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嘣嘣嘣！！嘣嘣嘣！！"
我房間怎麼這麼冷啊……
"嘣！！嘣嘣嘣！！"
怎麼被子裏沒有臭烘烘的腳丫子味呢……
"嘣！！！"
去死啦……已經是第三次聽到這吵得要死的大轟隆聲了，我煩得要命地睜開眼……
"呃……－0－……？！"我嚇了一跳，自己卷捲曲曲地躺在冰涼涼的地上，屁股下面墊了一條褲子，眼前是幾個摔得粉身碎骨的可憐花盆，還有兩張皺皺巴巴的電話卡和積分卡蜷縮在一旁。
我有點懵……不過昨天衝動離家出走的記憶立馬補給了我的大腦……
"咳咳……！！"我大聲咳嗽兩聲，扯扯衣服，隨手紮起睡散了的頭髮，查看四周。
"啊……！！－0－！！"只見天空睡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他雙手環胸，斜靠在薄膜上，身子細細地顫抖着，身後擋着一個超級大的窟窿。
"你怎麼睡在那兒啊……"我用兩手艱難地扶起天空，讓他避開那個凍死人的窟窿。
"……冷……"
我當然知道冷了，笨蛋，就披着那麼一件薄外套……天空的背冷得像鐵塊，似乎澆上水去馬上就能結冰。
"那你還靠在這種地方睡覺！！－0－瘋了嗎你！！！被凍成冰棍死掉很夢幻嗎！！！"
等等……這個傢伙……這麼說……他為我擋了一整夜的風……？真該死，瞧瞧我這個後知後覺的木魚腦袋。就在我醒悟過來對天空刮目相看時，那傢伙卻艱難地向兩邊轉開視線，一抹紅暈浮山臉頰。
"搞什麼呀你！！！想讓人變成殺人犯啊！！！"
"現在……幾點了……？"
"什麼……？"
"糟糕，晚了！！"天空急急忙忙從口袋裏掏出一塊表，看了一眼。
"你說晚了……？"……O_O……他說什麼晚了啊，我們倆現在可是無家可歸的標準窮光蛋，還有什麼要事不成。
"幾點了……？"我問道。
"三點。"
"哇……我們真的是睡神……－0－……"
"那個四點結束……"
"什麼……？"
"開始跑……！！"
"……－0－怎麼回事呀，要去哪兒……？！"
"去借錢……！！"
"到底去找誰借呀～～！！"
真拿這死人沒辦法，不知道他聽見我的話沒有，總之是沒回答我，他興沖沖地拾起地上的書包和幾件散得七零八落的衣服，那是昨晚鋪在地上的，然後噗的一下地從那個破洞飛身而出……我之所以說是噗的一下T_T……完了，我四年前的小雀巢和我拜拜了，它悲慘地碎成了兩段。T_T
"喂！！你怎麼能這麼對待我們的小家！！！昨晚是誰給我們溫暖，是誰替我們遮風擋雨的！！！－0－！！"我異常義憤填膺地吼道。
"……"
"到底是要去哪兒啊……你倒是吱個聲啊……！！！"可任我腳跺得咚咚震天響，天空就像是聾了沒聽見一樣，扣緊我的手腕往大路上飛奔。
嘿咻咻……嘿咻咻……嘿咻咻……比昨晚還要強幾個加速度的北風狠狠地扇在我們的臉上，颳得人生痛。
"到底是誰啊！！答應借你錢了嗎？！要是不借給你怎麼辦？！！"
"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你怎麼知道，能打包票嗎……！！！"
"因為是朋友嘛……"
"……朋友……？"
"嗯，我初中的同學。"
……天空的……朋友……？天空也有朋友……？難道他不和我一樣，都是這個世界的局外人嗎……－0－……？
不知為何，心中有點難過，彷彿被同伴背棄了的感覺，我獃獃地看向帽檐盡頭的天空，他避開我火辣辣的視線，嗖地壓了一下我那頂愚蠢該死的草帽，咳咳～～！！突然烏雲罩頂，差點沒壓到我臉下面去……之後，據準確統計，我們一共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十二名警察，和兩位警察先生同行了十分鐘，抵達了一個我怎麼也想不到的地方。
＃大明高中前。
"你朋友在這裏……？"
"嗯，他在這兒上學。"
"那你打電話叫他出來啊……"
"不知道他電話號碼。"
"……-_-……看你和他也不是什麼親熱得不得了的好朋友……"
"曾經很親熱。"
"曾經很親熱，那現在就不是親熱的好朋友了。"找到同人的幸福感又像泡泡似的冒了出來，我微笑地看着天空，天空卻急急忙忙地擋在了我面前。
