情趣而且尊敬小動物愛護花花草草還不隨地吐痰。白晶晶自打用上電腦差點連漢字都不會寫了，在白晶晶觀點中毛筆字只有古人才能寫，所以當看到毛筆字時她是又蹦又跳覺得這玩藝真他媽不簡單。於是白晶晶開始對此人有了點興趣，一打聽知道此人原來還是校文學社一名捍將，校內校外頗有名氣，曾寫過不少讓女孩流淚的文學作品，文學對白晶晶其實本是風牛馬不相及的範疇，白晶晶考慮過出家當尼姑也沒考慮過和搞文學的人做朋友，但這一切都不妨礙她去欣賞懂文學的人。事先交待過，白晶晶最大的毛病就是對什麼都好奇，所以從這個角度而言蘇楊是佔盡了便宜。

蘇楊除了每天一詩表達才華外，也會給白晶晶寫點情書什麼的，確保每天都能讓白晶晶讀到他的內心還能反覆回味，蘇楊的情書也比較獨特，除了竭盡所能謳歌白晶晶外，還不厭其煩地訴說自己理想，彷彿讀他情書的對象不是女人而是共產黨。蘇楊寫小說般交待自己成長背景然後告訴白晶晶自己渴望成為一名偉大的電影導演，他要讓張藝謀陳凱歌之流覺得自己生不逢時，知道以前拍的那些電影其實是自作多情，現在他正朝這個目標奮鬥相信不久就可以有所作為。蘇楊傾訴的口氣帶點埋怨色彩，他怨恨命運不公，自己衝天才華宏偉抱負卻只能在傻不拉嘰的F大文學社做個小頭目，蘇楊說如果按照達爾文進化論現在應該是他做文學社社長。蘇楊還抱怨說如今社會太穩定世界太和平，如果回到半世紀前那個戎馬年代，他一定會成為風雲梟雄，甚至被載入史冊，後人典禮膜拜。所有這些虛實莫辨的話語都強烈刺激着白晶晶神經，這個一直認為自己早看透天下男人的女孩所有童心愛心好奇心都被激發了出來，蘇楊在她的概念中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一會兒片面一會兒立體，那種無法掌握的感覺給白晶晶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對戀愛早已厭倦的白晶晶突然產生強烈慾望要和這個神秘男人好好愛一次，主意拿定后白晶晶不再拒絕蘇楊詩歌和情書，甚至還主動把他約出來探討人生，於是在F大花前和月下經常可看到蘇楊和白晶晶坐在一起細細私語，彷彿一對交往久遠閨中密友。

蘇楊擅長寫詩歌，但是他更擅長講故事，尤其擅長講悲劇故事，每次蘇楊都變着法給白晶晶講特煽情的愛情故事，講得白晶晶痛哭流鼻涕，追問蘇楊是不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那麼美麗的愛情。或許是聽故事聽上了癮，後來白晶晶每天都要聽蘇楊講故事，否則就會心神不寧、茶飯不思，而和蘇楊在一起時也是溫柔倍現，發嗲成了家常便飯，手腳也開始不幹凈起來，動不動就對蘇楊施加暴力，蘇楊就算再沒經驗也知道那意味着什麼，臉上繼續裝傻心裏卻樂的不行。一次講故事時瞅準時機加重劑量，把羅密歐、朱麗葉、粱山伯、祝英台這四個情聖的事兒參雜到一起，感動得白晶晶最後哭得呼天搶地。老奸巨猾的蘇楊見時機成熟於是伸手樓住白晶晶顫抖的雙肩，然後用無比誠懇的口吻說願意把自己並不寬廣的胸膛借她依偎，蘇楊說我的胸膛雖然單薄但很安全雖然很瘦小但很堅挺，白晶晶並沒有驗證此話邏輯是否成立就順勢趟到蘇楊懷裏，並把眼淚和鼻涕統統擦到蘇楊衣服上，算是倆人愛情最強有力的見證。

自打蘇楊追求白晶晶開始，無數有良知的人都給蘇楊講蛤蟆吃天鵝肉的故事，想以此點化蘇楊。在任何一個有理智有思想有情操有自尊的健康人眼中看來，蘇楊追求白晶晶無疑是痴人說夢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那是肯定的，很有可能就屍骨無存。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上帝整出來的玩藝沒人看得懂，當那些咧着大嘴等着好戲看的混蛋們看到白晶晶和蘇楊越來越親熱，看到倆人成雙入對蕩漾在F大馬路上並開始打情罵俏卿卿我我時所有人都開始叩問人生，一部分人慢慢接受了這個現實，還有一部分人堅持自己的觀點認為蘇楊即將大禍臨頭，白晶晶這招是欲擒故縱，先給蘇楊點小甜頭讓他幸福幸福，等時機成熟了再滅了這個傻小子到時讓他哭去吧，只可惜事實再次證明了這些人目光短淺，當一天是個人都看到蘇楊摟着美女白晶晶那一尺六的小蠻腰屁顛顛在F大招搖過市時，謠言停止了，猜測消散了，瀰漫在空中的只是無窮無盡的嫉妒，好色的男人們開始反思如果當初自己也能大膽出擊是不是執子之手的人就是他自己？

