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給我一個吻

第二十四章 給我一個吻

有人說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但不可能的事確實存在。

太明確、大深、太耀眼的愛情不會回來,

無論怎麼叫喊,怎麼等待,曾經無比確定的愛情,

無論如何也不會再一次回來。

這種只有一次的愛情要重新體驗真的不可能。

12月15日,老天爺發了威,天氣冷得不得了。

似乎空氣中的水氣全部凍了起來,天空中呈現出冬日少見的藍,能見度非常高,眼睛裏看到的所有東西都那麼清晰。

今天是英恩的生日。承宇甚至請了每月一次的休假,下午4點20的時候開着車跟姝美一起去了事先看好的寶石商店。

承宇在那裏買了一個鑲着菱形藍寶石的項鏈,然後去買了生日蛋糕,在紅酒專賣店買了20年的高級紅葡萄酒和一瓶香檳,還買了一束英恩最喜歡的黃色小蒼蘭。

英恩邀請承宇和姝美到自己的家裏作客,在汝矣島上漢宸公寓三號樓1107號,時間是下午5點半,說自己會準備好吃的,請承宇和姝美來自己家裏好好吃一頓。

“我們來晚了!”

“不就過了10分鐘嘛,哥!別在門口待着,快進來!哎呀,我們漂亮的小公主姝美也來了啊!”

姝美脫掉鞋子,一蹦一跳地走進客廳,看了看四周之後抬頭看着英恩:

“這是你的家嗎?”

“是啊。”

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穿着白色套裝的英恩看起來比自己的實際年齡年輕多了。她燦爛地笑着,一把抱起穿着紅色外套像小雪人一樣的姝美,揉搓着她的臉。

“我們的小姝美,誰給你梳的頭髮?”

“爸爸!”

“哎呀,爸爸還會編辮子啊,還給你系了銀色的蝴蝶結!”

“嗯,都是爸爸做的。”

承宇把帶來的東西放在客廳一角。他是第一次來英恩住的地方,這裏幾乎沒有什麼裝飾,好像只有安靜和乾淨伴隨着英恩一樣,牆上的牆紙是淺綠色的,給人一種整潔的感覺。

“姝美餓了吧?承宇哥也餓了吧?”

“嗯,餓了!剛才要爸爸給我買熱狗,他說就吃蛋糕吧。”

“是嗎?看來姝美肚子餓得很厲害啊,那我們先吃飯,待會兒吃蛋糕好不好?我做了好多好吃的,我們快點洗手去,然後跟爸爸一起吃飯好不好?”

“嗯。”

過了一會兒,三個人在看得見漢江的落地玻璃窗下的餐桌旁坐下了。不知英恩什麼時候買了幼兒專用的椅子,妹美坐着吃飯正合適。客廳一角的唱機里傳出優美的古典音樂。

準備好的飯桌上沒有絲毫鋪張的感覺,有剛烤好的黃澄澄的黃花魚和姝美吃起來正合適的切碎的炒牛肉,還有一般飯桌上常見的醬湯、紫菜、泡菜和菠菜、茼蒿、芹菜等蔬菜以及炸的東西,能猜得出這次生日宴的食物就只有裙帶菜湯了。但透明的閃着光澤的陶瓷餐具和潔凈地盛着的分量、色澤處處都顯出格調和和諧,這樣的一桌菜讓人立刻能感覺到主人的煞費苦心和獨具匠心。

“有點兒少吧?要是承宇哥期待着豐盛的宴席的話,該失望了?”

“不多不少正合適,看到你做的這桌菜,首先就覺得心裏舒暢了很多。”

“過獎了,雖然沒準備什麼,承宇哥你還是多吃點兒啊!我們姝美也要多吃才行啊!”

“我吃了。”

承宇拿起勺子,首先舀了一勺裙帶菜湯喝,那種柔柔地繞着舌頭的淡淡而餘味悠長的味道全都熬出來了。

“好吃,看起來也很清爽。”

“真的?承宇哥喜歡吃我做的菜,真高興啊!來,姝美先喝一口水……哎呀,自己用勺子也用得很好啊,看來姝美真的長大了。”

英恩拿着筷子,在姝美的飯勺里放了一點兒切碎了的牛肉。

“該叫素愛小姐和醫院其他人一起來呀。”

“嗯,沒關係,中午已經請醫院的同事去餐廳吃過了,晚飯想跟承宇哥和姝美一起安安靜靜地吃。怎麼樣,醬湯的味道?”

