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1

老師真是世界上最勤勞的人,特別在應試教育的體制下。

才兩天時間,他們就將期中聯考的試卷批閱好,不僅如此,還在全市範圍里做了一個排名統計,要知道,全市高中生總數近30萬啊!效率之高,讓人咂舌。

每位同學的考分以及自己校排名和市排名都張貼在食堂前的佈告欄上。前面水泄不通地圍滿了同學,一個個屏氣凝神瞪大眼睛在密密麻麻的"人海"里尋找自己的蹤跡。有人歡喜就有人愁,看到自己考出好成績的同學自然長鬆一口氣,然後笑嘻嘻地到食堂好好撮一頓,看到自己發揮失常的同學則面如土色,黯然離開,估計三天三夜之內是吃不下什麼東西了。其實最輕鬆的反而是那些壓根沒把考試和前途當回事的同學,因為根本不在乎,所以不會抱有希望,也就不會有任何失望。比如我們的楚江南同學和許諾同學就是這種人,楚江南以五科總成績8分的傲人戰績,排名全市第一,當然是倒數的,許諾比他強點,總分39分,全市倒數第二。

當然了,楚江南肯定不這樣認為,因為他只參加了一場考試,如果按照每門8分來計算,五門就有40分,正好超過許諾。所以,如果楚江南此刻看到這個排名,他肯定會很憤怒,然後高聲嚷嚷:"媽的,老子應該排第二,倒數第二!"

只是他當然不會看到,因為現在他還在醫院搶救呢!

童謠和小魚手拉着手走向食堂,一路上,小魚長吁短嘆:"哎呀!我都不敢去看分數了,肯定很爛的!我感覺400分都沒有。哼!要是我被分到了慢班,我就不上了,我罷學,除非他們讓我重考一次。"

童謠其實也很緊張,但是她不習慣將內心的怯弱顯露於表,所以她只是一言不發,彷彿很不在乎。

終於走到佈告欄前,童謠毫不費力就在第一排一個看到了自己的鮮紅的名字,雖然感覺發揮不錯,但看到自己五門總分竟然高達708分,還是着實吃了一驚,分數後面還有一行字:全市聯考狀元。童謠情不自禁微笑起來,宛如夏花,這當然不是她第一次拿到全市聯考第一名,但能夠再次獲此殊榮,總歸是件讓人興奮的事情。

"怎麼會發揮得這麼好呢?難道因為考前和人吵架受了刺激?"童謠暗自思忖,"是不是高考前也得找個人吵吵架,刺激刺激?"呵呵!童謠嘴角的笑意更加茂密。

思及此,童謠突然就想到了楚江南,自從那天被許諾暴毆后,楚江南就再也沒來過學校,也不知是死是活,童謠心中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她知道,只要等楚江南一回來,自己肯定就要遭受他的報復。於是童謠暗自祈禱楚江南越晚回來越好,最好永遠都別回來了。

其實童謠根本不是怕楚江南,她只是擔心受到楚江南無休止的干擾從而影響學業,對不起對自己寄予厚望的爸爸媽媽。

一時間,童謠喜憂參半,表情則迷惘複雜,不知情的人以為她對自己考分還不滿足呢!

"哇!好棒……"一陣歡呼聲將童謠從沉思中拉回,原來小魚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成績,610分,遠遠超過了她自己的估分,而且全年級排名39,正好能進快班。狂喜之下,小魚拉住童謠的手搖晃起來,"看來真是好人有好報啊!童謠,我們可以不要分開咯!"

"嗯!"童謠真切沖小魚點頭,看到自己好友如此興奮,她所有陰霾的擔憂瞬間都灰飛煙滅。

"Go!我們去吃飯吧,我要瘋狂吃一頓,長多少肉都無所謂!"小魚決定化興奮為食慾,

"好啊!"童謠和小魚拉着手,歡快地向旁邊的食堂走去。

"童謠……"身後突然響起班主任孫老師生硬的呼喚。

童謠立即停步,回頭,然後快步走向不遠處正冷冷看着自己的孫老師,"老師,有什麼事嗎?"

"童謠,祝賀你!你為校爭了光。"孫老師永遠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這次我們學校上600分的同學位列全市第一,校長決定下午召開全校大會予以慶祝和總結,到時你要上台發言。"

"啊!"童謠頓時一臉驚愕,覺得太突然了,心,更是莫名緊張起來。

"好好準備一下,把你的學習心得和其他同學分享。"孫老師交代完剛要離開,突然又想起什麼,轉身厲聲叮囑,"記得千萬不能把功勞都算在自己身上,一定要先感謝任課老師和學校的培養,聽到沒?"

