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什麼都有可能！”麗香奶奶瞪着眼睛對永旭說，“你這個孩子，我看了你十多年了，還是沒有任何改變，唉……”
這下好了，永旭終於閉嘴了：氣得嘴巴拉到了房頂上，他想不閉嘴都不行！
“晶晶，今天奶奶高興，就給你占卜一卦！”
“我？您要為我占卜？”我立刻搖頭，着急地擺手，“奶奶，謝謝您了，別，千萬別！”
我說過的，我從來不曾懷疑過奶奶的占卜，但從心裏說，我對占卜之術一直不是很感興趣。最重要的是，奶奶臉上的神情不太對勁兒，微眯的眼睛骨碌碌地轉個不停，爬滿皺紋的臉上帶着似有似無的詭秘笑意……
奶奶出現這樣的舉動，只有兩個原因：一是有幸見到華梵市最古老、最著名的華爾貝麗教堂那位“天使占卜師”；另一個就是，有人要倒霉了，這裏的“倒霉”意義很特別，是指奶奶一定要為不喜歡或不相信占卜的人進行占卜！
現在情況很明了，神秘的“天使占卜師”並沒有出現，那就只有第二個原因了，至於那個倒霉的人，正是我這個號稱“蠟筆小丸子”的宇宙小英雄！
汗！我這個神通廣大的“蠟筆小丸子”、宇宙小英雄，硬是鬥不過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還被她老人家點中了“死穴”，這不比剛才送蛋糕上來的司機大哥還要可憐嗎？
“晶晶，這是多好的機會啊！”麗香羨慕地說，“每次都是我求奶奶幫我占卜，她老人家從來不肯主動為我占卜呢，你可不能錯過大好機會哦！”
古話說得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羨慕別人的時候，還有人正在羨慕你呢。看到麗香羨慕得流口水的樣子，我恨不得把這所謂的“大好機會”立刻讓給她，如果奶奶同意的話。
“奶奶，不如您為麗香占卜一卦吧，我把機會讓給她，好不好？”
“不好！”看到了吧，當即否定，這次我想逃都逃不掉了。
“晶晶，你就讓奶奶為你占卜一次吧。”池佳赫推了推眼鏡，溫柔地望着我，“占卜只代表一種契機，並不是結果，沒關係的，只要你自己去努力，一切都是美好的。”
“孩子，說得好！”麗香奶奶對池佳赫大加讚賞。
“奶奶過獎了，我也只是略懂皮毛。”池佳赫抬眼對我說，“其實呢，楠的姑姑是聖梵高中的占卜老師，我是從她那裏學來的……可惜，楠一直都比較排斥占卜……”
蕭憶楠就是為了避免學習占卜之術才來靈梵高中讀書的嗎？本來他那樣的有錢人，就應該去讀聖梵高中，池佳赫也是，可他們偏偏來到了靈梵，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池佳赫嘛，我能猜得到，大概是為了陪伴蕭憶楠，至於那個冷血動物，我就無從知曉了。
亂鬨哄的場面在奶奶的占卜開始以後，一下子變得寂靜起來。
“奶奶，怎麼樣？”
“奶奶，您快說呀！”
很明顯，麗香和永旭比我這個當事人還要緊張。
奶奶微微抬起頭，用嚴謹的目光掃過我們每個人的臉龐，然後鄭重地說道：“你們幾個要保證不會將占卜結果泄露出去，否則，我就只告訴晶晶一個人。”
“保證！絕對保證！”
“我就更不會說了，奶奶您還不相信我嗎？”
“我一向不喜歡亂說話。”
見永旭、麗香、池佳赫都表了態，奶奶才緩慢地吐出一句話：“與晶晶心心相印的戀人就在她的身邊。”
“咚！”奶奶的話音剛落，我和麗香的頭就撞到了一起，好疼！麗香的“小豬手”軟綿綿的，沒想到腦袋比石塊還要硬，撞得我頓時眼冒金星。