“很香啊!醬的味道似乎不是從商場裏買來的?”

“呵呵,承宇哥自己一個人生活了幾年,現在完全是一個家庭主婦了,光嘗嘗味道就知道了。對了,這是素愛姐姐婆家帶來的,他們住在全州附近,那裏方圓幾百里都喜歡吃這家做的醬。”

“是嗎,好像香到心裏去了,你也趕快吃啊!”

“那倒是,飯要一起吃才有味道啊。哎呀,我們的小小姐!看你把飯灑到外面去就覺得得給你系圍嘴,可是……那樣的話,公主太沒面子了。姝美呀,別著急,慢慢吃,要好好嚼碎再吞下去啊!好,這下吃點兒黃花魚肉。”

英恩的表情很幸福的樣子,屋裏充滿生氣的氣氛令她更活躍了,她把黃花魚肉放到姝美的飯上之後轉過頭看着承宇。

“哥!哥要不要我給你把魚刺揀出來?”

“不用了,沒關係,吃魚的樂趣不就在於把魚刺揀出來嗎?”

“嗯,承宇哥果然不同尋常,是一個成熟的丈夫的材料。”

“成熟的丈夫的材料?還有這種表達方式嗎?”

“啊……這種表達方式呀,上個禮拜我看周日早上的電視節目,一對夫婦講他們互相不滿的地方,你知道那個妻子最大的不滿是什麼嗎?”

“那種事情,我怎麼知道啊!”

“這個嘛,就是跟這個魚有關的。丈夫非常喜歡魚,每次吃飯的時候一定要有一盤魚,不管是什麼魚,可是,直到現在,如果妻子不給丈夫把魚刺揀乾淨的話,丈夫就不吃飯。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大概有10年了,每天這麼挑魚刺,不知道有多煩,那個妻子瘦得不得了,”

“現在這個時代也還有這樣的丈夫啊?真是勇敢啊!”

“是吧?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吃下去的魚肉全部變成了自己的肉,那個丈夫胖乎乎的,你知道他好脾氣地對妻子說了句什麼?他說啊,這都是為了你!”

他們一邊吃着飯,一邊嘻嘻哈哈地說笑着。不知英恩是不是覺得一邊看着承宇和姝美吃一邊跟他們聊天比自己吃飯更愉快更幸福,雖然手裏拿着筷子,但碗裏的飯少了還不到一半。

“為什麼?那個男人為什麼這麼說啊?等一下……全吃完了,我得再要一碗。好久沒有這麼好的胃口了,恐怕都是因為菜和醬湯太好吃了,似乎一直在嘴裏回味呢!”

“這樣的話,我很高興啊。”

英恩接過承宇遞給她的空碗,到廚房裏重新盛了一碗飯出來,輕輕放在承宇的裙帶菜湯碗的左邊。

“對了,把剛才那件事說完,丈夫說他讓妻子給自己挑魚刺都是為了妻子好?”

“那個男人說啊,這樣就能讓妻子自動減肥了,甚至大聲對觀眾說,如果在場觀眾中30歲接近40歲的人,有比自己妻子身材更好的,站出來看看。”

“哈哈,這個人真會耍滑頭啊,看來他身上的肉不是魚肉,而是厚臉皮。”

“什麼?厚臉皮?可也說得通啊!”

英恩很愉快的樣子,揚起脖子大聲地笑了。

“其實要跟電台那些人比說笑話的水平,我還遠遠不夠啊。”

“這樣看來,我要是想笑的話,就得到電台去玩了。”

“來吧,根本沒必要專門看喜劇節目。”

他們結束了愉快的晚餐,為了促進消化,英恩特意做了鍋巴,熬了鍋巴湯。連鍋巴湯都喝完之後,承宇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吃得這麼飽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用手掌冬冬地拍着肚子。

“真是一個暖和……而又大飽口福的冬夜啊。”

“比外面做的好吃吧?”