"哦!我知道怎麼說的。"童謠低低應了聲,心中開始覺得特不爽,其實她厭煩死了這種形式主義,無數次她試圖背叛父母和老師的意圖,可和其他讓她無奈的事物一樣,她只能逆來順受,作不得半點反抗。

2

學校超大的多功能廳里,坐滿了全校師生,校長唾液飛濺地拿着講稿在主席台說著冠冕堂皇的廢話,無非是要如何如何力爭將學校辦成百年留芳的名校,沒兩分鐘,台下近兩千師生就分為兩派:一派睡覺,一派聊天,台上台下,你儂我儂,互不干涉,其樂融融。

"安靜……安靜。"校長終於讀完講稿,這才意識到台下根本沒人在聽自己講話,怒從中來,於是用力敲打着主席台。身邊一個個打着瞌睡的校領導驚嚇得魂飛魄散,立即正襟危坐,狀甚滑稽。校長清了清嗓子,大聲宣佈:"下面,請獲得全市聯考第一名的童謠同學上台講話,大家歡迎。"

台下立即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掌聲,也夾雜着零星的口哨聲。

留着齊耳短髮,一身素淡的童謠安靜走上主席台,坐下,接過校長頒發的證書,然後對着話筒開始發言:"我首先要感謝學校、感謝我的老師,沒有他們,我根本不可能取得這麼好的成績……"一上來,童謠就言不由衷說著虛偽的謊言。

校長以及其他校領導邊聽邊點頭,顯然他們對童謠的"通情達理"很是滿意。

接下來的發言其實無關痛癢,無非歌功頌德,先謙虛再許願,諸如再接再厲,不辜負所有人的期望,為校爭光之類冠冕堂皇的話語,童謠麻木地背誦着擬好的講稿,很快就發言完畢,然後抬頭,對着台下禮貌微笑。

於是,數千隻眼眸當中,她一眼就看到了最後角落裏那雙熾熱的眼睛,正隔着千里萬里,和自己遙遙相惜。

心突然一熱,只覺得世界剎那間變得無比寂靜。

台下頓時又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童謠低頭,優雅轉身,飄然離開。

掌聲連綿不絕,歡呼此起彼伏,最後一排的角落裏,許諾正無比興奮地拚命鼓着掌,真誠得一塌糊塗。

許諾反常的舉動被身邊的兄弟看在眼裏,一個個開始調侃起來:

"老大,你是不是看上這丫頭啦?"

"肯定是的,否則老大幹嗎這麼激動啊!好像他考了全市第一名。"

"去你的!"許諾竟然有點害羞了,帥氣的臉上恰如其分浮起淡淡紅暈。

"老大放心,別看她是好學生,只要你出手,肯定立馬拿下。"

"就是,童謠可是咱學校名副其實的第一校花,做她男朋友肯定超有面子的,老大,上吧,我們做你後援團。"

"好了,別亂說了。"許諾眼眸中突然出現了一絲憂傷,正色回應,"這根本就不可能。"

兄弟們顯然沒有意識到許諾的情緒轉變,更加七嘴八舌、興高采烈慫恿起來。

"NothingisImpossible,這世上難道還有老大你辦不到的事嗎?我可不相信。"

"我知道了,老大肯定是擔心萬一小優發現了就麻煩了,哎呀!不會的啦!小優在美國,怎麼可能知道你在這裏紅杏出牆呢?放心吧,我們肯定會幫你保密的。"

"上吧,老大,go……go……go……"

"不要再說了!"許諾突然語氣加重,不怒自威,"我們先走吧,彪哥說晚上還有任務!"或許意識到自己情緒變化太過生硬了點,看着一個個目瞪口呆的兄弟,許諾緩了緩口氣,"完成任務后,我請大家喝酒玩通宵。"

說完,許諾帶頭第一個離開多功能廳。

主席台上,校長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剛準備再發言,突然看到台下呼啦啦走了一群人,正待發怒,定眼一看是許諾等人,知道多說無益,只在心裏暗自痛恨咒罵:媽的,怎麼說我也是校長,竟然這麼不給我面子,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們這幫害群之馬統統開除,讓你們知道我的厲害,嘿嘿!校長意淫了一會兒,竟然樂出聲來,他身邊的校領導一個個看得匪夷所思,以為校長瘋了,但為了表示志同道合,立場一致,於是也都齊刷刷地乾笑起來。然後台下學生不明就裏,立即半是起鬨半是跟風地大聲鬨笑。

"嘿嘿……呵呵……哈哈……吼吼……"多功能廳里爆發出陣陣奇形怪狀的笑聲,在這笑聲里,全校大會順利結束,真是一次勝利的、和諧的、圓滿的、歡慶的大會啊!