“晶晶，你怎麼樣？”池佳赫伸出手，輕輕揉捏着我被撞到的地方，“好點兒沒有？”
“嗯，沒事了。”我有些慌亂地站起身，卻碰上了永旭那雙竄着小火苗的眼睛，不過，那雙眼睛並沒有看我，而是如橡皮糖一樣“粘”在池佳赫的身上。
我對占卜向來持有懷疑的態度，在這一點上，或者我和蕭憶楠有着某種相通的地方。只是，如果像占卜顯示的那樣，我喜歡的人就在我的身邊，那個人會是池佳赫嗎？
我抬頭向他望去，那恬靜溫柔的笑容確實讓我感到安心，可不知不覺間，一雙冷冰冰的眼睛卻在我的腦海中變得越來越清晰了……
頓時，身邊的其他人被迅速從我的眼中隔離，只有那雙漠然孤寂的瞳眸在逐漸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蕭憶楠那個冷血動物的虛幻形象完全佔領我的視線……
“這節課我們練習跑步，男生1000米，女生800米，男生先來做準備！”體育老師的話在空闊的操場上響起。
很快，我們班的男生和三班的男生全都站到了跑道上，各自做起準備活動。
怎麼？奇怪？我也奇怪呢！還不是因為體育老師明天要出差嗎？結果，本來三班應該明天上的體育課，就這樣挪到了今天，而且和我們二班一起上！
其實呢，我對三班同學是沒有任何意見的，也不反對與他們一起上課，巧的是他們班偏偏有個高級冷血動物，一見到他，我就不由自主地兩眼冒火。冤家路窄，水火不容，就是我和蕭憶楠之間的最好寫照！
別說，有時候我真的在懷疑，我是不是“紅孩兒”轉世，尤其是近些天，火氣超大。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施展“三昧真火”的機會，我保證一秒鐘之內就將蕭憶楠那個冰雕燒成灰燼，不，是融化成一大片臭水！
“晶晶，你看呀，我家蕭憶楠永遠都是那麼酷！”此時的麗香，乃是一個標準的“花痴”。
我家蕭憶楠？這個稱呼夠有震撼力的，不在珠穆朗瑪峰上修鍊個幾千年，我擔心麗香很難達成這個偉大而遙遠的心愿。
“麗香，你家開了‘寵物店’嗎？”我不屑地睨了一眼跑道上的蕭憶楠，“我告訴你，現在人們都喜歡聰明溫柔可愛貼心的寵物，千萬不要買進那些孤傲自大的冷血動物，小心‘寵物店’立刻倒閉。”
我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可是有那麼一瞬間，我彷彿看到了蕭憶楠投射過來的冷峻目光。當我轉頭看向他的時候，他依然冷漠孤寂地矗立在跑道上，眼睛直視前方，嘴唇緊閉，面無表情。
難道是我眼花看錯了？我用力揉了揉自己明亮的大眼睛，絕對比蕭憶楠那雙冷冰冰的眼睛要溫暖幾百倍！事實證明，我看到的果然是幻境，蕭憶楠一直保持着冰雕姿勢，懶到連動一下都不捨得。
“蕭憶楠，加油！加油！”
“噗！”我實在沒想到還有比麗香更“花痴”、更瘋狂的“冷血動物愛好者”。
“蕭憶楠！蕭憶楠！”
“池佳赫！池佳赫！”
吼吼，“花痴啦啦隊”出場了，有趣的是，她們自成兩派，一支是蕭憶楠的忠實粉絲，一支是池佳赫的絕對守護。嘖嘖，這不是想要掀起“班內戰爭”嗎？
“楠，楠，最棒！”
“赫，赫，第一！”
“楠，我們永遠支持你！”
“赫，我們永遠追隨你！”
哼！開始有點兒針鋒相對、硝煙瀰漫的意思了。
平時沒發現眾女生有這麼高水平的遣詞造句能力，今天卻個個表現得出類拔萃，優美的詞句不斷成為她們搖旗吶喊的口號，要是班主任羅老師看到這樣的情形，該多麼欣慰和激動啊！
可惜，現在我們上的不是語文課，而是體育課。
“女生安靜！安靜！現在是上課時間，鬧得跟菜市買菜似的，都安靜點！”