"幹什麼你……？"
"這兒也有……"
"什麼……"
天空不答，反而嗖地低下了腦袋，上前湊近我，我藉著差點沒把我整張臉吃掉的大草帽的縫隙，艱難地往外瞅，終於看到附近行人路上兩個形跡可疑的男人……
"警察嗎……"我低下頭，壓低嗓音問道。
"可能是……"
"真是了不得啊……我們兩個沒了……家裏估計都翻過來了……不……不是我們，是你。"
"……把帽子再壓低一點……"
"好，我們真的不要換一換帽子試試-_-？？"
"……"面對我真摯的請求，天空無動於衷……-_-……看來是不要指望他會接受了……突然，他一下擋住了一個穿着綠色校服路過的女生。
"媽呀！！"
……-_-……那個短髮女孩子被嚇得倒退好幾步，能不嚇人嗎……看看天空現在這副完全被帽檐遮住臉的德性……-_-
"請問有什麼事……TT0TT……？"女孩快哭出來了，帶着哭音顫抖着說道。
"把閔舒煥叫出來。"
"什麼……TT0TT……？"
"閔舒煥……"
"……我不認識這個人……"
"是你們學校的。"
"…TT0TT……我真的不認識……"-
_-……要哭了……這個孩子要哭了……看到這女孩抖得越來越厲害的嘴唇，我趕緊捅了捅天空的腰眼，把他拽到一旁。
"喂……你讓開……我來處理……"
"……"
這時，旁邊正好路過一個穿着褐色夾克，看起來純潔得不行的男學生，我一把抓住他。
"對不起……"
"哇哇哇哇……－0－哇哇哇哇……－0－"
好像是被我帽子嚇哭的……-_-……
"我只是想問你點事情……"我看着他，腳底畫圈圈，在一旁訕訕地說道。
"這該不是電視台搞的什麼節目吧？噗哈哈哈哈！－0－這帽子，瞧你這帽子！！！你是演哪個節目的！！？－0－！！我只在’啦啦啦笑話天堂’里見過！！！－0－"
……呼……-_-……
"喂，你這個吃了跳蚤滿嘴臭氣的混賬東西……"
"……－0－……"
"別說廢話了，快告訴我這個學校里的閔舒煥在哪兒。"
"您說誰來着……TT0TT……"
"閔舒煥閔舒煥！！！閔舒煥！！！！知道閔舒煥嗎！！！！－0－"
"舒煥……他一會兒就出來……TT0TT"
……該死的……要不是戴着這帽子……看來我以後一定要保護好我的棒球帽……我眯起三角眼，狠狠地瞪了天空腦袋一下，天空回瞟我一眼，後退一步，以測安全……-_-……
"真是糗死人了！！！喂！！！借到錢之後，首先給我買一頂帽子……"
"……來了……"
"……什麼……？！"
"跟我來……"天空啪啪拍了我肩膀兩下，接着就大步朝校門裏走去。拜託……他說的該不會是這傢伙吧……？
他……皮膚尤其的白，清秀俊朗的臉卻漠然無表情，身上背着五個書包，正無精打采地向我們這邊走來，我獃獃地看着這張有些面熟的臉。
啪嗒……啪嗒……那傢伙有氣無力地彷彿隨時都會躺到地上變成趴趴熊，就在他一腳輕一腳重地要邁出校門時……
"閔舒煥……"
奇妙的星星閃過，某人的聲音中似乎有魔法……天空牢牢地把他綁在原地。
"……請問……你是……？"被嚇壞了的聲音，肩膀蜷縮成弧形……似乎隨時都準備逃走的兩條腿……這傢伙……真是天空的朋友……？
"給錢……"
我啐……－0－……江天空先生說話還真是簡潔雄壯……托他這句簡潔雄壯的話的福……我卡在喉嚨管里好久的痰一下飛翔了出來。
那個有些面熟的傢伙……用一雙無法置信的眼睛……緩緩地打量着天空……
"天空……嗎……？"
"不要叫我的名字。"天空賊眉鼠眼地掃了不遠處那兩個可疑人物一眼，又壓了壓帽子。
"……天空……"
"說了……不要叫我的名字嘛……"
"對……對不起……因為我太高興了……真的太高興了……所以……"
看來這兩個傢伙真的是很親熱……-_-連哽咽着，強忍着淚水的戲碼都上演了……-_-
不想被天空的朋友看到我的傻樣，我哼哼着閃到一邊，使勁揪我草帽上的絲帶，天空這傢伙死性不改，還是他那句話……
"……給錢……"
"我……我們自從分開后……"
"……"
"你知道俊英那個傢伙怎麼欺負我嗎！？！因為你突然一個人轉學到德風高中去，這裏的一切事情都變了！！！他動不動就叫我回家拿錢給他！！動不動就欺負我……！！動不動就揍我……！！你在的時候，他連我一根手指頭不敢動，可是現在……現在，你看看這個……他把我打成這樣……"那個叫舒煥的男孩朝四周看了看，確定沒危險的人，這才把自己的校服外套撩了起來。