3

晚上七點,童謠媽媽在廚房裏熱火朝天地做着晚餐,童謠爸爸則趴在晚報上,看着教育版,上面有高考最新動態以及考試技巧、應試指南。雖然幾乎全是中看不中用的廢話,但童謠爸爸還是看得樂此不疲,還堅持做筆記,至今光考試技巧就紀錄了兩大本,方法之多,不亞於孫子兵法,有時看到動情處更是恨不得自己能夠替女兒上陣,方能泄恨。

"爸,媽,我回來了!"門被推開,童謠有氣無力走了進來,將沉重的書包扔到了沙發上,然後晃晃悠悠回到自己房間裏,趴在了柔軟的床上,緊緊閉上了眼睛。

好累啊!心力交瘁!

"謠謠,快看、快看,我研究發現了一個做數學選擇題特別管用的技巧。"童謠爸爸拿着筆記本興奮走了進來,看到床上一動不動的女兒,趕緊上前關切詢問,"謠謠,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童謠翻了個身,擠出笑容看着爸爸,"就是有點累,爸,我想先睡會兒。"

"這才幾點就睡覺?"爸爸口氣有點埋怨,"沒事的,爸這就給你去沖碗參湯,喝了精神就會立即起來的,來,你先好好看看我總結的應試技巧,特管用。"童謠爸爸說完將筆記本塞到童謠手裏,轉身離開。

"哦。"童謠木然接過筆記本,沉重打開,上面密密麻麻寫着各種考試技巧,光把這些看完就得三天三夜。

考試技巧真的那麼管用嗎?童謠覺得好難受,如果真的很管用還要這麼辛苦學習幹嗎?可這些都是爸爸含辛茹苦的心血,不看怎麼可以?

於是,童謠只得硬着頭皮看下去,雖然全然不知其所云。

"來,喝參湯了!"不一會,爸爸就端着熱氣騰騰的參湯走了進來,邊走邊啰嗦,"這可不是普通的參湯,而是我精心調配而成,裏面加了十幾種中草藥,可管用了,乖女兒,快喝吧。"

"哦!"童謠接過湯碗,皺着眉頭咽下又苦又澀的湯水。一年多來,光這種獨家秘方爸爸就配了不下二十種,照這趨勢下去,不出兩年,爸爸肯定得煉成當代李時珍。

"對了,你們期中聯考的成績下來沒?"爸爸突然想起了這檔子事,趕緊詢問。

"嗯!"童謠吞下最後一口參湯,點了點頭。

"考得怎麼樣?校排名多少?"爸爸一臉關切地正色凝視着童謠。

"總分708分。"童謠淡淡回應,"全市第一名。"

"真的啊?太好了!"爸爸立即喜形於色,"哈哈……看來我總結的考題技巧和參湯真的很管用,嗯!以後我得更抓緊研製了。"

看着爸爸一副認真的模樣童謠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可心情還是很低落,一種被掏空的感覺。

"謠謠,你千萬不能驕傲自滿,這只是一次普通的期中考試,更艱難的挑戰還在後頭,一定要再接再厲,絕對不能退步,聽到沒有?"高興之餘,爸爸依然不忘敲警鐘。

"知道的!"

"那就好,你先看會書吧,我去廚房幫你媽媽做菜了。"

"哦!"童謠乖乖地答應,然後打開資料,貌似認真地看了起來。

爸爸看着童謠如此聽話,嘴角露出滿意的笑意,樂呵呵地離開了。

童謠心頭的疲憊卻愈加強烈,更是摻雜着濃郁的恐慌,這次已經是全市第一名,怎麼再接再厲?永遠都保持第一名嗎?太難太難了,可再難再苦也無法與人訴說,這一年多來,多少的苦累都只能自己默默承受,別人根本不會理解,也不需理解。無論老師還是父母,他們想看到的永遠只是你考出好成績,最後順利地進入最心儀的那所大學,稍有差池,都算失敗。

"萬一失敗了怎麼辦?"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衝進童謠腦海里,"萬一我沒有完成爸爸媽媽的期望,實現他們的心愿,那該怎麼辦啊?"

童謠拚命搖着頭,抱着腦袋,她不想再想這種假設,可無論如何逃避,這個念頭猶如魔鬼一樣在她腦海里橫衝直撞,瘋狂滋長,很快童謠心中的疲憊和恐慌完全演化成了絕望,臉色慘白,身體更是冰冷僵硬起來,然後大腦一陣眩暈,彷彿失去了一切為人的感覺,直直向後倒去,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好半天,童謠才掙扎着站起來,小心將房門反鎖,然後拉出書桌最下層的抽屜,艱難從最裏面掏出一個紙盒,打開,裏面是一把鋒利的小刀,童謠顫抖着手,擼起左胳膊的衣袖,晶瑩雪白的肌膚上面竟然橫七豎八橫亘着一道道結痂的血痕,張牙舞爪、觸目驚心。