“買着吃的東西怎麼能比呢?一手交錢一手拿到的飯哪裏叫飯啊,那是名副其實的飼料呀,飼料,只是為了工作而填飽肚子而已,在餐館裏吃得太飽就會覺得很不舒服的,怎麼會像現在這樣心滿意足呢?”

在廚房裏收拾碗筷的英恩回頭看了看上身靠在沙發背上的承宇凸起的肚子。

“從這兒看起來,承宇哥的肚子也有點兒鼓出來了,是不是?”

“我也到了這個年齡了呀,我小時候,在我們國家男人要稍微有點兒小肚子才能聽到‘有風度’,‘是個人物’,‘長得好’,‘像個有錢人’等等的贊語。”

“亂講!”

“真的呀,你下次看到年紀大的人的時候問問看。”

“不至於吧。哥你吃梨嗎?姝美呀,吃梨,還是蘋果?還是草莓?”

“吃不下嘍!”

“我和姝美一樣,飽得吃不下了,待會兒再吃吧。”

“這樣的話,我們待會兒吃蛋糕和水果吧。哥!冬天夜長,晚點兒回去也沒關係吧?”

“嗯,要是吃完飯馬上走的話,恐怕要聽到說福跑了啦,無情無義啊之類的話。可是,從現在開始我們玩什麼呢?也不能跟姝美一起玩布娃娃,也不能玩牌,也不能玩尤茨遊戲。”(①韓國的一種擲骰於遊戲。——譯音注。)

“看電視!”

“我和姝美一般不看電視劇啊。”

“別擔心,我知道,已經準備好了。”

“什麼?”

英恩用毛巾擦乾手,走到沙發邊上,緊挨着姝美坐了下去。

“姝美,讓我來猜猜姝美喜歡看什麼樣的電視吧,嗯……我們姝美喜歡有老鼠和貓的動畫片是不是?電視的動畫世界裏,不是有貓拚命追老鼠,鬧得不可開交的動畫片嗎?”

“嗯?”

“啊哈……我還以為什麼呢,《湯姆和傑瑞》,是啊,對了,姝美喜歡那個,我也覺得很有意思呢。”

“嗯,我也喜歡!”

“這麼說我的感覺對了啊,我借來了《湯姆和傑瑞》最新出的兩集。”

他們一邊談天說地,一邊哈哈笑着觀看湯姆貓在追趕老鼠傑瑞的時候不幸的遭遇。

晚上10點左右,第二場宴會,生日的主要節目開始了。插着跟英恩年齡一樣多的蠟燭的生日蛋糕、橙汁、紅酒杯、葡萄酒、盛在華麗的陶瓷盤子裏的幾種水果,擺上了圓形的玻璃桌,三個人一起唱了生日祝福歌之後一口氣吹滅了燃燒着的蠟燭,拍手的聲音在客廳里像透明的蝴蝶一樣飛舞着。

“祝賀你,英恩,生日快樂!”

承宇把包好了的盒子遞了過去。

“謝謝,承宇哥!”

承宇把盛着蛋糕的盤子放在膝蓋上,回過頭去看了看正在舔着鈍齒叉子的女兒:

“嗯,你怎麼不給呀?姝美你不也準備了嗎?”

“沒有,沒有,我沒有!”

姝美像撥浪鼓一樣拚命搖着頭。

“瞧這孩子,還知道嘴硬啊!”

“真的呀,爸爸,看啊,沒有!”

姝美把叉子放下,10個手指垂直得像紅葉一樣張了開來。可是,她一邊這麼做,一邊回頭望着自己脫在沙發一角的外套,外套的口袋正有東西鼓出來。她的目光跟爸爸的目光相遇了,於是頑皮地嘻嘻笑了。

英恩當然決不會輕易放過這個逗姝美玩的機會;

“哎呀.這麼說,姝美也帶禮物來了!在哪兒呢?我得找找了。”

“找吧,找吧,我要把蛋糕都吃光了!”

姝美為了轉移人們對她沒有拿出來的禮物的關心,起勁地吃着放在盤子上的那塊蛋糕。

“姝美呀,快給我,真的不給嗎?”

“不!那是我的。”

“哦,有還是有的啊!到底是什麼呢?”