天啊……－0－……青了這麼大一塊……足足有我的臉那麼大……就在我火氣上竄，鉚足嗓門要大叫一聲"那傢伙在哪兒！！！！－0－"的時候……
"給錢。"
"……因為俊英那傢伙這麼……欺負我，打我……所以我幾次給你們家打電話……可是你沒有接……所以……"
"我需要錢。"
"……"
"我說我需要錢。"
他說他是他朋友……？他們兩個人……真的是朋友嗎……？
天空的臉殘忍而令人窒息，我看着都渾身發毛……舒煥不再說什麼，他默默地從肩上五個書包中取下背在自己背上的，從裏面掏出一個黑色的皮夾。
"這些……夠了嗎……？"
"嗯。"
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在我沖昏了頭，走上前去想抱着這個孩子好好安慰一下的時候，離校門不遠的運動場中間突然出現了黑呼呼的一片東西，而且這個黑乎乎的群正緩緩地向我們這邊移動，我好奇心起，掀起帽子，伸長了脖子使勁往那邊瞅。
看清楚了，是八個穿着黑校服的男生，還有一個穿着草綠色校服的女生。
我突然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於是緊緊抓住了天空拿着錢包的手，不對，不太對勁……為什麼舒煥用那樣一副懇求的眼神看着天空。
那個群喳喳呼呼、吵吵鬧鬧的眼看着就走到了我們眼前。
"噗哈哈哈哈，沒錯，就讓那幫混小子得意去好了！！－0－最後我要讓他們好看，一滴油水都撈不到！！！"
"瘋子，該看不上的女人就要看不上，不要什麼女生都一副隨時準備攻擊的狼樣。"
等等……那個穿着草綠色校服的……那個群裏面惟一的一個女生……那個孩子，那個孩子……
"所以啰，如果和世珍差不多的程度我絕對不碰！！"
"混賬東西，又要招惹世珍了，想俊英找你麻煩啊……"
……是世珍……真的是……當我確定難過一臉沉重的女孩是世珍之後，立刻火速把自己藏在天空背後，而那九名學生也剛好停在天空面前。
站在群最前面的傢伙，有着一張異常平坦的大餅臉，他得意洋洋地摟過世珍的肩膀，笑得橫肉翻飛，而世珍……我大舅的女兒世珍……我從沒有見她這麼難過，這麼沉重的表情……她一把擰過頭去，不願看那個大餅臉的手。
"哎喲，我們的白菜一號在這兒啊……！！！"這時，他們之中一個個子小小、眼睛小小的傢伙，不偏不倚地對着我們三個人說道，聲音油滑得令人想吐。
瞧瞧這德性，還想挖苦我們呢……個子，往高了說吧，可能和我能並個排，眼睛，雨滴大一點的那就是你的了……鄙視！！！
"哎喲喲！！沒想到我們的白菜一號也有朋友啊！！！－0－"
我和天空的帽子都拉得很下，那些傢伙沒有認出，一個勁地起鬨招惹我們。
"叫你幫我拿書包的，兔崽子，知道先走會有什麼下場嗎，嗯？？"那個長得像狗尾巴草的傢伙居然還敢對人呼來喝去，他把自己的書包猛地往舒煥懷裏一扔，然後饒有興趣地看着我和天空。
"噗哈哈，這是什麼帽子啊！！怕人不知道你們是白菜一號的朋友啊！！－0－！！！"
"喂，我帽子招你惹你了……？？！！"
"嘎嘎嘎嘎……TT0TT……你是故意為了搞笑才戴上的嗎……"
這個畜生……我條件反射地跳起來就要暴揍它一頓，可是天空的手卻飛快地縛住了我的身體。那個一直粘在世珍身邊，似乎是頭頭的大餅臉這時卻張嘴了。
"喂……我說閔舒煥……"
"嗯……俊英……"
"是誰說過你可以先走的……"
"我打算等的……在這兒……"
"這兩個傢伙是什麼東西……你朋友嗎？"
其餘幾個男生緩緩圍到了舒煥周圍，世珍的臉色變得越發慘淡了。
"喂，你們倆跑到別人學校來吐口水，想找死嗎！！還不快滾！－0－"男生中塊頭最大的那個沖我和天空瓮聲瓮氣地嚷道，他們組成的圓很快把我和天空圍在中間。
"……"
依我的個性，我一定會把帽子一掀，然後衝上前去，一記左鉤拳，再一記右鉤拳，乒呤乓啷揍得這傢伙滿頭是包……可是，不遠處……分明潛伏着兩個不是爺爺就是那個壞女人派來的可疑人物，我們兩個人之中只要有一個人闖了禍，就兩個人都暴露了，下場只怕是……唉～！！！！