童謠右手慢慢拿起小刀,目光里閃着絕望的寒冷,然後毫不猶豫地用刀鋒在左胳膊肌體上劃了過去。

"啊!"一陣劇烈的疼痛侵襲全身,童謠情不自禁呻吟了起來,握刀的手上卻沒有絲毫的凝滯,繼續一刀一刀地劃了下去。

看着那些鮮紅細長的傷痕,零星的血珠正瘋狂外涌,童謠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快意,麻木冰冷的身軀慢慢恢復知覺,連呼吸也變得歡快起來,嘴角微翹,流露出笑意。

每次痛苦壓抑到無法忍受,童謠都會採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唯有如此,才能換回活着的感覺,才能勉勵自己繼續走下去,不管前面有多苦。

良久,童謠深深呼出一口氣,然後將刀子小心翼翼放到盒子裏,再將盒子塞到抽屜最裏面,將抽屜關上,抽出餐巾紙貼在傷痕纍纍的胳膊上,薄薄的餐巾紙上很快一片紅潤。

"謠謠,吃飯啦!"媽媽的呼喚聲從客廳里傳來。

"來啦!"童謠趕緊將餐巾紙揉成一團,扔到垃圾桶里,放好衣袖,然後若無其事地打開門,走了出去。

4

市東北角,那裏綿延着一大片破舊的廠房,本來因為工廠的倒閉而逐漸淪落成為廢墟,卻在上世紀末期的某一天,被流浪而來的藝術家發現,從此命運突變,經改裝后,它們變成了畫廊、音樂室、的廳以及各種神秘隱晦的俱樂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更不要說這樣一個魚龍混雜卻充滿誘惑的地方。十年前,在家鄉犯下一條人命的福建人雷彪帶着妹妹雷優逃到這裏后,就依靠着拳頭穩穩維繫着自己老大的地位,更是創建了讓人聞風喪膽的青竹幫。其實他不一定是附近地痞流氓里最能打的一個,但一定是最兇殘的一個,五年來,不知道有多少地下勢力妄圖侵佔他的地盤,都被他生生殺了回去。

他當然不肯罷手,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他早已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出來混的最重要的是面子,當然還有經濟利益,這裏的俱樂部越來越多,他就越發財,現在每年光保護費就有近百萬,全市再也找不到比這裏肥的地方了。雷彪很需要這些錢,不但為了維繫自己日趨壯大的團隊正常開支,更是為了支付妹妹小優每年數十萬的高昂學費——半年前,雷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妹妹弄到美國讀書,妹妹是他唯一的親人,雷彪無數次想過,等妹妹學成歸來,他就收手不幹,刀口上混生活的日子畢竟不好過,他雖然不怕死,但也不想死,他今年才32歲,還有大把機會和美好前程。

已經快十一點了,雷彪靜靜坐在裝修豪華的辦公室里,一口接着一口狠狠地抽着煙,臉上那條一尺開外的刀疤在煙霧繚繞中猶如一條張牙舞爪的蜈蚣,正掙扎着離開臉部肌肉的束縛。良久,雷彪突然站了起來,將煙蒂狠狠按在煙灰缸里——兩天前,一夥東北人突然來到這裏,向雷彪下戰書,說要接管這塊地盤,對於這種外來的游勇散兵,雷彪自然無暇顧及,但也考慮到東北人驍勇善戰的特點,就派許諾和幾個弟兄過去談判,說是談判,其實就是群斗,武力解決問題是他們這個世界的不二法則。許諾是雷彪最信任也是最欣賞的小弟,五年來,許諾代表雷彪參加類似的談判不下十數次,無一失手,難道這次會栽跟頭?雷彪雖然不相信,但看他們遲遲未歸,不免卻越來越擔心,於是掏出手機,準備詢問戰況。

剛撥通許諾的號碼,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熟悉的和弦聲,雷彪頓時笑了起來,露出滿口大黃牙,同時迎了出去。很快,許諾和他的十幾個弟兄就出現他的面前,一個個鼻青眼腫卻神情愉悅,雷彪知道許諾再一次成功完成了任務。

"彪哥,你放心,那幫東北人答應五年內不會再闖我們地盤。"許諾一隻眼眶腫得跟熊貓眼似的,嘴角還殘留着血絲,口氣卻很平靜,彷彿正說著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很好!"雷彪滿意且心疼地看着許諾,從桌上扯了張餐巾紙,遞到許諾面前,"快擦擦血,你傷得不輕。"

"沒事。"許諾很隨意彎屈手臂,用衣袖重重將嘴角滲出的鮮血拭去,"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

雷彪眼中的欣賞愈發強烈,雖然年齡只及自己一半,戰鬥力卻絲毫不遜色,心狠手辣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很多時候雷彪也費解,為什麼年紀輕輕的他會如此殘忍——不但對別人,更是對自己。