“嘻,不告訴你。”

“哥,是什麼?”

“發卡。”

“是嗎?這個可愛的孩子想從我手裏搶走那個漂亮東西啊!姝美,你不是拿來給我的嗎?快給我呀!”

姝美一句話也不說。

“哈哈,光顧得上吃了,待會兒會給的。”

“你不給試試,看我會不會放過你……”

英恩含着笑,故意斜眼看着正在邊往嘴邊抹奶油邊吃蛋糕的姝美,她打開承宇給她的小小的盒子時,臉上一下子亮了起來,歡呼一聲。

“嗚哇,好漂亮的項鏈啊!”

“喜歡嗎?”

“嗯,簡直太激動了,這可是哥你第一次送我這麼珍貴的裝飾品啊。”

英恩拿着項鏈,立刻走到鏡子前面戴到了脖子上。以項鏈為中心,她在鏡子前把細長的脖子和肩膀、臉擺出各種姿勢,仔細地欣賞着,她的樣子完全是一個被幸福包圍的女人,鏡子中的臉上甚至眼含淚水。

“怎麼樣?”

“太好了……跟白色的衣服非常相配。”

“那就好。”

“謝謝!真沒想到承宇哥會送我這麼喜歡的禮物,明天我要戴着這條項鏈去上班。”

英恩一想到可以向素愛姐姐炫耀一下,現在就已經勁頭十足了。

女人喜歡寶石是有原因的,當然寶石很漂亮,閃閃發光,但是,女人真正愛的是寶石中隱含的令人陶醉的承諾,永遠不變的愛情,忠貞不渝的心靈。那些送寶石的男人真的了解這些嗎?

盛着紅葡萄酒的兩個杯子相碰了。

“我也要碰!”

“噢,姝美,你用黃色的果汁來碰!”

三個人的杯子再一次碰到一起,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姝美興奮得手舞足蹈,圍着桌子扭起小屁股來。

“哎呀,哎呀!姝美是在跳舞嗎?”

姝美一邊用兩隻手抓着杯子喝果汁,一邊眉飛色舞地嘿嘿笑着。突然,她的身體失去了重心,朝着桌子倒了下去,但既沒有碰着額頭,也沒有打碎什麼東西,只是一塊蛋糕被碰歪了,桌子上開了塞的紅葡萄酒瓶子倒了,滾向承宇坐的方向。

“這……這怎麼回事?妹美!沒傷着吧?”

那孩子把沾着蛋糕的手指放在嘴裏吮着,搖了搖頭。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小心!正高興你今天沒出什麼事呢,結果在最後時刻蓋了個圖章!我的褲子濕了,怎麼辦?”

承宇的灰色燈芯絨褲子上到處都是葡萄酒的紅顏色,桌上躺着的酒瓶已經空了。

這可真是……

承宇從紙巾盒裏抽出紙巾來拍了拍完全濕透了的膝蓋以上部分,感覺內衣也黏糊糊的,於是咂吧了一下嘴,露出左右為難的表情。

“哥,你快衝個澡吧!”

“沖澡?用不着吧,也沒有衣服……”

“有,連內衣都有。”

“男人的衣服?甚至連內衣……”

“這個嘛,別問了,快去洗吧!黏黏糊糊的多難受啊,我會把換洗衣服放在浴室門口,你快站起來吧!”

英恩抓住他的手,他猶豫着站了起來。

“這有什麼呀,我不也有好幾次打完網球在承宇哥家裏沖澡嗎?快去洗吧!”