就在全F大的人都認為美女白晶晶和一個叫蘇楊的混蛋好上時，只有一人不這麼認為，這人就是蘇楊自己。一直以來，蘇楊覺得自己夠明察秋毫的了，不但狡猾而且老謀深算，在追白晶晶這事上更是花費N多心血，走得是一步一個腳印，能走到今天實在太不容易。眼看成功的小紅旗就在眼前飄蕩可想去摘取時才發現那只是一個虛假的鏡像，真正的紅旗止不定還遠在天邊呢。就在蘇楊自以為成功俘獲白晶晶芳心時才發現此人要遠比想像中可怕得多，蘇楊一直認為自己智商很高，高一時就達到120，可現在就算他智商210他還是無法真正明了白晶晶到底在想什麼，這個女人如此反覆無常，今天可以微笑對你說你是天使，第二天卻可以打你咬你侮辱你說你根本就不是天使只是一沱大便。直到這時蘇楊才相信F大關於她的傳聞絕非危言聳聽，雖然蘇楊已成功撫摸她的胸膛甚至偷吻過她的臉龐，但那並不能代表已得到她的愛情，因為很可能在你心中珍貴無比的一吻在白晶晶眼中只是垃圾一堆，只要她願意她可以讓天下男人都來吻她。世人都謂蘇楊走了狗屎運抱得美人歸，卻沒人知道他一直徘徊在沼澤邊緣而且越陷越深，蘇楊深深明白如果現在停止進攻不但前功盡棄，而且會被那幫等着看戲的孫子們笑掉大牙，從此自己苦心經營的英明形象全都毀於一旦，以後得夾着尾巴做人。可如果繼續前行又看不到方向更看不到希望，現在的白晶晶像霧像雨又像風，和她戀愛就像跟自己做遊戲，弄到頭原來是自己在逗自己樂，其性質雷同自慰，雖然進行時快感無窮，但時候總歸有所失落，而且負罪，覺得人生空空。

就在這種反覆折磨中蘇楊快崩潰了蘇楊恨不得把這個可惡的女人壓在身下暴打一頓再強姦100遍方能泄心頭之恨，可蘇楊不敢，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國父的諄諄教誨蘇楊銘記於心時刻不敢忘記，所以白晶晶只要快樂了蘇楊就跟着她一起微笑；白晶晶傷心了，蘇楊就和她一起哭泣；白晶晶發怒了，蘇楊就說自己是大便，白晶晶無聊了蘇楊就學烏龜在地上爬來爬去。總之，作為一個男人能做到的蘇楊都做到了，做的很優秀，而一個男人不能做到的蘇楊也做到的，同樣做的很優秀。白晶晶本來對蘇楊已開始厭煩，他的那套玩藝已無法再吸引自己，再有文採的鼻涕總歸還是鼻涕，白晶晶所要做的是怎樣才能把這癱鼻涕甩掉自己還不受污染，但在面對這種強大粘勁時白晶晶迷惘了，她從沒看到一個男人可以這樣不要臉過，也從來沒感受到一個男人對自己如此言聽計從忠心耿耿過，白晶晶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一向戀愛時頭腦清晰思維敏捷的她這回徹底懵了，很後悔當初不該對此人好奇弄得現在進退兩難。

就這樣蘇楊和白晶晶表面風和日麗波瀾不驚，心中卻各懷鬼胎，這絕對是一場鬥志斗勇的戰爭，作為作戰雙方蘇楊和白晶晶倆人都鉚足一口氣，不制對方於死地絕不罷休。

事情的轉折點發生在半月後的一個傍晚，倆人在食堂吃完飯後蘇楊提議到校外剛建成的商業街逛逛，白晶晶卻說要回去看蠟筆小新。蘇楊本想堅持可看到白晶晶對他吹鬍子瞪眼趕緊屈服，一臉委屈地送白晶晶回宿舍。在食堂大門口有一些水泥柱，直挺挺豎在空中用來防止汽車通過，看到這些水泥柱時白晶晶這個歹毒的女人突然心生一條惡計，白晶晶推推蘇楊然後指指那些柱子說：“你看那是什麼啊”？蘇楊傻傻回答：“那是水泥柱哦”，白晶晶奸笑兩下點點頭說：“是啊，那是水泥柱”，弄得蘇楊很是莫名其妙，就在心裏嘀咕白晶晶又有什麼壞水時只見白晶晶款款伸出蘭花指，對着柱子輕啟朱唇：“蘇楊，如果你真喜歡我的話，你現在就繞這些柱子各轉100圈。

聽到白晶晶這話，蘇楊當場有一股強烈的願望想暈倒，蘇楊渴求這只是夢一場，或者說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叫白晶晶的女人，但那只是幻想，只是那個秋天裏的一個巨大肥皂泡。現實是白晶晶恥高氣昂看着蘇楊嘴角流露着微笑，氣焰十分囂張，蘇楊恨不得跪在這個不可一世的女流氓面前然後吻她的腳趾叫她姑奶奶，只要別讓他在這麼多人面前繞水泥柱轉圈，操！那不是驢是什麼啊？蘇楊嘗試看了一眼白晶晶，發現她明亮的眼眸里寫滿了挑釁，蘇楊知道那意味着什麼，自古華山一條道，他現在面對的是成王敗寇的生死抉擇，走過這道坎從此他蘇楊就是大爺走不過就是孫子，就會屍骨無存遺臭萬年。蘇楊深吸一口氣，勉強支持快要破碎的心，暗自問候數聲白晶晶的母親，然後眼睛一閉，頭皮發麻，沖那些大柱子奔了過去。

第二天，全F大學生都在議論說昨晚吃飯時看到一男人跟頭驢似的圍着柱子轉圈。也就是第二天，差不多全校人都知道，興風作浪為惡多端的女魔頭白晶晶終於明花有主，從此百姓安寧，天下太平。

反對反對一切

反對我們自己

反對我們反對的一切

反對我們沒有反對的一切

反對我們自己的一切

反對一切不可以反對的和不可能反對的

反對……

――顏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