"放眼全市大大小小數十個幫派,現在唯一能夠和我們抗衡的就只剩下西城的黑龍幫。"雷彪收起思緒,一臉深沉,將心中的顧忌緩緩道來,"黑龍幫一直對我們這裏虎視眈眈,我們遲早要決一死戰。"

"彪哥,你別擔心了,我這就帶兄弟去找他們談判。"許諾眼睛一緊,頓時殺氣四溢,拳頭緊握,猶如弦上之箭,蓄勢待發。

"少安毋躁,黑龍幫勢力不在我們之下,貿然行動只會得不償失。"雷彪揮手制止,眼眸如刀,"我會等到最佳時機,然後給他們致命一擊。"

許諾緊握的拳頭慢慢鬆懈,他知道雷彪已經做好了充分的部署。他從12歲那年就開始跟雷彪,五年朝夕相處,太了解他的為人了,外人最為津津樂道的是他的殘忍,只有他知道雷彪最可怕之處不是他的拳頭,而是他的大腦。

套用幾年後春晚出現的一句經典台詞就是:他太有才了!

許諾有時甚至會想,如果彪哥不是黑社會而是科學家,不知道對人類會作出多少貢獻。

"好了,兄弟們都累了,快回去好好休息吧。"雷彪很快換了一副和藹表情凝視着眾人。

"不了,我答應大家要玩通宵。"

"也對,是應該好好慶祝。"雷彪回身打開抽屜,掏出一沓鈔票,扔向許諾,"這些錢是你們這次行動的獎金,拿去好好和弟兄們玩吧。"

"謝彪哥!"許諾接過鈔票,轉身離開,"走吧!"

"噢……喝酒咯!"弟兄們一個個興緻高漲,勾肩搭背離開。

"慢着!"雷彪突然在身後大聲叫停。

許諾立即停步,遲疑回頭:"彪哥,還有什麼事?"

"臭小子,別光顧着玩,記得先給小優打個電話。"雷彪口氣突然變得很溫柔,"她一個人在美國,很想你的。"

"我知道,你放心吧!"許諾眼神中立即閃過一絲陰鬱,然後和兄弟們快速離開。

"臭小子,越來越能打了。"看着許諾背影,雷彪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感嘆了一句,然後回到辦公桌前,打開電腦,認真研究起對付黑龍幫的戰略。

5

又是一夜過去了,這個夜裏,有人歡樂,有人憂愁,有人哈哈大笑,有人號啕大哭,有人完成了從女生到女人的蛻變,也有人突然停止呼吸開始選擇地獄天堂,還有人在夢裏背誦英語單詞做着數學選擇題,做着做着就痛哭了起來。

童謠則一如既往夢見自己又變成了那隻可憐的哀號鳥,拚死也要掙脫束縛她的牢籠,卻一如既往地無能為力,然後驚醒,然後起床,一如往常,平淡無奇。

這樣的日子最起碼還要維持一年半,直到高考結束。

六點半,童謠騎着單車,準時出現在棚戶區,放慢車速,深情凝視着那扇熟悉的窗戶,眼前很快模糊起來,耳邊更是徜徉起十年前的歡歌笑語:

"許諾哥哥,太陽都曬屁股了,快起床上學啦!"

"好睏啊!我還想再睡會兒。"

"哼!你這個大懶豬,看我不告訴老師。"

"好了,好了,謠謠,我起床就是了,真討厭,一天到晚打小報告。"

"哈哈哈,你怕了吧,誰讓你不聽我話了?哈哈哈……"

淚水慢慢從眼角滑下,童謠思緒回到現實,擦乾淚水,剛準備加速離開,就看到一臉鼻青眼腫,喝得醉醺醺的許諾正叼着根煙,晃晃悠悠地從前面走了過來,隔着老遠就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衝天酒氣。

看到童謠,許諾的酒頓時醒了一半,愣在原地。

依然無語,依然擦肩而過,只是不再心疼,看着許諾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童謠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是一直在騙自己,許諾早已不是十年前那個可以一起上學一起玩耍的夥伴,他完全變了,再也回不去了。

毫無疑問,他把自己給毀了。

"我不會再來這裏了。"騎車離開棚戶區的時候,童謠暗自對自己許諾。

既然過去了,不如瀟洒告別,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誰也不比誰善良,其實每個人都可以很殘忍,只要你下定決心去遺忘。

而淚水,再次洶湧而出。

6

剛進教室,童謠心就"咔嚓"一驚,渾身汗毛立即豎了起來。

教室里,頭上還纏着紗布的楚江南正坐在第一排桌上,歪着腦袋,一臉不懷好意地笑看着慢慢走進來的童謠,然後伸出腿,擋住童謠的去路。

童謠努力控制着自己情緒,外表依然冷漠且堅強,伸手用力推開楚江南的大腿:"讓開!"