英恩把承宇往浴室方向推了過去。

可是……不管怎麼說……感覺很沒面子啊……承宇這麼想着,一臉哭相地回頭看了看英恩,姝美似乎覺得爸爸的表情很可笑,嘻嘻哈哈地笑個不停。

承宇走進浴室后,英恩走進自己的卧室,打開了衣櫥,右邊最裏面掛着男人的西裝、襯衫和領帶,都是嶄新的。又拉開抽屜,男式的內衣和襪子還帶着包裝躺在裏面。

這都是英恩特意為承宇準備的,雖然也擔心這些東西可能用不上,但現在真的用上了。

這樣那樣吃了很多東西的姝美困了,英恩讓她躺在沙發上,她就帶着非常滿足的表情擺了一個舒舒服服的姿勢睡著了。

在沙發上枕着一個小枕頭、蓋着一床又輕又小的被子的姝美,臉上浮現出吃了蛋糕的甜甜的夢。

穿着褲腿挽起來的新褲子的承宇,也採取了一個很舒服的姿勢坐在客廳的地板上,靠着沙發,跟英恩一人拿一個盛着洋酒的杯子,不時喝上一口。

他們回憶着一起在菲律賓的日子,一邊談論着遙遠的往事,一邊從那些往事中採擷快樂和微笑的花朵扔到對方的臉上和心上。

“是啊,那時承宇哥就是那樣的!”“只有我那樣嗎?你更過分。”諸如此類的話伴隨着笑聲在屋子裏迴響。唱機里傳出F.R.David溫柔的《Words》。

“說起與哥哥在一起的事,真有趣啊!對了,哥,你看那時候的照片嗎?”

“在哪兒?”

“有5個相冊呢,我一度把給承宇哥照相當成我的快樂,哥還記得嗎?我們去裏面看吧。”

他們走進裏屋。

吊在床旁邊牆上的書櫥里排列着各種各樣的書,下面擺着兩個小沙發和一張矮桌。英恩從書櫥下面掏出厚重的相冊,捧到矮桌上,剛翻開第一頁,承宇就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嘆:

“啊哈!這個……”

17歲的少年承宇站在裝飾得花花綠綠的菲律賓大眾用車——吉普車的前面,伸出兩個手指做出“V”字,燦爛地笑着。

“還記得這是哪裏嗎?”

“這個……這個嘛……”

“不是在從厄米塔到奎阿波的路上嘛,當時我們要去奎阿波教堂看布拉克·納扎雷天主教徒像,吉普車沒油了,我們就在這個加油站加油,順便讓發動機冷卻一下,所以在那兒休息了約10分鐘的樣子。”

“啊……想起來了!那時候你嫌我不給你買奎阿波教堂附近琳琅滿目的露天小店裏面的……哦……貝殼項鏈什麼的,一整天都在耍小脾氣。”

“哈,你還是記得的呀!”

“你幹嗎因為不給你買那東西就那麼生氣啊?直到晚上回家之前,你一句話也不說,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嗯……你真的不知道嗎?那現在呢?”

“啊哈,還是不知道啊,真的,到底為什麼?”

“……傻瓜!恐怕只有承宇哥一個人不知道,如果一個女孩收到的禮物是奎阿波教堂附近賣的貝殼項鏈的話,那個女孩的愛情就能實現!”

“啷里啷噹、土裏土氣的那些貝殼項鏈能有這麼大魔力?”

“是啊,要是那時候承宇哥給我買了的話,我們可能早就結婚了,不,肯定早就結婚了,人家都說,那項鏈絕對能讓愛情實現的,所以啊,現在這一切都是因為承宇哥那時不聽我的話。”

“……”

“哥,我不是埋怨你,別緊張啊!”

他們快活地看着相冊,好像那個時候那一瞬間的年輪顯現了出來,每一張照片上都有房子、樹、街道、未發育成熟的身體和變化萬千的臉部表情。

“怎麼我的照片你有的比我多一倍呢?”

“那時候,我的理想不是長大當一名攝影師嗎?承宇哥是我的實習對象啊!”

“哈,這張照片我喜歡,給我吧!”

“不行,絕對不行!”

“那就賣給我吧。”

“你出多少?”

“1萬塊,唔……可以出到5萬塊。”

“用錢買是絕對不可能的,把承宇哥整個人都送給我或許可以。”

頑皮地笑着的英恩的眼神和承宇的眼神相遇了。

哥……把你的生活送給我吧,這樣的話,我一點兒也不會讓它遺失,會珍惜它,認真整理,分出頭緒,把每一天都儲藏起來,以後,很久很久以後,把我們一起生活的一天天堆積起來,跟承宇哥一起看着、笑着、幸福着,直到生命的終點。

英恩用飽含着這種願望的眼神看着重新把目光投向相冊的承宇,承宇似乎有些難堪,突然翻着口袋站了起來。

“我抽支煙可以嗎?打開窗戶?”