硝煙散去了，導火索仍在。眾女生自覺兵分兩路，分列兩旁，楚河漢界，一目了然。不爭氣的麗香，毫不猶豫地加入了蕭憶楠的“親衛隊”，我——鄙視——她！
“晶晶，過來了，快過來呀！”麗香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她想到黃河裏走一趟，我不反對，誰讓她的游泳本領強呢，我可不會游泳，更不想為了那個冷血動物而讓自己面臨溺水的危險。
“麗香，別惹我哦！”
“不是，我不會勉強你的，我知道你一定站在池佳赫那邊，放心，我們是好姐妹，我不會怨你的。”看到了吧，這就是“花痴狂想病”的嚴重後果，比高燒40度還難應付！
算了，多說無益，尤其是對麗香這樣一個“重病患者”。既然她一心認為我會支持池佳赫，那我就不讓她失望了。
看到我向池佳赫的“護衛隊”走去，跑道上的永旭突然大叫起來：“晶晶！你不能去啊！”
別喊得這麼悲哀好不好？彷彿我就要與世長辭一樣！我“蠟筆小丸子”的高中生活可是一片大好，我怎麼捨得“去”呢？
“喊什麼喊，臭小子！”體育老師發威了，“讓你們做做準備活動，卻搞這麼多小動作！那好，兩分鐘后開始跑步！”
“永旭，加油啊！”相比之下，還是青梅竹馬的永旭最需要我的支持，蕭憶楠和池佳赫的擁護者太多了，顯得我們永旭多孤單啊！
這下永旭開心了，比偷雞成功的“黃鼠狼”還能炫耀！倒霉的是，兩雙同樣明亮卻發出不同光芒的眼睛，齊刷刷地向我射了過來。池佳赫對我溫和地點了點頭，嘴角翹起的弧度比皎潔的月牙兒還要完美，我微笑地回望着他，輕聲說道：“池佳赫，不要讓我們失望哦！”
至於另一雙眼睛的主人嘛，他的這個舉動是絕對在我“蠟筆小丸子”的測算之外的！沒錯，是蕭憶楠，那個俊美得像精靈一樣的冷血動物！
乍然與他對視，我竟感到了一絲慌亂。切！反正不是第一次見識他的冷漠了，慌什麼慌，亂什麼亂！奇怪的是，我在他漠然的目光中發現了一閃而過的期待，不是我又產生幻覺了吧？除了冷漠，除了視而不見，他對我這個所謂的“陌生人”是不會有其他情感的。
兩分鐘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體育老師一聲令下，所有的男生都從起點處飛快地沖了出去。
長長的跑道上，一個個奔跑的身影穿梭於星星點點的陽光中，不經意間，我竟發現自己的視線里只存在一個人的影子：他邁着矯健的步伐，修長的雙腿有節奏地相互交替，黑色柔亮的髮絲張揚着冰冷的氣息。
我用力甩了甩頭，強迫自己將眼睛移到一旁：蕭憶楠，你這個臭屁的傢伙，我寧願用眼睛去看癩蛤蟆，也決不看你！我“蠟筆小丸子”是絕對不會被你影響的！
“啪——哎呦——”有人摔倒在地上！
“麗香！是，是永旭摔倒了，我們快去看看！”我“噌”地站了起來，拔腿跑向不遠處那幫圍觀的男生，其中也包括體育老師。
撥開重重包圍的人群，我終於看到了半坐在地上的永旭，他的雙手都被擦傷了，流出了鮮紅色的血，傷口處還夾雜着一些沙石。
“永旭，你……”一剎那，我的喉嚨哽咽了，說不出話來，“永旭，我帶你……帶你去校醫院，去……去清理傷口，你很快就……就不會再痛了……”
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永旭雙手的傷口似乎也離我越來越遠了，可我心中的恐懼卻在逐漸加深……
“永旭！永旭！你怎麼樣？你怎麼樣了……”麗香的眼圈也紅紅的，“永旭，你不要嚇我……”
“不會有事的！”體育老師安慰我們說，“去校醫院清理傷口，塗上藥，過個把星期就會好的。”