楚江南也沒有堅持,大屁股一扭,就從桌上蹦了下來,然後輕蔑地對着童謠吹了聲口哨,一搖三擺地回到最後一桌自己位置上,眼神卻由始至終惡狠狠盯着童謠。

"老大,要不是因為這個臭丫頭,你也不會被許諾打,難道就這麼算了嗎?"楚江南身邊那個賊眉鼠眼的傢伙開始煽風點火。

"長這麼大,從來只有我欺負別人,根本沒人敢欺負我,這筆賬怎麼可能就這樣算了呢?"楚江南惡狠狠看着童謠,恨恨發威。

"可是,在學校里有許諾罩着她啊!"賊眉鼠眼一想起那天許諾暴打楚江南的場景,臉上頓時恐懼起來,"許諾實在太可怕了,簡直不是人。"

"哼!學校里有人給她撐腰,我倒要看看學校還有誰能罩着她?再說了,我已經請黑龍幫二當家的幫我出頭,就算許諾來了,我們也不會再怕他,總之,這丫頭今天死定了。"楚江南咬牙切齒,彷彿已經看到一場悲劇即將上演。

7

天越冷,白天就越短暫,學校雖然規定五點就放學了,可這條規定幾乎形同虛設,沒有哪個老師放棄拖堂的機會,等真正放學時已近六點,天地早已一片昏暗。

童謠和小魚快速騎着車往家趕,這個城市現在正積極搞開發,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她們回家要路過一片巨大的工地。那裏曾經被計劃建成一個現代化的廣場,後來卻因為投資方涉嫌銀行金融詐騙,資金一下子斷了,於是剛建到一半的廣場就成了爛尾樓,連個路燈都沒有,數萬平方米的空地上橫亘着亂七八糟的建築材料,兩幢尚未封頂的高樓裸露着黑黝黝的鋼筋水泥立在空中,無比醜陋。久而久之,工地上長滿了雜草,不但荒涼而且一到晚上就危機四伏,前陣子更是發生過可怕的敲頭案,光聽這名字就足以讓人聞風喪膽。

從學校出來后,童謠的眼皮一直亂跳不停,心更是莫名的慌張,所以她堅持讓小魚和自己一起回家,並且加快了力量,只要穿過這片空曠的工地,前面就是熱鬧的居民生活區,就算有危險她也不會再害怕。

然而越擔心什麼就越來什麼,眼看就快要穿過工地,一輛麵包車突然斜斜沖了過來,一直衝到童謠單車面前才急剎車停下。

"啊!"童謠被突如其來的危險嚇得尖叫起來,身子一軟,直接從車上摔了下去,頭更是磕在堅硬的水泥板上,一時間幾乎暈厥。

身後的小魚同樣嚇得魂飛魄散,不知所措愣在原地,瑟瑟發抖。

車門打開,楚江南得意洋洋地從裏面鑽了出來,緊接着下來幾名凶神惡煞的傢伙,特別是最後下車的那個人,滿頭黃髮,天都這麼冷了,居然還穿着背心,露出一條錯綜複雜盤旋在上身的黑龍。

"你怎麼不跑啊?"楚江南一把拎起地上的童謠,厲聲呵斥,"啊?你倒是跑呀!告訴你,得罪了老子,沒人跑得掉。"

"好了,這裏人多,把她帶到那裏再說。"身上文着黑龍的黃毛指着旁邊一堵破敗的磚頭圍牆,然後徑直走了過去。

"是,老大。"楚江南粗魯拽着童謠,"走啊!你他媽的給我過去。"

"救命……救命啊!"一旁的小魚這才反應過來,情不自禁小聲呼救起來。

"你他媽給我閉嘴。"楚江南聞聲立即咆哮着上前猛抽了小魚一個耳光,"這兒不關你事,快滾!"

"謝……謝……"小魚立即渾身哆嗦地推着車快速跑開。

"站住!"楚江南想起了什麼,伸手指着小魚,狠狠威脅,"你他媽的要是敢報警的話我就殺了你。"

"哦……哦……"小魚嚇得拚命點頭,然後連滾帶爬逃走了。

"哼!"楚江南得意地看着小魚落荒而逃的背影,然後粗魯地將童謠拖拉到磚牆后――那兒是一片長滿雜草的空地,如果說剛才的路上不時還會路過一兩個人的話,這兒真的是人跡罕至了。

"放開我。"童謠嚇到了極點,反而不怕了,神智漸漸清晰起來,"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想幹什麼?"楚江南突然吐出舌頭在童謠臉上舔了兩下,淫笑起來,"等會你就知道我們想幹什麼了,哈哈哈!"

"你們這樣是違法的。"童謠厲聲呵斥,"你們要是敢對我怎麼樣,警察一定會把你們通通抓起來。"

"哇!我好害怕。"楚江南立即作出一幅恐懼表情,突然又爆笑起來,"哈哈哈,我好害怕,你嚇到我啦!"