“行。”

承宇看到桌子上的鐘已經過了11點了,他拿出一支煙來,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戶,有點冷又很清爽的風一下子灌了進來,他抬起頭把目光投向夜空,噴出一口煙霧。雖然剛才已經看了桌子上的鬧鐘,但他還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錶。

這個時間該走了。

“今天真的很快……活。”

吐出兩口煙霧之後,他對着身後的英恩說道。不知道什麼時候英恩走了過來,承宇的心裏嘩地一下子好像暴雨傾瀉,英恩從後面悄悄抱住了他,兩隻手環扣着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背上。

“別走了!”

“嗯?”

“哥!不讓你走!”

“……”

“陪陪我!”

英恩的胸部貼在他的背上,整個背部像是被柔情包圍了,英恩的臉慢慢蹭着他的時候,承宇感覺一陣眩暈,胸膛里好像藍色背鰭的魚一樣怦怦跳着,真想馬上轉過身去抱住英恩,跟她一起享受眼睛被美麗的光照亮的明亮的睡眠,直到東方發白……溫柔而狂野地,從近處到遠方,好像遠古洪荒,又像是世界末日地愛一次。

想把自己幾年來在心裏和身體裏積聚的一切像潮水一樣噴發在她的身體裏,想把身體放在心靈鋪成的小溪一樣的位置上,流到江里去,最後流到海里去,一起做一場夢,去到那深深的藍色世界。

可是……可是……

但是……但是……

承宇感覺到自己的心像北風吹動的窗戶紙一樣呼嗒不已,重新深吸了一口煙,噴向了窗外的黑暗。藍色的煙霧一縷一縷地像絲線一樣散開來慢慢消失在空中,承宇抬頭順着煙飛走的方向看去,眼睛裏突然溢滿光的波瀾。

獵戶座……獵戶星座清清楚楚地掛在夜幕上,4顆星星在外圍打下支撐房屋的柱子,代表美姝、承宇和姝美的3顆星排成一列,放射着耀眼的光芒。

美姝飛去的獵戶星座,美姝生活的天上的家……

那7顆星星在冬天的夜空散發著不同尋常的光芒,美姝曾經說過,承宇死了以後,不要在遼闊的宇宙里彷徨,也不要忘記走那條路,徑直到自己所在的獵戶星座來。

為什麼……那些星星……明明是冰涼的星星卻像是着了火一樣呢?

獵戶星座的那些星星正像淚珠一樣閃着光……

承宇的喉嚨哽咽了,從獵戶星座送來的那些光,在他的雙眼裏化為水氣,積存着,升騰着。

似乎可以啊,本來以為可以呢……

他心中翻騰着劇烈矛盾的波瀾,不只是劇烈的,簡直是殘酷的。

從後面像常青藤一樣纏繞着自己的英恩使他的身體發熱、發燙,回過頭去……向著英恩回過頭去的話,將再也不能自制……將跟英恩一起共赴沉沉美夢,從此生活將變得溫暖而充實……

可是,正在明凈地發著光的獵戶星座上的臉……

身體變得這麼熱烈,心為什麼反而慢慢冷了下來呢?肉體裏皮膚下的細胞吐出熱烈的呼吸聲,瘋了似的狂熱,但為什麼心裏卻像風在哭泣一樣慢慢變得悲傷?

難道是分開了嗎?我的身體渴望英恩,心卻依然愛着美姝?我在這個世界上,所以身體屬於這個世界,而心被美姝帶去了天上,所以成了天上的嗎?

雖然是短短的一瞬間,但對承宇來說,卻好像無限一樣長。好像用刮臉刀把身體和心靈分開來一樣,站在生活方向選擇的岔路上的承宇獨自一個人忍受着巨大的混亂和痛苦帶來的衝擊。

“哥……”

不知什麼時候,英恩轉到前面來了,正仰着臉看着承宇。看到承宇眼睛的一剎那,英恩的眼前好像燈絲突然斷了一樣一片黑暗,她感覺到的不是心沉了下去,而是碎成一片片,像風一樣飄走了。

承宇哥在哭,流着藍色的眼淚,好像星星流出來的血一樣的眼淚,那麼鮮艷,那麼令人觸目驚心,分明是融化了承宇哥的心和靈魂的藍色眼淚,順着臉頰流到下巴,又流到了脖子上。

現在,眼前的承宇哥的身體可能會成為自己的,但他的心絕對……絕對不會成為自己的……當英恩幡然醒悟時,錐刺一樣強烈的劇痛令她的身心頓時失控,像月亮墜落一樣把頭靠到承字胸前。

不……不成啊!