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天空才對他以前的朋友坐視不管吧，即使他被欺負得慘兮兮的-_-
"喂！！我叫你們滾沒聽見啊！！"那大塊頭又狂吠了一聲。
天空默默地把皮夾塞進口袋，轉身離開，我知道他迫不得已，也只能強壓下胸中的鬱悶，跟在他身後。
"哎呀，我們世珍今天心情好像不怎麼好啊。"
就在我們停在不遠處的路邊，等候過人行橫道時，身後卻清晰傳來那個叫俊英的傢伙的聲音。
"閔舒煥，來段猴子舞。"
"這兒……？"
"當然是這兒，難道你想我包間舞廳給你跳啊？？！"
接着……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幫傢伙像瘋了似的狂笑。
"……不……"
就這樣，我們倆拋下正在遭受侮辱的舒煥，和那兩個可疑的人擦身而過，緩緩向公共汽車站走去，撲通……撲通……我的心跳得好快，每走幾步我都忍不住回頭朝校門口望去，看見舒煥的屈服，看見他彎着腿怪模怪樣跳猴子舞，聽見他"吱吱吱吱"學猴子叫，還有那些豬狗不如的畜生，捧着肚子差點沒把腸子笑出來。
……舒煥那時懇求地看着我們的雙眼……
"天空……你的朋友……不管怎麼樣……"實在不忍心拋棄那雙眼睛就這樣走掉，我悄悄抓住天空的衣領，讓他往後看。
"喂！！你們兩個要是不想死的話就趕快走！！！"那個叫俊英的混球擋在舒煥的前面沖我們大聲喊道，同時還做了一個讓人去吃屎的手勢。
呼……這個兔崽子……他真的是想試探人類忍耐的極限嗎……可天空，就在十米開外的地方，看到這副光景……他居然能無動於衷，一言不發地重新回頭直視前方。
自己的朋友遭受這等屈辱還能面不改色……天空突然輕輕放開了一直抓住我的手，從口袋裏掏出那個錢包。
"……做你的朋友……真是不幸……"
"……"
"如果不是那兩個傢伙……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他們……"說完這句，我恨恨地掃視了那邊那兩個形跡可疑的傢伙一眼，可他們似乎發現了什麼似的，不住地盯着我，然後交頭接耳，嘀嘀咕咕。
"不好了……天空，他們是不是發覺什麼了……"
"……"
"……你看你看，一直在看我……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
"我們跑吧……！！！"我抓住天空冷冷清清的手，火急火燎地喊道。
說時遲那時快，那兩個穿黑衣服的男人真的向我們走來了……
"跑！！！！"我大喊一聲，向前沖。
"天空……"我停住了，跑的人只有我一個，天空定在原地，一聲不吭。
"天空……我們得趕快跑了……"
對我孩子氣的話，天空毫無反應，他突然忽地握緊拿着錢包的手，無視那兩個黑衣人的正在靠近，毅然決然地轉過身，面對舒煥和那些混蛋。
"這小子真是不識相啊！！！是真傻啊還是假傻啊你？！！狗屎！！－0－！！喂！！你給我過來！！"
"……"
"我說讓你過來！！！"那個大塊頭不客氣地衝天空做着手勢，聲音之大連一直低着頭的世珍都被驚得抬起頭來。
就在世珍猛地抬起頭的時候，就在舒煥眼中飽含的淚水終於落地的時候，就在這時候，所發生的事情只有一件……
"啪！！！"
"啊！！！！－0－！！！"
天空手臂一揮，一直握在他手中的錢包強勁地飛了出去，正中大塊頭的蒜頭鼻子。
"抓住那個臭小子……！！！"俊英這一氣非同小可，他氣急敗壞地沖手下高聲喊道，驚得不遠處走來的兩個黑衣人停下了腳步。
舒煥抬頭望向天空，眼中淌下了淚水，而他模糊成一團的臉上……笑了，……還不是感動的時候，就在這時，接下來發生的第二件事就是……
"你真是長大了不少啊，李俊英。"
江天空先生，唰地摘下一直戴在他頭上的棒球帽，隨手壓在我的大草帽上后，看着驚嚇過度呆成了一隻雞的"李俊英"，居然笑了。
等等……等等……我想起來了……直到現在我才……終於想起來了……閔舒煥……天空的朋友閔舒煥……我越看越覺得眼熟的閔舒煥……雲凈中學，是我在雲凈中學曾經見過的紙片疙瘩……