“老師，我們現在就帶永旭去醫院，可以嗎？”我和麗香一邊一個扶起永旭，噙着眼淚向老師請求。
老師點了點頭，轉身問道：“還有誰要一起去？她們兩個都是女孩子，有個男生更好些…”
“老師，我去！”池佳赫立刻站了出來。
我感激地望着池佳赫，又抬眼看了看永旭，滾燙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下來……池佳赫有些遲疑地伸出手來，想要幫我擦掉臉上的淚水……
“赫！”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令池佳赫那隻白皙的手停在半空中，“你真的要去？”
“是的，”池佳赫輕輕一笑，“楠，你也……”
“我們快走吧，永旭很痛的……”我打斷了池佳赫要說的話，因為我不想聽到蕭憶楠冷漠回絕的聲音。
走過蕭憶楠的身邊，他眼中那兩道困惑不解的目光突然刺痛了我的心……我這樣做有錯嗎？沒有，一定沒有！只是第一次接觸到他那不再冰冷的目光，我有些不習慣罷了，僅此而已。
神說：每個凡人都有失態的時候。果然是箴言，此刻，我的面前正有一個失態發瘋的傢伙，不知所謂地非要拉我到學校的花園去。
“永旭，看在你與我青梅竹馬的情面上，我給你一次發言的機會。你現在可以保持沉默，但你以後所講的一切將會作為‘呈堂證供’，等候我和麗香的發落！”
剛吃完午飯，永旭就要死要活地非說有話對我講，有話就說唄，搞得神神秘秘的！我看他是被雙手恢復正常后的喜悅沖昏了頭腦，結果，手是沒問題了，神經卻出毛病了。
“永旭！永旭同學！青梅竹馬的永旭！”我接連喊了他三聲，這個臭小子竟沒有給我一點兒反應。
嘿嘿，老虎不在家，猴子也敢稱霸王啦！你永旭竟在我“蠟筆小丸子”面前擺起架子來？好，看我的“超級漂漂拳”！
“晶晶，你先別和我說話，我要醞釀一下！”
不好，出大事了！永旭今天的反應極其不正常，難道他也染上了“花痴狂想病”？唉，這就是功力不夠的後果，我早告訴他要與麗香保持一米以上的距離，瞧瞧，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好吧，就讓他繼續醞釀吧，我先去逛逛花園！
“晶晶！”正欲轉身，永旭突然拉住了我的胳膊。
“怎麼？醞釀好了？”我微笑地對他眨了眨眼睛，“好，我洗耳恭聽！”
永旭愣愣地看着我，一會兒自己傻笑，一會兒用手抓抓頭髮，一會兒扭頭四處找東西……
“永旭，你到底要說什麼呀？不說我可走啦！”
“不，晶晶……”永旭咧着嘴傻笑，臉上還慢慢浮起一層紅暈，“晶晶，你還記得麗香奶奶為你做的那次占卜嗎？”
“占卜啊……”我托起下巴說，“記得，怎麼啦？”
那是我十六年來做的第一次占卜，肯定會記得了，不過，奶奶說“我喜歡的人就在我的身邊”，我就怎麼都想不明白了。曾有一瞬間，我以為那個人是池佳赫，可仔細想想，不會！
其實呢，奶奶每次的占卜，都說得有種空泛的感覺，或者正像池佳赫說的那樣，占卜只是一種契機，並不代表任何結果，結果始終是要靠我們自己去創造的。
“晶晶，我從小就在你身邊，和你一起長大……”永旭紅着臉說。
“對呀，我的青梅竹馬只有你永旭一個，誰都休想搶走你的位子，連麗香都不能相比！”我輕笑着推了推永旭，“你今天怎麼回事？怪怪的，是不是……”
“晶晶，我真的有很重要的話對你說！”永旭突然換了一副神態，嗯，顯得認真了，“奶奶說你……與你心心相印的人……就在你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