"哈哈哈……"除了黃毛,其他幾個人也都淫笑起來。

"好了,你他媽快點,別他媽的磨磨嘰嘰了,我還有事呢。"黃毛突然不滿地訓斥起楚江南,"打個女人都要我出頭,真沒出息。"

"知道啦!老大,不會耽誤您太長時間的。"楚江南嚇得趕緊點頭哈腰,然後惡狠狠逼視着童謠,"你可不要怨我,要怪就怪許諾那臭小子,他那天把我揍得可不輕,我今天要你全部還回來。"說完,楚江南揚起巴掌,對準童謠的臉,準備狠狠抽下去。

"住手!"一聲怒吼突然在每個人耳邊爆發,只見許諾手裏緊握着一條鐵棍,氣勢洶洶地大步沖了過來。

"許諾哥哥!"童謠不顧一切尖叫起來,眼淚更是洶湧而出,"許諾哥哥快救我啊!"

"許……諾!"楚江南立即哆嗦起來,臉色煞白,情不自禁往後連退了數步,"你……怎麼……來了?"

"放開她!"許諾舉起鐵棍,指着面前的幾個人,額頭青筋暴凸,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說著。

黃毛突然冷笑着走到許諾面前,一臉藐視:"許諾是吧?我是黑龍幫的老二,我們黑龍幫和你們青竹幫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天你最好少管閑事,否則……"

"去死吧!"還沒等他說完,許諾突然大吼一聲,手中的鐵棍就狠狠砸到了他腦袋上,黃毛頓時白眼珠一翻,暈了過去,黃毛身後的幾個人見狀紛紛掏出傢伙,卻連連後退,楚江南更是身手敏捷連蹦帶跳地跑到兩丈開外了,速度之快劉翔看了都得自愧弗如。

"啊……"許諾又是一聲暴吼,揮舞着鐵棍,衝上前噼里啪啦一陣暴打。在遇到許諾前,這幫傢伙一直覺得自己很能打,直到此時此刻才知道自己錯了,面對着許諾疾風暴雨般的攻擊,他們只有後退,根本無力回擊。

如果不是顧忌到童謠的安全,這幾個人估計會被許諾活活打死,可此時此刻許諾根本無心戀戰,立即帶着童謠遠離這塊是非之地才是上策,所以許諾很快殺到童謠身邊,然後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吼一聲:"快跑!"

"哦!"童謠雖然大腦發懵,對眼前發生的事有點兒反應不過來,但還是潛意識地緊緊握住許諾的手,撒腿跑了出去。並且在許諾的牽扯帶領下,很快就跑出這片荒蕪陰森的工地,來到了燈火通明的大路上。

跑到大路上,兩人卻沒有鬆開彼此的手,依然並肩快跑着,一種熟悉且溫馨的感覺開始在兩人身上慢慢滋生。

8

這並不是他倆第一次攜手逃跑。

十年前,年幼的他們一起到瓜田偷摘尚未成熟的西瓜,被看田人發現后,他倆也是這樣手拉着手逃跑的。

所以,雖然已經遠離危險,倆人卻都不願停下來,一口氣跑出了好幾條街道,只為多體味片刻童年的味道。

"哈哈哈……"跑着、跑着,倆人突然對視了一眼,竟同時大笑起來。

所有的恐懼、埋怨、猜忌都在笑聲中灰飛煙滅,留下的只是甜蜜回憶。

"許諾哥哥,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們一起偷西瓜……哈哈……好好玩的。"童謠看着許諾,一邊大笑,一邊喘着粗氣捂着肚子。

"哈哈……我當然記得了。"許諾笑的時候稜角分明,更顯陽光帥氣,"都怪你不好,夏天還沒到就突然無端端地突然想要吃西瓜,市場上根本就沒得賣,我只能帶你去瓜田偷西瓜咯!"

"是啊,是啊,後來我們還分工了呢,你負責在田裏摘西瓜,我負責在田邊放哨,結果我看到田野的野花好漂亮的就開起了小差,等看守瓜田的老伯伯衝到面前了才發現,要不是你手疾眼快一把將我拖走,我肯定當場就被他抓到了。"童謠一臉興奮地回憶着,眼神里滿是美好,可說著說著聲音就黯然下去,"結果我跑得好慢的,很快就被他捉住了,幸好你不顧一切救我,否則我肯定會被他活活打死的。"

"謠謠,想不到十年前的事你還記得這麼清楚。"許諾突然覺得好感動。

"當然啦!再過一百年我都不會忘的。"童謠又興奮起來,用手在空中不停比劃,"我還記得你當時才那麼點高呢,看我被抓住了就立即奮不顧身像只小馬一樣拚命撞向老伯伯,真的好勇敢的,結果我跑開了,你卻被那老伯伯摁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頓,最後還是我哭着求饒了半天,人家才放我們走的呢。"

"哈哈哈……"想起當年的狼狽樣,倆人又是一陣爆笑。

好一會兒,童謠突然收起笑容,真摯地看着許諾,"許諾哥哥,謝謝你剛才又救了我!"