哥……你這個人……還是只愛着一個女人,不管這愛情是在天上,還是在死亡里!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這世上……還是有無論怎麼努力,無論怎麼渴望都不能實現的事情啊!愛情似乎是一條直線,不能根據情況的變化隨意彎曲,而是像一束光一樣只能射向一個方向,是不是?是啊,或許是這樣的,或許……正如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一樣,愛情也只有一次……在這個世界上,真正的愛情就只能有一次……

雖然很悲哀,太難過……或許日後生活變得毫無意義,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倒地死去……或許我相信自己擁有愛情,卻發現沒有人去愛……或許我知道愛着的人是誰,這個人卻直到最後也不會回頭看我一眼,即便如此……依然要忍受,再忍受,而且不得不承認,那愛情……是真正的愛情,是美麗的!

即便他固守着對另一個人的愛情,我也依然別無選擇,只能不加懷疑地相信,不加懷疑地去愛他啊……為什麼上天安排我遇到他,遇到這個一旦愛過一次就再也不會在夢裏見到別的女人的男人?……真殘酷啊!真的,真的……

英恩慢慢抬起充滿絕望的雙眼,把自己閃着淚光又含着微笑的臉從承宇的胸前抬起。

“……哥!”

“……”

悲傷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對視着,似乎在說:太對不起了,太難過了,太有負罪感了,太痛苦了,太沒關係了。

“我……吻我一下可以嗎?”

英恩的眼睛清澈而幽靜,因為悲哀而變得平和。讀透了英恩的心的承宇慢慢低下頭,用一隻手扶住她的背,另一隻手溫柔地托住她的臉,綿軟的嘴唇從天而降……英恩似乎驚嘆了一聲,張開了粉色的嘴唇,心裏所有的悲傷都潤濕了,撫平了,深深的吻綻放為潤濕的火花,所有的話語都通過柔軟濕潤的舌頭讀懂了

英恩踮着腳,纖細的小腿顫抖着,兩隻胳膊緊緊摟住承宇的脖子,狂風暴雨般熱烈地吻着承宇。

哥……我愛你!

以後……即使我的生活中沒有了承宇哥,即使我死去,即使死去之後,我也……不變地愛着承宇哥你!

我的這片心深深藏在胸膛中,深深藏在口中,是迄今為止我一直含在嘴裏的生命的真實!是我的靈魂!我用嘴交給承宇哥的是因我的心和靈魂而閃光的兩比索硬幣啊……哥!你知道嗎,我把自己最珍惜的永不磨滅的東西交給了你!願承宇哥能更幸福,哪怕只是增多一點點。

承宇哥孤獨和悲傷的日子,我放在哥心中的那枚兩比索的硬幣就會閃着快樂的光芒……不停地沿着承宇哥的心的邊緣滾動,那是我的愛情啊……是我閃光的心靈……

太明確、太深、太耀眼的愛情不會回來

無論怎麼叫喊,怎麼等待

曾經無比確定的愛情

無論如何也不會再一次回來

這種只有一次的愛情要重新體驗真的不可能

美妙之夜

夜已晚,

她舉棋不定該穿什麼,

她上了妝,梳着褐色的長發,

問我:“我看起來怎麼樣?”

我說:“好,今晚你真美。”

我們去參加晚宴,

人人都回頭看,

這個美麗的女人,

就走在我身邊。

這時她問我:“感覺怎麼樣?”

我說:“好,好極了!”

看見你眼中燃燒的愛情,

感覺真好,

更奇妙的是,

你並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該回家了,

我把車鑰匙給了她,

她幫我上了床,

關燈的時候我告訴她:

“親愛的,今晚你真美!

有了你,我別無所求。”

——WonderfulTo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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