"沒什麼。"許諾顯得很不自在,言語也恢復了冷峻:"不要對我說謝謝。"

"嗯!"童謠依然沉浸在興奮中,"對了,許諾哥哥,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呢?"

"是你的一個同班同學跑到我家叫我的。"許諾疑惑地自言自語,"真奇怪,她怎麼知道我住在那裏?"

原來是小魚,她竟然不顧楚江南威脅冒死相助,童謠心中頓時湧現出一股熱意,同時一股擔憂又襲上心頭:"許諾哥哥,我……想求你件事……可以嗎?"

"謠謠,有什麼事你儘管說好了,千萬不要和我客氣。"許諾真誠看着童謠,言語確鑿。

"我怕楚江南會報復小魚,所以……"她已經連累小魚太多,絕不能讓她再受傷。

"放心吧,就算再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報復。"許諾雙眼裏又露出重重殺機,"你不要擔心,這事我會幫你擺平的。"

"嗯!"童謠徹底放心了,她知道許諾答應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就像十年前,許諾答應給她弄到西瓜,雖然被看守瓜田的老伯伯暴打了一頓,最後還是從胸前衣服里掏出一隻完好無損的小西瓜遞到她的面前。

童謠突然覺得好安全,她什麼都不再害怕,一如十年前,這種感覺真的特別美妙,於是她看着許諾的眼眸更加情真意切。

只是腦海突然浮現出一幕幕讓她難受的畫面,關於他的累累"罪行",所以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謠謠,你怎麼了?"許諾關切詢問。

"沒什麼。"童謠有點傷感,"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哦!"許諾低低應了聲,他知道她真的應該走了,幸福雖然很甜蜜,但畢竟短暫,又怎可貪婪?

童謠轉身,慢吞吞離開。

許諾痴痴看着童謠遠去的背影,他多麼希望她能回頭啊!然後和自己一起玩耍,就像童年一樣,就算明知道回去晚了會被大人打罵也在所不惜。

可他們已經長大了,而且南轅北轍、天上地下,再也回不到過去了。許諾嘴角不禁流露出苦澀,然而黯然的眼睛很快又亮了起來。

童謠竟然回頭,並且大步向自己走了過來。

許諾使勁瞪大了眼睛,這顯然不是幻覺,因為童謠已經重新站在他的面前。

"謠謠,你……"許諾心中頓時升騰起一股熱意。

童謠一臉嚴肅地看着許諾:"許諾哥哥,你能不能做個好人啊?"

所有的期望轟然倒塌,所有的幸福剎那間煙消雲散,許諾心裏頓時無比悲涼起來,天上地下,誰瞧不起他他其實都無所謂,唯獨童謠,可現在他最擔心的終於發生了,原來自己在她心中早已經是一個面容可憎的壞人。

而她的停留僅僅是為了勸說他改邪歸正,一如那些貌似關愛他的老師大人。

還有這個必要嗎?

他討厭一切虛偽的悲憫,更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十年來,他飽受冷漠和恥辱,在他最脆弱的時候沒有人伸出溫暖之手,可是等他羽翼豐滿足以強大之際,卻一個個過來向他施展愛心勸他改邪歸正,簡直滑稽。在他心底根本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人真的愛他,所以每當他聽到別人說教時立即想到的只是拒絕和反抗。

可她顯然不是別人,許諾突然不知該如何回答,好半天,只是緩緩搖頭、目光悲愴。

"為什麼?"童謠讀懂了許諾眼中的答案,卻依舊不依不饒。

許諾沉重地長嘆了口氣,眼中的悲愴變成了絕望,"不要再問了,你不會明白的。"

"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會變得這麼壞這麼殘忍!"或許太過激動,童謠將憋在心中多時的憤懣一股腦宣洩了出來,"現在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喝酒打架自甘墮落有什麼意思?!你這樣不學無術和楚江南那種人渣又有什麼區別?!你如果再不反省回頭是岸你就會毀了自己前程的,你知不知道啊?!"

"夠了!"許諾再也無法忍受這種赤裸裸的說教,粗暴地打斷童謠,然後對她咆哮,"看不慣我就離我遠點,是,我自甘墮落,我是垃圾,我是壞人,好了吧?你是好學生,我們註定不能成為朋友不能在一起的,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打擾你了。"

許諾一口氣說完,扭頭就跑,任憑童謠在身後嘶聲呼喚也不為所動,猶如一隻受傷的獸,亟待尋覓一塊安全的港灣,舔慰自己那盛滿鮮血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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